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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徐海东

练精兵战长岭 奔袭太湖城

  1934年4月16日。商城豹子岩。

  河南商城东南部,豹子岩上杜鹃正红、蓬蓬勃勃,像挂起一面硕大的旗帜。岩下空草坪边缘,百草葱茏,军马在悠悠甩着尾巴,啃着嫩草,再望望身边的一群群一簇簇的红军战士,露出欢快神情,不自觉地发出咴咴鸣叫。

  空阔的草坪上,人声鼎沸,号角长鸣,欢歌笑语,一派热闹景象。

  徐海东在布置安排了皖西北根据地的工作后,根据鄂豫皖省委的指示,带领红二十八军,陆陆续续和国民党军队打了几仗,突破了一道道封锁线,终于和吴焕先带领的红二十五军会师了。

  根据省委决定,红二十八军编入红二十五军。军长徐海东、政治委员吴焕先、政治部主任郭述申(兼)。红二十五军下辖两个师:七十四师师长梁从学(原八十二师师长刘德利在本年2月火炮岭战斗中牺牲),政治委员姚志修;七十五师师长丁少卿(原八十四师师长黄绪南于本年3月杨山战斗中牺牲),政治委员高敬亭,全军共三千余人。

  在红二十五军成立大会上,吴焕先代表中共鄂豫皖省委作了重要讲话,他说:红二十五军主力分别半年之后,现在又会合了,这是一件大喜事。红二十五军前一时期的斗争,由于领导上的错误,碰了很大的钉子,这是很痛心的。但是从血的教训里面提高了认识,找到了新的有效的斗争方针,我们的前途是大有希望的。希望全军指战员团结一致,为打破敌人的围攻而斗争。

  战友重逢,说不尽别后的艰苦斗争浴血奋战。一冬一春,如隔三秋,重逢的激动心情难以言表。

  在草坪边的石块上,徐海东和吴焕先正在亲切地交谈。

  吴焕先端详着精神饱满的徐海东,情不自禁地说:“你真是个怪人,战事一紧张,你的病真的好了!当时,在黄土岗被冲散,我非常担心你这担架上的病号,别让敌人活捉了!”

  “我也很奇怪!”徐海东嘿嘿一笑说,“当时和主力失散,情况危急,那病就没了。这几天,不打仗了,又不大舒服了。看来治我的病,最好的药是打仗,最好的医生是敌人。说不定将来敌人没了,我就卧床不起了!”

  “别瞎说。那时即使有病,也能在大医院里治好。再说,革命胜利了,有多少事等着我们去做,那也是‘打仗’啊!你还是没时间生病!”

  “是!是!革命者病不起,革命者没有时间生病。不过,如果马上把敌人消灭了,贫苦人过上好日子,我情愿大病一场!”徐海东仍是笑呵呵地说。

  草坪上,刚刚会合的红二十八军和红二十五军分别唱着自己编的山歌:

  红二十八军唱道:

  肩膀扛粮袋哟,

  屁股挂镰刀;

  天天打游击哟,

  夜夜随山倒!

  红二十五军唱道:

  山沟野坳是我房,

  野菜山果是我粮;

  三天不吃饭,

  照样打胜仗。

  “这唱出了我们红军指战员的共同心声!”吴焕先感慨地说。

  徐海东对吴焕先说了黄土岗分手时那个吹号的小战士:“可惜呀!我当时连他的名字都没顾上问。多功能好的战士呀!”徐海东惋惜地说。

  “是的。在我们的革命队伍中,有多少同志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当了无名英雄啊!”吴焕先也说。

  “沈泽民书记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徐海东关切地问。

  “他于去年11月病逝了!”吴焕先沉痛地说。

  徐海东情不自禁地掏出沈泽民同志赠给他的那块钢壳怀表,看了又看,然后说了声:“真可惜,沈书记可是个好人哪!”他的眼睛湿润了,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在七里坪围攻战之后,部队向皖西转移的路上,给养十分困难。先头部队在福田河一带,曾乱杀了一些牛、羊、猪、鸡。沈泽民同志知道后,便向我说:‘海东,你们但任后卫的可要负责做好群众工作啊!仗打败了,红军还是红军,不能毁坏群众牲畜!’沈泽民同志病了,不骑马,不坐担架,每日每夜和战士一样坚持步行,和同志们一样吃生南瓜和生葫芦。一天住下,我的警卫员看见满院鸡跑,随便说了一句:‘捉个鸡杀了吃!’我以为他真要捉鸡,朝他说:‘动一根鸡毛我就揍你!’沈泽民同志刚好路过,连连点头说:‘海东同志,要都有你这样的党性,该多好呀!我们红二十五军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

  “他病危时,还抱病向中央写了一份沉痛的检讨报告!”吴焕先补充说,“他的高尚品格和革命精神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呀!”

  1934年3月2日。蒋介石官邸。

  华灯高照,窗帘低垂。

  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正陪同张学良共进晚餐。

  张学良自1930年中原大战支持蒋介石后,被任命为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副总司令,与蒋介石成了结义兄弟,是蒋介石餐桌的常客。

  桌上有东北参汤、福建龙虾等,菜并不多,但都很名贵讲究。

  宋美龄不时给张学良夹菜,说:“汉卿,这次你任豫鄂皖‘剿匪’副总司令,实际上是总司令,中正他没时间,全由你代劳啦,担子不轻呀!”

  “应该的!应该的!”张学良说。

  “汤恩伯、卫立煌、刘镇华,‘剿匪’不彻底,有失我望。但毕竟把匪军主力撵出了鄂豫皖,这渔翁之利让给老弟啦!”蒋介石说着,夹了个大龙虾放在张学良盘里。

  “我在华北没什么建树,但愿在鄂豫皖不失老兄期望!”张学良微笑着说。

  4月19日。光山沙窝集。

  东北军第五十七军军长何柱国正和一〇九师师长牛元峰边品酒、边看歌舞。

  “叮铃铃……”电话响个不停。

  “妈的!扫兴!谁来的电话!”牛元峰骂着,提起了电话,脸阐严肃起来。“少帅电话,让你接的!”

  何柱国慌忙接过电话说:“我是柱国,少帅,请指示!”

  “红二十五军和红二十八军于16日在商城豹子岩会合。现在正向鄂东北运动,你们密切注视、寻机歼之!”电话里,张学良说道。

  “是!少帅!”何柱国毕恭毕敬地回答。

  刚放下电话,何柱国夹了一口菜还没放进嘴里,警卫连长气喘呈呈地报告说,“徐海东率领红二十五军通过潢(川)麻(城)公路向西去了!”

  “搅得一顿饭也吃不好!”何柱国说。

  “派你一〇九师现有部队尾随跟踪;调杨正治第一〇八师、董英斌第一一一师从左右合围!”何柱国对一〇九师师长命令道。

  红二十五军按照省委指示,伎俩中后由皖西北重返鄂东北,于19日黎明前通过潢(川)麻(城)公路,这时驻光山沙窝集的敌第一〇九师两个营尾追而来。为了打击该敌,徐海东决定以第二二三团埋伏于沙窝以西之高山寨,其余部队诱敌跟进。敌人进入了伏击圈。徐海东命令第七十四师突然掉头反击,第二二三团向敌人侧后发起猛攻。敌人遭到前后夹击,未等敌一〇八师、一一一师合围过来,就仓皇溃窜。红二十五军乘胜猛攻,毙伤敌军一百余人,俘敌五十二人,缴获轻机枪十余挺,步枪一百余支。这次战斗是对东北军的首次打击。徐海东的灵活机动,巧妙设伏的运动战术给张学良留下了深刻印象。

  6月7日,豫东南彭新店。

  阴雨连绵。红军战士挽着裤腿,穿着草鞋,伴着哗哗的溪水声,急速南下。到达豫东南部的彭新店与敌四十四师一三二旅两个团遭遇。二十五军迅速扩散,枪占有利地形,先敌开火,从东西两面实行夹击。敌人不支,向南溃退。红二十五军乘胜追至彭新店以南的九龙河。此战,毙伤俘敌四百余名。次日,部队在殷家湾休息时,发现该敌携伤兵回窜宣化店,即抓住战机,在杨家店一带予以截击,再毙伤俘敌六百余名。

  在此胜利的基础上,6月中旬,红二十五军转兵北上,在胡家冲、观音寨、杨平口等地给花园、夏店出动之敌以沉重打击。

  到7月中旬,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红二十五军在朱堂店至铁铺一带,恢复和开辟了一块南北长三十余公里、东西长约二十余公里的根据地,并建立了朱堂店和几个乡政权。

  红二十五军在战斗间隙也加紧部队训练和建设。这段时间,徐海东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里低头沉思。他不像政委吴焕先那样爱动笔,往往一边想、一边就把得出的结论铭记心头。

  “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蛮干了!”这是他得出的结论。他想得很多,想到大革命失败后那风风雨雨的年代,想到他个人拦队伍,搞暴动的激动场面,又想到红四方面军主力走后,沈泽民和省委的其他同志收拢零散部队重建红二十五军的艰难情景。是啊,部队曾发展到一万多人。可是去围攻七里坪和军内搞的那个“肃反”,把这支队伍折腾得只剩四千多人了,过皖西的路上又被敌人冲散,几乎垮了……他想:如今部队又理顺了,虽说人数不多,但都是经得起风吹雨打的硬汉,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红军战士,都是有坚定信念的革命同志,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这支队伍受损失了。最近省委决定要整顿纪律,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建立健全各级政治领导、加强基层党团组织和恢复红军士兵委员会……他从内心里拥护,并积极出谋划策。他除了组织军事训练、研究战斗指挥和战术动作外,还给部队提出:“十一会”:会打仗,会进攻,会防守,会转移,会突围,会隐蔽,会行军,会侦察,他觉得作为一军之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给自己订下三条守则:

  第一,要练好兵,使部队会走,会打;

  第二,要掌握好随时应变的敌情,真正做到知己知彼;第三,要坚决克服掉自己身上的军阀作风。

  他把这些不成文的守则,全部记在心头。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他都要对照自省。他感觉到,最难改掉的是打人和骂人的毛病。平时他能和干部、战士有说有笑,可是枪声一响,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和嘴。

  这天晚上,徐海东睡下了,又突然坐起来,问正在洗脚的警卫员:“听说,许多人怕我是吗?”

  “是的,人家说了,平时你和颜悦色,有说有笑。上了战场,你的脸就变得难看了,吓人啦!”

  “还说什么了?”

  “还说,军长呀,平日平易近人,战场上像个老虎!”

  这个警卫员,是刚从特务连调来的一个班长,外号叫“楞头”。个头大,说话不紧不慢,但掷地有声。徐海东很喜欢他。又问:“你怕我吗?”

  “不怕!孬种、草包才怕你呢,打起仗来,我不是孬种!”

  “你是不用怕我,我这个老虎,从来不吃好人哪!”徐海东笑着说。

  “唉!有的怕死鬼,你就得狠狠地骂!”楞头说,“只是不要拿马鞭子抽啊!”说到这里,他眨眨眼睛解释说,“马鞭子是抽马的,你用它抽人,不等于把人也当作牲口了吗?”说完,他忍不住嘿嘿地笑了。

  徐海东不但没笑,反而沉下脸来。是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它像块石头,压得徐海东喘不过气来。他想:也难怪,多少年来,我马上马下,手里总攥着陆条马鞭子。战场上,不少人挨过我的马鞭子。抽着了怕死的人,不心疼,抽着勇敢的,事后自己也很后悔。我小时候挨地主崽子的揍;当窑工学徒时,挨过师傅的打;在武昌当兵时挨过班长、排长的拳头。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养成了我爱的人骂人的习惯。我是个贫苦“泥巴人”,闹革命才当上干部,成了高级指挥官,怎么能忘掉这些呢?对!一定要改掉这军阀习气的坏毛病!虽然我这样想过多次,也常常暗下决心,可是,总没有像戒酒那样坚决。如今要整顿部队纪律,我当军长的要率先垂范呀!

  经过近一个月的休整训练,红二十五军的政治、军事素质得到明显加强,战斗力得到迅速提高。徐海东的建军建党水平上了个新台阶,个人修养也趋于成熟。

  1934年6月23日。豫鄂皖“剿匪”总司令部。

  豫鄂皖“剿匪”副总司令张学良将在这里主持高级军事会议。会场非常严肃。参加会议的有各军、师长和张学良的副官。

  一张长条桌子两边,分坐着与会者,桌上摆放的苹果、桔子等一个没少,每个人的军帽排放整齐。各个挺胸端坐,神情严肃。

  张学良一身戎装、脚蹬马靴,稳步进入会场。

  “张副总司令到!”副官高声喊道。

  与传授所有人,马上起立,整齐地行个军礼!

  “请坐!诸位请坐!”张学良摆着手势向大家点头示意,他走到长方桌的最东头,坐在主席位置上。

  “今天我们召开豫鄂皖剿匪司令部高级军事会议!”张学良宣布说,“根据蒋总司令的命令:限我们三个月内剿灭豫鄂皖地区的所有红军和游击队。总司令部研究决定,这次‘剿匪’使用兵力十五个师又三个独立旅,共七十五个团。方针是:一面划区驻剿,一面用竭泽而渔之方,作一网打尽之图。方法是:稳扎稳打、步步紧逼!”

  全场响起整齐的鼓掌声。

  参谋长走到长方桌西头墙壁上挂着的军用地图前,环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说:“具体部署是:一、将豫鄂皖边区划为六个‘驻剿区’和一个‘扩路区’。商城、六安地区为‘第一驻剿区’,兵力为戴民权第四十五师、刘茂恩第六十四师一部、刘镇华第六十五师、宋世科独立第四十旅、第十一路军独立旅。主要负责皖西北葛滕山、熊家河两处红军的围剿,任务很艰巨呀!”

  所点各师、旅长起立领命:“是!”

  参谋长转身指着地图说:“霍山、罗田地区为‘第二驻剿区’,兵力为上官云相第四十七师、郝梦龄第五十四师一部、杨正治第一〇八师。主要负责‘剿灭’皖西陶家河之匪!难度也不小呀!”

  三个人起立领命:“服从命令!”

  “商城、潢川、光山交界地区为第三驻剿区,兵力为刘翰东第一〇七师、何立中第一一〇师。主要负责本地区的共匪游击队的剿灭任务,同时堵截可能向北逃窜的红军主力。

  两个人起立行个军礼说:“保证完成任务!”

  “麻城地区为‘第四驻剿区’,兵力为牛元峰第一〇九师、常经武第一二〇师;主要承担本地区的游击队的剿灭任务,同时密切注视和防犯红二十五军可能的南逃。

  “光山、罗山南部地区为‘第五驻剿区’兵力为梁冠英第三十二师、郑廷珍独立第五旅。主要打击红二十五军主力部队。”说到这里,参谋长看着站起来的梁冠英和郑廷珍说,“徐海东是你们的老对手啦!这次可别再叫老虎咬着!”

  两个人忙乱着坐下。

  “黄安地区为‘第六驻剿区’,兵力为董英斌第一一一师和刘多荃第一〇五师一部。你们主要向北打击红二十五军主力。徐海东是你们的新敌人,要多长几个心眼,别让徐海东从你们眼皮底下溜走!”

  “最后,平汉铁路沿线为‘护路区’,兵力为一〇五师大部。护路任务同样艰巨呀!红军没吃没穿,狗急跳墙,你要昼夜防守,确保铁路畅通无阻,不少一粒米、一颗子弹和一件衣服!”

  “是!”刘多荃应声回答说。

  “二、以两个师又六个团组成四个追击队:以第六十四师的三个团编为第一追击队,第五十四师的三个团编为第二追击人,第一一七师一部为第三追击队,第一一五师一部为第四追击队。追击队,顾名思义,追剿打击的部队。要狠狠地咬住红军,伺机歼灭;积极与驻剿部队通力合作。还有什么问题吗?”

  参谋长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张学良最后郑重地说:“驻剿部队和追击队要精诚合作,东北军和中原军要荣辱与共。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在三个月内将红军完全消灭、永绝后患;彻底肃清,以竟全功!”

  “有少帅亲自指挥,布下了天罗地网,料他徐海东插翅难飞!”

  “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绝不辜负少帅的厚望!”

  “我们要彻底剿灭红军,副总司令可要设宴款待我们喽!”

  “一定!一定!”

  ……

  1934年7月2日。高山寨西南省委驻地。

  中共鄂豫皖省委在这个偏僻的小山寨已近四个月了。寨子虽然不大,有二百多户人家,是临近两县来往商贾的中转站,所以店铺、饭馆、小贩摊很多,很热闹。省委也便于隐蔽。

  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住了整个窗户,使只有两间房的老客栈像一处平常农家。自从省委来了以后,客栈老板就没再留客。老板既是管家又是门卫。

  省委会议在严肃活泼的气氛中进行着。

  省委书记徐宝珊坐在床边,主持会议。

  徐宝珊,1903年生于湖北汉川许家村。其父许菊清,系清末进士,由于痛恨官场腐败,弃职返里从教。徐宝珊师从其父,秉性好学,追求进步思想。以优异成绩考入省立第一中学,积极参加并组织进步学生运动。1926年毕业后,回乡组织农民协会并入了党,第二年参加“八一”南昌起义,历任县委书记、道委书记,代理省委书记等职。中人鄂豫皖省委在徐宝珊主持工作期间,进一步深入总结经验,贯彻新的方针。于1934年1月2日发布《省委通告一一〇号》,提出“彻底改正我们过去的错误”,“红军主力有计划地打击和消灭敌人”,“地方武装和便衣队要到敌人侧后活动”,“加强对民团和白色士兵的工作”,“有区别地对待伪保甲长”,“对富农的粮食只征不没收”,解决群众吃粮和生产问题等。总之,在徐宝珊同志的领导下,省委将地方工作,敌后勤部荼,红军行动方针,党的建设等各项工作都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徐宝珊白白的脸庞,文质彬彬,正在传达中央文件,他说:“中央原则同意省委提议,红军主力仍留在原来苏区继续行动,并积极向外线发展。我们鄂豫皖根据地的春天到了!”接着他全面、深入地分析形势。随后,大家畅所欲言。

  郭述申分析道:“东北军,不善打游击战,他们思乡心切,敌视蒋介石,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他顿了顿,提高了嗓门说,“对东北军,应游击打击和政治瓦解相结合!加宽张学良和蒋介石含而不宣的裂缝!”

  “述申同志说得对呀!东北沦陷于日本铁蹄之下,日本帝国主义是他们最主要的敌人,东北军官兵普遍有被蒋介石利用和受奴役的感觉,我们要紧紧抓住这个弱点,给予有力打击!”

  徐海东早于4月省委扩大会议上就被增选为省委委员。他若有所思地说:“红军主力应在避实击虚的原则下,没法消灭孤立、薄弱之敌;抽调几个善于打游击的连队到外线行动,以迷惑、箝制敌人,为主力创造战机;地方武装大部在老根据地打击敌人,小部向外发展打游击战争,开展群众工作,保障军队供给。总之,要以外线游击速决为主,内线运动持久并重为方针!”

  吴焕先说:“向外游击,箝制敌人,还要筹粮;内线要巩固和扩大鄂东北、皖西北的几块游击根据地。在战斗间隙,要进行政治动员和军事训练,做好充分准备,粉碎敌人新的进攻!”

  1934年7月16日。信阳白鸭山。

  相传,此山上有只白色的野鸭子修炼成仙,若遇干旱年头,家民去山上烧香叩拜一天,山顶上空就出现一个白色鸭子,随后变成白云,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随云密布,大雨滂沱。为了感谢它并愿它永住此山,附近村民们凑钱修了个白鸭庙,每当逢年过节时,香火都很旺盛。白鸭山由此得名。

  吴焕先望着白鸭牌位,说:“我们要像白鸭仙一样,送给贫苦农民以甘霖!”

  “没有甘霖,送点甘蔗也行啊!”小警卫员说。话说间,徐海东来了。

  吴焕先望着刚跨进庙门的军长徐海东说:“我们为避敌锋芒、掌握主动,我们吃点午饭,还得赶快转移,这里的地势对我们不利!”

  徐海东将地图铺在香桌上,指着地图说:“敌吴克仁第一一七师跟踪而来,从西面逼近白鸭山,我已命令第二二三团占领白鸭山隘路口阻击敌人;敌杨正治第一〇八师已经从宣化店出发,进占姚家畈,挡住了我们南下之路。敌姚东藩第一一五师从正北面追击而至殷家冲西北的长岭岗,他在长岭岗修筑工事,摆开了架势,其师部设于长岭岗;第六四三团位于长岭岗西端至岳家沟地域,并以一个营占领岳家沟以西及以东高地;第六四团一、二营位于长岭岗东端、第三营位于富栗陡坡东北高地。”

  “我们只有东面可走啦!直奔殷家冲!”吴焕先说。

  “殷家冲以东有敌两个师把守,不能把那作为行军目标,那样,我们才真的处于四面楚歌之中呢!”徐海东站起身,望着窗外葱绿色的山,许久,突然转过身来说,“派七十四师一营做为先遗队去西北的何家冲,红二十五军主力直奔正东的殷家冲以引诱敌人:尤其是敌一一七师和一〇八师。然后,我们再隐蔽而迅速地返回到何家冲,到根据地边缘寻机打击敌人。”

  “好!太好了!西辕东辙,进退自由,又是个很好的牵着瘸牛过池塘战术呀!”吴焕先拍着自己的大脚笑着说。

  徐海东嘿嘿一笑:“没什么!都是跟老军长学的!我们在西撤时,说不定还能捎带搞点战利品哪!姚东藩这只病羊!……”

  “开饭!开饭!这可不是病羊,是刚从地主家没收来的正在吃草的好羊哪!”伙食班长端着饭菜进来,听见徐海东的后半句话,说。

  “说羊肉,羊肉就到!今天我们过上了神仙生活啦!”吴焕先说着向菜盆走去!

  “病羊、好羊都要吃!”徐海东边说,边捏起块羊肉扔到嘴里。

  17日拂晓。长岭岗南侧高地。

  徐海东率领红二十五军的第二二四团和第七十四师(欠第一营)从殷家冲夜间出发,拂晓,到达长岭岗南侧高地。他望着这条孤岭和北边狭窄的谷地说:“这地形对我们有利,若在这打仗肯定大获全胜!”

  话音刚落,侦察员报告说:“北边发现敌一一五师部队!”

  “上去看看!”徐海东说着,一挥马鞭,和政委吴焕先及参谋长等登上了山头。

  这时敌人正以迫击炮向西盲目射击,炮声稀稀啦啦。从望远镜里看到:敌营中,刚起床的士兵,三三两两,东逛西溜,戒备松弛,未发现红军。

  “打他个狗娘养的!姚东藩这只病羊,我是吃定了!”徐海东一摔马鞭,那清脆的响声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里适合打山地战,以我之强攻敌之弱,打得!打得!”吴焕先赞赏说,“况且,敌一〇八师路远,晚上才能赶到;西面有我七十四师一营据险阻击,敌一一七师也不容易过来呀!”

  “可我们兵力不够呀!听说敌一一五师最近装备了新武器;我们又不到两个团……”没等参谋长说完,徐海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

  “照你这么说,革命就甭革了!全国都是蒋介石的江山。就拿鄂豫皖说吧!敌人七十多个正规团,我们实际才有三个团,我们不也取得了一个个胜利吗?!棋还是那盘棋,看谁下?怎么下?今天,我就让每个战场都是我们的优势!”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没等参谋长解释,徐海东命令道。

  “第二二四团一营攻击岳家沟以西敌人之排哨,消灭该敌后,继续向东敌人之纵深猛插;第二二四团二、三营攻击岳家沟以南敌之连哨,消灭该敌后,即向长岭岗至岳家沟之间之敌第六四三团实施拦腰猛击;第七十四师俟第二二四团得手后,立即加入战斗,协同该团直插长岭岗;交通队火速与活动在长岭岗附近的罗山独立团及游击队取得联系,迅速占领长岭岗以北高地,配合主力作战;宣传队跟随前锋部队,发动政治攻势。我就不信打不赢!”

  徐海东一口气讲完,严密而紧凑。他环视一下周围的师、团、营长们,高声说:“兵贵神迅!出发!”

  上午9时。第二二四团一营首先以迅猛的动作将敌排哨消灭,接着,乘势将敌第六四三团一营打垮。与此同时,该团二、三营也将敌连哨消灭。此时,敌第六四三团二、三营急忙向岳家沟以西增援,红军第二二四团二、三营出敌不意,向其侧翼实施猛烈攻击。活动在长岭岗附近的地方武装罗山独立团及游击队也赶来,占领长岭岗以北高地,配合主力作战。

  这时,红军阵地上红旗招展,到处都是分化敌军的喊话声: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穷人不打穷人!”

  “奉军士兵们,你们的老家被出卖了,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子教师成了帝国主义的奴隶,你们要(打)回老家去,不要当亡国奴!”

  “我们不要在鄂豫皖苏区打自家兄弟——工农红军!”

  “起来!收复东北失地!”

  “红军宽待俘虏,发路费回家!”

  “缴枪不杀!”

  在红军三面攻击和有力的政治攻势下,敌第六四三团顿时混乱,纷纷套路逃窜,其团长只身逃往长岭岗师部。红军乘胜猛追,直捣敌师部。

  敌第一一五师师长姚东藩被红军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这突如其来的红军从天而降,将他精心策划的阵地一下子冲垮了,也把他的精神给冲垮了。但他毕竟是主经沙场的军阀,他硬支撑着身子,坐在指挥部里,佯装没事,以稳军心。

  “报告!师长!红军主力已冲破两道防线,直冲师指挥部而来!”

  “报告!独立团和游击队也占领了长岭岗北部高地,正向南冲杀过来!”

  “报告!一一七师吴师长回话说,他们在白鸭山口受到红军主力阻击!一时过不来!”

  ……

  “滚!滚!都给我滚出去!”姚东藩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一时脑袋空荡荡的。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命令道,“第六四四团派两个营占领长岭岗以西阵地,阻止红军攻击。”接着把警卫连长叫到旁边耳语几句后,回自己的卧室收拾东西去了。

  敌派出去的两个营在第六四三团溃兵回窜和红军的冲击下,这两个营也无法前进,只得仓皇在其师部附近就地抵抗,掩护师部和第六四三团残部向东北逃窜。

  11时。徐海东在坡边用望远镜挑战者是清清楚楚。是时候了,他果断地下令:“七十四师,从西南直捣长岭岗!”

  红军七十四师两个营像下山猛虎,向长岭岗敌师部猛攻。

  敌第六四四团两个营不支,急忙后撤。

  红军五个营乘追击,痛打落水狗,直到富栗陡陂以东。在我红军强大攻势和围追堵截下,敌人纷纷缴械投降。部分残敌向倒座湾溃逃。战斗至下午2时胜利结束。

  第二二四团团长赞赏地说:“这一仗,军长好像在下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呀!”

  吴焕先接着说:“这下,‘湖北虎’吃掉了‘东北虎’!”大家捧腹大笑。

  此战,红二十五军把敌人两个团全部打垮,歼敌三千多人,缴轻机枪六十余挺、长短枪八百余支,获大批军用物资。此役,给敌第一一五师以歼灭性的打击,给张学良的三个月“围剿”计划当头一棒,第二天,张学良就把师长姚东藩撤了职。使根据地军民受到极大鼓舞。

  8月初,红二十五军南下罗山、黄陂、孝感交界地区活动。这时,敌第一、第二、第三追击队和第三十二师、独立第三十四旅等部对红军进行合围。中共鄂豫皖省委考虑到继续在这一地区活动不利,遂决定红二十五军再次转向皖西北地区行动。8月9日,红二十五军从宣化店以北出发,经光山、潢川县城以南,商城县以北,于8月中旬到达熊家河一带。敌人的合围计划完全落空。8月下旬,红二十五军大踏步地回旋于商城、六安英山之间的广大地区,并在郝集击退敌第十一路军独立旅的进攻,毙伤敌军一百余人,俘敌四百余人,缴枪三百多支及大批军用物资。几块根据地不但没被消灭,反而得到巩固和扩大,红二十五军也得到了扩充。

  1934年8月30日。鄂东北杨柳湾。

  杨柳湾西临浠水,东边是层峦起伏的群山。山中,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树头脑把太阳都给遮住了。红二十五军难得有两天的休整。

  山下的凹地上,战士们正在练习拼刺刀,徐海东和吴焕先走过来。军长徐海东亲自指教战士们刺杀的要领。他说:“一个兵不会拼刺刀,在战场上只能算半个兵!”他还提出:从战士中提长班和,一定要选会拼刺刀的。他碰到第一次见面的战士总是要问,“会刺杀吗?”要那个战士回答说,“不会!”他就要说,“半个兵!”

  “报告军长、政委!省委的交通员来了!”警卫员低声说。

  省委通知:请徐海东和吴焕先参加省委会议,研究攻打城市,把根据地朝中小城镇扩大的问题。

  徐海东拿着通知,愣了。他扬起通知对吴焕先说:

  “还不吸取教训,还在搞盲动冒险。部队刚刚缓了口气,又要去打城市了。七里坪血的教训还不深刻吗?”

  吴焕先接过通知看了看,也皱起眉头,吴焕先说:“走!我们去吧!在会上把你的意思说出来, 我支持你。” 自从七里坪围攻战失败以后,尤其是最近半年左右的游击战、运动战,使吴焕先非常敬佩徐海东的军事才能。在全军中,在分析敌情、利用地形、战术策略的运用等等方面,徐海东是首屈一指的,无人能比。

  8月30日中午。中共鄂豫皖省委会场。

  鄂东北的陶家河是个大镇,位处鄂皖交界的深山中,土地肥活,物产丰富,好似个独立王国。这是皖西北红军,在江求顺、吴保才等重建红八十二师后开辟的一块革命根据地。

  省委暂驻陶家河。

  会场上什么也没有,没有茶水、没有水果,只有几条硬板凳、悲观旧军用地图和省委同志们的革命热情和欢快气氛。

  “为了袭击敌人后方,调动敌人兵力,扩大红军政治影响,解决部队给养等问题,省委决定,先打英山。”省委负责同志根据目前好的形势和攻打城市的目的意义,说,“先打英山。英山是鄂东重镇,是县城。打下英山,将给敌人一个警告:红军是不可轻视的;也向全国人民宣告:鄂豫皖的党和红军还在战斗;同时,对其他兄弟根据地也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和支持。”

  “打英山,这是省委的决定。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个打法,请大家讨论一下!”省委的另一位负责人停了停说。

  “可敌人有一个正规团把守,还有二十多个民团武装呀!”

  “先潜伏进去一个连,来个里应外合嘛!”

  “硬攻也行。我们三个团的兵力,还攻不下他一个团?”

  “攻下英山,还可以推动东北军抗日!”

  ……

  大家议论纷纷,献计献策。

  徐海东坐在墙角,一直沉闷不语。他低头思索着:既然省委已决定打城镇。也确属必要。但是,英山不能打。那么打哪儿呢?突然,他说:“英山不能打!”

  会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徐海东身上。如果是别人说出此话,也许大家不在意。是红二十五军军长徐海东提出反对意见,他在军事上的指挥才能已被大家所共识和佩服,这就不能不引起大家的注意。

  “为什么不能打英山!打下英山的政治意义你知道吗?”有人质问道。

  徐海东没有计较别人的态度。何况现在的省委,民主气氛要比过去好多了。徐海东的好多意见与建议,只要是正确的,大多数人同意,往往都能得到实施。

  “英山城的情况我了解,我曾经侦察过。城里驻着敌人四十七师一个主力团,还有二十三个民团。敌师长上官云相我也了解,他狡猾得很,早有准备不是轻易对付的。且部队装备精良、工事坚固、碉堡林立、火力猛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冒险打攻坚战,是以我之弱攻敌之强,必然造成重大伤亡,对红军很不利!”

  “哪有打仗不伤亡的?怕伤亡就不要打仗了。只要打下英山,有些伤亡又怕什么!政治影响比部分伤亡更重要呀!”有人不耐烦地说。

  “不对!不必要的伤亡决不是红军的目的。打下一个无用的英山城,难道要我们的红军战士用鲜血来换么?七里坪的教训我们不能忘呀!”徐海东据理力争。

  “但是,我们也确实有可能、也需要打下个城市,解决一下物资药品匮乏的困难啊!”省委的一个领导沉默了好半天说。

  “那也不一定非要打英山,去以卵击石呀!可以攻打另外的城市嘛!”徐海东缓和下来说。

  “打哪个城市?你说可以打哪个城市?”会场上的气氛有些活跃,马上有人跟着问。

  参加会议的省委委员们,再次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这位智勇双全、值得信任的红军军长身上。

  徐海东和挨着他坐的吴焕先交换了一下目光,吴焕先会意地点了点头。

  徐海东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我和吴焕先政委商量过。要是攻打城市,也必然避重就轻、出其不意。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太湖城内现在兵力空虚,没有敌人的正规部队,只有几个民团把守,没有坚固的工事,也没有什么防备。因为太湖深入敌人后方,距离我们的游击区较远,敌人也不可能想到我们传动产打太湖。”徐海东说到这里,停了停,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有的人还不时点头称赞。

  他继续说:“太湖县城距安徽省府安庆较近,它是安庆的大门,从前是一个府,物资丰富。如果打下太湖,不管是物资上,还是政治影响上,都比英山重要。所以……”徐海东最后斩钉截铁地高声说道,“奔袭太湖!”

  会场上沉闷的气氛完全没有了,委员们畅所欲言,议论纷纷。

  “这个主意不错,打太湖比打英山好!”

  “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奔袭太湖,打他个措手不及,比打英山有把握取胜!”

  “太湖周围的敌人也少,敌人增援也较困难!”有人看着地图说。

  ……

  经过反复讨论,最后省委会议形成一致意见:同意徐海东提出的作战方案——奔袭太湖。

  9月3日中午。英山东北的杨柳湾。

  秋日的中午,天晴气爽。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唰唰作响。

  军部通知,各连队五点钟前吃完晚饭,准备出发。

  炊烟四起,饭香四溢,一缕缕青烟升向空中。

  党团支部会,红军士兵委员会,纷纷在大树底下的荫凉处,热烈地召开着,深入进行政治动员,抓紧作好战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徐海东精神抖擞,手提马鞭,信步在各连队之间,看看有什么问题。

  战士们说:“没什么问题,赶快与敌人打吧!我们手都痒痒啦!”

  “仗是有你们打的!但现在你们要准备先走路,走很远很远的路!”徐海东微笑着说。

  “走路!英山这才几十里,不怕走!”

  “不是打英山,是奔袭攻打太湖!”

  3日17时。夕阳西下,秋风习习。红二十五军全体指战员,各个精神焕发,信心百倍,排成整齐的四路纵队,在军长徐海东、政委吴焕先的率领下,从杨柳沟按时出发,向太湖方向挺进。

  只听刷刷刷的急行军脚步声,轻敏而又实在,红二十五军走进越来越浓的夜色。

  秋日的大别山之夜,四周静寂,月朗星疏。田里的晚稻还没收割,摇曳生姿。萤火虫在空中飞来飞去,随着队伍走,与夜选择红军做伴。

  “哎!为什么放着近处的英山不打,却要跑两百多里路去打太湖,这不划算呀!人走得多累呀!”有战士嘀咕。

  “战士就要服从命令。不打英山自有不打它的道理。你懂什么?我想啦!咱们的老虎军长这回是放长线钓大鱼。英山这条鱼没太湖大。”一个扛着机枪的战士说。

  “大鱼小鱼,只要是鱼就要钓。我是宁愿打仗,冲他个人仰马翻,最不喜欢夜行军,紧张、疲倦!到了那里,我们已被累垮了,还打什么仗!”

  “嘿!夜行军才舒服呢,不用东躲西藏不被烈日照晒。凉爽的小风吹着,多美呀!”

  连长走上来:“夜间行军,要保密,不要说话!”

  “跟上!跟上!”行进的队伍不断朝后传话,战士们的脚步更加快了。

  徐海东军长一直走在先头部队的前面。他非常清楚:太湖一仗,关键不在战法和兵力,取胜的致命因素是:保密、神速,出其不意。两百多里的路程,必须在两个夜晚赶到,而且第一个夜晚多走、第二个夜晚好有时间稍做休息,否则疲师远伐,必败无疑。

  黎明时分,部队到达太湖西北的合永涧东部山区。已走完了一百三十多里啦!徐海东命令:就地隐蔽休息,每连派出岗哨,其他人一律在树林里吃、睡!”

  “今晚还有七十多里地啦!”一个战士说,

  “走嘛!再远也只能靠这双脚,脚板已经打起了血泡。”一个战士抬起脚,望着穿出洞的草鞋和脚板磨出的血泡说,“好在只有七十里啦,若再有一百三,我恐怕吃不消了!”

  “有一份辛苦,有一份甜嘛!太湖原是府城哩,可以见见世面,到时,让你穿皮鞋!”

  “打仗可不是见世面哩!皮鞋没草鞋好,穿了夹脚!”有的战士插话说。

  指战员们吃着带来的饭团子,喝着河涧水,悄悄说笑着。

  徐海东和吴焕先检查完红军的隐蔽阵地后,又研究起地图来。

  漫长白昼熬过去了。随着夕阳的西坠,部队各自从隐蔽的山凹中走出来,朝太湖急行军。

  今夜月亮出得较晚,不断被云彩隐没。夜幕中,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和青蛙的哇哇叫声。

  午夜时分。黑魆魆的太湖横亘在红二十五军战士眼前。它像只大怪兽,睡得正甜。

  太湖守敌是安徽警备旅的一个大队,还有三个民团。

  警备旅大队长姓胡,生得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极喜财色,有钱就是赌或是下窑子嫖娼妓。没钱了,就骑上他的大黑马,到街上巡检,寻找不顺眼的,不守“规矩”的,就罚款、没收财物,再不行就抓起来,让人家拿钱来赎。

  9月4日晚上。太湖民团三中队队长王万才的妻子从乡下来了。王万才准备了几样菜,摆下家宴,请警备旅胡大队长和民团的大队长及另一个中队长吃饭。

  胡队长在门口第一次见到了出来迎接他的王万才的妻子,他不觉一愣,眼就直了。狗日的王万才,竟有如此美艳之妞,一朵好花插在牛粪上了!他咕噜吞了口涎水,半晌才说:“王队长,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嘛!这弟妹是第一次见面,可真是个大美人儿哟!”

  “哪里哪里!乡下的女子,大队长见笑了!”王万才迎合着说。

  四人入座,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可胡队长的眼光总是在端菜敬酒的王万才妻子身上转,那女人也不躲避,应付自然,不时还抛出几个媚眼。离桌时,屁股再有意扭几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万才说:“今天难得把胡大队长请来,凑个兴吧,咱们三个陪胡大队长搓几圈,玩个痛快!怎么样?”

  “好!老王这个主意了啊!我们也想找机会和胡队长玩玩哩!”另两个人说。

  “那就来吧!谁耍赖也不行啊!”胡队长望着王万才的妻子说。

  “那敢呢,我们输了,卖老婆也得还帐呀!”王万才说。

  麻将桌上摆起了墙,稀哩哗啦打了起来。

  胡队长今晚难有的好运,取牌时得心应手,连连和牌,连和了几个大牌之后,另两个人也和了几把。王万才输个精光,倒欠胡队长一百二十块大洋。

  散场了。

  “怎么办?王队长!”胡队长喜滋滋地说。

  王万才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说:“有什么办法,咱老王说话算话,你让你弟妹陪你一晚上,行吧!”

  “现在已经半夜了哟,不能算。明天加一个晚上,后天早上给你送过来。”胡队长说。

  王万才沉吟一会儿,说:“行吧!你看着办吧!以后可要关照我啊!”

  “没问题,过几天,你到我们警备旅大队来当中队长,那样我们可以经常喝酒喽!”胡队长喜形于色。说着搂着那女人的腰出了门。

  胡队长与床上的女人睡得沉沉的,太湖城睡得沉沉的,王万才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也同样睡得沉沉的。胡队长万万没想到:红军已兵临城下。

  月亮又悄悄隐进了去层,星星在夜空里眨着眼。

  突击队伏在城门口不远的凹地里,听着徐海东的命令:“爬上城墙,不声不响地干掉守门哨兵,先打开城门,放部队进去!”

  “嗖嗖嗖……”突击队成员个个身手矫健,像离弦之箭,向黑魆魆的太湖城墙射去。

  一切顺利,五六分钟后,城门大开,红军部队涌进城内。

  徐海东低吼着:“按原计划行动,要干脆、迅速!”

  红军三个营包围三个民团。

  徐海东带领一个团直扑警备旅大队。

  其余各部红军,分赴三个城门和城内的重要目标,执行各自的战斗任务。

  国民党安徽警备旅驻太湖的守备大队,相当玩弄个团的兵力,负担四门守卫与城内执勤。大队部的敌人只有一个中队,相当于一个营的兵力。

  突然,乒乓两声枪响,有个敌人哨兵反抗,被当场击毙。随后,城内也响起了枪声,喊杀声,命令缴械投降声,喊饶命声,乱作一团。

  胡队长在美梦中被惊醒,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浑身一丝未挂冲到窗前,推开窗户,高声喝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队长,我们已经被红军包围了,红军冲进城里来了!”有人回话。

  “放屁,红军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就几个毛贼、游击队,就把你们吓成这个屌样子!赶快组织力量给我擒来!给我叫……”胡大队长话还没说完,就吃了一枪,连声都没吭一下,赤条条地倒在血泊之中了。

  曙光升起,青天白日旗落地,整个太湖全部被红军占领。红军以牺牲一人,伤三人的微小代价取得了奔袭太湖的重大胜利。

  白花花的粮食,五色缤纷的布匹,成箱的药品,堆积如山的棉花和食盐……满城居民欣慰、赞赏和笑容……使红军战士一扫长途跋涉和连续战斗的疲倦,在群众的簇拥下,个个喜气洋洋、春风满面!

  在敌人的一间仓库里堆着一大堆雨伞,像小山一样。负责红军物资工作的同志看了看说:“我以为什么好东西,这些伞有什么用?”

  “这可是好东西哩!”刚刚巡检到此的徐海东说,“可以给全军每个战士发一把,挡雨露宿能起大作用呀!一把伞一间房哩!”

  “嘿!还是军长想得周到!”负责物资的同志赞同地说。

  红二十五军远程奔袭太湖县城的胜利震惊了敌人,鼓舞了群众,振奋了军心。战后,红军二十五军在太湖城内外发动群众,分粮、分盐、分衣物,影响甚大。附近几个县都有一些群众自动起来进行抗捐、抗税,开展分粮斗争。红二十五军乘胜在陶家河一带发动群众,巩固和扩大了纵横近二十公里的一小块根据地。10月20日,成立了区委和两个乡政权,分配了土地,镇压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至此,张学良的三个月“围剿”计划宣告破产。

  徐海东在此其间特别重视训练部队,抓住一切时机,提高部队的战斗力。

  陶家河村村驻着红军,处处摆起练兵场,喊杀声四起。一块块草地,被踏露黄土;一个个山坡,被铺匐出明亮的小道;一处处悬崖陡壁,在红军战士脚下变成坦途。

  徐海东拿一根木头棒子和一个虎墩墩的战士作刺杀示范表演:你来我往,上下翻飞。周围的战士不断发出喝彩声。徐海东腿部毕竟受过伤,与那虎墩墩的精力旺盛、生气勃勃的红军战士比起来,几个回合过后,他有些招架不住。徐海东想:“只能智取,不能硬拼。他瞅准对方的一个露洞,虚晃一枪,然后,直捣对方心窝。对方“呀!”一声,表示服输。围观的战士们鼓起掌来。

  徐海东说:“有时候,敌人个高力大,与他硬拼到底,肯定吃亏。怎么办?只能找对方的薄弱处,出其不意地智取,方可取胜!”“好了!开始练!”他朝虎墩墩的战士一笑,围身到练攀崖的连队去了。练攀崖难度较大,陡峭的崖壁,手脚并用,掌握好重心,小心翼翼,利用可攀手的石头、树根、壁缝,如壁虎一般巾在崖上移动。练这种功夫的是特务连。

  “徐军长来了!徐军长来了!”大家亲切地招呼着。

  “价钱们练!继续练!”徐海东笑着扬扬手。

  特务连的战士们一看有军长观阵,更加卖力气,一个个身轻如燕,机动灵活,矫健敏捷。

  徐海东心想:特务连是红二十五军的尖刀、是一只铁拳呀!

  1934年10月3日。国民党豫鄂皖“剿匪”总司令部。

  张学良气愤至极:“徐海东是我们的死敌。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狡猾、诡秘、神迅的部队,驻剿等于钉的死木桩,屁事不管。”边骂边把帽子扔在桌子上,“加强追剿部队的力量!”

  参谋长、副官等见副总司令生气,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还愣着干什么?记下!”张学良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将豫鄂皖围剿的国民党部队进行了重新布署,“追剿部队由十一个团增加到十六个团,编成豫鄂皖三省追剿纵队,下辖五个追剿支队:第一支队由第五十四师一六一、一六二旅及师直属队组成;第二支队由第四十七师一三九、一四一旅组成;第四支队为第六十四师一九一旅;第五支队为第六十五师一九三旅。即日出发,追剿徐海东二十五军,直至它在豫鄂皖土地上消失。另外,蒋委员长下令,活捉徐海东者,赏大洋十万块。张榜缉拿!”

  1934年11月4日。徐海东和中共豫鄂皖省委率红二十五军向葛滕山地区行进中,收到了中共鄂东北道委书记郑位三的来信。

  部队行进到葛滕山根据地附近,徐海东率领的交通队(即手枪团)就由前锋变成后卫了。通信员骑着快马,跑到徐海东面前:“报告军长!政委叫你马上到部队前头!”

  徐海东想:肯定有大事或敌情。快马加鞭,来到了临时军部。省委书记和政委吴焕先两个都在。

  “中央来人了!”吴焕先一见徐海东,高兴地说,随手把一封信交给他。徐海东看信上写道:

  宝珊、海东、焕先:

  中央派程子华同志带来了重要指示,请你们接信后,火速率省委同志和红二十五军来鄂东……

   中共鄂东北道委

  郑位三(见张麟著《徐海东将军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36页。)

  “海东!你说怎么办?”徐宝珊问。

  “按中央的指示办,返回鄂东!”徐海东毫不犹豫地说。

  “肯定要回鄂东,你心中有本敌情帐,看怎么个走法?”徐宝珊说。

  “敌五个追剿队紧紧跟随二十五军而来;东北军第一〇七师、第一〇九师、第一一〇师、第一一七师和后调来的第一二九师等部,早在商城、麻城、潢川、光山交界地区筑成四道封锁线,企图分割瓦解各地红军、各个击破。这是我们西进的最大障碍!”徐海东说。

  徐海东边说,吴焕先边在地图上作标记。

  三个人研究着地图,选出了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的最侍路线。

  “又是一次苦行军啊!”徐海东说。

  11月5日夜,借着明朗的月光,红二十五军踏上西进的征程。

  徐海东心情异常激动和兴奋。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鄂东北,见到中央来的同志,看到中央的指示。他不由得想起一桩往事:

  那是在七里坪围攻战受挫以后,省委派任省委宣传部长的成仿吾同志去党中央汇报,请示工作。临行前,沈泽民亲手用米汤在他的衣襟上写了几个字:派成仿吾同志到中央报告工作。署名用的是俄文。当时,成仿吾同志身体有病,走路十分不方便。徐海东特意选了一匹壮骡子让他骑上,还派一个班护送他出大别山。成仿吾同志还没出山,就遭到敌人袭击,一直杳无音信(后来在鲁迅的帮助下,成仿吾到达了中央苏区)。

  尽管当时党中央为王明的“左”倾路线所控制,下发的指示、文件和训令给红军根据地造成重大损失,但徐海东还是期望中央给予指示。他不允许自己的同志说党中央的怪话,对中央只有服从或提意见的权利,决不能背后议论。

  6日早晨,红二十五军集中兵力,速战速决,全歼敌四个连守兵,突破第一道封锁线。全速急行军 ;7日下午,冲破商城两个团的堵截,越过了第二道封锁线;深夜,全军悄悄越过了敌人从双柳至新集的第三道封锁线,没费一枪一弹。徐海东命令:全速跑步前进!8日拂晓到达胡山寨时,敌潢(川)麻(城)公路第四道封锁线已被抛到二十五公里以后了。

  1934年11月8日。豫东南胡山寨。

  胡山寨是光山城南的一处山地,位于制高点上,地形很有利。艳艳的十一月份的阳光下,连续急行军两天三夜的红军指战员,疲惫至极,红二十五军伏在胡山寨及其周围,休息打盹,养精蓄锐。

  徐海东消瘦了,受过伤的腿部常常痛得他冷汗直冒。部队刚停滞不前下来。他就支持不住了。让通讯员告诉政委吴焕先一声,安置一下部队他便一头倒在床上,顿时,鼾声大作。休息不到两个小时,吴焕先把他叫醒了。

  吴焕先急促地说:“快起来!敌人来了!”

  徐海东一听敌人来了,顿时,困意全消:“怎么回事?”

  “敌一〇七、一一七师向我二二三团所驻胡山寨东边的刘湾攻击;红二二四团驻寨南的朱家坳,困地势低洼,敌第四、五支队猛烈攻击,被迫向西部转移过来,敌第四、五支队向胡山寨仰攻,企图夺取制高点。七十四师二营正在奋力阻击!怎么办?是撤?是打!”

  “七十四师一、三营在哪?”徐海东问。

  “在寨东北的沙子岗!”

  “马上增援二营,守住制高点!”徐海东果断地说。

  此时,敌追剿纵队总指挥上官云相派飞机对红军轰炸、扫射,并乘飞机亲临战场上空督战。敌人气焰十分嚣张,凭其优势,陆空联合向红军阵地反复猛攻。红二十五国处境极端危险。

  徐海东躬着背,两手拄桌子,看着桌上的地图,一言不发。许久,他抬起头来对焦虑不安的吴焕先说:“打!只有打胜这一仗才有活路!”

  “我的意见也是!”吴焕先说,“我们长途行军和连续战斗,体力消耗很大,恐怕‘走’不动了。只坚守阵地,打垮敌人的进攻,才能继续前进。”

  “只有坚守阵地不行,要变防御为进攻,变被动为主动,要有攻有守,而且还要有有力的政治动员,使指战员继续发扬不怕疲劳、不怕牺牲、英勇顽强的斗争精神,方可解今日之围!走是不能走了,大白天的,上官云相在空中,你走到哪,他追到哪里。靠‘走’来摆脱敌人是不可能的。只有打散他们、打溃他们、打没他们,我们才能顺利到达鄂东!”

  两个人立即形成了统一的命令:“第七十四师继续扼守胡山寨制高点,箝制和消耗敌第四、五支队;第七十五师二二四团从寨北迂回到刘湾北侧,协同第二二三团向敌第一〇七、第一一七师实施突击;而后,第二二四团迂回至朱家坳以南,第二二三团到朱家坳以东,与第七十四师协同攻击敌第四、五支队。”

  命令下达后,部队立即进行短促有力的政治动员。徐海东率领第二二四团沿胡山寨北山麓隐蔽地迅速迂回到敌第一〇七师侧后,突然发起猛攻,第二二三团乘机反击,敌被迫向东撤退。接着,第二二三、第二二四团团体同攻击第一一七师。在红军猛烈攻击下,该敌不支遂撤退。

  徐海东率领二二三团,二二四团向敌第四、第五支队的侧后猛攻。战士们见军长身先士卒,一个个骁勇如虎,向敌群冲杀过去。

  空中的上官云相看到两个师落荒而逃,气得过且过暴跳如雷,大骂“饭桶”!同时,命令第四、五支队猛攻胡山寨制高点,以挽回败局。

  整个战场硝烟弥漫,枪炮声隆隆,火光闪动。敌人哇哇地向山上冲。

  吴焕先率领第七十四师坚守胡山寨制高点,火网密集、利如尖刀,敌人像被割的秋草,一排排倒下。

  山下,徐海东指挥两个团向上冲锋,与敌人接上了火,拼起了刺刀,两军铰在了一起。

  徐海东手中的刺刀往来自如,所向披靡,一个个敌兵倒下。

  徐海东看见陶家河练拼刺刀的那虎墩墩的战士,他手中的刺刀,如一条游龙,在敌阵中大显神威。

  两军对垒,勇者胜。这是徐海东训练时的口头禅。也是每个红军战士的座右铭。军长和战士们一起厮杀,又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个个奋勇当先,前赴后继。

  敌第四、第五支队三面受围,虽有空中上官云相在督战,也无济于事。军心大乱,夺路溃逃。上官云相的飞机在空中盘旋两圈,留下四千多死伤及被俘官兵灰溜溜地走了!

  战后的徐海东,一身战尘,高挽衣袖,满面春风,高高地站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恐惧不安、垂头丧气的战俘们说:“我放你们回去,有种的,打日本人去!”

  一声清脆的马鞭响,震撼了所有被俘东北军的心灵,也震撼了所有有良知的国民党官兵,震撼了所有阻碍革命的反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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