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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攀高峰

作者: 王勇峰

第十八章 乞力马扎罗:危险的浪漫之旅

      
          面包车从达累斯萨拉姆出发,在一碧千里、平坦宽广的非洲大草原上以120 公
      里时速飞驰6 个小时后,1997年12月31日傍晚时分,非洲最高峰——海拔5895米的
      乞力马扎罗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庞大的山体拔地而起,在辽阔的平原上更显得雄
      浑宏厚,给人一种强大的震撼力,无怪乎非洲人敬畏地称之为“上帝的殿堂”。以
      大约5000米雪线为界,整个山体分为两部分,下面一片浓绿,上面则覆盖着皑皑白
      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戴了一顶银白的帽子,看起来美丽迷人,赏心说目。
      
          乞力马扎罗峰是中国登山队攀登七大洲最高峰计划中的第六座,海拔不高,据
      说难度也不大。如今看来,这确实是一次轻松的浪漫之旅。除我和李致新是专业登
      山队员外,其余三位都是记者。张伟、潘燕生是中央电视台的,惟一的女性王淑锋
      是《北京青年报》的。我们把为期5天的登山计划抛到一旁,开始商量拍摄计划。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浪漫”之旅途中竟布满了致命危险。
      
          在我十几年的登山经历中,登山始终是与冰雪联系在一起的,我也习惯了与冰
      雪打交道,但乞力马扎罗峰迎接我们的偏偏是暴雨……
      
          按照坦桑尼亚政府的规定,攀登乞力马扎罗峰必须要有通行证,还要雇用官方
      登记在册的向导。我们只好委托下榻的马兰谷饭店帮忙办理进山手续。
      
          马兰谷饭店以接待登山者闻名。饭店老板西蒙斯告诉我们,登山路线共有6 条,
      传统路线最近,乘车20分钟就到,但早在两周前就已订满。他建议走一条新路线—
      —罗盖伊线。这意味着要乘6个小时的车穿越森林和开阔地。
      
          1月2日早晨9时30分,我们出发了。队伍除原来的6个人外,还增添了3 名向导、
      13个挑夫。总向导叫杰里夫,35岁,有5 年的向导经验,看上去精干、灵活。沿途
      景色真美,几十米高的热带丛林里生长着各种形态的植物,不时还能看到猴子出没。
      只有路上一堆一堆的粪便,才使人意识到丛林中隐藏的危险。杰里夫告诉我们,这
      是犀牛的粪便,这里的犀牛个头儿足有大象那么大,经常袭击过往行人。
      
          下午3时到达大本营后,我们继续穿越森林向一号营地进发。1个小时后,碧蓝
      的天空突然变阴,紧跟着雨点儿劈里啪啦掉下来,转眼就织成一幅密密的雨帘。雨
      中登雪山我是第一次,既新奇又兴奋。其他人也一样。可是很快大家就狼狈不堪、
      连声叫苦了。原来,我们身上穿的瑞士生产的防雨衣竟然无效,仅过了1 个小时,
      我们便从里到外淋了个湿透!最累的是我和李致新,要轮流背中央电视台12公斤重
      的摄像机,再加上随身用品和水,足有20公斤。虽然又累又冷,我们却不敢放慢脚
      步,因为杰里夫早已警告过,天黑之前必须赶到一号营地,否则易遭野兽袭击。两
      小时后,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一于人马到达一号营地。晚饭时,望着帐篷外丝毫
      不见减弱的大雨,我们都开始犯愁:明天还下雨的话,就没有可换的干衣服了。
      
          第二天依然是大雨,比头天的还大,又密又急,形成一条条白色的雨线。山上
      的雨水夹杂着融化的雪水流淌下来,汇成溪流。一开始大家还挑路走,等到溪流越
      来越大,半尺深的水哗哗地淌下来时,索性趟水走了。衣服早已淋透,寒气刺骨,
      我开始打哆嗦。肩上的摄像机压得肩膀生疼,但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就更冷得彻
      骨。搬运工们也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的我被打乱了步伐的节奏。这在登山中是比
      较忌讳的事,意味着要消耗更多的体力,但也只能由它去了。
      
      
      
          终于到了二号营地,这时我们已在滂论大雨中走了近5个小时,加上昨天1个小
      时,就是近6个小时!
      
          二号营地没有雨,还能看到云层中时隐时现的乞力马扎罗山。忽然一阵头痛、
      恶心袭来,我明白这是过度疲劳造成的高山反应,登其他山也有过,但没有这么剧
      烈。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张伟他们有点慌,同时也纳闷为什么他们这些普通人还
      没怎么样,我这个老登山队员倒先“翻了船”。只有李致新依然平静。他和我是老
      搭档,多年的合作使我们仅从呼吸、步频就能知道对方的状况。他安慰记者:“这
      点困难难不倒他,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祸不单行。下午6 时,杰里夫发现捡木柴的搬运工丢了一个。他分析只能有三
      种情况:被大野兽吃掉、摔伤不能动或迷路失踪。而登山过程中的失踪很大程度上
      意味着死亡。我们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云。
      
          快8 时了,头疼越来越厉害,我终于忍不住躺下想睡一觉,恢复一下体力。帐
      篷外,杰里夫和李致新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制高点,点燃了一堆大火,希望那
      个可怜的家伙能看到。
      
          夜是这么黑,只有杰里夫的手电一高一低地晃动。困倦一次次悄无声息地袭来,
      好几次我要陷入它宽厚的怀抱里了。睡觉是多么的甜美啊,哪怕是只有眯一下眼的
      工夫!
      
          下一个目标是建在4750米处高山沙漠上的突击营地。攀登乞力马扎罗峰的所有
      路线,最后都会合在同一个突击营地——基博木棚。
      
          那里有3 栋石头和水泥建成的房子,可容纳60名登山者。另有两排类似中国北
      方平房的建筑,一排是厨房,一排供管理人员居住。
      
          途中我们忽然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很眼熟,原来就是那个丢失的挑夫,他
      迷路后找了一个岩洞待了一夜。大伙儿这才放下心来。最高兴的是杰里夫,他的工
      作保住了。在乞力马扎罗地区,登山向导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做一次向导,工资
      加小费能挣100 美金。成为一名向导要参加政府部门的考试,合格后做两年助理向
      导,没有大的过失才能升为向导。
      
          营地到处都是白人和他们的挑夫,人来人往很热闹,给人的感觉像到了集市。
      要不是那块标着基博木棚海拔4750米的醒目木牌,真不敢相信这是登山突击营地。
      
          王淑锋开始出现高山反应,头疼、恶心,请来的挪威大夫说她不能再往上走了,
      建议她立刻下撤。护送任务交给了张伟和潘燕生。我和李致新留下来完成最后的登
      顶和拍摄。
      
          登顶乞力马扎罗在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夜里12时起床,1时出发,6时到
      达5681米的吉尔曼峰顶看日出,有能力的人再用两个小时登达顶峰乌呼鲁。考虑到
      我们的实力,致新向杰里夫提出晚走1个小时,凌晨2时出发。
      
          晚上7时开始睡觉,9时30分我就醒了,致新也睡不着,我们开始讨论明天如何
      拍摄峰顶镜头。致新设计的方案,是双手捧雪说几句话;我则让他朗读海明威的短
      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开头的一段,临行前我们特意复印了那本书。
      
          没有想到,乞力马扎罗已经悄悄另外设计了一场毫无诗意和浪漫色彩的登顶。
      
          凌晨2 时我们离开营地,除杰里夫外,又增加了一名向导。黑暗中,谁都不说
      话,只跟着杰里夫那摇荡的灯光闪头往前走。40分钟后,我们赶上第一支队伍。两
      个小时过去了,许多队伍都被我们甩在了身后。然而,我们沮丧地发现上升高度只
      有400 米。一会儿我和致新就都困了。黑夜里登山对我和他都是第一次,以往天黑
      后至多走几个小时就休息,因此,没有对付这类情况的经验,只好俩人互相提醒,
      以免摔倒或滚下山坡。
      
          困倦不断加深,脑子里迷迷糊糊,走路已是下意识的机械行为。我取出在帐篷
      里沏的一小壶浓咖啡,里面放了4 袋雀巢二合一。这水本来是救急用的,不到万不
      得已不能用,此时管不了那么多,我和致新一人一半,全喝光了。
      
          睡眠实在是太少了,加上连日困顿劳苦,这壶咖啡只让我们清醒了一会儿。
      
          不久,更深更浓的睡意包围了我们。暗夜无边,脚下的路也仿佛没有尽头,我
      们好像陷入了童话中的噩梦。
      
          懵懂中,到达了5681米的吉尔曼峰。我已坚持不住,倒头便睡。然而,山顶上
      冷风飓赠,穿着鸭绒服也不管用,根本不可能睡觉,只好坐起来休息。此时才知道
      睡眠是多么的甜美!
      
          我们终于登上了峰顶,却只待了15分钟,之后的整整1 个小时里,在漫天的暴
      风雪中,我们焦急地寻找来时的路……
      
          天蒙蒙亮起来,云层很低,能见度也不好,风开始加大,很多队伍开始往回撤。
      杰里夫也担心暴风雪中要登顶,他回答说这就是峰顶。当我从一个英国人那儿得知
      这不是峰顶时,我被激怒了,大声说:“你回去吧,我们自己登顶!”就和致新头
      也不回地向更高的方向走去。
      
          两个向导无可奈何地跟上来,杰里夫嘟嚷着:“到达这里就可以领到登顶证书
      了。”他们不知道,我们肩负着国家的荣誉,这岂是一张掺水的证书所能承担得了
      的!
      
          7 时,杰里夫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一开始是风,从四面八方压来,愈吹愈
      猛烈,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后来雪粒也多起来,风裹挟着雪粒,戳扎着脸,抽
      打着身体。我们遇上了登山最可怕的天气——暴风雪!
      
          情况虽然万分危急,却丝毫也没有动摇我们登顶的信心。埋着头,我们一步步
      艰难地向上走。7时40分,终于胜利登顶。顶峰是一个100多平方米的平台,上面有
      一个铁箱和一面已被风刮倒的坦桑尼亚国旗。在天晴时,从这里应该可以看到下面
      的火山口和远处辽阔的平原,而这时的能见度只有三四米。
      
          致新从背包里抽出雪棒,开始绑国旗。由于戴着厚厚的手套,他绑了几次都绑
      不上。时间一秒一秒地逝去,我扛着摄像机,心里暗暗着急。致新也急了,冒着被
      冻伤的危险,竟然把右手手套摘了下来!五星红旗终于在暴风雪中展开了。我们开
      始互相拍照,只拍了两张,他的“尼康”、我的“奥林巴斯”相机就都失灵了。
      
          在一旁焦急难耐的向导此时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嚷嚷道:“我们回不去了,要
      死在这里了!”
      
          我们也感到不妙,决定立刻下山。然而,仅仅15分钟,四周已被雪完全覆盖,
      茫茫一片,看不出任何区别。我们迷路了!
      
          两个向导开始大声地诅咒、骂娘,声音里透露出绝望和恐惧。这时,暴风雪更
      猛烈了,走出几步路高山眼镜里就塞满了雪,什么也看不见,更别说找路了。杰里
      夫的同伴显然已丧失了理智,情急之下,摘下眼镜,雪盲了!
      
          经验告诉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要坚定信念,沉着冷静,恐惧只能加大出事的
      概率。依靠残存的直觉本能,一小时后,我们穿过暴风雪区找到了下山的路,此时
      大家都已精疲力竭。
      
          返回二号营地不久传来噩耗:一个德国人在峰顶附近遇难了。事后我们得知,
      乞力马扎罗峰3年没有降雪,从8月份开始降雪,山顶周围气候一直不稳定。
      
          1998年1月6日,当我们返回大本营同张伟他们会师时,乞力马扎罗已经恢复了
      平静。在阳光、浮云和蓝天的映衬下,整座山依然美得令人心醉。真难以想象,我
      们在山顶离死亡竟只有一步之遥。
      
          再见,乞力马扎罗!尽管你在我们的浪漫之旅上布下了一个又一个意外和危险,
      你仍然是我攀登过的最美的山,希望不远的将来有更多的中国人来领略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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