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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红尘旧梦

作者: 刘东黎

纳兰性德:御座下的忧郁背影(3)


他们至真至美的爱情只持续了三年,卢氏就因产后受寒而去世。纳兰写下了一系列悼念亡妻的词章,声声啼血,字字连心,下面这曲《沁园春》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首,读罢令人断肠: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自古多情伤离别,饱尝离别之苦的纳兰性德身上,的确是很有几分贾宝玉的影子,多情而又多舛。

  康熙二十四年,纳兰性德在跟随皇帝南巡后回到北京,不料想突染重疾,至此一病不起。1685年5月,年仅三十一岁的纳兰性德溘然长逝。在他身后留下的仅有三百四十二首《纳兰词》。也许他的华美人生过早地落幕,是为了避免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劫数。他没有看到纳兰家族的衰败,从这一点上看,他比贾宝玉要幸运一些。

  纳兰性德的故居有两处。一处是位于后海北沿的明珠官邸,现为宋庆龄纪念馆(西花园)和卫生部所在地。这里曾经是豪门朱梁,钟鸣鼎食,门前车水马龙。"门俯银塘,烟波晃漾。蛟潭雾尽,晴分太液池光,鹤渚秋清,翠写景山峰色"(《渌水亭宴集诗序》);开门即见太液池(什刹海)、景山,一片富贵升平气象。

  南楼前临水有两株夜合树(合欢),据说是当年纳兰性德亲手所植。纳兰对这两棵树格外怜惜,他病逝前的最后一首诗就是《夜合花》:"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对此能消忿,旋移近小楹。"就在他咏夜合花之后,忽然得了一场大病,过了七日便不治而亡。他的好友在祭文中说:"夜合之花,分咏同裁。"

  再有就是渌水亭。纳兰性德曾写过一部叫《渌水亭杂识》的笔记,使得渌水亭这个名字流芳久远。今天,"渌水亭"成了几千纳兰迷相聚的网页名。

  渌水亭是纳兰家的别墅,因园内建有一座乡野风格的茅亭而得名。这里是纳兰性德著书的地方,在京西玉泉山下。玉泉水流到昆明湖这段河道称为"玉河",渌水亭应建在玉河岸边。纳兰性德最喜欢在亭子里饮酒会客,并以《渌水亭》为题写过一首诗:"野色湖光两不分,碧云万顷变黄云。分明一幅江村画,着个闲亭挂夕曛。"所以,同城中的豪宅相比,渌水亭才是纳兰性德真正意义上的家,是灵魂的憩园。

  在这里,纳兰性德与他真正情投意合的朋友们吟诗唱和,畅快自由,他们都是当时的文化名人,有朱彝尊、严绳孙、顾贞观、秦松龄、陈维菘、姜宸英等等,渌水亭为这帮风流才子提供了聚会的好场所,他们结成了一个松散而又团结的诗社,写下了许多怡情养性的词章。

  《渌水亭杂识》也是在这里完成的。这本书将清代文化的京师娓娓道来,书画、瓷器、刻石、古币、古迹等等,说不尽北京的雅事风情,通过探求纳兰性德的描绘,可以看到旧时北京最真实纯正的骨骼和纹理。

  今天,纳兰性德在《渌水亭杂识》里评点的许多古迹,同渌水亭一样,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纳兰性德留给我们的是一些纸上的风景。不过纳兰家的别墅、庄园和墓地还有迹可循--在今天海淀区的上庄水库附近,有一座纳兰性德陈列馆。这是一座仿清的小四合院,院落虽小,却别有情致。院中矗立着一尊纳兰性德坐像,头戴清朝官帽,身着朝服,左手捋须,右手手持一杯清茶置于腿上,神情忧郁地凝视远方。雕像是汉白玉的,而底座却是一块红色的大理石,衬托出他的显贵身份。

  明珠在康熙一朝不可一世,然而到了乾隆时期,这个家族的存在却威胁到了新一代权臣和珅的利益。于是,这个家族遭到了清算,家产被籍没,位于后海的明珠官邸,则被和珅霸占。到了光绪年间,那里又成了醇亲王载沣的王府。

  别墅几经易手,但纳兰性德却依然是那个性灵高洁的词人,他并没有受到污浊时世的浸染,生前没有,身后也没有。有朋友曾说他"所欲试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那一份惋惜之情非常强烈。其实也不尽然,当所有的富贵功名皆成尘土,那一本《纳兰词》读来还是令人唇齿留香,三百年都不曾消退,因为他"不是人间富贵花",当围绕在他身旁的繁华如云烟般散尽之后,诗人如愿以偿地回归到了诗人本身--也许,这才是世上最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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