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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飞传:视觉人生

作者: 杨长勋

游走钢丝

 

    第四章上海时期的绘画(1965年7月——1980年8月)

    陈逸飞走上艺术道路的第一个阶段,应该是1965年至1980年。陈逸飞自己习惯于把1966年至1976年称为他自己的第一个创作阶段,并称这个阶段为“走钢丝般”的创作阶段。这个历史阶段,确实是像走钢丝。

    这个阶段正是“文革”前后。余秋雨把“文革”分为这样几个阶段:“文化大革命,现在一般人总是粗粗地说是‘十年浩劫’,其实按我的实际感受,应分成几个阶段,供今后的‘文革’史家参考。‘文革’的酝酿期大概两年,正式起步期是一九六五年,标志是‘走资派’这个概念的确立以及姚文元开始批判吴晗;爆发期是一九六六年五月至六月,标志显而易见;一九七一年是它的逻辑终点,标志是林彪事件;一九七六年是它的历史终点,标志是毛泽东主席去世和‘四人帮’的倒台;一九七八年是它的思想终点,标志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余秋雨《借我一生》第236—237页)陈逸飞这个阶段的创作正是在这前后。

    把1977年至1980年放到第一个创作阶段来叙述,是因为这几年的创作是前些年创作的一种继续,在气势和风格上都是《红旗》、《黄河颂》的一种精神延伸和深化;又因为这三年是陈逸飞后来新创作的一种过渡和准备,像1979年创作的《踱步》,既不像往日作品那么追求写实,又不像后来作品那么追求浪漫,它是写实浪漫主义的筹备和萌芽。

    一、游走钢丝

    1965年,陈逸飞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大学部提前两年毕业,分配到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成为一名专业画家。这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那么顺利,因为很快社会大环境发生了变化。

    1965年,全国性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始了,当时中央下发的文件是《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因此这次运动的全称应该是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各地高校的师生大多都被派往农村,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陈逸飞也参加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过他没有被派往农村,而是被派往“上海城市阶级教育展览会”工作,为教育展览作画,这也使他有机会参与制作连环画与扦图。这类艺术作品的创作,要求艺术性与新闻性的良好结合,一方面要求生动传神,一方面要求时间速度。这种创作也还是给陈逸飞积累了一些经验,让他从中体会到怎样运用画面来表现自己的情感。这段工作经历,陈逸飞还获得了另一大收获,就是有机会与著名连环画家和插图画家贺友直、顾炳鑫、刘旦宅等人交往,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给自己增添了信心。

    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来了,陈逸飞的家庭受到了冲击,启蒙老师孟光受到批判,油画老师俞云阶受到打击。陈逸飞的父亲是化学工程师,自然是逃脱不了的,可他却是这个家庭唯一有收入的人,这时这个家庭的状况可想而知。为了躲避“文化大革命”的更大冲击,陈逸飞白天躲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宿舍里画画,既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提高,到了晚上,就躲回家里。他父亲被红卫兵经常拉去批斗,罪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只有这个家,是个相对安静的港湾。社会动乱,家庭受冲击,陈逸飞是在这种条件下坚持了自己的绘画道路。

    能够从“文化大革命”的深重灾难中顶过来走过来,陈逸飞认为这跟他的为人有关系,他的做人原则是,做人做事不要做给别人看,要做得有意义,对社会有用。陈逸飞总结自己的青年时代,概括了三条。第一是做人,“诚”字很重要,对人、对事、对事业都要讲一个“诚”字。第二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是喜欢是与社会与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要服务于社会,服务于大众。第三是要学习,学好了一门本领,就能够在时代队伍中不落伍。陈逸飞认为,在追寻人生的道路上,还要有诚挚的性格,性格决定命运,有了诚挚的性格,再加上从容的态度、积极进取、诚恳有为的精神,一旦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就会获得成功。陈逸飞正是以这样人生态度和人生行为从灾难中走出来的。

    1965年至1980年,陈逸飞为中国画坛奉献了一批绘画作品,1968年的《知识青年的楷模——金训华》,1971年的《开路先锋》、《红旗》,1972年的《黄河颂》,1973年的《南来北往》、《鲁迅在复大》,1974年的《写于长夜——鲁迅》,1976年的《刊物上的婚礼》,1977年的《占领总统府》,1979年的《踱步》等。那些年,中国的社会背景特殊,文化环境微妙,创作条件不佳,一些画家干脆把画笔深藏箱底,不再作画,不得不荒废年华,一些画家则让自己的画作成为政治的附庸,失去艺术成分。只有陈逸飞等少数画家在“走钢丝般”的历史阶段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既没有丧失文化良知,又没有失去艺术追求,难能可贵。

    陈逸飞没有在“走钢丝般”的感觉中放弃,而是在逆境中寻找自己的艺术出路。这种特定历史环境和历史条件下的敲打,让他从另一个层面上识别和处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感性与理性的关系,建立了特殊而鲜明的艺术色彩感,增添了艺术造型的厚度和硬头,善于对宏大场面作群体构建。特殊的历史阶段,陈逸飞在人生沉浮和艺术沉思中早早成熟。

    回顾那段特殊的历史,回顾那段历史中的艺术行为,很多艺术家都只能摇摇头说,那是一段被耽误的宝贵光阴;很多艺术家则只能叹息说,那个阶段的所谓创作不堪回首,不值一提。陈逸飞不同,他把那段钢丝走完了,人们当时和现在都认为他的钢丝走得还行,还在钢丝上表演了一些特技和亮相的动作,他自己也从不把这段人生经历和艺术经历视为可悲可叹的蹉跎岁月,他倒是有些自豪。可能因为陈逸飞自小在上海长大,而上海是中国的城市里受西方文化渗透最深刻最广泛的地方,他的作品多少有些西方绘画艺术影响的痕迹。在当时被一些人认为有些“西化”、“颓废”,这是有悖于那个历史阶段的。现在看来,正是陈逸飞多出来的这点西方文化营养,使他的画比人高出一筹。这也正是陈逸飞珍视那个阶段画作的缘由。

    谈起这个阶段的创作经历,陈逸飞曾经说,对在上海时期的作品,我今天回过头来看还是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情。人生的路程就像一个一个小站,一个画家每一个时期都会有他自己的代表作品,不管是好是坏,对画家个人来说是重要的。陈逸飞还举例说,《踱步》一画在各地多次展出,并在各种杂志中出现。他说,我很看重这些作品,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我会如数家珍似的不断地记起我曾画过的重要作品。

    陈逸飞这个阶段的一些画作,不仅是他个人创作历史上的重要作品,也被视为中国油画在这个阶段的重要作品,而且他后来在新的历史阶段的创作正是以这些作品为重要起点的。这是一个高起点。陈逸飞说:“我21岁时画《红旗》、《开路先锋》等,1972年画《黄河颂》,‘文革’刚结束画《占领总统府》,1978年的《踱步》,后来画的乐手、水乡、肖像,开始参加拍卖后的《夜宴》、《玉堂春暧》、老上海、西藏等等,都有一脉相承的东西。”(谭璐《六问陈逸飞》,《北京青年报》1997年2月15日)当新的历史阶段到来的时候,陈逸飞的起点就跟别人不一样。

    动乱的日子,全国的大中学生正在几乎无序地“大串连”,陈逸飞也趁这个免车费免餐费旅行的机会,与一批青年画家朋友相约外出,伴随“返校兵团”参与“大串连”,在各地宣传“文革”,更多的是游览山水,下广州,上北京,积累了诸多的绘画素材。一路上陈逸飞想得更多的是绘画,与画家伙伴聊得最多的也是绘画。

    那时创作室的画家常被安排去户外街边的墙面上作画,那时流行把宣传画画在街边的墙面上。画艺超群的陈逸飞,常常出现在街头作画的现场,在墙面上绘制毛泽东主席头像,绘制其他宣传画。除了不断在上海街头作墙面画,也常被派往北京,在闹区当众作墙面画。这种墙面画,面积大,操作难,在创作中也提升了陈逸飞把握巨幅画作的艺术能力。作画时,闹市众观,作品完成后,则万千人流,人人过目,由此也提高了陈逸飞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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