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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飞传:视觉人生

作者: 杨长勋

认识逸飞(2)

 

    文章的题目叫《陈逸飞:死在了谁手里?》,文章一开头就先给尸骨未寒的陈逸飞定性:“沽名钓誉的公众人物”。文章说;“2005年4月10日中午十二点,我的手机接到一条信息,短短只有八个字:陈逸飞在上海去逝!起先,我并没在意,以为是谁搞的恶作剧。因为在这个语言浮肿的年代,大路新闻也好,小道消息也罢,早已经浑浊不清,真伪难辩,尤其像陈逸飞这样沽名钓誉的公众人物,最容易被人抱出来做球踢,拿出来当菜涮。我且只当是一个恶劣的玩笑,放到了一边。不想,晚间上网看新闻,陈逸飞于当天早晨8点44分在上海华山医院去逝的消息却得到了多家媒体的确认。这使我颇觉得有些意外,此前并没有任何征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撤手西去了呢?由此我感到了世事无常,真正是兴衰际遇不可算,离合悲欢难以测。人跟时间赌博,即便有再多筹码,也是输家。”这就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评论》编辑部给陈逸飞赶写的悼词。

    紧排在后面的就是批判陈丹青的文章。读完杨卫批判陈逸飞的长文,往下翻一页,就是陈荣义批判陈丹青的文章《以小换大:陈丹青的策略吗?——由陈丹青的辞职所想到的》。陈荣义没有直接使用“沽名钓誉”这个词,他换了个说法,叫做“这样做的背后理由”。文章说:“最近在不同的场合碰到非美术界的朋友,这其中不乏有各不同专业的博士生和普通民众,他们都会问我有关陈丹青的一连串问题:‘最近你们美术界有位叫陈丹青的教授从清华大学辞职了,原因是他对中国的教育体制极度不满......’他辞职后怎么办?他将来会去哪里?......应该说关于陈丹青辞职事件不是近日的事,早在一年前它就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只是近日获校方的正式批准才再次掀起了热潮。大多数人会顺着陈丹青的路子大谈中国的教育体制问题或陈丹青的英雄主义彩色。然而我更有兴趣的是他这样做的背后理由。”整篇文章,陈荣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认为陈丹青不务正义,放弃小美术吸引大社会,放弃一个清华获取一个社会,沽名钓誉,获取更大的利益和利润。

    这种无端的批判和指责,陈逸飞70年代就经历过了,陈丹青70年代就看清楚了。有时候这种批判,会在被批判者那里发生另一种效果,就是寻找新的生路。陈丹青亲眼看见陈逸飞他们70年代从围墙中寻找突围,闯出一条新路。

    葆元、景山、逸飞、礼庠......他们的创作上海滩上几次三番遭批判,还要被否决。被谁否决呢?几十年过去,现在这陈年公案可以索性说说穿:面上是当年官家的“左”,内里是美术同行的“嫉”:因名头、年龄大与上海美专的浙江美院有一派,60年代毕业后大抵占据“文革”时期沪上美术机构的好位置,瞧着上海美专才子有声有色蹿起来,心里阴暗而手里有权——这类同行暗算的老把戏,说来不足道,只是葆元逸飞当年的声名因此很奇怪:既是官方一流“正角”,又是极“左”年代的“落选英雄”,既是“文革”作品的当然作者,又是勤习苦练的技巧主义者;他们的素描习作被拍成照片到处流传,既是“地下”的,又是“公开”的——其时美术圈“习作”成风,大家一天到晚画素描:下笔要肯定,造型要精确,线条要潇洒,总之,迥异于当年形制粗糙的“工农兵”素描,其况味,介于德加、门采尔、柯勒惠支、谢罗夫,隐约间还有北欧的佐伦......70年代真有那么一种“上海式”素描,似乎天然地自外于“文革”的主流与教条,以致我们对外地的素描嗤之以鼻。实在说,当年有谁不曾以炭笔写生,而写生者有谁不曾苦心习染这种“上海素描”风?有如“非典型传染病”,被重点传染者的上海画家不计其数,我所熟识的有吴健、赵渭凉、汪铁、许明耀、汤沐黎、夏予冰、韩辛,还有一个我......

    陈逸飞们以自己的艺术素质和艺术人格影响了后一辈美术人才。

    在当时,并不容易,陈逸飞们避开围墙,减少正面牺牲,私下里在素描上深下苦功,结果成为基础雄厚的一群,成就了自己,成就了艺术。

    而美专才子知已知彼。“文革”晚期陈逸飞一度猛画素描,整开纸,沉甸甸抱出来给人看。其时他的声名已然超过美专老同学,尚且修心养技不懈怠。那天我们从西洋比到中国,此人说到彼人,马路上骑着自行车大谈怎样才是好素描,逸飞忽然说:

    “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学夏葆元。”

    是的,我记得那一该,夏日迟暮,我们在林阴道中边骑边谈,路过普希金铜像那一带。

    陈丹青回国执教以来,目睹教育领域尤其是艺术教育领域存在的诸多问题,几年间,他做过一些实践,做过很多思考。《退步集》中讨论教育问题的文章就占了较大比重。

    陈丹青涉及的一个问题是,今天的艺术教育,规模大,学位多,学位高,考试严格,科目齐全,却不见陈逸飞们那样的人才。而当年的上海美专,各方条件所限,却仅在油画领域就出了这么一批以陈逸飞为代表的产生广泛影响的画家。

    三十多年过去了。今天,陈逸飞、邱瑞敏尚在沪上,见著于沪上,其余油画才子早已风流云散:赖礼庠、魏景山、夏葆元、王永强、刘耀真、严国基先后定居大洋彼岸,前数年国基逝世了,而最早的移居者离去上海超过二十年——“文革”初期那一天,阳光透过淮海路梧桐枝叶照亮他们年轻的背景,斑谰耀眼,如今,他们的平均年龄将届六十岁了。他们昔日的声名因“文革”而起,自亦以“文革”的枉然一空而被沪地所谈忘;别无选择地,他们只能事奉当年的政治宣传,然而他们有才气——论才气,论品质,若非言过其实,上海美专60年代毕业生远胜今日学院的许多专家与名家,一如样板戏的要角实乃建国后不可多得的英才。他们是幸运的,而他们也可惜:生逢其时,得逞其才,才不逢时,则不免随时势所消损。此后生逢其时的新人物今已遍在上海,而上海的美术界应该记得上海曾经有过的人物:民国沪上的西画盛世,不说也罢,要说日后好好说,值此“上海美专”建校纪念,我以校外的晚辈,为文追述这所学校的教育功德、教育方式,感谢这所学校为上海培育的好人才。

    而人才的“人”,人才的“才”,可遇而不可求,可求而不可遇:上海美专虽则规格平平,命途短暂,分明地处上海而被上海的时势所委屈,说来,不是区区美专不配上海之名,乃是上海素称人杰地灵之名而委实对不起美专,以致近比浙江美院、远较中央美院,势不均而力不逮。然详察当年上海美专师生两代的资质,其实蕴蓄牵连着民国沪上的教育水准及人文余脉,虽为时所抑,终至消散,尚远非今日艺术院校种种“加大力度”的所谓教育措施差堪比拟。近二十多年,沪上美术学院增至四所之多,就学毕业的人数何止百千,较之昔时,有才之“人”多寡?育人之“才”若何?可以开另一话题——我今眼看艺术学生喜获种种学位,总觉得那是公然的谎言:今时的孩子果然得到像样的艺术教育么?而我每填写履历中所谓“自习绘画”,也其实迹近谎言:“文革”十年我们无缘上学,但我分明师从上海美专的才子们,有样学样,耳濡目染,一路言笑十多年。

    谨愿这篇文字不涉过多的情感与褒誉,谨愿这群上海画家集体归返他们本该上海岁月中轻重得宜的位置。美专的诸位良师恩师,必有弟子心里记得,美专别种画科的俊杰,亦自有其他俊杰说起。以上几位油画家的种种精彩是我个人的交代——整个70年代,我竟糊涂到从未与他们站一块儿拍张照片留念相。如今我每念及上海,就会想起他们,念及他们,就会想起上海。

    陈丹青说他填写“自习绘画”是近乎谎言,因为有上海美专弟子群体陈逸飞们的感染和引导。

    四、怀念逸飞

    陈丹青写这篇文章是在2004年3月15日,一年以后,2005年4月10日陈逸飞过世,因此,这篇文章本来是纪念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现在却要借来纪怀念病逝于壮年的陈逸飞先生。

    陈逸飞过世后,陈丹青最早发表个人的完整的怀念文章,使我们更具体地知道了他们两位陈氏艺术家的密切关系。人们得知陈逸飞突然过世的消息,还没有回过神来,陈丹青已在《南方周末》(2005年4月14日)发表《回想陈逸飞》的文章了。陈丹青得到陈逸飞的帮助,不只是绘画,在农村插队移动地方的时候,准备赴美国纽约留学的时候,都有过及时而有力的支持。

    他的一生经历了不同年代,他不断进入各种领域,不专一却总获得成功,对他的非议也从未中断。

    陈逸飞,浪漫的现实主义者抑或现实的浪漫主义者?

    逸飞长我7岁。我19岁那年认识他,那么他才26岁,时在1972年,距今33年了。

    记得是由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女才子刘耀真引见,上午好太阳,送我到画室大门口,她说你自己进去吧。只见逸飞正从大画布前退开远观,我竟一时羞怯,回身退出来。结果还是刘耀真领我进入,介绍过,他就看我携去的画,片刻便熟,叫我以后去“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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