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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镕基答记者问 在香港“21世纪中国经济发展高级研讨会”上的演讲和答问* （1997年9月22日） 尊敬的沃尔芬森行长，，，，，，，，，， 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刚才沃尔芬森行长讲了很多我的好话，但是我不知道我今天的发言能不能值得了每张1250美元的门票，我尽量地做，但恐怕你们还是不能满意。 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997年联合年会前夕，召开这样一个规模盛大的“21世纪中国经济发展高级研讨会”，是有积极意义的。我谨向来自世界各地的各位来宾，表示热烈的欢迎！对会议的召开表示热烈的祝贺！ 在今天的研讨会上，许多朋友的发言都对中国经济给予了积极的评价，并且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我对各位的卓识和好意表示真诚的感谢。 中国自70年代末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最近几年，我们扭转了经济发展过程中一度出现的过热，成功地抑制了通货膨胀，同时又保持了经济的快速增长。今年前8个月中国的物价涨幅回落到1.4%，预计今年的经济增长速度仍将达到10%左右。可以说，现在中国经济发展的好形势是多年以来没有的。 我们采取的主要政策措施有： 第一条，是加强了农业。1992到1993年工业的高速增长是以忽视农业和农民的利益为代价的，其后果是粮价的飞涨。在1994到1996年3年中，我们两次提高了粮食和棉花的收购价格，并在稳定农村的生产关系、保证化肥等农业生产资料供应和减轻农民税费负担等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过去两年，粮食产量每年增长都在2000万吨以上。今年夏粮又获得了丰收，虽然由于气候的原因，秋粮可能减产，但全年粮食的产量不会比大丰收的去年减少太多。粮食供应充裕，因此稳定了占居民消费较大比例的食品的价格，这是物价的涨幅迅速回落的重要因素。 第二条，是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整顿金融秩序，实行适度从紧的财政和货币政策，有效地抑制了货币过量投放和固定资产投资过度膨胀的情况。与1993年相比，1996年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从61.8%下降到18.2%，广义货币供应量M2增长率从37.3%下降到25.3%，从而保证了宏观经济的基本平衡。 第三条，是从1994年开始，我们果断而不失时机地对财政、税收、金融、外贸等体制，进行了根本性的改革。实行了以增值税为基础的税制改革和中央、地方分开的“分税制”，保证了财政收入连年大幅度增加，赤字逐年减少。中央银行监督的加强和政策性银行的成立，使商业银行的经营管理有所改善。汇率改革和投资环境的改善，促使外贸出口增加，外商直接投资激增，1994到1996年3年累计吸收外资1000多亿美元，相当于1994年以前10多年总和的两倍。外汇储备大量增加，从1993年年终的180亿美元增加到今年9月15日的1316亿美元。引导企业面向市场生产，调整产品结构，使商品逐步从卖方市场过渡到买方市场，现在市场上多数商品供求基本平衡或者供过于求，这就为稳定物价奠定了物质基础。 有一些外国朋友关心，中国现在经济发展的好形势能不能持久，会不会出现新的通货膨胀？我看不会。因为通过3年的实践，我们已经找到了防范和解决通货膨胀的办法，只要坚持这些行之有效的办法，这种好的经济形势就可以得到巩固，并且长期地保持下去。 刚刚闭幕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对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跨世纪的发展近20年来，中国经济发展之所以能够取得显著成就，根本原因在于实行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强大的生机与活力。改革开放是中国自身发展的需要，深得全国人民的拥护，已经走上了不可逆转之路。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是不会改变的。 当前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是国有企业改革。江泽民主席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做了深刻而全面的阐述，有了新的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实行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基本方针，非公有制经济有了较快的发展，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逐渐提高，但这并没有影响公有制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主体地位。公有制经济不仅包括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还包括混合所有制经济，例如股份制企业中的国有成分和集体成分。国有经济为主导，主要体现在对国民经济的控制力上，而不简单地在于一定要达到一个多大比重。理论上的这个新的突破，必将使企业改革在一些重大的方面得到突破性进展。 当前，中国确实有一部分国有企业效益不好，面临比较大的困难。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企业机制方面的原因，也有历史遗留的困难。一是多年来行政干预造成的重复建设使产品供过于求，因此国有 企业无法满负荷生产；二是建设项目盲目贪大求全而又缺乏资金，因此迫使银行过量地发行货币、发放贷款，企业债务沉重；三是社会就业压力大，地方政府往往迫使企业过量地招收职工，造成了“一个人的饭三个人来吃”的局面。经过多年来的改革实践，我们已经形成了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的思路以及一系列对症下药的办法。当前迫切需要改革和建立新的政企分开的投资体制，改革和完善现代化的金融体系，需要建立和完善一整套社会保障体系。我们将进一步地加大这三项改革的力度，争取用3年左右的时间，使大多数国有大中型亏损企业走出困境。 在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改革国有企业体制的过程中间，金融体制改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最近几年，中国金融体制改革迈出了重大步伐。我们强化了中央银行职能，实行了政策性金融和商业性金融的分离，发展证券、外汇、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实现了汇率并轨和人民币在经常项目下的可兑换，金融领域的对外开放不断扩大。今后我们将继续按照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加快金融体制改革。重点是强化中央银行货币调控职能和金融的监管体系，促进国有银行的商业化，改善商业银行资产结构和质量，积极稳步地发展并不断规范金融市场，完善金融法律法规，掌握现代金融管理技术，提高管理水平，逐步建成一个高效、安全的现代金融体系。 防范金融风险是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问题。最近，东南亚一些国家相继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金融动荡，他们正在积极地采取应对措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在大力地组织帮助。这些国家十几年来经济发展较快，已经建立了相当雄厚的产业基础，我完全相信他们能够战胜困难，成功地进行经济结构的调整，使经济更加稳定地继续向前发展。在防范金融风险方面，各国金融机构和国际金融组织加强信息交流与合作，是必要的、有益的。 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并采取积极的措施防范金融风险。我可以告诉大家，目前中国的外汇储备比较充实，人民币的币值稳定，整个金融形势是稳定的，发展是健康的。 实行对外开放是中国的一项基本国策，现在可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与世界交往、联系最密切的时期。中国将继续坚定不移地实行对外开放政策，以更加积极的姿态走向世界。 前不久，我们刚刚宣布，从今年10月1日起大幅度地降低进出口商品的关税税率，降税涉及4800多个税号的商品，降税面达到73%以上。降税以后，平均关税水平将从降税以前的23%降低到17%，降税幅度为26%。这样，我国关税水平从1993年以来累计降低了60%以上。这次降低关税，是中国根据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进程，以及经济发展的需要作出的决定，是逐步开放市场的重要步骤。我们还承诺到本世纪末，中国的关税税率将降低到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我在这里还要告诉朋友们，中国将对符合条件的外商投资项目的设备进口，重新实行一定的优惠政策，那就是减关税。当然，这些外商投资项目首先要符合中国的产业政策，要带来新的技术，而不是低水平的重复建设。 今后，我们还将根据改革和发展的需要，继续稳步开放市场，加快能源、交通等基础设施对外开放的步伐，有步骤地开放金融、内外贸易等服务领域；依法保护外资企业的权益，实行国民待遇，为中外企业创造平等的竞争条件；健全涉外法律法规体系，提高贸易体制的透明度，保护知识产权，改善贸易、投资环?。中国经济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中国的发展也为世界经济注入新的活力。中国有12亿以上的人口，又处在经济快速增长时期，稳步扩大的投资和消费需求形成了广阔的市场。我仅仅以基础设施为例，本世纪最后5年，中国将要新增发电装机容量8000万千瓦，新建铁路1.6万公里、高速公路2800公里、光纤通信线路15万公里，新增电话交换机8000万门，也许还要更多。预计2000年，中国进出口贸易额将达到4000亿美元以上。我们欢迎在座的工商界朋友积极到中国去投资，参与中国市场的竞争。 中国积极参与区域经济合作和全球多边贸易体系，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已经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对中国提出过高的要求是不合理的。我们感谢许多国家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所给予的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不仅有利于中国经济的发展，也有利于世界经济的发展。 香港是中国和世界经济的一个重要的交会点。香港回归中国两个多月来，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运作正常、很好，“一国两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方针得到了认真的贯彻。保持香港的长期繁荣稳定，不仅是香港的根本利益所在，也有利于中国内地经济的发展，同时也有利于东亚和世界经济的发展。香港作为重要的国际金融、贸易、航运、旅游和信息中心，必将在发展中国同世界各国之间的经贸关系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人类即将进入21世纪。回首百年沧桑，不禁百感交集。人类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牺牲，也取得了以往难以比拟的辉煌成就。展望新的世纪，我们对世界的前途和中国的前途充满信心。21世纪的中国，必将是一个更加开放、更加繁荣的中国，必将是一个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事业作出更大贡献的中国。 谢谢大家。问：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后，中国将以股份制方式改造企业，对中国经济发展很重要。我的问题是，企业改革后得到的资金，是否会用于解决国企负担，例如工人养老金、医疗等的需要？ 朱镕基：你好像发表演说，所以我不需要比你更加具体地回答你的问题，我只需要回答Yes or No（是或不是），我的答案是——Yes（是）！ 问：你可否详细说一下中国对外商恢复实施税收优惠政策的安排及原因为何？ 朱镕基：我知道你们对我讲话的这一部分一定是很感兴趣的。但是由于这个决定还未宣布，因此我不能说得太具体，对不起。可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希望：1996年4月1日以前，中国对于外商投资进口的设备是采取减免关税和增值税的政策；我们在4月1日以后改变了这个政策，对进口的设备恢复征收关税及增值税。为什么？因为我们去年把关税的平均水平从前年的35%降低到去年的23%，我们非常担心财政收入要受到极大的影响，财政赤字将会增加，因此我们实行了恢复征收进口税收的政策。但是经过一年多的实践，我们的财政收入有很大增加，我们的实力得到加强，而且根据外商投资者的要求，希望我们继续实行减免关税和增值税的政策，我们准备考虑这个意见，而且准备在近期恢复这种减免关税和增值税的政策。至于在什么时候，我只能说，尽快。 问：请问你有没有中国获准加入世贸组织的时间表？ 朱镕基：时间表不由我决定，我看主要由世贸组织的参加国，特别是那些主要的国家来决定。至于我的意见，是愈快愈好，但是我也不着急，因为中国被排斥于世贸组织以外，是不合理的，这个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 问：在银行体制改革上，请问你有没有一个时间表？外资银行的参与程度如何？ 朱镕基：我刚才的讲话中间，对于金融系统的重要性已经做了一些阐述，这个问题对我们的改革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下一步将要极大地加快金融体系的改革，特别是中央银行监管的加强和商业银行自主经营的改制。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准备，准备在今年11月份召开全国深化金融改革和防范金融风险会议。在这个会议上，我们将要作出重大决定，把中国的银行制度推向现代化。至于对外国银行的开放，目前已经有500多家外资银行在中国设立办事处，这当中有150多家已经开设了分行，其中还有9家可以做人民币业务。我刚才已经讲了，我们将进行进一步的开放，也就是说，你们愿意到中国来开银行，我们表示欢迎。但是，你们不要来得太快，来得太快，你赚不到钱，不要埋怨我。 问：我是设在华盛顿的国际资源集团的。我的问题是，三峡工程这样一个大工程，你是不是期待着世界银行的支持？ 朱镕基：这个问题最好问沃尔芬森先生。 问：中国内地与香港的外汇储备加在一起，达2200亿美元。请问中国在区域金融合作上，是否会扮演更积极的角色？ 朱镕基：你的计算很准确。我刚才讲了9月15日中国内地的外汇储备是1316亿美元，香港860亿美元，包括土地基金的话，加起来近2200亿美元，你算得很准确。但是，我们是“一国两制”，我从来没有把香港的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中国内地虽然有1300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今年年底我估计肯定要超过1400亿美元，但是请注意，香港是一块钱外债也没有，中国内地的外债现在有1100亿美元，我欠沃尔芬森先生很多钱。特别是如果按人口来平均的话，中国内地的外汇储备很少。我们想起更大的作用，可是我们的力量达不到，但是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 问：我的问题是关于人民币可兑换的问题，因为有人说人民币实现自由兑换是不利的，我们请你讲一下这方面的看法，并且也想请你讲一下对于港元和美元挂钩是怎么看的？ 朱镕基：中国已经在去年实行了经常项目下人民币的自由兑换，也就是说实现了IMF所规定的第八条款，这一点克林顿先生是承认的。目前我们还没有实行人民币资本项目下的可自由兑换，所有跟我谈过话的著名的银行家都劝我，实行资本项目下的人民币可自由兑换要十分谨慎。因此，我们一定会实行资本项目下的人民币可自由兑换，但是需要时间。也就是说，要等到中国的产业结构比较合理和中央银行的监管十分有力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够实行完全的可自由兑换。 关于港元的联系汇率制度问题，这个制度已经实行了13年多，对香港的繁荣作出了重大的贡献。目前由于东南亚的金融动荡，港元联系汇率制度遇到了一定的困难，比如说旅游业，香港的旅游业受到了一定影响。我从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的权威人士方面获悉，他们没有打算在近期或者中期来改变这个政策，他们认为没这个必要。我同意他们的意见，因为我觉得香港的经济结构比较合理，“泡沫经济”的成分比较少，港元的地位非常稳固，刚才讲到有86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完全可以捍卫港元的稳定性，因此，我相信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其实我已经讲得太多了，你们直接问他们比问我好得多。 问：你刚才说世贸组织没有把中国纳入其中是不合理的，但华盛顿方面未必同意。江泽民主席下月将访美，美国财长鲁宾将访问北京，你希望北京方面通过鲁宾带回什么信息？ 朱镕基：我想，江泽民主席和克林顿总统都比我聪明得多，他们一定会圆满地解决问题。当然，我没有这个权力为他们规定议程，或他们需要达成什么协议。我们非常欢迎鲁宾部长访问中国，我希望从他那里听到很好的消息。Any question（还有什么问题）？ 问：我们很高兴中国在金融体系实行开放政策，请问在保险业方面开放情况如何？ 朱镕基：今天如果没有人提保险业这个问题，我会觉得很奇怪。因为全世界最大的保险公司的负责人我看都找过我了，我告诉他们，我们一定会批准你们到中国来开设分公司，可是，需要时间。我们欢迎你们来，对中国的经济发展有很大的好处，可是，对市场的容量，我们也必须做足够的估计，如果都进来而没有生意做的话，我也对不起你们。我们已经批准了美国、加拿大、日本、瑞士、德国、法国的保险公司在中国开业。下一个我想应该是英国或澳大利亚，其他的国家都有份儿，but be patient（但要耐心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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