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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唯一

作者: 克莉丝汀·汉娜

第四章


  一个重重的撞击声吵醒了黛丝。
  她昏昏沉沈地想以手肘撑起身子。过了好半晌,她才想起身在何处、身在何时。她匆匆瞥一下摇篮。凯伦正睡得香甜。
  她松了口气,睡眼惺忪地观察这间卧房,一切似乎没变──虽然她也不太肯定。惨淡的月光透进窗内,但屋里的其他地方都是幽暗平静的。
  她推开棉被坐起来,腹部立刻一阵绞痛,直传到她的大腿。她使尽意志力才得以不颓然倒下。
  她紧闭双眼,集中、心力在呼吸上,直到剧痛减轻到较可忍受的程度,这才下床来。习习凉风吹得她起鸡皮疙瘩。她颤抖着缓步朝门口走去。
  “强尼!不要!”
  嘶喊声在房里□荡,黛丝煞住脚步,等待着,聆听再一次嘶喊声,但屋内却再度死寂。
  她伸手取了床边的法兰绒长袍套上,推开门,颤巍巍地走了出去。在走廊尽头,它停下来喘口气。它紧抱住腹部,谨慎地窥视转角的另一边。
  除了将残的橙色炉火的火花,整个客厅阴暗暗的,家具都是一连串阴影,隐在暗处。黛丝皱着眉头走进客厅。
  杰克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她一惊,向后踉跄,咚的一声撞到墙壁。他连忙冲过来。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看不见他的眼神。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轻声问。但很奇怪的,这温和的口气却比方才听见的嘶喊更骇人。“你也知道规则。”
  黛丝真希望她能倒退一步,但是墙壁堵住她的退路。“我……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走开。”他转身走开,开始来回踱步。他的动作很僵硬,控制得太过度,好像是急于逃走却又强迫自己留下来。过了好半晌,他的双手挎住耳朵,好像耳中有轰隆巨响似的。
  “杰克,我”他倏地转回身来,攫住她的肩膀,把她扯过来。她撞到他的胸部,连忙咬牙忍痛。“亚丽,不要这么对我,”他的声音似乎破裂了。“现在我不够坚强,无法跟你玩你的把戏。”
  她抬眼瞅着他,他的目光似乎勒住她的脖子用力压。突然地他放开她,仿佛瞬间明白自己碰触她了。
  “别再忘记规则了。不管你听见什么声音,不准你在天黑后出来。”
  黛丝靠在墙上,拚命想透过气来。她紧闭上双眼。杰克的鞋跟敲在地板上,每个脚步声都跟她的、心跳声呼应。她听到他浊重的呼吸及行将熄灭的炉火嘶嘶声。她想集中精神去听这些想望一辈子的声音,却找不到一点乐趣,她只感到孤单、害怕、无助。
  她想起卡萝和她的承诺,内心不由得涌现哀愁,还带有几丝被背叛的感觉。卡萝骗她。
  雷杰克一点也不特别。
  她想坚强起来,想不去在意,但她就是忍不住。一阵失望掩上了她,把她的嘴角往下扯,不知怎的,她好想哭。
  她咬紧牙根,对抗这种陌生的自怜之感。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以前不是,现在当然也不是。何况这也不是卡萝的错,是黛丝自己选择了这一生、这个男人。
  “该死,”她对他说。“这也是我的家,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现在我想去…。:“她想了一下。“去上厕所。”
  她昂首直朝走廊走去。
  “你要上哪儿去?”她走过他身边时,他低声吼道。
  她把下巴抬得更高。“这不关你的事我想上厕所。”她直朝面前的一扇门走去。
  “到女儿房里上?”
  黛丝想抓门把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皱着眉头缓步走回客厅。“可是没别的门了。”
  “没错。你房里有夜壶,或者,如果你的胆子比平常壮,你可以去──”天哪,别说,别说厕所就在。
  “──屋外。”
  她抱住绞痛的腹部,蹒跚地走进厨房,在后门踌躇了。一想到要光屁股蹲茅坑,她就感到胃部作呕,但她也不想在房里蹲夜壶。
  她回眸看客厅,寻找杰克的身影。他仍站在窗口。“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没回来,赶快打电话给二九。”
  “什么?”
  她打开门来到屋外。清冷的夜风夹杂着海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把袍子里得更紧,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她走下宽润的门廊,在台阶前停步,等待痛楚消退至可以忍受的地步。
  她四下张望。午夜深蓝的阴影和黑色的暗形围绕在她四周。一轮明月高挂在星空,夜空下的海洋像无边的钢片一般闪烁。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栏杆,缓步走下楼梯,等走到最低一阶,她早已呼吸困难了。她停顿下来,拭去眉梢的汗水,定定地走向院子中的小茅房。
  每走一步,胃部就往下垂一分。她尽量不去呼吸,伸手取起门闩打开门,门咿呀一声撞在墙上,整个茅房因而一晃起来。
  她眯眼细看,除了一个坑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如临深渊地踏进茅房,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她紧闭嘴巴,以免呼吸,撩起睡衣蹲在茅坑上方。
  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使她陷入一片黑暗中。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仿佛看到臭虫、毒蛇和各种无名的野生动物自们下方钻进来朝她逼近。
  一八七三年,她这才明白,可不是胆小鬼过的时代。
  维娜瑟缩在厚毛毯下,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又开始有吸吮拇指的冲动,只好捏紧拳头抵在腹部。门外传来显然是父母争吵的声音。
  “维娜?爸爸为什么总是喊着强尼的名字?”
  维娜在毛毯下耸耸肩,喉头却因哽咽而说不出话来。可是凯蒂也不期望她回答。这种场面她们已见过太多,不再有何期望了。
  “你想爸爸没事吧?”
  维娜咽口口水。“嗯。”虽然她也没什么把握。
  凯蒂溜下床。“我偷偷看一下。”
  维娜推开被,也下床来。
  姊妹俩悄声走到门口推开门。
  爸爸正站在壁炉前。在橙黄的火光中,她们可以看见他的双手发抖,但是除此之外,他就像石头一样静止不动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划破黑暗。
  妈妈走到后门口。“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没回来,赶快打电话给一一九。”
  “什么?”爸爸嚷道。
  妈妈也不理会,迳自走了出去。然后是一阵死寂,接着爸爸开始来回踱步,脚步声及浊重呼吸声充斥在屋里,使得样样东西都透着危险。
  “该死,”他在黑暗中嘶声说。“你该死!”他转身朝墙壁走去,抬手用拳头重重槌着木板墙。
  维娜畏缩了一下。凯蒂害怕的低呼一声,紧紧偎在姊姊怀里。维娜好想过去他身边,抚摸他,告诉他说她爱他。她踌躇地向前一步,然后又停下来。他不会要她安慰的,他一向如此。
  “你该死!”他又吼叫起来。
  维娜忍住泪水。在悸动的火光中,她看见墙上的血渍,立刻感到作呕。
  爸,别伤害自己,她暗暗祈祷着。她不值得你这么做。
  维娜和凯蒂默然掩上门,爬上床去,拥抱在一起。她们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过了好久好久,她们才渐渐坠入怔仲的梦境中。
  次日早晨黛丝被嘤咛声吵醒,她疲倦地眨眨眼坐起来。
  “早安,凯伦。”她俯视他那张可爱的小脸哄道。
  他抬眼望她,就开始大哭了。黛丝感到一阵焦虑,突然间觉得他不怎么可爱了。他好像…颇具威胁性。
  但她突然想起自己是母亲,他天真的小生命就掌握在她手中。
  她踱回床边时,有种隐隐约约的恐惧在啃噬着她。她咽口气。一向孤零零的她根本没有照顾婴儿的、心理准备。她是微生物学博士,老天,可不是保母。她不知要如何哄孩子别哭,也没有时间学习;凯伦生命的义务由她承担,而且是现在。
  她真希望他从娘胎里出生时有带本育儿书。
  她又怯怯地走过去抚摸他细嫩的肌肤。“嘘,宝贝,嘘……”她以催眠的声调哄着。
  只不过凯伦并没有被催眠,反而哭得更厉害,已经到震耳欲聋的地步了,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她的乳房开始发痒,睡衣前襟有液体渗出,她解开睡衣一看。
  她立刻尖叫起来。
  凯伦闻声一怔,倒吸一口气,抬眼看看她,又紧闭双眼哀哀啼哭了。
  门倏地开了,杰克冲进来,喘着气问:“怎么回事?”
  黛丝惊吓过度,也顾不了羞耻,指着自己的胸脯。这不可能是我的胸部,她想这么说。
  杰克瞅着她肿胀的乳房。“你……你准备要裹起来了?”
  “裹起来?”
  “你阻止奶水再流。”
  “奶水,当然。”她真是白痴,居然忘记刚生产会分泌乳汁。
  “我去找维娜。”他转身想走。
  “不!我不要里起来,我要喂他吃奶。”
  “什么?”
  “根据研究报告,母奶含有丰富的营养和抗体。”她含笑看着凯伦,、心中流过一道暖流,当真感觉自己像他娘。
  “可是,你从不……喂孩子吃奶的。”
  黛丝耸耸肩。“但有什么困难的?”
  一个小时之后,黛丝不得不承认的确很困难。
  凯伦哭得像杀猪一样。杰克站在另一头,双臂交横在胸前,旁观床上上演的这出戏,好像完全无意帮忙。
  “来吧,凯伦,”这已是她第一千次这么说了“我们再试试看。”她把他移到她左乳那边。他用双手抓住,想要用嘴吸吮,但她的乳房又硬又肿,他根本够不到乳头。
  “来,甜心,再试一次。”她以另一种姿势抱他,把他凑向她的右乳,但他的嘴就是无法衔住地肿胀的乳头。
  噢,求求你,噢、他沮丧地尖叫起来。
  黛丝也真想放声一同尖叫。泪水刺痛她的眼,她眼前一片模糊。
  恐惧开始掘住她,她连吸气都困难起来。她没办法喂他吃奶。噢,天哪,那么他怎么活得了呢?
  “你还好吧杰克?”轻声细语穿透她沮丧的迷雾,使她抽抽搭搭哭了。
  他走到床尾站着。“亚丽?”
  她无法看他。她感到屈辱及害怕。难怪上辈子上帝没赐给她孩子。她是个无用的母亲。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古旧的床咿呀响了一声。她抬眼看他。“我办不到,我办不……”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坐在那儿,无助地看着他。
  “你不必这么做。”
  “求求你,”她的泪水潸然滑落。“帮帮我……”
  他惊奇地睁大眼睛,黛丝凭本能得知亚丽已许久未向他求助了。她差点以为他要拒绝,他却轻声说道:“我去叫维娜过来。”
  他想起身,她却抓住他的衣袖。他停顿下来,扭头看她。
  “谢谢你。”她低声说。
  “当然。”他僵硬地回答,然后便走了。
  黛丝坐在那儿,抱着啼哭的孩子,自己也在哭哭啼啼的,等了好久好久。求求神,上帝,她”再祈祷着,不要让我做个失败的母亲,求求你…终于有人敲门了。
  “进──进来。”她想大声叫,却叫不出来,只能低声说着。
  “妈妈?”维娜开门探头进来。
  黛丝咬住下唇以免它再颤抖,拭去脸上的泪水,想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维娜提着”个装满热水的铁桶,肩上被着几条厚毛巾。
  她把铁桶放在地上,在床沿坐下,取下一条毛巾放到热水中再拿起扭干,皱着眉头说:“爸说你有……肿胀的问题。”
  要不是疼痛难当,黛丝还当真会噗咏一声笑出来。“可以这么说。”
  “热敷可能管用,我们以前也为贝蒂做过。”
  “贝蒂?”
  “就是……那头母牛。”
  黛丝挤出一丝笑容。
  “去年春天我帮贝蓄做过,很管用,来,我把这些热毛巾放在你的……胸部。好了,就像这样。”
  热毛巾使她马上觉得好过多了,乳汁汨汨流出,可怕疼痛的肿胀感开始缓和了些。她闭上双眼,头部仰靠着床头板。
  维娜凑上前。“好点了没?”
  “有,”她说。“我想是的。”
  过了约十分钟,换了约十条毛巾,黛丝感觉像是重生的女人。
  “现在想不想喂他了?”
  维娜的声音穿透舒畅的催眠,把黛丝给拉了回来。她困盹地笑笑,把凯伦抱起来。“来吧,小凯伦,咱们再试试看。”
  这一回凯伦轻而易举就办到了。他抓着黛丝乳房。在一刹那间他的意义非凡起来:他成为她的一部分。
  黛丝俯视他,情绪澎湃。崇敬、骄傲、谦卑、爱、平静。种种感受充斥在她内心,白热地燃亮着。她有着……被需要的感觉,不再是思路敏捷的科学家,而是个人,这是她追寻一生想得到的东西。她终于领略到母爱的意义。
  她突然抬眼看维娜,想跟人分享此刻。
  维娜冷峻戒备的眼神划破她的快乐。地吞回想说的话。
  她的欣喜消失于无形,转化成又”个深沉的悲伤。她一生就在等待有人跟她同甘共苦,等待有人让她爱,如今她置身梦寐以求的地方她自己的家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孤寂感。
  她眉眼低垂,掩饰失望之情。“谢谢你。”
  维娜忽地站起来。“我得去准备晚餐了。”话还没说完,她已走到门口。
  她走之后,黛丝瞅着房门良久良久。这是阻隔她和家庭的一扇门,她一辈子都老是瞅着门瞧。
  过了好几个小时,维娜站在炉灶边,搅拌锅中的免肉,铁制炉门的缝隙透出蒸气来,还著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面包香。在另一个炉口火嘴上则有锅水已沸腾了。
  她以臂弯拭去额头汗水,在炉边木盒中舀了些许盐巴放进免肉汤里。
  她用围裙擦手,坐下来喘口气。
  再过五分钟晚餐就煮好了。不过不会有人注意……或是在意。
  她的手肘往在桌面,以掌心捧住脸蛋。她长叹一声。这声叹息对十二岁的女孩而言未免显得太深沉寂寞,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并不知道寂寞不是一般人常有的,因为她一向都很寂寞。
  直到最近。一回想起来,她苍白的脸颊霎时红了。她连忙瞄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撞见她脸红。
  这回她居然很高兴独处。
  “简彼德。”她低声说着他的名字,合上双眼,回想当时的情景。她脑海出现各种声音:书本合上声、孩童嘻笑声、脚步声,放学铃声轻快地响着。
  “维娜?”
  她转过身去。简彼德正站在她旁边。她可以感觉他的手肘略微碰触到她的胳臂,一颗心立刻如小鹿乱撞一般。
  “我可以陪你和凯蒂走回家吗?”
  维娜睁大眼睛,脸上又是一片红霞,还带有一丝羞耻和难堪。她甚至没想到要回答,只是一迳盯着他,目瞪口呆,然后就抓住妹妹的小手匆匆走出校舍。
  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彼德是她多年同窗,她为何突然瞠目结舌?他为什么要陪她走回家?她一向是跟妹妹独来独往的。
  她暗暗叫苦。要是有人能听她倾诉最近的心事有多好。不单是彼德的事,她对许多事都有着怪异的感觉。连她的身体都开始改变了;她的胸部有点刺痛,而最近小腹也很不舒服。
  凯蒂探头进来。“饭好了没有?”
  维娜脸上的情绪立刻消失,这是她从父亲那儿学来的本领。最好掩饰自己感情的是微笑,千万不能哭。“好了,去叫爸。”
  “我来了。”
  跟平常一样,她父亲浑厚宏亮的嗓音令她产生无名的渴望。她咬牙递给他一个笨拙的浅笑,可是他没看她。笑容消失了,她慌忙掩饰失望之情。
  她僵硬地站起来,以围裙擦拭汗湿的手掌心,直朝炉子走去。
  她不能再这样,想引他注意只是白费力气。
  只是“时机”不对,她心想。有时候她突然抬头会发现他瞅着她,在这种时刻她会感觉自己在他、心目中不是一点地位也没有,而这些珍贵的时刻就会在她寂寞的、心灵中一再咀嚼回味。只要他一个眼神和轻轻的碰触,她就觉得十分美妙。她开始希望、祈祷……
  但这种时刻实在是太少、太短暂了,她常常在想是否出自她的想像。通常她的结论是肯定的。
  她听他走过来,身子本能地变得僵硬。他停在她身边,自她的肩膀上方探头看看锅中的肉,然后朝她伸出手来。
  她差点以为他要碰触她的胳臂或拍她的肩膀,就不由自主地略略靠过去,擦拂到他的袖子,嗅到他工作服上的木炭味。
  他伸手过去,把锅子端下来。“好香。”
  维娜咽回泪水。她究竟是怎么了?她这么不值得疼爱吗?其他孩子都有父母疼爱,她在朋友莉岚家就看过那种情景。每当她看见韩先生拍莉岚的肩膀或亲吻他女儿的头发,维娜就感到心痛。
  她一定是有什么毛病,她很早以前就面对这个事实了。她一定是不讨父母疼的孩子。
  她疲倦地弯腰打开炉门,小心取出黄澄澄的面包,用围裙护着手,把面包端到砧板上切成厚片。
  凯蒂走到桌前坐下。“维娜,晚餐吃什么?”
  维娜舀一勺炖免肉到大碗中,上头还放了一盘面包,朝饭桌走去。“炖免肉、面包和韩太太给的腌黄瓜。”
  凯蒂皱皱鼻子。“又是免肉?”
  维娜把食物放在桌上,轻轻敲妹妹的头。“说话小心,”她含笑说“要不然明天早上还要吃。”
  爸爸自己舀了一大碗肉,又把两片面包放在碗沿,小心地平衡好,喃喃说了声“谢了”,就走到屋后门廊独自吃了。
  维娜走回炉边,也舀了一小碗免肉,然后走到平常自己吃饭的地点,倚着水槽开始吃。
  没有人开口,整顿饭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在凯蒂走后,维娜把他们俩的碗放到水槽中,在水槽里注了满满的热水,着手洗碗盘。
  厨房门开了又关,她背后有脚步声。
  “维娜?”
  她一迳盯着水槽中的水。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什么事,爸爸?”
  他走上前来。“我端一碗给你妈吃。”
  “好。”
  她等他走开。他却没走,又站了一会儿。维娜有个荒谬的念头,好像他想对她说什么似的。
  她等着。
  “我端去,你别忙。”
  她叹口气。“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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