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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作者: 朱邦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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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大暑   窗口、笔战、天机、归隐


  有一位青年王传宏,他是留美的计算机硕士,在台湾精英计算机公司做经理。他看了我的自传原稿后,自愿跟我学习。他由大陆到台湾,一直跟着我,学到现在。
  一九九一年五月,我和沉红莲、王传宏三个人连袂回台,住进光复南路国荣公司附近一栋十楼临时租用的办公室内。
  吴先生告诉我,为大帝公服务的人,一律只有二万元车马费。沉红莲和我当然没有话说,但是我坚持公司员工的薪资必须与一般的行情相等。
  吴先生又说,他为了表示对大帝公的敬意,把他名下几十甲的地,都献给了大帝公。我没有任何资产,只有一个中文大字库还值钱(虽然在科技园时公开评估过,但是所有权没有转移,他们只拥有使用权),我便把字库捐给大帝公。所谓捐给大帝公,事实上是把所有权登记在国荣名下(后来告我的,是国荣而非大帝公)。
  国荣的总经理刘世文,副总谢振孟,有一位工程师,两位销售工程师,一位会计,还有几位临时工。这种规模,不要说发展技术,就连销售成品也不够资格。
  吴先生好心劝我,叫我不要管公司的事,做生意有谢振孟,吴先生会去逼他。可是做什么生意呢?我们只有一套尚未完工的聚珍系统。自从我离开两仪后,新的版本一直做不出来,做不出就不能卖,不能卖的货,逼死人也没有用!
  过不多久,两仪来电催钱,国荣催货,两不相让。我只好出面斡旋,双方解除合约。过去银货一笔勾销,国荣拥有聚珍第一版的所有权,两仪也可以用新的版本另觅代理。不幸的是在我走后,工程师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两仪,最后只剩下赵阿姨一个人。
  既然有了聚珍的所有权,我便有把握改得更好,于是要求增加人手,好及时赶出产品来卖。吴先生则说要看大帝公的意旨,我向大帝公请求,大帝公答应得很痛快,祂说人才多的是,都是庙里信徒的子弟,绝对忠诚,在等待我去训练。
  我天真地以为大帝公为我准备了天兵天将,便到庙里开了课。待我了解了实情,不禁心灰意冷。不错,来了二十多个学生,有小学生、中学生,也有社会大学生,让我不知从何教起。
  好在我还有不少关系,昌泰、昆盈等好几家公司都希望与我们合作,我也都一一介绍给吴先生,最后又是被大帝公一口否定了。
  我不能眼看国荣步入绝境,一时又不可能发展出可以销售的产品。为了赚钱,我把大字库的技术卖给倚天,得款两百万,公司嫌太少,我只好再具体列出了二十项技术清单(当然除了人工智能以外),向业界清仓大拍卖。惨的是在那次“拍卖会”中,小型字库我开价十万元,中文字形辨识技术是三十万元,却都无人闻问。
  真是“朱公拍卖,焉知非福”?两年后,就靠这两样产品,我们得以生计无虞!
  我活像唱空城计的诸葛孔明,眼见司马懿兵临城下,除了派几个童子扫扫地外,一计都施展不得!我说的司马懿,指的是美国微软公司的台湾分公司。当微软中文窗口问世时,我就心里有数,知道台湾的软件业界将如秋风之扫落叶,剎时精光!
  所幸资策会在微软还没有瞧得上台湾市场之前,就已签下了中文窗口的发展权。现在台湾的市场成熟了,微软悔不当初,想尽办法在法律及技术上钻漏洞,要收回版权。
  正如三国演义的开场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一个国家的信息事业只是生意吗?蜀汉虽亡,汉魂犹在!
  我决定支持资策会与微软对抗,我用自己的中文字库作为中文的平台(微软曾向我买,我要价六千万美金,只为赚一口气)。我的字库空间比别人的小百倍,功能多百倍,字形虽不理想,足够办公室应用。至少当时六出祁山,也杀得微软降价以求。
  然而,业界早已闻风丧胆,我们中文窗口之战极其艰苦,连在媒体上刊登广告的机会都全被封杀。一位有良心的老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老朱,你吃了豹子胆?我们要靠广告吃饭呀!算了吧!你输定了!”
  信息界有个“热讯杂志”,其风格崚峋,有胆识、有远见,言之有物,国内少见。主编钟瑢是位巾帼英豪,我有感于怀,投了篇稿子,呼吁业界团结,却惹起了一场笔墨官司。热讯在刊登了我下面这篇回文后,便宣告停业,钟社长被迫去职。是谁有这样伟大的力量?大局至此,我多说无益,谨把全文一字不漏转载于下,以为历史见证。

钟社长:
  多谢转来某君大扎,因近日正在筹备公开实验室一事,忙得不可开交,这种噪音原在意料之中,不值一顾。然而该文弦外有音,稍一示弱,吠形吠声,对社会上不知真相者影响钜大。更有甚者,是在知识分子群中,最基本的文字素养和逻辑观念居然阙如,且在真相不明之前,即信口雌黄,颠倒是非,令人哑然。
  在下德薄学浅,却深知祸兮福所依之至理,有生以来,首次遭辱如斯,足证民族文化之诉求已得回响。既有人恨,必有人爱,苟人人起而探讨,远较漠不关心,大家视若无睹为佳。
  君子不争,是君子与君子间之默契,下兵攻城,本已不智。为此笔墨,又浪费在下不少宝贵时间。只为既已弃功名利禄如敝履,所求者不过发扬中华文化。接函后,见今日高科技份子水准心性,颇有挫折之感。
  然仅因一叶之落,即感国伤怀,殊为不值也。人心如水,随风起浪,孰知十步之内果无芳草?故此连夜捉刀,草成此函,但愿能止戈息争,或得结识高人义士。盖在下所从事之中文自然语言,可提升民族自信,可明我文化之优秀,更能大幅改善世人生存、生活素质,以泰山之重,自不得不慎重三思。
  吾自五月归国迄今,本拟专心发展中文自然语言,不意竟面临微软大军压境,视我中华如无人之境,予取予夺。进军中文软件市场不说,连中文系统、工作环境、应用套件等全部垄断,而且拒不公开其“中文窗口”之接口,令国内中文软件业者无法生存!
  此举已严重违反美国商业垄断法,本人为了中文软件业界的前途,为了形成对抗之事实,以便取得向美国法院控诉之资格(依美国法律规定,商业垄断唯有受害者可以自诉)。遂自愿请撄,与资策会签约,代理中文窗口。今竟有如某君者,白里抹黑,为此,在下特借贵刊,聊表心志,文责在下自负。
  本人之所作所为,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早已写成长达百余万言之自传,唯待工作压力稍纾缓,即将出版也。
  顺颂编安

            朱邦复敬上11月17日

XX先生:(人名无登录之必要,请见谅)
  顷闻先生大文,先生“国际化、效率化”之情操跃然纸上,虽路人可感也。先生是鱼鲠在喉,不吐不快。愚见中华文化在先生心中已荡然无存,更如万箭攒心。
  新疆有个民谣,述说当狼自外攻入时,羊群犹能围成一圈,相互声援。一旦狼披上了羊皮,混入羊群,则群羊无一幸免。物必自腐而虫生,机构必须功能一致,始得以发挥,物体中之任一份子,若仅谋己利,则整体不存。中华文化五千年来,虽然不乏离心份子,如杨朱不愿拔一毛以利天下,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者。但总有正统与魔道之分,先生有自由反对中华文化,但谓中华文化危机不存,岂非狼入羊群乎?
  既有先生不吝赐教,这场文化论战,本人希望能实事求是,大家公开讨论个水落石出。如若本人错了,不要说再不“走火入魔”,而且会“痛悔前非”,凭着自己的技术,图谋个富贵荣华。
  在此先将前提申论清楚,否则各说各话,徒增困扰。本人接到钟社长转来先生于中华民国八十年十一月十四日的读者投书,文中计分六大段,除第一段为表明动机外,其余五段,分别指明本人朱邦复及热讯杂志钟主编,在热讯八月号的回读者函中,有如下五点令先生“不吐不快”的事情:
  一、“…一个民族是否陷入困境,可由两个简单的客观条件来衡量,繁衍能力及文化传承…所以,对于您及朱邦复的言必复兴中华,好象我民族已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这种论调我实在无法理解,您骨子里关心的应是中国是否能恢复汉唐声威独霸世界,问题是,这种霸权思想,除了满足政治野心家之外,对人民幸福何益之有?”
  这是相当严重的指控,先生白纸黑字,指钟社长与本人是“霸权思想”。一个民族的困境,绝非先生所说的那么简单,太简单的思想,反倒是困境的肇因。
  二、“…在这个解冻的时代,大家已清楚地认识人民的幸福快乐,远比国家强盛与否重要多了…”
  假若我们以一个常用的比喻,把国家比做父母,人民比做子女,上面这句话可以正确的翻译成:“子女的幸福快乐,远比父母身体强盛与否重要多了”。请恕本人卖卖老,责备先生一句重话:“忘恩负义!”
  三、“…所以请您不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和国家民族扯在一起,套一句话,就是不要凡事泛国家化泛民族化,我深以为凡事讲效率才是促进民生乐利的不二法门…”
  本人认为先生言不由衷,自我矛盾,因为先生所说的民生乐利的不二法门是效率,而最有效率的方法应该是哪个国家强盛,哪个社会富足,就当移民该处,享受最佳效率。只可惜这种效率观是一厢情愿的,别的“国家民族”却不见得肯讲效率。否则留在中国,还是得依赖中华民国的强盛。
  四、“……但是朱邦复先生最近的做法似乎有走火入魔的感觉……把软件技术当成民族颜面的竞争指针?未免太过本末倒置了吧!…这和国家民族的颜面毫无关系。朱先生把这场战争形容为文化战争而不是商业战争,本人非常欣赏这个宣传点子…”
  相信先生不是信息界人,因此不知“信息”究竟是什么东西,尤其是中文信息这种绝对属于民族文化的新兴事业,请多费心体会下文。
  五、“…资策会与Microsoft 这一场战争应该以较健康的角度来看…那一边获胜都是使用者之福…资策会也不应轻易投降…交给朱邦复以民族感情为诉求是一个不错的策略…就算一部计算机从头到尾连软硬件都是国人自制,价格有竞争力吗?是不是使用者赔高成本且牺牲计算机化的普及性呢?看看长期保护的汽车工业,您还是坚持从民族的角度去看这场战争吗?…”
  对这番谏言,我只能恳请先生不要介入自己所不了解的事件,最健康的角度,应是到日本、美国去,作一次全身健康检查,尤其是视觉。

  下面是本人对先生所作各项指控的回答:

一、中华文化没有危机?

  1,文中宣称没有民族文化危机,不知先生是“无知”还是“有意”,在此我先请问什么叫做“民族文化危机”?如果一个民族中,有人自我否定是民族中之一员,随着有人响应,且有国外力量声援,请问先生,该民族是否有了“危机”?如果有人生长在一种文化中,到了外国文化入侵之际,竟声称应以“经济效率”做取舍,请问,这是不是该文化的大危机?
   在中华文化的传统观念上,国家绝对重于个人,故有所谓“唇亡齿寒”。除非先生有以教导本人的其它高见,尚请垂示!至于先生同意与否,则为先生私事,在此请不要混为一谈。个人重于团体,是“西洋观念”,在这个“民主自由”时代,人各有志,每个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根,每个人可以表示自己的好恶。但谈到文化,则须就事论事,不要用自我主观认知来歪曲事实!
  2,如果只因中国占有四分之一的地球人口,先生就认为中国没有灭种的危机,这种论调可就危险了。灭种的定义不在于“人口”灭绝,而是自认属于该种族的人口,其力量是否为当代社会所承认。再看看社会学上对人种的定义,同一人种是基于文化的认同,而非血缘。没有独特的文化,就没有独特的人种!请问美国人是哪一种民族?又假若中国大陆文革成功了,四旧破了,罗马拼音实现了,这四分之一的地球人口,算是哪一种民族?请先生深思!
  3,先生要在中华文化这个论题上指示本人,理应对中华文化有所认识。不知先生所谓“从元清两代的统治可以看出蒙满两族的文化只能丰富我们的文化…”精意何在?老天爷!中华文化从“汉唐霸权”以来,蒙满两族实际上已经是中华文化中之一员,怎么还需要自我丰富呢?先生一定会说,那是异族统治!是的,如果先生硬要说:“中华文化就是汉族文化”,那可真是霸权思想了!
  4,先生所谓汉唐声威独霸世界是政治野心,对人民无幸福可言,真是振聋醒聩!本人孤陋寡闻,故而对汉唐之治心向往之,误以为是中华文化最光辉最值得骄傲的一段。今日得闻先生教诲,有如醍醐灌顶,这一点务请先生举例明示,出自何史?引于何典?
  5,这就是本人所谓“中华文化已面临危机”之明证,先生文中极为尊崇中华文化,但所标榜的,处处皆是西洋文化之糟粕。当西方思想界、人文界已在反思西方文化所带来的人类文明危机之际,我们的“知识分子”却还在盲目的摇旗吶喊,拾人牙惠。
  信息时代到来,西方学者已经认知,廿一世纪将属于中国,我们自己却失去了民族自信心,不知奋发图强,不相信能够迎头赶上。有能力者唯自己的快乐是问,一切唯利是图。曾经是读书人座右铭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往日情怀”早已荡然无存,这还不是文化的危机?
  6,什么是中华文化?且不谈那浩瀚的思想,首先中国文字要保全在计算机中,否则,未来子孙完全依赖计算机之数据处理时,只有一万三千多字,能“收容”多少中华文化?难道可以用百分比计算吗?微软的中文窗口能有多少中文字?资策会的可以用六百万个!如果有人问中文字哪有六百万?请不要如此近视!文化要有生机,文字应约定俗成,今天不用,不表示明天不需要,一旦计算机定死了一万三千字,岂不正是“削足适履”!此外,为了丰富中华文化,除了汉字外,还要考虑蒙、满、回、藏族等文字,缺一就不算完整。
  7,什么是中华文化?中国人有中国人的需要,中华文化有中华文化的特色,过去的已经过去。值此信息时代,新的观念及技术日新月异。须知汉字的概念特征,资料的结构、应用的方式都与其它文字大异其趣。要想将中华文化发扬光大,就应该及时掌握技术及观念,不要一味引进、沿用外国产品。英文软件再好,是美国文化的产品,是美国人的价值观与意识型态,原样照搬不仅是经济上的损失而已,搬成习惯了,失去了自我特色,就会沦为文化殖民地。再往下去,还会有真正的中华文化存在吗?

二、明显的物理现象-覆巢之下无完卵

  1,不知先生是否知道,犹太人为什么要回以色列建国?难道犹太人不富?难道犹太人在美国营商,没有先生所说的效率?难道犹太人生产的产品不具有竞争力?难道犹太人没有主宰整个“自由世界”的金融、产销权?
  请问,什么是“人民幸福”?在台湾,人人饱食暖衣,但只要彼岸大声一吼,台湾人民无不发抖。在美国,中国人是第二等公民,在日本、南非则沦为第三等,在欧洲,如非当今政府的实力,照二十年前的排名也是第三!
  没有一个国家的霸权思想不是在为人民谋福利,至于成功与否则是另一课题,最好不要混为一谈!我不相信先生会天真的认为美、日、英国没有霸权思想。不管是霸权也好、实力也好,“满足政治野心家”也好,只要国家能强盛,我就是幸福快乐的人民。
  2,不错,先生也看到了苏俄的今昔,但这只是表象是后果。要讨论问题,就要分析其中原委,没有人会用表象去推论真实。用用大脑,深思一下,其中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国家强盛的定义,在政治学上讨论得很多,至少,不是像先生所说的那样纯洁!不错,苏联人是今天是落水虎,日本人是舞台明星,先生学过历史吗?不要只看到今天日本的金钱势力就眼花撩乱。请别忘了日本是在美国核子伞下壮大的,一个国家四十年没有军事开支,相当于每年国民生产毛额成长率增加百分之十至二十!连日本都没有忘本,一再感谢国际力量的保护,为什么先生会舍本逐末,认为日本是追求人民幸福的代表,而苏联却是国家强盛的象征呢?赫鲁晓夫在世的时候,就曾承认只有美国才是“国家强盛”。
  更重要的一点,不知道先生知否,全世界创造经济复苏奇迹的国家有两个,一是日本,一是德国。很不幸的,这两个国家都是极端重视自己的民族及文化,而且不论什么技术,都坚持全面掌握,先生是否也认为他们走火入魔呢?
  3,先生提及“……一个民生乐利的社会,才能凝聚人材及向心力……”,先生所谓的“人材”,不过是古人所谓的匠材。人材的产生,孟老夫子早有明示,必定是在恶劣的环境下“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空乏其身,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性如此,无法改变。不世之材,虽不是人所能强求的,再不济,也得合刘卲人物志所言的标准,才能称做“人材”。
  至于向心力,先生不妨多多阅读“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的历史教训。一个大家都有赚钱机会,营利也是唯一目的的乐利社会,就是一个患了癌症的机体,癌细胞各凭本事扩散,还谈什么向心力?
  4,先生所谓:“有了坚实的民生工业才能带动科学研究,最后强大的国防工业就自然形成了。苏联和美国这四十年来的发展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完全与美国与苏俄的历史发展事实不符。
  谁都知道,美国是拜两次世界大战之赐,欧洲饱受战火之苦,人材多流至美国。加以战场在欧亚,美国本土得以幸免,又由于事实需要,遂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军火供应国。
  我所不解的是,如先生所揭橥,苏联“不论拥有多少飞弹坦克…苏联人的处境远比日本人甚至台湾人困难多了!”言犹在耳,先生怎么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发出苏联与美国一样,是先有了民生乐利的社会、人材、坚实的民生工业、最后形成强大的国防工业这种谠论?!

三、郢书燕说又一章

  1,先生呼吁:“不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和国家民族扯在一起。”为什么不?除了自己的国家民族,请问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关心你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先生难道不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任何有良知的中国人,不论从事任何一种工作,都会有使命感,都会把国家民族放在第一,更何况信息事业的从事者。建议先生阅读十一月十七日中国时报的社论--造桥大车祸惨痛教训下的省思,就可以明白我们的社会之所以不安,就是因为与先生有共识的人太多。
  记得大学时有个同学,在学校专攻英文,人谓:“你不学技术,光读英文做什么?”,这位同学答:“你们都是瞎子,英文是世界语,这才是最有用的技术,有一天中国亡了,你们学的那些还有什么用?”如此讲究效率。只是中国总会有些只问耕耘的人,只要有人事事不忘国家民族,就可以提供些空间,包容万有。
  2,先生用了“效率”一词,认为凡事都要讲效率,本人欣识知音。全世界相信不会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比本人更讲效率,本人所出版的《智能学九论》及《汇编语言的艺术》中,就详细讨论了效率的定义。本人讲求效率,已经到了先生所说“走火入魔”的地步。所设计的中文系统、所写的程序,在速度快,空间小,功能强大这几个特性上,绝对可以拿来与天下任何高手“对决”。
  尽管深谙效率如斯,对先生的微言大义:“我深以为凡事讲效率,才是促进民生乐利的不二法门!”实在无法理解,“民生乐利”怎么和“效率”扯上关系?
  举例说吧!民生乐利的基本要求是衣、食、住、行、育、乐。而根据拙作,效率的定义有四,其中最重要的是“边际效益”。我绞尽脑汁,在衣、食、住、行、育、乐中任何一项,都无法求出其边际效益!吃快一点?穿少一点?住简单些?玩得经济一点?
  “效率”一点也无法促进民生乐利,只会令人压力增加,心情紧张,精神失控。而人生幸福的定义,是社会学、哲学、心理学、形而上学的范畴,到今天也还没有答案。先生能如此有“效率”的一语道破,实为邦国之福。
  “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老实说,过份重视效率的结果,将造成社会两极分化,导致更多的社会问题。总之,民生乐利是个烫手的课题,涉及学问太多,不是人人可以讨论的。
  3,且放下民生乐利不谈,先生与本人同时都宣称讲求“效率”,而主张如此南辕北辙,必然其中有一个效率有问题。依先生所谓的效率原则推论下去,则国人根本就不必研究任何中文输入法,直接改用拚音文字,连键盘都不必重制。而各个中文系统公司,费神耗事的把国外的软件改成中文,在先生看来,想必也是些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吧。先生对仓颉输入法的美言,虽是为人的基本态度,仔细想想,不是先生有着“成者为王”的中心思想,就是对自己的效率原则,分寸之间,还不能拿捏得很准吧。
  再看看先生的效率观念吧!“只要来源稳定,品质可靠,价钱合理就是好原料。和国家民族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管是美国做的或是日本做的无所谓。其实我们的世界已经快要变成地球村了……从政治或外交上去考虑采购所付出的成本就是没有效率,只有从经济的角度考虑才是有效率的采购,勉强的开欧美标所得到的还是有很多日本货,只不过让欧美厂商多赚一笔佣金而已……”
  难怪!难怪!本人回国后,看到郝院长语重心长地表示,我们努力多年,对日贸易逆差却逐年增加,先生有这种近利的效率观,当然要粉饰太平,说:“好象我民族已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的这种论调我实在无法理解…”当然嘛!先生说得很明白:“在这个解冻的时代,大家业已清楚的认识,人民的幸福快乐远比国家强盛与否重要多了!”这种论调,在五千年的中华文化中,只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差可比拟!
  4,对日本厂商在美国大量倾销集成电路、电器产品之事,难道先生身居地球村,没有注意到美国也有许多忧心忡忡之士,大声疾呼吗?只有短视的生意人不顾国家利益,只关心自己眼前的收益。别忘了,美国是强国,我们是弱者,连美国都思自保,难道我们就应该不设防?先生大文最后一句:“看看长期受保护的汽车工业”,不错,我也看到了,但我所看到的,是在二十多年中,我们也由无到有,汽车工业并没有全军覆没。
  汽车工业需要大量的基础工业支持,独木不成林。仅仅一家裕隆就想建立汽车工业?先生的效率观用得太过了罢!正是因为民族自信心不存,不事研展,人人如先生般讲求效率,购买价廉物美的日本货,所以基础工业无根无本!
  本人同意先生的指责,但不同意先生的论调,各种工业都需要从根掌握技术,否则就受制于人!美国、日本、欧洲之所以工业领先,完全筑基在研究发展上。研究发展是极为辛苦且未必有成果的差事,不敢奢望持效率观如先生者认同。

四、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一虫又何知?

  1,先生或许只知道朱某人发明了仓颉输入法,却不知道朱某人到今天一贫如洗,从来没有把“中文计算机”当作生意!朱某人与宏碁合作“天龙中文计算机”,宏碁有今天是他们有经营的理念,却不能说只有宏碁会做生意,我朱某人找不到人来做生意;我放弃了专利,不是说我不知道其价值,把活马当死马丢。
  要知道,中国读书人一贯的“气节”,讲究“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中华文化献身,义无反顾,为自我谋利,兴趣不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生下笔之前,应向计算机界打听一下这个“怪物”才是。
  今天先生说本人“把这场战争形容为文化战争,而不是商业战争。本人非常钦佩这个宣传点子。”先生必然很少想到或用到“义”字吧,这种说法,在无心之中,恐怕已经侮辱了所有中国读书人的人格。
  不要以为金钱了不起,认定天下人皆为逐利之徒。中华文化之可贵,就在于中国读书人之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种不识效率为何物的家伙,讨厌罢?
  2,本人去国五年,今年五月方才归国,本拟全力发展“聚珍中文整合系统”,不幸骤然面临微软中文窗口大军压境。聚珍为另一文化战场,在此毌需赘言。在聚珍与窗口之间,本人认为对国人软件开发上,聚珍之贡献不能立竿见影,而窗口之伤害却是难以挽回,所以立即决定暂时放下聚珍,而介入此一战场。
  计算机界传言本人不会做生意,事实上是本人从来没有把中文计算机当作生意做,因为读书人认为文化属于全民,不能据为私利。在69, 70, 72年,本人曾经三次力邀计算机界人仕,愿意将自己的技术公开给各界使用,希望大家合作发展中文计算机。当事人有名有姓,欢迎查证。
  虽然由于某些因素,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但是本人在“狭隘”民族观下,仍然不肯死心,最近又第四度广发英雄帖,将本人的发明,诸如:中文字库,世界文字字库,手写输入,文字辨识,图像辨识,中文软件模块,中文概念索引以及已经规划完毕的中文自然语言等,所有超越全世界十年以上的最高技术,全部公开,由一“国人”出资的基金会,负责经营管理。
  捐出自己研究的心血,且皆为当代人人可望而不可得的技术;放下可以谋利的聚珍,从事不可能赚钱的中文窗口,还有必要大肆宣传做秀吗?请先生勿处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
  不论本人的选择是否正确,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正是中华文化的精髓!至于本人的技术是否货真价实,自有专家可以鉴定,勿劳他人操心。再如问这些技术值多少钱?绝不骗你,先生不妨慢慢地数,每秒钟数十元,可以让先生忙上几百年!
  3,先生口口声声软件、硬件,不像是外行,可是内行人怎么会有:“计算机这个产业,不论软件或硬件,都是为别的产业而存在的!”的想法?本人用中文计算机打了这篇文章,寄给热讯发表,以答客难,请问,这是为哪一种产业而存在的?
  如果先生认为这是为热讯存在的,这样说来,世界上有什么产业不是为其它的产业而存在?那又何劳先生费时费事,推论说理一番?
  先生又接着说:“尤其是软件,他的功能只是提高使用者生产力及工作品质罢了,把软件技术当作民族颜面的竞争指针?未免太过本末倒置了吧!”先生请容本人放肆!先生之言重矣!若先生真是外行,则其情可谅,否则这是亡国之论!
  内行人皆知,软件涉及文字,汉字与英文全然不同,不仅是字形,且在概念的应用结构上,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十余年前,本人为中文计算机奔走时,所听到的论调全与先生此刻所言相似。计算机界反对用中文,是因为技术问题,使用者也反对中文计算机,其理由是没有效率!
  照先生说法,不强调民族颜面,理应全面采用英文软件,十年后、百年后,民族颜面绝对不必再提!先生会说,难道你没看见,已经有中文系统了,情况不一样了!是吗?所以我当初的坚持到底没有错。今天我们之所以还有一点自己的技术,是因为过去微软不曾为我们的颜面考虑,现在见有利可图,才给加上中文系统。以后呢?微软会为我们考虑一切吗?会为我们的文化、经济考虑吗?
  当然不会,于是本钱最少的、不会污染环境的软件工业,在台湾自然就不断的萎缩!总有一天,中文软件业又会像裕隆汽车公司一样,遭人谩骂指责。
  4,先生文笔妙到极处,竟然能把心底话表露无遗!不是本人缺德,委实是这种奇文可以留芳百年,作为思维训练的典范!先生认为软件只是一种工具,其功能是为提高使用者生产力,且:“应该讲究的是我们的生产力是否提升了,而不是我们用来提升生产力的工具是那一国制造的…”最后宣布本人认为的“文化战争”为“宣传点子”!那么在五段论法下,结论必然是:
  因为软件是工具,
    而工具仅为提升生产力。
  因为好的工具才能提高生产力,
    所以要买好的工具。
  如果外国的工具好,
    我们就应该买外国的。
  假如所有英文软件都比中国人自制的好,
    我们就买英文的软件工具,大量采购好的工具,而不应保护自己。
  到目前为止,所有好的软件工具都是为英文设计的!
    所以,中国人应该全面用英文。凡是反对的意见,都是“宣传点子”!
  5,本人在美国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深切地了解为什么“软件技术为民族颜面的竞争指针!”
  民国七十五年,本人在美国东部维吉尼亚州的一家软件公司工作。因为工作性质关系,接触到一件美国海军有关视讯处理的软件工作。当时本人任副总经理,主管技术,但却因未入美籍,不能参与,所以,公司指定本人教老美技术。
  当然,朱某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诚如先生所谓:“不要凡事泛国家泛民族化”,可惜美国人不吃这套。总经理劝我,要嘛入美国籍,要不然就把美国人训练出来,好为公司赚钱。因为这种软件属于“国家机密”,所有参与之软件工程师,起码要有“第二级”的安全分类!
  教技术有什么关系呢?问题在老美不服气,认为美国人技术就是要比中国人高。可是,他们做不出来!最初等着看本人的笑话,不料我做了些样品,老美心服了,口却不服,不愿正式学,却拐弯抹角的套招!
  先生知道不知道,在全美各个计算机行业中,中国人占的比例是多少?而在美国公司中,中国人成为“管理阶级”的又有几个!
  先生呀,千万不要以为人活着,有钱可赚,有车可开,有歌可唱,万事足矣!中国人是要面子的民族,为什么?就是因为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人不要!

五、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1,为什么中国人不能发展自己的中文窗口?不能发展自己的硬件?我不干涉先生专捡现成的,本人练苦功,也不劳先生操心!日本人当初若也持这种效率观,能有主宰美国市场的今天?
  本人早在年前,已经面对国内计算机界六百余名工程师,发下豪语:“在五年内,如果不能完成‘中文自然语言系统’,本人将自杀以谢国人!”人命只一条,朱某人既没有神经失常,也举不出活不下去的理由,没有十分把握,这种话没有必要出口。
  自然语言是什么?美国老大哥投资不下数百亿,耗时近四十年,迄今还摸不到边。日本人不服气,轰轰烈烈地向全世界宣布了第五代计算机,最后也栽在自然语言这一关。
  简单说,美国人从五十年代起,就想教计算机讲人话(当然是指英语),为了有别于高阶的程序语言,故称“自然语言”。事实上,美国人的观念仍然不脱“输入”、“编译”、“处理”的三段形式。问题在于究竟“语言”是透过什么因素,能让人理解、运用,则始终没有人能提出满意的理论,更无法加以实现。
  如果中文自然语言得以完成,不仅在经济上效益无与伦比,而且在人类文明中,得以将中国人的传统价值观发扬光大,为这个道德破产、人欲横流的时代,注入新的生命。
  是否因为美国、日本的自然语言发展不出来,根据先生的“效率原则”,中国人就永远不必发展呢?先生必知中华文化的价值,即在于举世唯有中文文字结构,及中国的哲学思想,具有“自然语言”的基础及实现的条件!这也是中国读书人素来视金钱如粪土的根源,因为唯有具有远见,能沉浸在中华文化的抽象思维中,才知沧海与水之别,才知真正的效率何在。
  2,为了使国人能使用最好的中文窗口,敝公司曾经行文微软,希望在台湾省计算机公会的公证下,在本月廿三日举办中文窗口讨论会,究竟孰优孰劣。计算机是科学,理当愈辩愈明,可是微软来文拒绝了(有原本可供查证)。
  在先生看来,计算机软件不应保护,受人欢迎就该被采用。这种话人人会说,可知什么叫做受欢迎?怎样才能受欢迎?先生说:“媒体应该严守中立的原则”,又说:“如果微软的受欢迎,那就是微软的系统比资策会的还要好。”
  好不好由谁决定呢?如果是广告,那当然是微软一枝独秀。除了广告,总该有些参考指针罢!如果微软只顾做生意,而系统不见得比资策会的好,劣币驱逐良币,先生您能怎么样?难道不该有人出面说句公道话?先生如果有正义感,请向微软表示表示!仅凭广告知名度,对先生的效率观可是一大讽刺!
  3,在最后一段中,先生说:“我们民族颜面又得到什么?”对了,请平心静气看看中文市场吧!以往在磁盘操作系统下,一切环境、工具是公开的。除了倚天外,还有许多中文系统公司参与其间。而且,当时微软也还瞧不上这片“小市场”。所以中文技术全部保留在国人手中,成长不太大,可是却已经有了六百余家软件公司,近万名中文软件从业人员。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先生提到汽车工业,先生啊,我不知道先生真是“无知”还是“无能”,汽车工业、塑料工业、纺织工业……一切工业任阁下谈吧,保护不保护,有效无效都不足为训,但有什么能与信息工业相比?
  信息工业是以文字为根基,以思想为应用,以文化为环境,以民族为对象!任何其它一种工业,了不起是些经济上的损失,信息工业的损失可就不是那么轻微了。或许先生认为经济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先生衣食不足的表症,不足为训。
  最后奉劝先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治兵如治水,攻人须先防己,自彰之前必先自验,始能常胜!

  这篇文字不知犯了谁的大忌,导致了新的文字狱--热讯停刊!不仅让钟瑢饭碗砸了,居然连饭馆都夷为平地,我之罪孽竟如此深重!
  敝老同乡屈原曾说:“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够了!够了!到此为止吧。

  吴先生太相信大帝公了,相信得令我不能置信。任何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他都要向大帝公请示。而大帝公呢?在高科技事业的经营上,似乎没有一点观念!
  我越来越了解神只的本质了,正确地说,应该是修正了自己对神的认识。在这段时间里,我有足够的时间,仔细观察大帝公的一言一行(现象并不重要,各人所见不尽相同,重要的是理性思维的结果),最后终于得到了结论。
  对于我,这是一次重要的考试,是否及格了呢?尚待下回分解!
  在这里我本诸科学态度,以诚信的原则,从智能的角度来做个剖析。(本文是由拙著《智能学九论--观念论》中撷取大要,以供读者参考。)
  根据各种证据,我们必须承认,物种是由进化而来(不必介意是否为达尔文的物竞天择论)。也就是说,人类是物种之一,也是由进化而有今天。人类由穴居到今日,所有的观念、知识、文化也都是从无到有、逐渐累积而来。由此,我们可以作出第一个推论:人对神的观念,也随着文化的演进与环境的变迁而有所不同。
  其次,根据当今人类所知,我们可以把观念概分为三类:一是抽象的、原则性的本源类,且假定其为“天”。一是变化的、认知性的概念类,假定其名为“人”。最后是具象的、坐标性的功能类,名之为“地”。
  人存在于天地之间,也就是说,人是抽象的本源与具象的功能,能将能量变化转变成为概念的形式。换句话说,宇宙的本源是抽象的,但宇宙的功能却是具象的,为什么呢?因为有了“人”这种能感知变化,并借着概念表达的接口。更进一步说,“天”只是一种原则、原理,“地”是能量作用的时空坐标,唯有“人”在其中产生了认知。我们若要了解宇宙真实,对这三者的认知是缺一不可!
  为了下文说明方便,在此暂且假定上文所言,是以人为中心的“认知系统”。
  能量作用的范围称之为“场”,在能量场中只有两种作用,一为相吸(利),一为相斥(害)。在以“众人”为认知系统的时空坐标中,因利相吸,人类聚为部落;反之则离,或因利益冲突,为仇为敌。
  “认知系统”的整体利害,若为此一系统中每一成员的共同利害,则此系统之“场效”得以贯通,其能量之值最大。而各系统中,每一“个人”又是一个独立的“子认知系统”,“子系统”虽然在生理上互相独立,但在认知上却为整体之一部分。
  所谓的认知,是人的感官接受到刺激后,能辨认刺激的本体,并且知道刺激的效应、功用,我们称此为“体用”的认知。根据体用的认知,人可以据此谋取最大的利益。
  体用的认知是表面的,真正要有效地掌握体用,则必须知道为什么会有体,体为什么会产生用,这种认知即为“因果”认知。“体用、因果”是人类认知体系的基本,人们为了使用及与他人沟通的方便,应用一些概略的符号,分别表达人对各种事物的认知。这种概念若以声音表达称为语言,以视觉符号表达则为文字。
  当人群居一处时,人的认知内容必然与群居的需求有关。在早期,生存的认识最为重要,经过了数百万年的经验,人成功地生存下来。因为生存有了保障,人有了多余的时间,于是人与人之间生活的体用因果,又成为认知的对象。
  在这种过程中,人的认知是逐渐累积的,随着时间及空间的扩展而增进。基于宇宙时、空无限的特质,人类的认知永无止境。而人生的时空有限,故所能认知者实有其极限。不论如何,在有限的容量中,面对无尽的认知,任何人都只能得其一隅。但是前面提到的“认知系统”,却是沟通人类与宇宙时空的唯一规律。
  初民认知不足,对未能了解的各种现象,将其影响较大者,以“神”、“佛”、“鬼”、“怪”的概念表达。及至所知日增,又囿于“以有限认识无限”,更多难以了解的现象,又成为另一个神佛的道场,充其量换个名称以及膜拜的方式而已。
  人类自知渺小,对此未知的能量,无不敬而畏之,信之仰之。当众人聚集在同一的信仰下,时日既久,就形成超越个人力量极限的“场力”。这种场力有支配信众的能量,人以之团结或是奴役同一系统下的人民,也有人用之作为征服异己的利器。
  人类社会实际上是无数个不同的“认知场”所组成的,每一个人的价值观,完全决定于其认知与需求。是以有围绕权势打转的,有纠缠色相不放的,有因钱财而难以自拔的,也有为了意气晕头转向。而群聚在大帝公身旁的信众,就是形成大帝公的“场力”,这些人共同的认知,也就是大帝公的力量!
  然而这个理论还无法解释,大帝公实际上就是张先生,而张先生是个普通人,人怎么能获得“超人”的力量?
  在我仔细观察之下,发现祂有一个常见的小动作,就是“掐指一算”!记得章回小说中,常有些道者会“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我以往曾认为那不过是“神话”,可是国安堂那位先生也一再地“掐指一算”,一口咬定我的中文计算机做不出来。
  假如大帝公也用掐指运算的技巧,那么,所有的现象都有了明确的答案。虽然还有一个未知数,就是如何运算的问题。不过,那并不难,由国安堂那位先生口中,我已经知道这种算法来自《易经》,那正是我最后要钻研的目标。
  大帝公令人敬畏的地方,正在于祂能知道过去和未来!任何一种工具,都有各种不同的功能,学会了《易经》,可以安国治民,也可以算卜谋生,当然也可以作为一个宗教认知团体的领袖,以之为信众指导迷津!
  这正是中西文化认知的不同,中国人对神的要求,是要具备“神通”,有超人的“认知”能力。而西方因为缺乏易理的知识,只能把神秘现象假设在一个“创造”的逻辑上。有了创造论,神的力量必须藉“信心”而成立,所以信则得救。其实这两种方式殊途而同归,只是中国人的方法更现实些,又可以印证,也比较客观。
  于是,具有绝对信念的“子系统”,就具备了该“认知场”的能量,这种能量所显现出来的,便是一般人所谓的“神迹”。诸如刀刺不痛,火烧不觉,绝症可愈,困顿可解等等不可思议的现象。更有一些感觉器官异常(其中有的异常为病态,在此恕不多加说明)的人,能认知一些特别的能量变化。
  任何一个“认知系统场”,其场效都是能量,同样地,也是一种能量变化的信息(有关这一点,是我到三年后才参透,将详述于第四集<金秋>第六章)。如果一子系统能解读、认知此一信息,并将之概念化,一般人即称之为“神明附体”。由于神明附体后,可以获得他人的信任,其中有利可图,故私心重者,亦可假冒而为之。
  任何一个人(即子系统)能力的大小,在于对其“认知系统场”所认知的统一性。如果这种场是封闭的,所知所识局限在一定范围内,必然同多异少。当今各种信息交杂,又无任何统一的整体理论兼释各个不同系统之异,是以场的力量渐渐式微。甚至于有些信仰为包容而包容,认知杂而不纯,遂造成了今日信者自信,疑者自疑的现象。
  我所认知的“大帝公”是神附体的代表,祂的神通局限在祂的“认知系统场”中。在这个“场”中,祂对每个信徒的认知可说是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百的影响力。祂必须使“场”不断扩大,以增加能量。在我与祂接触的十年过程中,祂的信息知识也在增进,而且远比一个普通人快速而正确,但是祂又一直无法脱出祂既有“场”的巢臼。

  我很庆幸大帝公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彻底认知了人类社会上一大玄秘现象,也让我得以了解人性的本质!现在该是我整理自己的思绪,把这些理论演绎出来的时候了。可是我怎能过河拆桥,遽然就此离去呢?
  正在我进退两难,真理与道义的矛盾无法兼顾时,十月九日,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张先生因触犯流氓管制条例,被警察抓了!
  最初,我是震惊,深入考虑之下,正好证实了我的理论。只是大帝公用了这种手段,不是我这个凡夫俗子所能想得到的。在吴先生还没有想通之前,我便毅辞职离去。
  根据新闻报导,我是因为坚持研究,不做生意而难以继续下去。不错,那是原因之一,而重要的是我对人生的追求有了报偿,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离开国荣时,我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几个工程师都坚持与我共同进退。沈红莲与王传宏不用说了,再加上国荣的谢振孟、封家麒、吴永芳、沉冰玉一共是七人。不得已,向芙蓉坊的林俊尧借了些钱,我们在新店租了间大房子,继续教学、研究。
  我本意是打算归隐,人工智能也决定放弃,何必害人呢?留给这个世界一点清白吧!但是我说过五年之内做不出来,就要自杀以谢天下呀!当然,别人可能忘了,或者认为我和一些政客一样,只是说说罢了!生死无足畏,自己的心态才是关键。
  态势很明朗,我有没有能力做,自己心里有数。但在没有做出来之前,是不可能有人相信的,那为什么不先做点成绩来再说呢?
  我计划了一下,以当前的人力,应该能在半年中做出自然语言的若干模块来。我给她取名为“小杏子”,用以纪念第一次在美国动手时所买的一台杏子牌手提电脑。
  只花了两个多月,初步结构已经有了,这时另一桩不幸的事件发生了。
  缘在我离开国荣后,国荣决定不再经营,资策会的中文窗口立刻发生了问题。资策会技研处的毛经理找我设法,我认为义不容辞,但是大字库我已经“奉献”给大帝公了。这时正值著作权问题闹得满天乌云之际,再做一套是可以,但需要时间。
  毛经理很能谅解,但眼见敌军已兵临城下,人生最难的抉择经常发生在最尴尬的时刻。我能够为了自己的安全,自以为逃离了是非之地,就失去了是非原则吗?
  我决定再做一套,但为了眼前的决战,我决定先把大字库给资策会用(当时实在穷得可以,便要了三十万元的订金,权利金则归国荣)。我的考虑是,既然国荣已经歇业,中文字库又是捐给大帝公,今天为了国家,相信大帝公绝对不会责怪。更何况等我新字库做好以后,再换新的给资策会,怕什么?
  麻烦的是,因为忙于自然语言,我完全忘了新字库的事!而且国荣还在继续营业,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我成为国内民事史上第一位“侵犯自己著作权”的被告,共同被告则是资策会。吴先生坚持要告,且用存证信函通知所有厂商,不得再与我有生意来往!
  君子有谓,求仁而得仁,又有何憾?我早有心理准备,如果有一天坐牢了,该怎么办。其实十几年来日以继夜,我何曾有过自己的时间?我从没有为自己争取过点滴的利益。如果上天嫌我奉献的还不够,坐牢正好让我安下心来,为牢中不幸的兄弟们大唱玄化!
  出庭两次,律师那里成了常客,我虽然不在乎,资策会却非常在意。最后他们双方和解,我的心中却滴出了鲜血!
  我看到的不是坐牢的问题,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字库,就已经让人丧失了良知、道义,我还能从事人工智能吗?今天社会上所需要的并不是更多的财富,不是更高深的技术。我希望人人生活得幸福,能免除痛苦烦恼。可是多年以来,我拼命努力的结果是什么呢?更多的贪婪,更多的争夺,更多的不幸!
  我不怕坐牢,也不怕死,但是却怕我的责任不能完成。小信不如大信,我决定退休,潜心写作、教育门生,不再过问人间事。
  台东有位陈敏正老师,他教仓颉输入法极为成功。他懂得教育心理学,知道利用已知求未知的原理,由简单的符号开始教起,待学者熟悉后,再逐步加入新的材料。
  陈老师知道我在台北,常来看我,听我提起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他立刻说:
  “来台东怎样?台东是台湾最后一块净土!”
  沉红莲皱起了眉头,一想到搬家,她就为她的书发愁。搬一次,丢一次,搬一次,再买一次,几朝元老已经所剩不多了。
  就这样,我们到了台东,基于陈老师的面子,东河乡的叶乡长慨然把他的别墅无条件借给我们居住。沉红莲看中的是有个大书柜,我则看中了透明的空气。
  漫漫炎夏,终于过去了!我归隐在都兰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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