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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骗 作者: 斋藤荣 羽根真利子住在横滨市山手区的一所高级公寓里,这所豪华的建筑物名叫“天堂”,真可称得上是所谓“亿万元级公寓”了。华丽的铁门旁,立着铜铸的狮子,看上去俨然是座美术馆。 真利子和女儿久留美两个人住在这里的202室。在生久留美之前,真利子曾在银座的一家名为“天平”的高级俱乐部当女招待,在那里,她认识了友纳由人,并且怀了孕,于是,便辞去了女招待的工作,悄悄地来到了横滨。如今久留美已是十六岁的高中一年级学生了。 友纳由人是宪民党的总务会长,虽已六十七岁,可是不仅看上去顶多只有六十岁,而且实际上也确实是个充满朝气的男子。他的一头银发很惹人注目,然而气色很好。 与真利子之间的关系,友纳过去一直瞒着他的妻子富士子,可是在三年前,还是被妻子察觉了。这要是在一般人家,恐怕要闹个天翻地覆了。可在当时,政治家的私生活清白与否至关重要,所以富士子为了友纳,也为了她自己,只得隐忍自重了。 由于这个缘故,友纳与真利子、久留美的关系,暗地里一直保持至今。 真利子眼看着久留美越长越漂亮,简直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欣喜之情自不必说。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久留美身上了。 久留美是个内向的女孩子,虽然要强,却很少外露。她喜爱徘句①,在她就读的朋友学校高中“徘句惧乐部”里任部长。 这孩子完全继承了友纳的血统啊!真利子常这样想。 友钠除了喜欢下围棋外,也爱好徘句。他曾自号“清流”,主办过国会议员徘句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现任外文版徘句杂志《拔楔②》的主编,偶尔也亲自给这个杂志投稿。 在久留美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真利子告诉她,她父亲就是友纳由人议员。当时,她受到很大震动。然而,在她的童心深处,对这类事似乎己稍有察觉,所以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现在,对于真利子来说,是最平稳、最愉快的时期了。 久留美在自己身边,友纳每周总要来看望一次。 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当然是既不乘议员专用车,也不回杉并区开自家的私人汽车,而总是坐出租汽车。也许他认为,坐这种招揽客人的车子,公寓里的居民们就不会发觉他的身份了。 ①徘句:日本的一种短诗,分三句,共十七个音节,音节形式为五、七、五,每首中必须有季节词语。 ②拔楔(fUXI):一种用河水净身的宗教仪式。这里用作杂志名称。 友纳为真利子提供足够的生活费用。真利子也曾猜想这财源也许来自政治经费?但她却从未过多地追问。 真利子看了看起居室的日历。二月十日,星期五。十一日、十二日是连续两天的休假日,难怪今天一早,久留美去上学前就说: “妈妈,咱们去伊豆玩儿一天吧。” “好吧,我安排一下。” 真利子当时答应了她,就象接受了一项任务似的。 再过一会儿,久留美就要回来了……究竟上哪儿去好呢? 真利子打开买来的大开本的列车时刻表,翻阅起来。 真利子开始考虑星期六、星期日连续休假的旅行计划。 过了三十分钟,房间一隅的小桌上,黑色电话响了起来。 是友纳? 她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因为友纳常在假日的前一天来。 真利子平缓了一下呼吸,然后拿起话筒。 “喂,我是羽根……” 对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声尖气的答话声。 “你就是羽根女士呀。你们家的久留美小姐被留在我这里了。” “嗯,您说什么?” 真利子一时间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的女儿是叫久留美吧?” 对方的态度很强硬。真利子从话音里听出,这是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女人。 “哎哎……” “那你该明白了吧。久留美小姐被留在我这里,如果你报告警察,她就没命了!” 话说到这一步,真利子一切都明白了。总而言之,久留美被拐骗走了。可是,拐骗一个已是高一学生的久留美…… “久留美现在到庇在哪里?” 真利子慌忙问道。她会不会受伤了?或者…… “那可不能说,反正被留在我这里了,你老实等着,我还会和你联系!” “这……” “关于赎金的事,我再和你联系。不过,你可不要报告警察呀!” “是,是!” “都听明白了吧?” 那女人得意地叮问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啊?…… 真利子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拐骗……过去一直认为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如今却成了现实。过一会儿一定还会有电话打来,向我索取赎金。这……这可如何是好7那女罪犯还命令不许报告警察……真利子不知所措了。她想救久留美,但一向警察报告,非但久留美性命不保,而且她与友纳的关系也会暴露,那是绝对不行的呀! 在东京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某公司经理与情人的孩子—一个小学生被拐骗了。后来,罪犯虽然被捕,但是这两个人的乱伦关系也暴露无遗了,闹得满域风雨。 友纳身为宪民党总务会长,是个以“生活清白”而闻名的众议员。若是外面得知他与情人居然有一个上了高中的孩子,反对派的家伙们一定会喜出望外,兴风作浪的。 不行……即使罪犯不警告我,我也不能去报告警察! 总之……只能准备用赎金赎回久留美!……真利子这样想着。 必须和友纳取得联系,把情况告诉他! 和友纳联系时,真利子总是把电话挂到友纳的第一秘书神山五郎家里。她与友纳之间的联络人只有神山夫妻二人。 她把电话挂到神山家,大多是神山的妻子良子接,她便通过良子向友纳,或向神山传话,用这种方法取得联系。 她拨通了神山家的电话。 良子很快拿起了话筒。 “我是羽根……请问先生现在在哪儿?” 真利子称呼友纳和叫其他人一样,称之为“先生”。 “现在在新涛呢。有什么急事吗?” “是的,不好啦,我们家久留美被拐骗走了!刚才有个女人给我打了电话。” “啊,拐骗?……她要赎金了吗?” “不,还没有……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报告警察,怎么办呢?……” 真利子因为过于激动,话里带着哭腔。 “这可不得了!我设法和先生或者我丈夫联系一下。在我给你打电话以前,你可千万不要离开!” “好的,我明白了!” 说完,真利子挂掉了电话。现在,良子是唯一的依靠了。 “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真利子对自己说遭。 惊慌也没用。不能报告警察这是确定无疑的了。先生也一定会说。“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处理。”要救出久留美,只有接受罪犯的要求,交出赎金…… 无论如何,要等待友纳的消患。 现在,不管罪犯提出什么要求,可真利子手中只有三百万日元的存款,其余,就是友纳每个月绘的生活费了。 罪犯会要多少钱呢?…… 她做了各种推测,但心里还是没底。如果要五千万或是一亿这样巨大的数额,友纳会怎么说呢? 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久留美!……我就是再去当女招待,挣钱来偿还先生,也要请他替我付这笔赎金! 她这样想着,忽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为什么我们家的久留美被盯上了呢? 通常,单纯为了索取赎金的拐骗,都是把幼儿作为对象的,至少是小学低年级以下的孩子较为合适。 久留美是高中生啊,也就是说,罪犯选择了一个成年女子,……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企图呢?…… 想到这里,真利子似乎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是了解我们私情的什么人?…… 对于拐骗犯来说,最忌讳的不用说就是报告警察了。如果出于家庭内部的某种原因,受害人自己就不愿意报告警察,那对罪犯当然是十分有利的。 真利子和友纳恰好就属于这种情况。 这种人,……难道真有吗? 当然,这可以排除友纳本人和策一秘书神山夫妻。眼下,值得猜疑的人,除了友纳的妻子富士子外,似乎没什么人知道这事的内情了。然而,又不能说完全没有。 尤其不能保证不从富士子的口中随着怨言泄漏给她身边的人。 ……可是,这事又不能去问夫人。真利子想着…… 关于搭救久留美的事,友纳是无法与妻子商量的。假如他对妻子说。 “久留美披拐走了。” 富士子无疑会严厉地回答他: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认识那姑娘!你要是为她哪怕出一元钱,我也跟你没完!” 这拐骗案,光生不仅对警察,就是对他的夫人也不能提起! 真利子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两耳嗡嗡作响,头也疼起来。 她想起过去吃的镇静药还剩下一些,于是就用对了水的威士忌送服了。 然而,头痛并没有止住。更令她不安的是,她期待着的神山良子始终没有打来电话。 当电话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真利子浑身紧张。 是哪儿打来的呢?……要是良子女士就好了…… 当她听出确实是良子打来的电话时,才松了一口气。 “羽根女士吗?……怎么样?……那边又说什么了吗?” 良子的声音里透着忧虑。 “不,还没有。怎么样了?……先生他……”真利子急切地问道。 “是这样,我还没能和先生取得联系。不过,已经和我丈夫通过话了。” “他现在在哪里?” “在月冈温泉的日本旅馆。听说光生和酒井先生去东赤谷现场视察,今晚很晚才能回住处。” “你说了这里的情况吗7” “当然说了。不过,我丈夫说,不征求先生的意见,他也拿不了主意。” 这倒也在理,真利子想,事情关系到友纳的私人问题,就是第一秘书也不好做主。 “这可怎么办呀r” “现在,罪犯还没有具体说要多少赎金,对吧?两千万或是三千万,……只要知道了数额,就可以想办法了,可是……” “是啊……” “我一定还和你联系。你要打起精神,有什么事请给我打电话。” “好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小时。这期间,罪犯一次电话也没有打来。 “久留美,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真利子念叨着。她安慰自己,罪犯是个女人,也许参与这次拐骗的所有罪犯都是女的,久留美不会有被奸污的危险吧。 晚上九点左右,良子又打来了电话。 “羽根女士,我给先生打通电话了。”她用急促的声音说道。 “真的?” 真利子欣喜若狂。然而,良子接下去说的话,却给她那急剧跳动的心上泼了一盆凉水。 “先生原定明天回来,可是又不行了。” “为什么?” “当地现在正下大雪,多年罕见的大雪,道陪阻塞了。据说通往上越新干线的所有车站的道路都不通了。” 良子的话音显得冷冰冰的。 “那么,估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真利子用近乎绝望的声音问道。 “很遗憾……” “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也说不要报告警察。说赎金他会如数付给的。……先生一定会付赎金的。” “可是,如果罪犯要我马上付三干万,那该怎么办呢?……” “先生嘱咐说,知道赎金的数额后马上通知他。他说他会给大银行打电话,让他们准备的。” “太好了!” 真利子松了一口气,她几乎叫了起来。 “没关系,你放心吧。” “要是久留美被杀了……” “罪犯是不会立刻杀她的。”良子安慰她说。 “如果罪犯要五干万元以上,先生也会为我们付吗?”。 “会的,会的,没问题。”良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 然而,另一种强烈的不安,又渐渐缠住了真利子。 在某种情况下,友纳也许会抛弃久留美。究竟多少钱以内他才肯付呢? “先生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真是那样的话……” “羽根女士,你应该相信,罪犯是想要钱的呀,要价太高,人家拿不出来,他们这点头脑总还有吧。咱们肯定能付得起!” 良子象是十分了解罪犯心理似的,口气非常果断。 “我……整夜都不能睡吗?” “我再跟我丈夫说几句话就去你那儿。你一个人一定会害怕的吧。我和你轮流休息好吗?……” “谢谢你!” 睡觉,恐怕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的。但与其一个人干着急,不如让良子来,哪怕多一个人牡壮胆也好。 “好,我估计再过一小时左右就能到你那儿。” 良子结婚五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她时常向别人炫耀自己的一身轻。她是个细心的女人,在这一点上,她与神山可算是十分般配的夫妻了。 真利子放下电话,就把被褥和毯子搬到了有电话机的屋子里。她决心坚守在这里应付罪犯。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良子自己开车来了。她一边向正在发呆的真利子轻松地微笑,一边热着她带来的罐头汤,然后拿出果料面包,说: “少吃一点儿吧,今晚可要熬夜呢。要是罪犯提出什么要求,我们还得去呢。” “好。” 真利子顺从着年龄比她小的良子。 “还有,我来当你的表妹,罪犯的电话我来接。” “哦,那可不行,要是引起罪犯的怀疑,可就糟了!” 真利子与良子就这样交谈着。 二月十日夜晚。 “你该睡会儿了。” 无论良子怎样劝说,真利子却没有一丝睡意。 开始,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自言自语。 “在我躺着的时候,久留美一定遇到了可怕的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呢?……” 她对自己这样说着,又爬了起来。 真利子觉得,自己越担心,女儿就越安全。因此,直到十一日早晨,真利子和良子还在谈论著久留美和友纳,一夜没合眼。 早上七点多,两个人简单地吃了点面包和牛奶。就在刚用完早餐的时候,女罪犯又打来电话了。 “你是羽根女士吧……” “是的,久留美好吗?”真利子捏着话筒,急不可待地问道。 “她很好,没关系。只要你如数支付现金,我是不会杀害她的。” 那女人的声音非常沉着。 “你要多少呢?我的钱并不多……”。 “你说什么呀?钱由在宪民党当总务会长的友纳国会议员支付嘛!一亿两亿的算不了什么吧……”罪犯毫不客气地说道。 罪犯了解友纳的情况!……真利子吃了一惊。 “不,这种事情实在……”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好了,不用解释了。只要如数把钱付给我,我就把你的女儿还给你。” “你究竟……要多少?”她终于控制不住,声音颤抖起来。 “五干万元怎么样?” “要那么……”真利子预感到,友纳拿不出这样大的数额。 “不过,看样子际没有报告警察,看在这一点上,就要三干万元吧!” “三千万吗?” “怎么,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这条件够低的了,可你……你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吗?” 罪犯的话音变柔和了,因此更令人感到恐惧。 “我明白了,准备三干万元现金对吧了” “对了。” “期限多长呢?” “越快越好。今天晚上。……下午六点以前……” “这太……先生现在在新拇,因为暴风雪,一时还回不来。看来要晚一。两天……” “那么在这期间,你打算让我来照看你女儿吗?……好吧,既然如此,我等到明天上午十点。到时候再告诉你这三千万元在哪里交接,好吗?” “好的。” “但你无论如何不许报告警察。万一有什么岔子,我就立刻收拾了你女儿!……” “求求你,请你千万别这么干!” “……” 随着一阵低沉的、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声,罪犯挂断了恐吓的电话。 “什么?三干万元?”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良子半带叹息地问道。 “是的。开始,她想要五千万元。这么大的数颔,真不知能不能凑得齐呢:就是三千万元也已经……” 真利子完全丧失了情心。 “先生可不是那种无情的人。不要紧,三千万元,他一定会没法弄来的。可是,罪犯好象很了解先生的情况啊!” 良子的额头上聚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象是饱经风霜似的皱纹,凝视着远方。 “真的,这可太奇怪了!或许,罪犯就在我们身边……” “是啊,这条线索有必要查一查。不过,今天最要紧的,是把这三干万元的事告诉先生,听听他的吩咐。……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交呢?” “这个,她明天上午十点钟大概会来电话告诉我。我对她说了新阁下大雪的事,没想到她一点儿也不怀疑。” 真利子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谢天谢地,罪犯知道了我们没有报告警察,现在,她还没有被激怒,久留美小姐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愿如此。” 真利子杷手放在嘴上,这是她陷入烦恼时的习惯动作。 “咱们马上给月冈温泉的旅馆打电话吧。” 良子真不愧是政治家秘书的妻子,她的动作十分麻利。 此刻的当务之急是准备现金。 在旅馆,良子的丈夫、神山第一秘书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里的电话。神山夫妻俩只说了两三句话,良子就转过脸来,用稍稍严厉的语气对真利子说: “先生要来接电话了,来,把罪犯说的话告拆他,该怎么办,赶紧决定。” “好的!” 真利子急忙接过了话筒,慌乱之中,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也顾不得再穿了a “是我,看来事情还挺严童的?” 她耳边响起了友纳沙哑的声音。 也许是为了防人耳目,他没有提到“久留美”或是“拐骗”这些字眼。 “快救救久留美,她会被杀害的……”真利子呜咽起来了。 “不要慌张,没关系的,罪犯只是想要钱,不是说罪犯是个女的吗?” 友纳不愧是个在国会里身经百战的众议员,他显得十分沉着。 “可是,……我觉得罪犯不只一个。” “怎么见得了?” “你想,如果只有一个人,她打电话的时候久留美怎么办了?” “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在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先入为主。那么,她要多少赎金?” “说是要三干万元。对不起,我净绘您添麻烦……” “嗯……” 友纳沉吟了一下,真利子顿时惊慌起来。 “我……再去当女招待,挣了钱还您,您千万……”。 她刚说到这里,友纳打断了她的话。 “别说了……三千万,我想办法就是了。不过,因为大雪,我现在没法动身。不用说,神山、酒井也走不了。做最乐观的估计,恐怕也得等到明天了。所以,在这之前,这三千万只好让别人替我准备了。” “真对不起……” 真利子哭了起来。她忽然想扑到男人怀里痛哭一场。 “这不是你的过错。不管怎么说,在我去之前,你要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一定会害怕吧……我给明京银行马车道分行的前川分行长打个电话,三千万元也先让他给垫上。这个电话挂掉以后,我让他马上和你联系。” 明京银行的马车道分行离真利子家井不太远。 “……今天是国庆节,银行不休息吗?” 这时,真利子忽然意识到了这一严重情况。 “哦,是吗?那么,我给分行长家里打电话吧。” “明天又是星期天,这可怎么办?这样,久留美可就没救啦!” “是啊,是啊,真不凑巧。好吧,那我就采取应急措施,暂时挪用一下能凑得够三干万元现金的款项吧。” 友纳的声官里充满着苦涩之情。 “除了银行,……还有其它办法吗?” “有,党总部的保险柜里有钱。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宪民党的总务会长啊。找找永田街党总部看管保险柜的人。三千万现金动用一两天没有什么的。” 这话听起来倒也在理,但问题是,身在新渴的友纳究竟怎样才能杷这三千万巨款从位于东京的党总部保险柜中取出,再送到真利子的手里呢? “我该怎么办呢?” “你听我说,弄到现金,是要花时间的。为了争取时间,首先要对方保证久留美的人身安全。你就对罪犯说:‘为了证明久留美还活着,让我呀听她的声音。否则就不能把三千万元交出去!’明白了吗?……听到久留美的声音就行,可是,如果久留美答非所问,就有可能是录音了,这一点你可千万要留心!” “好的,我明白了!” “现金我这就着手去弄弄看。我不会把事情搞槽的……” “拜托您了!” 真利子对着话简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天,天气晴朗。但是,真利子的心上却整天笼罩着乌云,她感到浑身无力。 午餐的炸虾面,是从附近的面馆买来的。两个人一直守候在公寓里。 罪犯没有打来电话。 只是在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男推销员来推销英语词典。 这个小伙子想从门口硬闯进来。 “我们忙着呢,请你回去吧!” 良子锁上了门,用强硬的口气拒绝了他。 下午一点多,神山给良子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们怎样把三干万元弄到公寓里来。 打完电话,良子拢着蓬乱的头发说。 “我去东京把现金取来,你好好看着家!” 这语气,听起来简直就象是在她自己家里说话似的。 “真的……没问题了吗?” “这事就交绘我好了,我一定能带回来。”。 “果真是……宪民党的?”真利子问道。 “哪儿的不都一样吗?你就别问了。我想,这样对日后会有好处的。我只照我丈夫说的去做……” 良子的语气变得冷冰冰的。 或许,这正是那些背地里利用组织的人们所遵循的原则吧。 “你大约几点回来?” “现在还很难说,得看对方如何了。反正我是不打算空着手回来的。” “太感谢你了!” “保卫先生是我们夫妇的工作嘛!” 良子的话里,明显带着“一切都是为了友纳先生,才这样做”的含义。 真利子独自留在“夭堂”公寓里,她呆呆地思考著有关罪犯的问题。 ——那个女人好象了解我们的情况。 ——久留美是怎样被拐骗走的呢?…… 这些问题她从昨天起就已经想过不知多少遍了,但仍旧找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棠。 ——罪犯只有一个人吗?是不是还有勇人在背后呢? ——久留美觊在是不是吃好饭了呢? 真利子在起屠室的椅子上坐下,把头优在桌上,闭上了眼睛。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另罪犯,一个女人正在按照他的命令行动。 真正的罪犯一定是个男的。也许这个男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究竟是谁?她想象不出来。 她想,只要久留美回来,就一切都明白了。但是,她已经开始感到,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久留美是个小心谨惧的孩子,怎么会轻易被拐走呢? 从昨天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象梦一样,令人难以相信。或许,她已经被害死了。 从前,在名古屋地区,有一个比久留美稍大些的姑娘被人拐骗了,后来,那姑娘很快就被残杀了。 一想到久留美,不知不觉的,真利子仿佛看见了一条绳索缠住了女儿的脖子,又仿佛看见了一把刀子正扎在女儿的胸口上。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她一心盼望着友纳早点儿回来。已到了晚餐时间,她还始终没有感到饥饿。但是她想到,这样下去,会弄得精疲力尽,就不能去救久留美了。于是,她从冰箱里取出火腿、奶酪和果酱,独自一人冷冷清滑地吃了点面包。就在她吃饭的时候,眼睛也始终不离那黑色的电话机,竖着耳朵等侍着电话铃响。 下午七点,电话铃响了。她吃了一惊,拿起话筒,原来是神山秘书。 “我那口子还没回来吗?”。 “是啊!” “罪犯打来电话了吗?” “根本没有……” “是吗?我那口子如果回来,请你告诉她,马上给我打个电话。” 神山的口气象是在谈公事。 “我一定照办。” 看样子,友纳正在幕后驱使着神山,为真利子想方没法。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也许能乘止上越新干线的列车回去。” 神内的这最后一句话,对于此时的真利子来说,是唯一的巨大安慰了。 在这次电话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良子坐着宪民党的车子回来了。一个象是党员的年轻人,提着一个大型的四方箱子,跟她一同来到202室门口。 “辛苦了,现在不要紧了。” “我把车子停在这座公寓前面,有什么事就请通知我一下。是友纳先生命令我这么做的。” 良子和那个青年说完话后,一个人精疲力尽地进了屋。 “挺顺利的,三千万都装在这个箱子里了。”良子对真利子说道。 “谢谢,我真不知怎样谢你才好!” “这话你应该对先生说。” “哦,对了对了,请你和你家主人联系一下,刚才他来过电话。” “我也正想给他打电话来着……” 良子一边脱大衣,一边走到电话机跟前。 在良子向神山汇报情况的时候,真利子为她冲好了热咖啡。真利子觉得,不为良子做点什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良子的电话打了十五分钟左右。刚打完,她就一屁股坐到了旧式椅子上。 “你一定很累了,赶紧喝点儿热的吧。” “罪犯没来电话吧?” “没有啊。” “现在钱也谁备好丁。他刚才说,他们明天有希望乘上上越新干线的列车。” “太好了!” “先生真是明察秋毫,他判断,能拐走久留美这样一个高中生,说明罪犯对咱们的家庭情况了解得十分详细。他还在熟悉咱们家庭情况的人里列出了三个可疑的人。” “到底是谁呢了” 真利子很想知道友纳所想到的嫌疑犯。 “女的有中根礼子……” “……” “她是夫人的好友。听说这个女人掌握了不少情况。” “那么,这人有多大年龄?” “六十上下。” “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可比她显得年轻得多呀,我想不会是她……”真利子当即否定了。。 “还有一个叫井村光三的男人,据说他知道你这处公寓。你知道这人吗?” “哦,那是我们家从前雇用的司机,是先生找来的,久留美上学都是他接送。。因为他已经七十高龄,去年就不干了……” “还有另外一个叫谷口良夫的。” “谷口?……知道了,是我的表弟。偶尔也来公寓,见过先生。谷口一定已经觉出了我们的关系。先生怀疑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人也没个固定职业,到处晃荡……” “现在还不清楚谁和罪犯有瓜葛,但先生说回来后要查一查。” 良子说完话,喝了一口咖啡。 二月十二日上午十点,女罪犯如约打来了电话。 这之前,真利子早已吃完了早餐,她把椅子拉到起居室的电话机旁,坐候住那里。她已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如果需要,她可以随时按照罪犯的命令去行动。 良子也把椅子挪到电话机桌旁。她脚下的地毯上放着装有从宪民觉的大保险柜里秘密取来的三千万元现金的箱子。 就在罪犯打来电话之前,良子刚为真利子冲了一杯热咖啡。良子似乎倒成了这家的女主人。 “……在拐骗事件里,真正害怕的是罪犯。可是,罪犯为了把现金搞到手,又不得不跟我们接触。如果我们倒害怕起来,那才正中罪犯的下怀呢!” 良子也许是为了给真利子打气,她的语气非常有力。 “我并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久留美是否安好,所以……”真利子道出了一个母亲本能的担心。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何况这事又不能去向警察报告,这一点对方是很清楚的。” “这说明,罪犯恐怕是与我们有着某种关联的人。” “就是啊!” 良子有力的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 真利子瞟了一眼仿璧炉台上的电子钟,时间正好是上午十点。 “喂,我是羽根……” 耳机里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三千万准备好了吗?” 那不慌不忙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可憎。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准备好了。久留美好吗?” “很好呀,早饭吃了两片面包片,还喝了豆浆。她食欲很好,你放心吧。” “太好了……” “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现金的交接办法。” “等一等……” 良子在一旁向她使了个眼色,这提醒了真利子。 “怎么啦?” “我想知道久留美是否真的还活着,请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一下。” “证据?” 那女人似乎感到有点意外。 “是的。但是,光有她的声音还不行,……因为你也许会用她的录昔来欺骗我。我想得到更有力的证据。” “难道你想见见她吗?” “那当然最好!” “你想用花言巧语夺回人质鸭!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既然要我交出三干万元,那么,哪怕你们对久留美稍加伤害……” 真利子试图把话说得强硬些,但说到这里,就己泣不成声了。对此,那女人似乎感到无可奈何,于是,态度立刻缓和下来。 “……商量商量看吧,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是,如果你报告警察,可就全落空了!” “我明白!” 电话挂断了。 “怎么样?”良子盯着真利子的脸,悄悄问道。 “看样子有点儿希望。从对方的话里听得出,除她以外还有别人。另外,久留美好象还好。” “真的?这就好啦!” “我让她拿出证据来证明久留美的确平安,她无意中竟说出了要商量一下。这说明她有同伙……” 真利子认为,这已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了。 “就是啊,一个女人怎么能拐走一个高中生去做人质呢?一般说来是有同伙的。” “看样子,是这个同伙在看管久留美。” “也就是说,她们还没有最后对她下毒手吧?” “是啊,她说了要绘我拿出证据来嘛!我告诉她,光听声音不行,她会怎么办呢?……” “这样再争取些时间,先生和我丈夫就快回来了,咱们的胆子也就壮起来了。” 这是良子的希望。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是神山通知良子,他与友纳等人一同乘上上越新干线列车,已到达大宫车站了。 “先生因为有些疲劳,不能去横滨了。”神山说道。 “哪怕你一个人来也好,能来吗?”良子问他。 “我去。先生由酒井看陪着。”酒井是第二秘书。“到现在为止,有什么变化吗?” “恰好十点的时候,女罪犯又打来电话了。她本打算告诉我们三千万元的交接办法,可是羽根女士说让她拿出可靠的证据,证明小姐是否平安。女罪犯说要商量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 “商量?” “是啊,这就清楚地说明,罪犯不只一个!” 良子显得有些得意。 “这么说,她还会打电话来?” “是的。” “在我赶到以前,你们在那里好好观察动静……” “你快点儿来呀!” “我尽可能快就是了。” “先生是回杉并区的府上吗?” “是准备回去。因为他一个电话就挪用了党的公款三干万呢……”他小声地说完这句话后,又接着说道,“详细情况以后再说,……列车要开了!”就急忙挂断了电话。 “他来吗?……上这儿……”真利子胆怯地问道。 “我丈夫来。不过,听说先生身体不大好,要回府上。” “哦……” 真利子原本一心想见友纳的面,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靠得住。 “他太累了。”良子象是亲眼看见了似的断言道。 “真对不住他,让他这样担心……” “况且还有钱的问题。他私自挪用了公款,所以必须赶紧如数补上。” “……” “你也知道吧,福本派的关泽良英元生,……他正干方百计地想搞垮我们先生。党内的关泽先生,是比在野党更危险的头号敌人。如果这阵事传到福本派耳朵里,你想想会怎么样?为自己的女人挪用公款,先坐这个总务会长恐怕就要被撤了。所以要采取措施……” 良子平日可以从神山那里得到各种情报,对于政治,她比真利子要熟悉得多。 “我真不知怎样向先生道歉才好……” 真利子顿时泄了气。 “光难过也解决不了问题。等我丈夫来了,就会有办法的。” 良子期待着神山的出现,真利子陷入了更加孤独的深渊。 刚过中午的时候,神山按响了“天堂”公寓202室的门玲。 良子一打开门,真利子看见十分熟悉的神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仿佛在野外雪地里晒黑了,显得健康精悍。 “是我,让我进去……”他用那众议员秘书常有的嘶哑的嗓音说道。 他抓住门锁,一闪身进了屋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没关系了。……后来罪犯没再说什么吗?”神山问真利子。 “是的。” “等着吧,只要对方一开始行动,我们就不放过他!” “这……” 真利子有些挺心起来。 “怎么?” “我是打算交出赎金,换回久留美的……” 由于神山摆出了一副伺机逮捕罪犯的架势,所以真利子害怕起来。 “是啊,所以先生才设法弄来了这三干万……”他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佯子。 “那就尽快把赎金交出去吧……” “是这样。不过,先生说了,了解小姐情况的只有极个别人,所以让我们摸一摸情况。” “……” “先生之所以先回府上,也是为了调查夫人的朋友中根女士,酒井看也正在打听从前那个司机井村的下落。” “那么……” “是的,先生叫我到这里来,是要了解一下谷口良夫这个人。” 啊,果真如此!…… 真利子这样想着,她的心境更加忧郁了。 “那人,……是我的表弟。他多少了解一点儿这个公寓和先生的情况。但是……莫非……” “不,这三个人只是先生根据他自己的设想提出来的。也许犯人是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这就很难断言了。总之,要查一下谷口现在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有什么线索……您知道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吗?” 神山对真利子始终没有用“夫人”或是“羽根女士”这样的称呼。 “谷口没有固定住处,……也没有职业。他曾经干过一段不动产买卖,那时他住在东康大田区。现在他到处闲逛……” “据说他在这个公寓里见过先生?” “是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神山象刑警似的追问道。 “去年秋天。我记得那天是……十一月三日。” “那时,他说过什么吗?” “没有,也没说什么……”真利子担心说露了马脚,她提醒自己尽可能少说话。 “请您有什么说什么,这是搭救久留美的线索呀!” “神山先生……” “啊?” “现在还没有断定谷口就是罪犯,这样说是不是……” 她说完后,轻轻咬住嘴唇。神山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火了。 “哈哈哈……对不起,我装得象个侦探似的。先生命令我来了解一下谷口氏的情况,所以我有点儿过于认真了。”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起来。 “你也太不礼貌了,说话要注意点儿分寸。现在大家的脑子都很乱。”良子从旁插嘴道。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罪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样一来,真利子在无聊之际,便不自觉地想起了神山所提到的“谷口”了。 他……果真会干出拐骗久留美这样的事吗? 她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据她所知,谷口良夫从小就是个少言寡语、不引人注目的孩子。真利子曾听说,他上学时的学习成绩,无论在哪里都是居中,老师在给他的评语中曾这样写道。“性格内向,缺乏自立能力”。 ……但是,如果他和打恐吓电话的那个女人有了什么关系,态度也许就会变的……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样考虑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正象有的女人跟了男人就改变了生活态度一样,有的男人也会因为听了身边女人的话而误入跤途的。在她印象中的谷口良夫就很象是这种类型的男人。 尽管友纳把“中根”、“井村”二人当作嫌疑犯,可是富士子的那位朋友已是个六十岁的女人了,井村比她还要大十岁。怎样才能搞清楚谷口良夫是不是罪犯呢?……真利子靠在椅子上,她陷入了难以言状的焦躁之中。 “你不舒服吗?” 良子俨然已经成了公寓的主妇,她一直在忙碌着。神山频频打着电话,询问着什么。良子一会儿给他端去咖啡,一会儿帮他做点什么事。这时,她走到真利子身边。 “嗯。”真利子点了点头。 “你为小姐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赎金己准备好了,罪犯也没有受到什么威胁,她肯定平安无事的。如果可以的话,喝点儿葡萄酒好吗Y……当然,要忘掉她是不可能的……” 良子那厚厚的嘴唇和精力充沛的险上,泛出平静而恳切的神色。 “不,我刚才是在考虑问题,我在考虑谷口……” “哦,……这事我丈夫正在调查呢,你就别挂在心上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呢。” “总而言之,这个案件牵扯到了了解我们生活的人。” “了解也有深有浅,要说只是道听途说的人,恐怕能有十个二十个呢,……比如说,这所公寓的居民里会不会就有?你的邻居……”良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想他们不知道。先生出入非常小心的。” “那倒也是,可是你堵不住别人的嘴呀;即使不住在这所公寓里的,象冼衣店送取衣服的、饭铺送外卖的伙计……经常进进出出,这种人的耳朵尖着呢!” 良子的语气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吓唬。 “在这一点上,十七年以来,我一直是十分留心的。”真利子深沉地说道,“我很明白自己是一朵开在暗地里的花。我之所以能受到先生的照顾,最重要的条件就是不能把这个事实告诉他人,这一点我是铭记在心里的。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凡是关系到先生和我们之间关系的事,我都瞒着别人。我始终努力使进出这所公离的人认为,我是个死了丈失的寡妇,我们母女俩是靠他的遗产生活的。” “这我明白……”话突然说得深了,良子感到有点为难,“事到如今,你一个人这样苦恼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尽可相信先生和我丈夫,耐心地等着,只能这样了。” 总之,良子的意思是,你要相信神山。 神山刚才一直在给各处打电话,记着笔记,这会儿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对着真利子说: “有点儿头绪了。” “是怎么回事?” “久留美小姐在朋友学校高中加入了徘句部,对吧?” “对。” “听排句部成员加贺美和子小姐说,九日放学以后,有一对可疑的男女在离校园不远的地方盯着久留美小姐。” “是一男一女?” “加贺美小姐是这么说的。如果真是罪犯的话,那可能就是男女合谋干的。” “……” “还有,这所公离的管理员也提供了一个情况。” “哦?” “一个星期以前,有个二十七、八岁戴着太阳镜的女人,独自来找管理员比田先坐,打听您家的情况。这个人恐怕就是女罪犯。当时,比田先生说是‘不太清楚’,给搪塞过去了。但是,那时她肯定已经明显地察觉到您和先生的关系了。” 神山真不愧是众议员的第一秘书,他象刑警似的调查起案件来了。 友纳一回到家,富士子就迎了出来。 “您回来了。” 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和妻子富土子结婚已有三十七年了。结婚前,他正在筹划做县议会议员候选人。据说当议员独身不好,因此经人介绍后,他便下决心与名望很高的外科医生、东京大学松本教授的女儿富士子结了婚。 但是,两个人性格不和,又没有孩子,自从友纳进入国会,开始活跃于宪民党内时起,夫妇关系也就渐渐疏远了。 这时,友纳认识了真利子。 对友纳来说,与富士子离婚,一来太不体面,二来他深知,富士子的父亲在医师会中所占的地位,对选举起着多么大的作用,因此,他从来不愿惠那样做。 由于这个缘故,他一直在努力不使他和富士子之间的隔阂公开化。但是,命运象是在捉秀他,私生子久留美又被人拐走了。 由于社会上对拐骗事件非常关心,因此这类享伴具有很高的宣传价值,只要警察知道了,自然很快就会传到报社、电视台等宣传机构。 这是最糟糕的。 无论如何要秘密地处理!…… 友纳在自己的屋里考虑着。 幸运的是,犯人只要“三干万元”赎金。要是一亿以上,可就真没办法了。三千万左右,只要把手头的高尔夫会员权①让出一两个就能凑齐,因为银行休息,没借到钱,结果,挪用了党的经费。当然,这必须在一两天内如数补回去。 “照罪犯的吩咐去做,无论如何要救出久留美!……”他自语着。 友纳疼爱久留美。然而,更重要的是她一死,这一事件就将发展成为杀人案,那一切就会超出友纳的控制范围而由警察来正式处理了。那样一来,恐怕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的。 ——害死女高中生的是她的父亲友纳议员! ——这种人怎么能做公开政党的总劳会长呢? 在党内将引起这种议论是必然的。党内福本派的关泽议员,无疑会以此作为攻击友纳的绝好材料。 无论如何要把这个危险的局面…… 正当友纳暗下决心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①高尔夫会员权:指加入高尔夫球俱乐部等组织并参加其活动的权利,一般需用钱购买,并可转让。 “可以进去吗?” 这是富士子的声音。 “什么事?” 他条件反射似的问了一句。这时,门已经打开,萎子富士子穿着她最喜欢的淡紫色和服走了进来。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富士子的无框眼镜在荧光灯下反射出冷冰冰的光。她一进来就这样正颜厉色地发问,使得友纳很不愉快。 “嗯……” 友纳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她好。 “原定在那里还要停留两天的呀。” “是啊,可是那里的雪下得太大,行动很不方便,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他觉得用“下雪”来做掩饰是最稳妥的。。 “是吗?可是……这就奇怪了。”富士子话里有话地说道。 “什么事?” “三千万元党的经费你拿到了吧?” “这……” 他为富士子的耳目之灵感到惊讶。作为总劳会长,他独自掌握着开关党的保险柜的权力。他把一般性支出的权限交给了事务局长,但要动用大笔款项,就必须有他的命令。只要他盖一个章便可提款,所以,保险柜里的钱和他自己的零用钱一样,十分方便。 可是,这事是直接给事务局长一个人打电话办理的,富士子怎么会知道呢?难遗是帮忙的党员或是开车送钱的人走露了风声吗? 友纳早就觉得,富士子自从发现了他与真利子的关系后,就在党员中安插了能掌握自己要害的人,秘密地监视着自己的行动。然而,这一回他却紧张得心跳起来。 “果真如此……” 她的眼里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那又怎么了?那是一笔垫付的款子,明天就如数归还。这是无可非议的!” 友纳毫不让步地反驳。 “啊,你工作上的事我决不过问。只是你突然从新涡回来,又莫名冥妙地动用三千万元,……我有点儿不放心。” “工作上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说到这里,友纳想把话题从“三千万元”上引开,而富士子遇事总是惯于拐弯抹角地用软刀子逼他。 “是吗?可是,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听说装着三干万元的车子……不是向横滨开去了吗?……” 富士子终于打出了王牌。 “横滨?” 友纳只能装作不知。 “是去一个叫‘天堂’的公寓。那三干万元是为住在那里的什么人垫付的吧?” 浓妆艳抹的富士子说着,太阳穴也在明显地跳动。她早已掌握了友纳的所作所为。这是多么可怕的监视网! “你误会了吧,那是公款,既然动用公款,当然是有用场的,这与私情什么的毫不相干!” 友纳放大了嗓门。他想用威势来封住妻子的嘴。 “谁也没说你彻私情呀,我想你一个总务会长总不至于干出什么蠢事来吧。……不见得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同伙,关泽这个人你恐怕不会忘记吧。……人都是有眼有耳的呀。” 富士子见他激动起来,便故意使语气平和下来。 “这三干万元的事,你到底从谁那里听说的?你告诉我,这是谁传出来的?” 友纳很想知道这个消息的出处,以便日后提防,也许还有必要撤换事务局长。 “名字我可不能说,人家好心好意告诉了我,回头再让你训一顿,这多不好!” 富士子从眼镜后面射出一道光,冷笑似的看着他。 “党的公款怎么处理,那是我的自由,这些事居然会传到第三者的耳朵里,这也太成问题了,这样怎么能保守机密!”友纳回敬了富士子一眼。 “哎呀,什么第三者?……难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吗?夫妇之间相互了解一点儿情况,扯得上什么保守不保守机密吗?” “这三千万是党的经费呀!” “正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你私自挪用公款嘛!” “住嘴,你少管闲事!我头疼得很,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友纳终于发怒了。在不利于自己的睹况下,他历来总是用发怒来脱身的。 “哎呀,真糟糕,你一定是感冒了。待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儿热乎乎的梅干茶①。” 富士子从他的反应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了几句尖刻挖苦的话,然后走出了他的私室。 真会捉弄人!…… 尽管他这样想着,但心里却十分惧怕富士子。 刚才的一场风波使得友纳更加意识到,必须迅速处理这个事件。他甚至想叫人在今天就把那三千万公款填补上。把手头的两个高尔夫会员权卖掉,正好是三千万左右。为了办理出卖手续,他向眼前的黑色屯话机伸出了手。 ①梅干茶。用梅子加工而成的饮科。 “天堂”公寓里鸦雀无声,神山夫妇和真利子正在迫不及侍地等候着罪犯的电话。 驾车等候在外面的那个年轻党员,向神山交待了一下便回去了。 过了下午四点,冬季短暂的白天已开始昏暗起来。 “不早了,难道等到明天她还不给句话吗?” 真利子抬起有些充血的眼睛,看着窗外开始发暗的天空,喃喃自语着。 “我看不会的。罪犯要把一个高中生始终留在身边是很不容易的,她一定会想尽快拿到现金。”良子只差说,我看透了罪犯的心了。 “罪犯肯定把取现金的时间定在晚上了,正在等侍时机呢!” 就在神山对良子说这句话的一刹那间,黑色电话机响了。 真利子象披汁么弹了一下似的站了起来,把话简贴在耳朵上。 “喂……” “羽根女士?……你看见了吗?” 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看见……什么了?” “信呀,为了证明小姐安好,她给你写了封信,扔在信箱里了……” “真的?……” 真利子十分惊讶。 “真的,你快去看看吧。这样,按约定,你就拿到小姐平安的证据了。你看过信以后,我还会给你打电话。” “明白了。” 话音未落,真利子一把挂掉了电话。 “怎么回事?”神山秘书走过来问道。 “她说,久留关写的信,在楼下信箱里!” “好,去把它取来。”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我也……”良子刚要说什么,就被神山用手制止了。 “屋里不能一个人没有……” 真利子最先冲下了褛梯。因为他们在二层褛,自己走要比等电梯快。真利子双腿颤抖起来,越着急越走不快。她觉得来到这一大排信箱跟前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实际上,速度快得连一分钟都不到。 一打开信箱盖子,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信封。真利子正要仲手去拿,却被神山强有力的手挡住了。 “等一等,这样会给查指纹带来麻烦,垫着这个手帕拿。” 神山取下自己胸前的白手帕缠在手指上,然后伸手去取信封。 “啊,真对不起!” “您家里有没有镊子?要是有的话借给我用一下。我要用它取出信笺。” “有,在急救箱里……” “请您拿来吧。” 两个人再次踏着楼梯急匆匆地回到了二层的202室。 神山在真利子和良子的注视之下,用镊子打开了那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妈妈收”,寄信人是“羽根久留美”。 “这字是我女儿写的,没错!” 真利子不时微微用舌头舔着发干的嘴唇。 “果然是。” 神山一边点着头,一边取出里面的信笺摊在眼前。 “……” 三个人的视线同时投向久留美用圆珠笔写在那张信笺上的字。 ——我安好。请赶快付三千万元钱救救我!说是只要把钱交出来,就不会伤害我。男外,千万不要报告警察!写这封信是为证明我平安无事,为进一步证实,特附上我所喜爱的徘句一首: 五月雨绵绵 孤村小舍一两间 大河过门前 “这真的是……我女儿写的!那孩子现在还平安无事!” 真利子的脸上顿时恢复了生气。 “嗯,尽管这也许是在罪犯的监视下写的,但为了让她本人证实她还安好,看来罪犯在某种程度上还允许她随意写点儿什么。”神山念叨道。 “久留美过去真喜欢这首徘句吗?”良子诧异地问道。 “徘句嘛……当然正因为她喜欢,才加入了徘句部。……不过,这首‘五月雨绵绵’她是否真喜欢?……” 真利子侧过头去思索起来。 “哦?这就奇怪了。想必她是为了让您知道这封信的确是她自己写的,才特意抄上这首徘句的。如果您并不熟悉这首徘句,这里面就有问题!” 说着,神山陷入了沉思。 “那么……这是……芭蕉①的徘句吧?” ①松尾芭蕉(1644年一1694年)日本徘人。 “不,是芜村①的。芭蕉那一首是: “五月雨绵绵 聚来细水作波澜 急流聂上川②’”。 神山提醒她道。 “哦,对对。” “子规②把这两首徘句做了比较,说芭蕉的侧重主观,而画家芜村的徘句象一幅风景画,侧重客观,从此便有了名。” “我记得,我女儿比较喜欢芭蕉的作品……” 这时,神山恍然大悟似的指出; “这首徘句也许能告诉我们什么。你看,现在明明是二月,她却抄了这首‘五月雨’的徘句,这可有点儿不合季节。” “啊,可不是嘛!”良子赞同道,“这么冷的季节,怎么会有‘五月雨绵绵’呢?这里面一定另有所指!” “指的是什么呢?” 真利子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 “比如,”神山说道,“‘孤村小舍一两间/大河过门前’,描写的是一处风景,所以,现在久留美作为人质,可能就被关在那面对大河的两间房子的某一间里。” “哦,照这个意思……” ①与谢芜村(1?16年一1?83年)日本徘人,画家。 ②最上川,日本河流名,从山形县浣经酒田市附近入日本海。 ③正冈子规(186?年——1902年)日本徘人,诗人。 真利子也已经明白了神山的意思。 “这样看来,首先可以知道,那里有一条大河。”良子也凑了过来说道。 “大河?……” 真利子一时下不了结论,她眨了眨限晴。 “假设罪犯就在戡滨附近,可称得上大河的有鹤见川、多摩川、境川、相模川……”神山扳着手指数道。 “可是,‘孤村小舍一两间’就是说只有孤零零的两所房子了?”良子插嘴道。 “嗯,大概是吧。” “我想,现在鹤见川也好,多康川也好,都没有那么荒凉的地方了。” “有还是没有,不要过早下结沦,不了解了解哪里知道呢?”神山听了妻子的话,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 “我刚想到,这徘句真是暗示久留美被关的那所房子吗?”真利子忽然变得不安起来,她问道。 神山反问道。“怎么见得不是呢?” “‘孤村小舍一两间/大河过门前’……这久留美怎么会知道呢?我想她恐怕是被蒙住了眼睛,关在黑暗的屋子里的。” “这我知道。现在只能把一切可能性都设想进去。对了,还是请教先生吧。无论怎么说,先生对徘句最有研究,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真利子和良子都赞成这个意见。久留美在信的末尾附上芜村这首令人费解的徘句,也许正是寄希望于友纳由人在徘句方面的造诣吧。 在真利子急切的目光之下,神山拨通了友纳房间的私人电话。 友纳似乎正在等待着这个电话。 “喂,怎么样?……后来……” 友纳紧张的声音立刻在神山耳边响起。 “罪犯为了证实久留美的人身安全,让她自己写了一封信,投到这所公寓的信箱里来了。”秘书说。 “是什么人送来的?” “很遗憾,没有看见。没想到罪犯竟会如此大胆……” “这可不象你干的事,太疏忽了!你应该托公寓的管理员帮你监视着。” “非常抱歉!” “这么说,久留美还好喽?” “是的。” “那三千万元什么时间、送到哪里,” “我想罪犯很快就会来命令的,详细情况还……” “真磨蹭!” “哦,您先别着急。有件奇怪的事,就是这封信,现在在我这里,我给您念念。”说到这里,神山拿起那封久留美写的信,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读了起来,“……就这些。您一定注意到了吧,信的最后附上了一首奇怪的徘句。” “那不是芜村的一首很有名的徘句吗?” “是的,这我明白。不过,我想这首徘句里会不会含有什么关于罪犯情况的暗示呢?” “嘿,有什么暗号?” 话筒里传来了友纳低沉的声音。 “究竟是否有暗号,或者仪仅是一种暗示,我也搞不明白,但我想,现在这个季节决不应当有‘五月雨’。也许她是故意抄上这首不合季节的徘句来暗示这是一种暗号的……” “不错!” “所以,我也做了各种分析,无奈我对徘句了解得太少,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是不是请先生给分析一下……” “可是……就这么一首徘句,我也搞不明白。” “‘河’这个字再具体一点儿就可以得出河边有两间房子这个情景……” “不对,人质哪能知造这么详细?而且就算是那样,罪犯是不会看不出来的!” 好一个友纳,一下子全给否认了。 “那么,该怎样解释呢?” “一时还很难说。好吧,我也考虑考虑。我想这不是什么解不开的谜,也许是懂绯句的人谁都能解的暗号。不管怎么难,也不过是个高中生想出来的。” “先生言之有理。” “那笔交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定要处理好!” “党那边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已经采取了措施,今天就可以用现金填补回去。” “那太好了!” “你随时再和我联系吧。” “明白了。” 到了晚上八点,女罪犯给真利子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交款的具体方法。 “信,你看过了吗,”那女人象往常一样,用毫无情感的平淡的语调说道。 “是的。” “那么,人质的安全已经得到了证实,对吧?” “是的。” “那好,我告诉你三千万元怎么办,你可别出什么差错呀!” “我一定照办!” “三干万元怎么装的?是打成包裹了?……还是装在提包里?” “装在人造革箱子里。” “可以,你一个人把它送来。” “明白了。” “懂吗?就你一个人!只要发现你带任何其他人来,十分钟以内人质就没命了!” “请你不要杀害她|”真利子恐惧得脱口而出。 “只要你按照我的命令去做,我决不会杀害她。听明白了吗?你一个人把三千万元带来!” “是。” “你既然有车子,自己也会开车吧?” “会。” “再过两个小时,晚上十点整,你到本牧市民公园靠八圣殿的门口来。” “门口……在哪儿?” “我会点亮红灯,你就以红灯为号。” “是。”。 “另外,一停住车,就立即打开行李仓,防止刑譬躲在里面。” “我都照办。” “车门前后左右统统打开,要能清楚地看见车里面,打开车内的灯,……行吗?” 方案十分严谨。 “行。” “你把三千万元放在红灯处后,立印开全速离开那里。” “可是,……久留美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真利子提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三干万元可不能白白被抢走。 “核对现金以后,如果没问题,在一小时之内就让她自己回家。我说话算数!”那女人挖苦似的笑了。 “真的啊?” “真啰嗦!” 电话断了。 “让您上哪儿?”神山问道。 “说是晚上十点,在本牧市民公园……靠近八圣殿的门口点着一盏红灯,她叫我把现金放到那里去。” “那一带,在这个季节里是没什么人去的,非常冷清, 简直象是城市里的沙漠。看来罪犯是十分了解情况的。” “我自己去。车子里不能带任何人,……先生也嘱咐我别出什么岔子……” “就这么办吧。还有不到两小时了……在这之前,如果能解开徘句之谜,弄清罪犯的真面目就好了。”神山掩饰不住焦躁地说道。 真利子开始做出门的准备了。 “还早呢。”良子提醒她。 “去晚了罪犯会生气的……” “去早了也不好。你镇静一点儿。喝点儿热咖啡再去。” 神山在正说话的良子身边轻声念叨着,“‘五月雨绵绵/孤村小舍一两间/大河过门前’……难道,……罪犯的名字叫‘大川’?……真是一道难题呀!” 听到这里,真利子忽然意识到: 这首徘句里是不是隐藏着罪犯的名字? “五月雨”是不是指叫“五月”的人?或是用“大河过门前”来表示“前川”? 在忙碌之中,真利子也做了各种设想,然而,谜还是没能解开。 “两小时后……晚上十点整……在本牧市民么园门口点着红灯的地方……” 友纳嘴里不断地重复着神山秘书报告的情况。 这样下去,眼看着三干万巨款就要披拐骗犯夺走了。如果把这笔钱看作是搭救久留美、把自己的丑闻掩藏到黑暗中去所付出的代价的话,决不算多。 然而,作为正在走运的宪民党总劳会长,对罪犯唯命是从,不管怎么说,也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屈孽。 要是我能亲手抓住罪犯,救出久留美就好了,他想。但是,抓住罪犯以后,究竟该怎么办呢?也许罪犯会说,“我要把你的丑闻声张出去!” 友纳为了使沮丧的心情重新振奋起来,从自己书房的小酒柜里拿出一瓶高级白兰地,倒在酒杯里,对上水喝了一口。 三干万没什么可惜的,假如单纯为了救久留美而花费掉,也就罢了…… 友纳的脑子里浙渐产生了一个年头。 罪犯究竟是什么人还不清楚,但是罪犯似乎了解自己……总之,肯定是专搞歪门邪道的。而我,与其老老实实交出三千万的代阶(当然,决不向警察告发),不如让罪犯替我干一件事情。 友纳一面做出品尝威士忌的样子,一面琢磨起自己的政敌来了。 同在宪民党内,属于福本派的关泽良英,可是友纳的头号对手。在上届大选和党内人事调整时,友纳与关泽为争夺干事长的交椅,在暗地里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结果,根据首相的裁决,撤下了关泽,与此同时,也没有把干事长的职位交给友纳,而是任命他做了总务会长。关泽背地里到处扬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友纳就休想当上干事长!”并且使出了他惯用的卑鄙手段,用金钱把友纳派的人一个一个地收买过去了。 只要关泽还在,我在政界的雄心就不可能实现…… 友纳对这一点是十分清楚的。关泽扬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么,只要把这口气掐断,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友纳近来已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了。 但是,他身为众议员,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亲手杀掉他的同僚的。那样干太冒险了。 对了,是不是就用这三干万作为报酬,让这个拐骗犯杷关泽杀了呢?他忽然想出了这个主意。 这个没想尽管有些离奇,但是如果能够实现,那么三干万元这个价钱可就实在太便宜了。关泽与罪犯之间,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关系的,作案动机被识破的可能性一定很小。 这是个好主意!他想到。然而,他很快又意识到。可是,不弄清罪犯的真面目,是不能贸然行事的。 离三千万元交到罪犯手里的时间已经不足两个小时了。 能够提供罪犯情况的,只有久留美抄的这首芜村的徘句。 五月雨绵绵 孤村小舍一两间 大河过门前 久留美究竟想逅过这首徘句告诉我什么呢?这首徘句本身是很有名的,久留美又没有作任何更改。 拐骗犯命令她写信的时候,久留美想了些什么?友纳设身处地地站在久留美的角度进行了设想。 于是,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以下四个问题。 ①罪犯的名字、 ②罪犯的特征 ⑧囚禁的地点 ④其它暗示 这首徘句直接或间接地表达了其中的某一项。这也许是一个联想过程。 芜村的这首徘句,本身就是写实性的、风景画似的作品,所以很容易使人觉得这是表示第三项——囚禁的地点。 然而,现在既不是什么“五月雨绵绵”的季节,也不可能有什么“孤村小舍一两间/大河过门前”这样的地方。因为久留美很可能就披囚禁在横滨市内,最远也不过在市区周围。况且如果真是关于地点的暗示,罪犯一眼就会识破的。 除此之外,究竟还可能暗示什么呢? 他又把徘句中每一句的头一个字挑了出来。 “五月雨绵绵”的“五”,“孤村小舍一两间”的“孤”,“大河过门前”的“大”,……“五孤大”……在他的印象中,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除了人名以外,又不象有别的含义。 把每一句的第二个字连在一起是“月村河”,抿本没有意义。 真难办!久留美呀久留美,你为什么抄来这么一首徘句呢? 友纳焦躁起来。这种焦躁很快又成为气恼。 他又做出品尝威士忌的样子。 横滨的公寓里,真利子还没有带着三千万现金出发吧,可是,时间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了…… 如果就这样按照罪犯的命令去做,久留美可就白白受苦了。 听说那个女罪犯说话尖声尖气,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然而,友纳却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芜村……芜村的徘句…… 友纳决定去查阅一下起居室书架里的《徘句大辞典》,他希望能从中受到某种启发。 他刚一出门,发现富士子站在走廓里。 “怎么?有什么事?”他暗暗吃了一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富士子刚要溜走,却又转过头来,无框眼镜在灯光下一闪。 “我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过来看了看。我担心……” 她是不是来偷听电话的呢?友纳并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奇怪,我怎么没听见?” “是吗?只是因为前几天滨田先生刚出了事……” “傻瓜!”友纳笑了笑。 前些天,滨田众议员一个人在书房里的时候,突然发生脑溢血,倒下三个多小时,家里人都没有发现,结果终于去世了。朋友们议论说,要是早一点儿发现,也许还有救。 “你从新蝎回来以后,好象有点儿反常啊!”富士子看着友纳发白的鬓发说道。 “怎么?” “进书房以后,我以为你在忙什么,谁知你在那里慌里慌张地走来走去……” “我平时不是常这样吗?” “而且两个秘书也叫人莫名其妙。神山不知上哪儿去了,连个影子也没有,酒井跑去调查老司机井村的情况……” “……” 都是酒井这家伙干的蠢事,怎么让我老婆知道了?他想。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你把三千万现金给那个女人干什么了” “这是误会,你不要再提这事了!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友纳气势汹汹地说着,飞快地转过身去。他从多年的经验中得知,在这种时候,如果再与富士子纠缠下去,他就会被她的嫉妒逼得走投无路。 “真狡猾!” 尽管富士子穷追不舍,友纳却不予回答,快步进了起居室,从对面的书架上取出了《徘句大辞典》。 这时,友纳忽然想起,这本大辞典是他买给久留美的。是他为久留美加入高中徘句部买的纪念品。 当然,即使查这本辞典,也未必能搞明白什么问题。但是,俗话说,病急乱投医。正如这个比喻一样,友纳匆匆忙忙地翻起辞典来。 有关芜村的条目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光集中到了这个条目上: ——宪村江户时期的徘人、画家。本姓谷口,后改姓与谢。出生于摄律国东械郡毛马村(现大阪市)。 读到这里,友纳的脑海里象闪过一道电光。 “啊!”他在心里叫了一声。 他明白久留美想要表达的含义了。 对,罪犯就是这个家伙!…… 他想到了一个男子。 他看了看手表,。立刻回到书房,飞快地扑向电话机。 他要向等候在“天堂”的神山下达命令。 外面十分寒冷,并且刮起了北风。但是,真利子的心里只有久留美的人身安全,她不顾一切地握住了方向盘。 与东京相比,颧滨的街道一到夜晚便显得更加凄清了。 尤其是冬天,码头一带就成了荒无一人的野地,连条野狗也近的看不见。 真利子开着车子,顺着平缓的坡道疾驰而下,道路的左边可以俯视码头。车子渐渐靠近了位于三溪园后面八圣殿附本牧市民公园的大门。 在水银灯光下,还亮着一盏红灯。 罪犯在电话里说的就是这盏灯…… 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一定是谷口的情人。谷口了解真利子家的情况,他料想真利子不会去报告警察,便和情人一起玩弄了这么一个花招。 真利子虽然不知道神山秘书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但是她知道,谷口一且被掐住了脖子,就会变得格外软弱,唯命是从。 良夫和别人不一样,本来就不是干拐骗、恐吓这种事的材料,真利子想。 她停住了车子。 公园里一片漆黑。谷口也许就躲在那里。按照命令,她打开了车门,又打开了行李仓。这样就可以证明车上没有警察了。 然后,她又把装着赎金的箱子搬到了红灯旁边。 “久留美就要回来了……”她心里年叨着。 一切都是按照电话里的命令去做的。唯有一点,那就是箱子里装着一封写给罪犯的信…… 真利子重新上了车,并迅速往回开去。 风,从临海工业区那边吹来。红灯还在旷野中亮着。烟囱看上去象是乌黑的巨人。 真利子的车子开走不一会儿,树丛里的树枝摇晃起来。 忽然,一个男人的黑影出现了。他在黑暗中匐匐前进,很快就爬到了放着红灯和箱子的水泥路上。 他一把抓过装着三千万元的箱子,熄灭了红灯,向着更加黑暗的方向移动过去。 他十分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当他认为确实没人跟踪的时候,便又退回了原来的那片树丛。 水银灯光投下了许多奇异的影子。他扶起了刚才藏在树丛底下的轻便摩托车,把他的战利品结结实实地捆绑在后架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有了信心,动作也变得敏捷起来。引擎发动了,瞬时间,摩托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到了夜里十一点,仍然不见久留美回来。 神山夫妇和真利子三个人,只要一听到哪儿有点儿动静,就紧张得浑身发紧。 三干万元赎金和神山写的信交到罪犯手里,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真利子托着沉重的头说道。 “照理说还得过一会儿。谷口既要清点那三千万元现金,又要考虑那封信上提出的要求。”神山说遗。 “已经半夜了吧。” 良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是啊,十二点了吧。” 话昔未落,友纳打来了电话。 “还没消息吗?” “是的,大概不会出什么岔子。”神山很有信心地回答道。 “具体事见面直接谈,不要留下什么书面东西。” 友纳对于给人家留下证据是十分戒备的。 “这我会办好的,就交给我好了。” 神山说着,象是友纳就在眼前似的,态度十分虔诚。 “这回要是成功,可算是歪打正着了!……” “就当这事与先生无关,我自己去干就是了。” “拜托。” 友纳就说了这几句,便挂掉了电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时针已经指到了零点。 忽然,房门出乎意料地开了,有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 “久留美!” 真利子第一个扑上前去,她看见,女儿穿着被拐走时穿的衣服,终于站在了自己面前。 “妈妈……” 一时间,她悲喜交集,忍不住抽泣起来。 “快进来,没伤着吗?” “没什么。” “快,快……” 真利子拉住了身穿朋友学校高中制服的女儿的手。久留美把上学用的皮书包放在门口的地毯上,蹒跚地走进了起居室。 神山夫妇也一前一后地围了上来。 “累了吧。这种时候,喝点儿热汤就会好的。” 良子立即开始动手做菜汤。 “我先问一下罪犯的情况,莫非是谷口良夫?”神山急忙问道。 “唉呀,怎么……你们看懂那首徘句的暗示了?”由于疲劳,久留美略长的脸上,双眼有些凹陷,然而在这一瞬间,又闪亮起来。 神山佩服地说。“果不其然。先生分析了那首徘句,发现你可能是用与谢芜村的本名来作暗示。先生分析得真准!……” “谷口真是个坏蛋!……” 真利子小声唠叨着,脸上有些发红。大概是由于自己的表弟拐走了自己的女儿,这种不光彩的事,使她在神山夫妇面前感到有失体面。 “那么,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拐骗你的?” 久留美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里,回答说: “我在学校旁边的小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向我袭来,就失去了知觉。可能是给我闻了麻药什么的,又把我塞到车子里去了。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住了手脚,关在一间小屋子里。罪犯一直是两个人,脸上都严严实实地戴着面罩似的东西,看不清相貌,……可是,我很快就发觉了男的是谷口先生。他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我早就发现他说话带有一种特殊的口音。所以我真想赶快告诉你们,罪狙就是谷口先生!我正在发愁,他们说,让我写封信,证明我还平安。可把我乐坏了……” “没有对你要野蛮吗?” 作为女儿的母亲,真利子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没有。开始我也怕他要野蛮,可是因为有个女的跟他在一起,他没有伤害我,而且对我还挺好的。只是顿顿吃方便面,真难吃,我都坚持不了了。” 从久留美的话里听得出,囚禁生活并不那么悲惨,真利子松了一口气。 神山问道。“你知道谷口躲在哪里吗?” “不知道。” “你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我被蒙住了眼睛,坐着车回来的。从哪儿出来,经过哪儿,我也搞不清楚。下车时,他告拆我数一百个数以后就可以把蒙眼睛的布拿下来。” “蒙眼睛的布就是这条吗?……” 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曾拿着一条细长的白布。 “赎金交给他们了吗?” “三千万元。不过,我们提了条伴。我想很诀就会有反应的……” 神山言犹未尽,黑色电话便响了起来。 神山重重地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稍稍长出的连鬓胡子,仿佛十分满意地站了起来。 三个女人不知道男人们在策划些什么,她们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举动。 神山拿起话筒,并不报羽根的名,只有些紧张地说道。 “喂,我是神山。” 于是,话筒里响起了一个男人有点难为情声音: “你能识破我的真相,真不简单。尽管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场较量现在还是平局……” 谷口虽已被识破,他却抢先一步夺走了三千万元赎金,所以他说是“平局”。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 神山并不去纠缠胜负,他有他的打算。 “我不希望羽根女士母女俩知道,办得到吗?”谷口不顾现实地说道。 “这可办不到。不过我可以让她们不声张出去,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 “我可以照办。” 对于谷口来说,三千万元赎金已拿到手,而且对方连自己的汗毛都没有碰一根,这实在够幸运的了,对方提点儿条件也是在理的。 “那么,你能不能开车再到本牧市民公园来一趟?这边就我一个人去。” “去那儿?这么做莫非……”谷口仍未解除戒备之心。 “事已至此,我怎么会跟警察通气呢?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你我都在铤而走险呀!” 神山有意危言耸听地鼓动对方。 “是啊是啊,我明白了。一个小时以后能到吧?” “嗯。” 两个男人之间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神山放下话筒,点燃了香烟。 良子问。“去见他?”她觉得不便说出罪犯谷口的名字。 “是的,三千万元可不能白白比他拿去。”神山在烟雾中眯缝着眼睛。做议员的秘书时间长了,往往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仿佛觉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掌握着权力。 “真对不起,因为我的表弟,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真利子觉得无地自容,仿佛顿时矮了半截。 “不,罪犯是他,反而对我们有利。”神山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 “现在我们要让罪犯干一件重要的……很不容易办的事。如果您与他素眯平生的话,即使给他三干万元作为代价,他也不会答应的。然而,正因为他是您所熟悉的人,我们才能够强迫他去干!” “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可他能干得了吗?我反倒有些担心了。”真利子仍旧申色忧郁,她象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小声念叨着。。 “干得了!……当然,不叫他干,他是不会去干的。”神山信心十足。 “这事就交给我丈夫吧。没关系,他自从做先生的助手以来,任何事情都办得挺顺当的嘛。咱们还是明智些,不要过问这种事。来,汤做好了,久留美小姐,喝一点儿吧!” 良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热乎乎的菜汤盛到盘子里,端到久留美面前。 久留美一声不吭地喝起了菜汤。这位聪明伶俐的女高中生,不知在想些什么。现在,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摆动着汤匙。 看着久留美的一举一动,真利子想,只要这孩子回来,我就该知足了…… 良子毕竟是良子,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丈夫神山正在策划一个关系到政治的阴谋。她不想让这母女俩知道这一切。 “你该准备出门了,……就这么出去行吗?……”她问道。 神山把第二支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什么也不需要。今晚我只跟他说几句话。”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无所畏惧的微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走出了房间。 那背影似乎在说: “看我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