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山 > 学术观点
陆氏从事眼科医疗60年,主张中西医结合,眼病辨证强调整体观点,善于化裁古方,扩大古方的应用范围,对眼病有独到的见解和丰富的医疗经验。
一、察病合参四诊,诊断基于检查。
眼科察病,必须四诊合参,但陆氏有其独特的见解。
陆氏强调,“四诊”中问诊为其首。故临诊必详细询问患者各种情况。还编了一首眼科十问歌,兹录于下:一问视力二问泪,三问羞明四问眵,五问疼痛六问时,七头八身俱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阴阳虚实辨分明。
陆氏认为,对眼科来说,望诊特别重要。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肉眼一般观察,另一是仪器检查。他非常强调眼科检查,认为每一个眼科医生都必须掌握现代眼科检查方法,应亲自检查自己的病人,方能明确病变情况,作出准确判断。他检查时,一般从两方面着手。一是根据现代医学的观点,明确疾病的性质、病因及严重程度。如对视野缺损的患者,要做精细的平面视野及周边视野检查。如属偏盲则还要求查清盲点形态、绝对盲区、相对盲区及视觉模糊区,以区别是青光眼、视网膜病变抑或视路障碍。如属眼科血症,还要求作各种生化检查以区别糖尿病、高血压或血液系统疾病的可能。另一方面,根据中医学的观点明确病情发生及发展过程中,寒热气血、脏腑的相互关系。如角膜后的KP,有密集分布呈细点状者,也有几个羊脂状者,严重者可见前房水道尔现象,甚至前房积脓。前者可从痰湿辨证,而后者则应按照“阳明为目下纲”来辨证。注重检查,是陆氏学术思想的基础。
二、立法谨守病机,辨证不尚分型。
陆氏认为,眼科疾病的治疗,也应“治病必求于本”,要求“审证病因,辨证施治”。但要有“证”有“病”,有按证立方,也有一病专方。但决不可“对号入座”。陆氏治病必定要探索机理,根据疾病发展的病理过程及病人特定病情、脏腑、气血、痰湿情况而作出诊断立法。如角膜炎是分型很复杂的疾病,极不易掌握,而陆氏则抓住角膜炎是由外邪所引起而逐步入里这一线索,进行辨证治疗,将病分为三个阶段,从而以简驭繁。又如“静脉周围炎”眼内出血病,则抓住发病者多为青年男性,相火过旺的特点,认为该病的发病因素与相火有关,不管临床证候多复杂,治疗只需从养阴液,清相火着手。特拟了“减味阿胶汤”为该病专方,在病情的各个阶段均以此方为基础加减运用。
三、明生克谙传变,治未病防未然。
陆氏常说:“‘上工治未病’,对眼科医生来说,尤其是重要。”他认为“治未病”涵义有二:一是预疾病的发生,二是防微杜渐,制止并发症或兼症的发生。大多数危重眼病的发生,都有一个由轻到重逐渐发展的过程,医生若能眼察秋毫,预先采取措施,对疾病的归转预后有着积极的意义。
化脓性角膜炎(凝脂翳)是细菌引起的一种角膜炎症。该病发展一般较凶险,很容易发展成角膜瘘、角膜葡萄肿而致盲。陆氏认为,对付该病要及早采取必要措施。特别是那些有角膜稻谷伤或其他异物入目者,最易发展为本病。故不论是否已成本病,皆应先按炎症处理:眼部要彻底清洗,并用消炎眼药水频繁点滴。一旦发现有炎症,那怕仅是一小点如“银星独见”,也应按角膜溃疡处治,密切监护其变化。
急性青光眼病,是另一种眼科危急病种,起病突然,病情发展急剧。严重者,数日之内即造成永久性失明,故而预防非常重要。对此,陆氏有一整套预防措施:
首先,根据解剖学对急性青光眼的认识是基于小角膜、前房浅、房水流通不畅而致病的特点。规定对于具有先天性小角膜、前房浅、房水流通不畅者,无论其是否已患青光眼病,一律得详告该病的发病可能及预防措施。他诊桌上一直放着“预防青光眼注意事项说明书”,凡遇此类人,皆奉送一份。
其次,对于一些可能引起青光眼并发症的疾病,他强调提早用药预防。例如角膜溃疡病、虹膜睫状体炎要用扩瞳药,防止虹膜粘连;外伤性前房出血,要半卧位,防止瘀血阻滞粘连前房角;对这类病人有青光眼倾向,但眼压仍属正常的高值范围时,先予小剂量降低眼压的药物,以促使房水通畅。
眼科血症,尤其是视网膜血病,一般在血止后,视网膜或多或少会遗留下一些瘀血,最后形成机化组织,严重地影响视力。陆氏指出,对于眼底出血病,虽然原则上采用清热止血法治疗,但要掌握好分寸:清热不可过寒;止血不可郁气。寒凉过度,气机壅塞均易造成瘀血留滞不化。陆氏治血症,喜用:茜草、蒲黄、藕节、大蓟、小蓟、十灰散等既止血又活血的药物止血;清热则用生地、茅草根、丹皮、小剂量黄芩等。另外常酌情加入赤芍、丹参、制大黄、小胡麻等活血化瘀之品。手术后出血或外伤出血常加入少许参三七、苏木等药物。对于无热象的血症,陆氏切忌误用寒凉。应用这些方法,止血而消瘀,能较好地克服瘀血停滞之弊。视神经萎缩,多是神经炎、脑部手术、脑外伤、小儿脑炎等病的后遗症。病程长者,增视治疗效果一般较差。对于本病,陆氏制有专方治疗,效果较满意,尽管如此,陆氏还是提倡预防为主,对于有上述病史者,即使尚未发生视神经盘色泽变淡的视神经萎缩的特征性改变,也提倡要及早做电生理检查,提早发现视神经传导能力的改变,及时使用相应的专方治疗。对于视神经炎、小儿脑膜炎及慢性单纯性青光眼的治疗,不论视神经萎缩与否,陆氏的处方中通常在治疗原发病的大队药中,佐一些视神经萎缩的治疗药物。一般而论,治疗原发病即是预防并发症,但他认为,原发病与并发症的关系是相互影响的,治疗了并发症,对于促进原发病的痊愈也有好处。而且,不少并发症的出现并无明显先兆,有的一旦发现,已经是非常严重而难以获救,故应提早用药,确是经验之谈。
四、除外障逐邪首务,散炎兼和气血。
《内经》云:“瞳子黑眼法于阴,白眼赤脉法于阳”。陆氏认为,眼外障之早期,多见目赤,故多属因火所致。其实不单眼之外障,其他如急性、慢性结膜炎、麦粒肿及巩膜炎等外眼疾病,都属目赤范畴。由于这类疾病为火邪所袭,治疗固然不离寒凉清热,但清法有多种办法,须参照《伤寒论》及温病学说仔细分析病情的进退兼夹,订立周密的治疗方案,方能真正达到对症下药的效果。陆氏认为,一般火邪侵袭眼睛多兼挟风邪,这可能是由于眼睛属于上窍,内性扰上的缘故,至病之后期,由于邪热消烁阴液,还可出现阴分不足之象,也有损气害血者,可有气虚及血络热滞等情况。
这类疾病的治疗,早期除了清热外,尚须祛风,并注意护阴,宜采取散火疏风佐以养阴生津之法;后期者则应注意调和气血,根据具体情况的差异,常用的治疗方法有:养阴清热、凉血和络、升阳益气清热等。临床应用时,可数法合参。
根据五轮学说,眼睑属脾,白睛属肺,黑睛属肝,两眦属心,各轮病症归属脏腑的差别,处方用药则应兼顾药物归经属性:
胞睑病可配:枳壳、升麻、蔓荆子、荆芥、防风、葛根、羌活等药。
白睛病可配:桑枝、桑白皮、薄荷、菊花、桔梗、炒牛蒡子、杏仁、旋覆花等药。
两眦属心则配:黄芩、黄连、黑山栀、竹叶心、莲子心等药。
黑睛病可配:谷精草、木贼草、白蒺藜、密蒙花、青葙子、蝉衣、钩藤等药。
当然,实际应用时不应拘泥于这样的划分,例如,结膜炎病常常可以同时引起胞睑红肿、睑球结膜充血甚至角膜炎症,此时肉轮、气轮、血轮、风轮、四轮同病,具体处方时则按照何轮病重,则侧重该轮治疗,并兼顾其他轮,须灵活掌握。
五、疗内障寻因端委,调理注重脾胃。
陆氏对许多内眼症的治疗有特色,主要原因在于他对各病病因、机理有清晰的认识,治疗针对性强。
陆氏认为,内眼病的致病因素,多数由于五脏功能失调引起,可以一脏独病,也可以数脏同病,其中较为重要的是脾、肾两脏。这是由于脾胃是后天之本、肾是先天之本的缘故。
首先,脾胃两脏的失调,本身就会引起多种疾病。例如:它们有运化水湿、通调水道的功能,它们失调后,水液代谢障碍,即可能引起青光眼、中心性视网膜炎等水液潴留局部组织的疾病发生。
其次,脾肾二脏失调后很容易累及其他脏腑,而发生各种眼病。例如小儿疳积病,可因脾虚生化失源,引起肝血不足,而导致夜盲甚至失明;脾虚者,又可能引起心脾同病,血失统摄而发生各种内眼出血病。
再次,其他脏器功能失调所引起的眼病,又容易累及脾肾。例如,由肝火过旺而发生葡萄膜炎病,可引起脾的功能障碍,痰湿凝聚于角膜后壁而形成Kp,局部水液受阻严重则产生继发性青光眼等。又如各种原因所引起的视神经萎缩病,在此阶段,均表现为脾肾不足,治疗以脾肾为主。
另外,通过益肾实脾,可以辅助其化脏器失调所引起的眼病的治疗,促进病情好转。例如各种眼病出血症,都可伴有局部组织的轻微水肿,根据《内经》病机十九条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在治疗所病脏器的基础上,适当佐以调理脾肾的药物,可以帮助消除水肿,促进瘀血消除。
一般而论,各种眼内疾病之早期多与脾有关,晚期,多责之于肾。所以,充分认识脾在内眼病中的作用,并给予合适的调理,对治疗疾病、预防后遗症的发生有积极意义。
陆氏常用的理脾法则有:健脾益气、健脾渗湿、健脾化痰、健脾生津、健脾养血、健脾养心、健脾抑肝、健脾补肾、健脾散火。这些法则,来源于内科特别是东垣学说,具体使用时,不可完全照搬内科学说。不能认为健脾就是“增进食欲”或是“补益脾气”,眼科之“健脾”要着眼于“动”字,即要求促进脾气的运化功能,所谓“补脾即是运脾”便是此意。健脾用药,常苍术6克、白术6克、茯苓12克三药合用,剂量偏小,意取其运动脾气的作用,若用量过大,反有壅滞气机之弊。若患者确有脾气虚弱者,可参以参芪,但陆氏又必于柴胡、升麻、蔓荆子、葛根诸药中选加一、二味药,二是升提下陷,俾使脾气上升入目。为加强气机的疏理作用,又常常佐入当归、川芎少许。对于青光眼病等一类以局部组织水肿的疾病,除加入泽泻、猪苓、楮实子等利水渗湿药物外,常佐以陈皮、桂枝等药促进水液流通。对于Kp及视网膜有渗出物者,可加入少许化痰药物。晚期疾病,则因久病入肾,调理方向也主要地转移到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