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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扇玉箫》
作者: 曹若冰
第十六章 石破天惊
南宫凤一来身是女子,先天所限,内家真力方面,终较吃亏;二来两掌凌空相对之际,瞥见
淳于俊掌心一片朱红,所发劲风,亦复灼热如火,不由心中微怯!
她本来在这等硬拚掌力以下,便已略逊淳于俊一筹,再复临时心怯,自然功力更弱,被
淳于俊的朱砂降魔掌力,震得后退三步!
北邙鬼叟见状,哈哈一笑怪笑,手内琵琶,妙韵争琮,弹出一连串的美妙音节。淳于俊
精神抖擞,人如虎跃龙腾,硬把南宫凤圈入一片飘飘掌影之内。
碧目魔娘姚小玉知道这场比赛,可能又被淳于俊占足上风,但因自己早定毒计,在天外
之天一会之际,预伏任何人难以意料的极为阴恶奇谋,必可把这干难缠难斗的对头一网打尽,
故而对目前胜负,根本不予萦怀。
姚小玉甚至还希望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均为对方夺去,才好使他们志得意满,疏于防范,
天外之天以内,齐化冤魂怨鬼!
姚小玉早就具此凶谋,今夜遂故意在任何举措方面,均把自己的实力保留两成,不过如
今见四外数以百计男女苗人,手中的冬冬鼓响,居然压不住北邙鬼叟奉秋手内一面琵琶,不
由暗地皱眉,觉得此人无论在心机或功力方面,均要比南荒睡尼梦大师难斗多多,却不知神
州四异中其他两位是否也与这北邙鬼叟不相上下?
她心头正在反复思忖,淳于俊按着北邙鬼叟所弹的琵琶行曲,已将钧天八式用到三式。
第一式震得南宫凤踉跄后退,抢占上风,第二式威力更强,硬把南宫凤的天魔身法击乱,
露出明显败势。
如今刚刚用到第三式,这式名叫混沌初开,是种极强手法,淳于俊足下暗踩天缠,在南
宫凤身外,进退回环三匝,蓦然卓立凝神,气发丹田,一声龙吟长啸,啸声中双臂齐圈,把
朱砂降魔掌力,十成十地聚在掌心,双目炯炯精光,笼定南宫凤身形,便待作势击出!
碧目魔娘姚小玉何等行家?看出淳于俊这一击,必如石裂天开般,极猛极强。南宫凤在
已被对方迫得身法散乱之际,不便闪躲,可能又要拚力硬接,如今双方掌力一合,南宫凤非
死即伤,决无幸理!
既然看出危机,姚小玉自然要设法为心爱弟子解除此厄,轻轻一声清嗽,目内碧光闪动,
向淳于俊瞥了半眼。
说也奇怪,姚小玉轻轻这声清嗽,所有在场人物,听来均平平无奇,但淳于俊却耳中如
闻惊雷,震得心神一悸。
心头震惊,双目自然地注向碧目魔娘,只觉得对方那线深碧眼光,微微一对之下,竟似
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无形魅力,使自己真气难提,心神微乱。
淳于俊这心神微微一乱,那式混沌初开便未能立即发出,南宫凤无疑地不仅转危为安,
并想趁此刹那良机,进手反击!
碧目魔娘姚小玉一声断喝:“南宫凤怎的如此不知进退?若非淳于俊朋友手下留情,停
招缓发,你早已丢人现眼!还不赶快与我……”
姚小玉话犹未了,那位北邙鬼叟停拨琵琶,发出一阵极具讥刺意味的怪声笑道:“姚小
玉你真不愧碧目魔娘之称,又会魔音,又会魔眼,但你那颗魔心,何日才……”
姚小玉闻言暗惊,果然无论何事,均难以瞒过这位北邙鬼叟。
她也微微一笑,截断对方话头说道:“魔音魔眼,无非小技,倒是姚小玉这颗魔心,颇
觉自诩,准在天外之天大会之中,向你们神州四异一并请教便了!”
话声至此略顿,偏头向淳于俊笑道:“淳于朋友好俊功夫,姚小玉门下认败,请再与妙
悟道长,一较神功,胜者便是吴越金钩得主!”
说完,退后两步,眼角微睨红袍羽士邵小绿,极其神秘地媚然一笑。
红袍羽士邵小绿心头,如今正在惊愤交集,惊的是亲见在场人物,全是一身罕见神功,
自己埋首廿余年,被北岳双仙邀来助阵,倘不出手,未免将贻畏缩怕事之讥,出手又不见得
能有什么便宜可占,岂不令人为难已极!
愤的则是碧目魔娘姚小玉,昔年与自己男贪女爱,何等恩情?今日不知怎的,却以这样
冷冰冰的神色相对!
但满怀惊愤情绪,被姚小玉这眼角媚意,轻轻一睨,便又全告消除!因为看出姚小玉对
自己情份仍浓,只不知先前要装出那副令人气沮的神色作甚?
在场人物,各有所思,但心头上最为人的,还是这位即将与淳于俊交手,争取吴越金钩
的妙悟道人!
因为北岳双仙,向来闭关自守,不大与江湖往来,武功又确实不弱,致有点夜郎自大,
目空一切。
但在不开谷及碧目谷两地,见识了这些男女老幼奇人,均自身怀罕世武学以后,才知自
己所得不过尔尔,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处。
尤其妙悟道人眼见淳于俊与南宫凤适才那番恶斗,所用身法招数,均极神妙无伦,自己
根本看不透丝毫路数,倘若下场动手,难保不有差错,而把北岳双仙四字,毁于一旦!
动手既已胆怯,不动手又觉心贪,因为自己弟兄来意,就是企图获得那柄春秋神物吴越
金钩,如今只要能战胜淳于俊,便可到手,怎会不跃跃欲试?
妙悟道人正在首鼠两端,心头贪怯交集之际,淳于俊已看透对方心意,又觉可怜,又觉
可笑地低声说道:“妙悟道长,请下场中,我们相互间既无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
不过为了小小一支吴越金钩,则彼此点到为此就是!”
淳于俊这一叫阵,妙悟道人只得应声下场,而那位北邙鬼叟也听得出淳于俊语意,暗暗
点头,不再弹奏琵琶,任凭他们一个施展峨嵋绝学,一个施展北岳奇功,倒也打个虎跃猿蹲,
沙飞走石!
这时林凝碧已被南荒睡尼梦大师施展佛门的转柁手法,打通全身经脉,并把所服千年雪
芝的灵效之力,充分发挥,自己觉得气旺神和,比未挨姚小玉那一记天魔掌力以前,更为舒
畅。
遂等南荒睡尼梦大师放落自己身形以后,立即拜倒称谢。
南荒睡尼梦大师含笑说道:“我虽然为你略费真力,但若不得淳于俊喂你服了那本千年
雪芝,则佛门的转轮手法,还不是徒劳无功,你一样难免魂游墟墓!”
林凝碧本来怀疑淳于位千方百计弄来那本千年雪芝之故,定系为了解救无相勾魂天魔女
钟素文的什么奇灾大厄,心头难免醋意横生,如今听得淳于俊竟以千年雪芝,救了自己,知
道这位玉面孟尝依然对自己情意绵绵,并未变心,不由感动愧疚得心头一阵奇酸,泪珠盈睫。
南荒睡尼梦大师又道:“那本千年雪芝,是秉乘两间灵气所生,只要一枝半叶,便足可
疗伤去毒,起死回生!”
“淳于俊因忘了你被我暂时截断血脉,情急之下,竟整本喂给你服食,再经我以佛门神
功打通全身经脉,得益非浅,委实可谓千古异数!古语说得好: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今日事完,我索性再传你天龙神定坐功,只要屏除百念,静坐百日,包管成就之高,不下神
州四异!”
林凝碧听得既高兴,又觉惭愧。高兴的是自己有此奇遇,再加努力,将来必可光扬武林,
作出一番事业,惭愧的是自己妒嫉多疑,错怪淳于俊,并曾亲手打过他两记耳光,实在太已
问心生疚。
愧疚难安之下,遂自然而然地情意滋生,情意滋生之下,又复自然而然地向正与妙悟道
人打得如火如茶的玉面孟尝淳于俊,看了一遍。
这时淳于俊与妙悟道人,确实打得不相上下,难解难分!妙悟道人胜在功力较深,淳于
俊则胜在掌法较妙,但斗到一百二三十合之际,妙悟道人已各技皆穷,淳于俊却还保持一套
神奇无比的琵琶行,及钧天八式,未曾出手。
淳于俊见这妙悟道人兀自不知进退,无了无休,不由剑眉双蹙,借着一招推窗望月抢踏
中宫,欺进身形,低声说道:“妙悟道长,北岳双仙成名非易,你何不见好就收,难道真是
要迫得淳于俊施展绝学不可?”
妙悟道人恶战淳于俊久久不下,确实已贪心大减,壮志全灰,何况又知道对方所说绝学,
定是与南宫凤交手时所施神妙无伦,使自己莫测高深的步法掌法,不由长叹一声,停手跃出
圈外,向妙空道人凄然叫道:“去休,去休,我们兄弟二人,从此归隐,决不再出北岳恒山
半步,并永绝江湖恩怨!”
妙空道人也是满面羞惭神色,与妙悟道人同自展动身形,扑奔碧目谷口。
碧目魔娘姚小玉目送北岳又仙去后,泰然自若地向呼延凤微笑说道:“呼延凤,这柄吴
越金钩,在三方较技之下,应为淳于俊所得,你送过以后,替我点炷香来!”
呼延凤无可奈何地送过吴越金钩,并点来一炷妙香。姚小玉在香上约三寸之处,用指甲
划了一道痕迹,转头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及红袍羽士邵小绿微笑说道:“如今
争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之事已了,我们不能不在最后,为今日之会,点缀点缀!”
南荒睡尼梦大师,及北邙鬼叟丰秋,闻言均微微点头,只有红袍羽士邵小绿,心头颇觉
紧张,暗想:这两位南荒睡尼、北邙鬼叟,何等厉害,姚小玉精擅天魔九绝,或许尚能与之
一斗,但自己却难免相形见绌,丢人现眼!
思念未了,姚小玉目光微扫四外,又向呼延凤说道:“你去在那些男女苗人手中,替我
选盏轻巧圆灯,提来借用!”
呼延凤领命,香肩一拧,绿衣轻飘,展眼间便提来一盏红纱方形宫灯,献与姚小玉。
姚小玉提灯在手,又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及红袍羽士邵小绿,微笑说道:
“我们借灯传力,四掌相交,并以燃香三寸为限,到时各自收手散会,三位意下如何?”
红袍羽士邵小绿听姚小玉出了这么—个题目,心头方觉略宽。
因为既然借灯传力,必需胶这盏红纱宫灯,完好无损,则自己虽在四人中显得最弱,应
该也可极力支持到燃香三寸!
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均自带着傲然微笑,缓步向前,伸出右掌。
于是这四位武林中宗师身份盖代奇人的四只右掌,便分东南西北,各贴在这盏方形红纱
宫灯的一面上。
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贴的是东南两面,碧目魔娘姚小玉,红袍羽士邵小绿,
贴的是西北两面。各运神功,从四只手掌上,绵绵吐出刚柔相济的内家真力。
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及碧目门下的三鬼四凤,无不各为己方,暗捏一把冷汗!
因深知如此比赛,真力倘若过刚,会使纱灯受损,真力倘若过弱,又恐相形见绌!劲头
委实大难拿捏,何况四人均是惊环宇的一代宗师!红纱灯的东南西北四面,无论哪一面出了
异状,则当面之人的数十载声名,便告扫地!
眨眼之间,香燃一寸,分立在东南西北的四位武林奇人,仍均意态萧洒,神色自若,而
宫灯之内的火焰,也照常燃烧,平平稳稳地,毫无异状!
淳于俊见状不禁好生钦佩,知道此时那盏薄纱红灯的四面薄纱以上,最少每一面均受着
四面重力!但火焰不摇,薄纱不损,足见四位奇人中任何一人的火候锻炼,俱已登峰造极,
炉火纯青,连最弱的红袍羽士邵小绿,亦远非自己所能企及!不开谷口,侥幸逃出人家石破
天惊的九招连环进袭之故,不过全仗白二先生所授那套奇妙无伦的琵琶行步法而已!
这种情势,维持到香燃二寸以后,便生变化,先是纱灯之内的火焰,蓦地往上一涨,再
复往下一缩。竟由二寸左右,缩到二三分许,显得荧萤如豆,随时欲灭。
碧目谷内旁观诸人。均知道这是四位奇人因时限将到,各自加功施为,传送真力所致!
但这一加力,强弱渐判,灯中那点荧荧火焰,不再保持端正,业已略作偏斜,而所偏斜
的方向,正好是红袍羽士邵小绿所占北面!
邵小绿本来就是矮身大头,如今仿佛身躯更矮,头颅更大。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
奉秋,及碧目魔娘姚小玉三人,足下平平,红袍羽士邵小绿足下,却已向地中陷入寸许,额
上并有热气蒸腾,微微见汗!
外行人看来,还以为邵小绿是手足并用,夸耀神功,但内行人一看便知邵小绿禁受不住
其他三方的无形压力,才有这等相形见绌现象!
好容易支撑到燃香三寸,四位盖代奇人,才哈哈一笑,各自收手。但邵小绿的身量,如
今业已矮了两寸有余,故而那声哈哈,笑得太已勉强,并因收劲比吐劲更难,哧一声微响,
红灯北面薄纱,又复裂了一条寸许小缝!
三重败象,刹那并呈,只羞得红袍羽士邵小绿一张脸庞,几乎与身着红袍,红得不相上
下!
但碧目魔娘姚小玉此时却显得极其知情识趣,妙目流波,带着撩人媚竟,及安慰神色,
又向邵小绿睨了一眼!
姚小玉这种眉语眼波魔力可能比她自天魔十二解中,苦心练就天魔九绝的威力,更强百
倍十倍,甚至千倍万倍!邵小绿被她眼风一扫,满腔羞馈,顿告消除,所感受到的,只是令
人其意也融的销魂蚀骨!
南荒睡尼梦大师哪里看得惯他们这种眉梢荡意,眼角淫情,遂与北邙鬼叟丰秋,率同淳
于俊、林凝碧及铁杖金钩,一齐告退。
碧目魔娘姚小玉对于江湖礼数,丝毫不失,满面笑容,亲自送到碧目谷口。但红袍羽士
邵小绿见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等身形消失以后,不禁浓眉双蹙,向姨小玉问道:
“今日一会,千面空空唐子羽丝毫未伤,龙渊宝剑、吴越金钩双双被夺,并更被那老偷儿把
你费尽心机炼就的续命小还丹偷去三粒!岂非对方满盘皆胜,我们满盘皆输?你怎肯让他们
这等平平稳稳退出碧目谷?”
姚小玉如今因无外人,遂不再装出那副高华风范,流露本性地一阵格格荡笑说道:“今
日之会,我起初确系轻估对方,大意失算,加上北邙鬼叟与老偷儿所定自外化身之计,委实
巧妙绝伦,遂显得处处落后!但后半段我却是触发灵机,将计就计,故意退让,在丝毫不露
痕迹之下,让对方夺回龙渊宝剑、吴越金钩,占足上风,却至少保持了三四种足以克敌制胜
的杀手不发!”
邵小绿诧然问道:“你既有杀手,为何不发?”
姚小玉在满面淫情中,带着阴刁凶狠的神色,荡笑说道:“今夜若把南荒睡尼等人,毁
在碧目谷,岂不打草惊蛇?未必能于天外之天一会之内,将普天以下的所有异已之人,一网
打尽!故而我让他们今夜胜得越骄,他日便败得越惨!”
邵小绿问道:“神州四异均非等闲,尤其是那北邙鬼叟丰秋的机智与武功,简直高明得
有点可怕!你对即将到临的天外之天一会,竟有如此把握?”
姚小玉眉梢略轩,媚笑答道:“我不是方才已告诉你偶触灵机,心生妙计?任凭北邙鬼
叟丰秋如何可怕,其余的神州四异怎样高明,管保在天外之天以内,一个个全化冤魂怨鬼!”
邵小绿虽见姚小玉如此自信,但仍不免疑意犹存地继续问道:“你这条妙计,能不能对
我一告?”
姚小玉目光一扫四周,风情万种,淫媚入骨地向邵小绿耳边,低低说道:“妙计不传六
耳,我们久别初遇,少时在互叙旧情之际,再与衾间枕上,向你相告!”
互叙旧情四字,已听得邵小绿魂消魄荡,再加上衾间枕上一语,简直骨软筋酥,两人遂
相偕回转碧目谷密室之中,胡天胡帝。
一代尤物,遇上绝世淫凶的那种情状,只宜意会,不必污秽笔墨,且把他们暂搁一边,
先行表叙南荒睡尼梦大师等一行之事。
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等一行五人,刚刚翻上天眼
壑,便看见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壑边含笑相待。
北邙鬼叟丰秋向唐子羽微笑道:“老偷儿,你把荷花尊者达禅的衣服兵刃,还了他么?
他怎的未去碧目谷与姚小玉相会?”
唐子羽哈哈笑道:“这位号称藏派第一高手的荷花尊者,倒还略知羞耻,我在他身畔放
好衣服兵刃,并替他鼻中塞了解药,便自隐暗处,只见这西藏僧人醒来以后,略以惊愕,即
行满面羞惭,向来路急急窜去!”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目光在林凝碧、淳于俊手巾的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上微一打量,
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含笑问道:“大师此行,可谓全牲而归!”
南荒睡尼梦大师长眉双剔,细目微眯,方自哼了一声,尚未开口,那北邙鬼叟丰秋已抢
先说道:“全胜虽然全胜,但我总觉得那姚小玉无论智计武学,均不止此,她似乎有点故作
痴呆,保留下不少杀手,未曾施展!”
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等,毕竟经验较差,看不出姚小玉将计就计的弄甚花巧,闻言
遂均颇觉惊诧。
南荒睡尼梦大师则点头说道:“我与你观感相同,尤其是最后那场红灯传力,互较神功
之时,姚小玉至少隐藏了两成天魔掌力未发!”
南荒睡尼梦大师说完,北邙鬼叟接口笑道:“大师既与我同样发现,可曾料出姚小玉用
心何在?”
梦大师略作沉思,摇头答道:“姚小玉此人表面风致,高华爽朗,实则令人隐隐觉得藏
有一种深沉阴险!她不尽全力,而听任我们将龙渊宝剑、吴越金钩轻易夺走之用心,委实不
易揣摸!”
北邙鬼叟哈哈笑道:“这位女魔头的用心,虽难尽测,但也可以度知八九!她无非起初
卖狂疏神,等事事略居下风以后,便索性将计就计,剑刃藏锋,使我们因胜生骄,因骄生怠,
而在天外之天的总决战中,轻意致败!”
南荒睡尼梦大师闻言,细目微眯,两道宛如冷电的炯炯精光,凝注北邙鬼叟丰秋有顷,
以一种怀疑语凋问道:“老怪物,你在六盘山大会以前,素行凶刁阴狠,无恶不为,向有四
异之瘤外号……”
南荒睡尼梦大师继续说下去:“怎的,你自从把那颗浊世狂生司马藻的人头带来,压盖
众豪,并想出天外之天,酒中之酒,人上之人花样,将陶大杯,洞玄子,与我大大戏弄一番
以后,突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四异之瘤变成四异之秀了呢?”
北邙鬼叟丰秋微微一笑,正待开言,淳于俊先向梦大师说道:“大师可知这位老前辈,
不仅武学盖世,机智色伦,并还与唐老前辈一般,精擅易容变形之术。北邙鬼叟丰秋是他,
白江州白二先生是他,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也是他,但据说其中尚无一是他本来面目!”
梦大师听得越发惊奇,目内神光,又复问这位化身千亿的武林怪杰细细打量!
北邙鬼叟丰秋突然发出一阵清越无比的龙吟长笑,笑得四周万壑千蜂,一片回响!
笑声收歇以后,目光一扫众人,缓缓说道:“我在泰山日观峰头,已把本来面目,对陶
大杯,林中逸,东阳道长等揭开,今日何妨再度显露,对在天外之在一战以后,我们老一辈
的人物,也将修真保命归隐山林,主持江湖正义之责,要交到你们年轻一辈的双肩上了!”
说到此处,目光向淳于俊、林凝碧深探一注,手指三四十丈以外的一座峰头,微笑说道:
“我们且齐展脚程,赶到那座峰头脚下,再显示我的本来面目!”
这时,自南荒睡尼梦大师以下的唐子羽、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等人,心头莫不极度
好奇地随同北邙鬼叟一齐展动轻功,向那三四十丈以外的峰脚之下,如飞赶去!
群侠这一施展轻功,火候功力,立分上下,那位名满天下的南荒睡尼梦大师,居然始终
比北邙鬼叟丰秋,落后两三步远,紧随梦大师身后,是侠女林凝碧,与林凝碧差半步的,是
玉面孟尝淳于俊,及千面空空唐子羽,至于铁杖金钩焦天啸,则因处于这些旷古绝今的男女
老少群侠之中,只好敬陪未座!
刚到峰脚,北邙鬼叟丰秋忽然捷如闪电地窜入一片松林。
南荒睡尼梦大师在比赛脚程中,始终落后,心头已是颇为不服,见状正待穿林追入,质
问丰秋何以如此故弄狡狯?却听得林中清嗽一声,一位衣服未换,但面貌已变成眉清目朗,
神情飘逸,右耳耳垂上,并长着一粒比黄豆略大朱砂红痣,年龄看去约莫三十六七岁的俊品
人物,缓步自松林之内,含笑走出!
南荒睡尼梦大师一见丰秋变成这副形貌,不由惊得连退几步,讶声问道:“你……你到
底弄得是什么玄虚?怎的又扮成死在你手下的浊世生生司马藻作甚?”
一言末了,蓦地恍然大悟,又念一声阿弥陀佛,道:“我明白了,不是浊世狂生司马藻
死在北邙鬼叟丰秋手内,而是北邙鬼叟丰秋死在浊世狂生司马藻手内,当年六盘山争胜之时,
你所带来用以压盖东瀛妙道、西域酒神及我的那颗血肉模糊人头,就是北邙鬼叟丰秋的六阳
魁首!”
唐子羽、淳于俊、林凝碧及焦天啸等,做梦也未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一个个无不惊奇地
目瞪口呆!淳于俊直到此时,方悟出对方所化名白江州白二先生,传授自己那套神奇武学琵
琶行中,早就暗隐司马二字,不过当时未曾起疑体会而已!
浊世狂生司马藻目注南荒睡尼梦大师,微笑说道:“大师猜得不错,我因神州四异被江
湖推为东淫、西豪、南怪、北狠。西豪、南怪原是武林本色,但东淫、北狠,却应该加以歼
除,或劝使改过。其中尤以北邙鬼叟丰秋,狠辣绝伦,两手血腥,一身恶孽,遂与他约地相
斗三日,在彼此筋疲力尽之下,侥幸成功,除去这位魔头。又因探知大师等六盘之约,遂化
身前往,以天外之天,酒中之酒,人上之人三事,隐万规箴,图劝大师等稍敛锋芒,潜心养
性! 自己并从此即以北邙鬼叟面目,江湖行侠,广结善缘,使世人一来可对神州四异恢复
敬畏,二来亦借机宣扬恶人回头,立成善士之理!其间故弄狡狯,不无得罪之处,惟大师佛
门高手,深具慧觉真知,当能体会司马藻一片苦心,而加曲谅!”
南荒睡尼梦大师听得胜上忽红忽白,不住点头,直等司马藻话完,方念几声佛号,长叹
说道:“神州四异毁誉参半,我与西域酒神陶大杯,确实因东瀛妙道之淫,及北邙鬼叟之狠,
深深拖累!经过你这样一来,不但罪孽最深的北邙鬼叟丰秋伏诛,连那东瀛妙道可能也将被
少林护法慧明大师度化,如此既为江湖造福,又为四异全名,贫尼且代表他们,先行致谢!”
说完,单掌当胸,深深一礼。
司马藻长揖相还,回头向淳于俊笑道:“淳于俊,你几经运用,可曾发现我传你的琵琶
行,及钧天八式,有何缺点?”
淳于俊目中精光微转,颇为尴尬地欲言未言。
司巴藻微笑说道:“互相推研探讨,才能求精求进!你有话尽管说出,不必心存任何顾
虑!”
淳于俊听司马藻这等说法,遂朗然笑道:“琵琶行钧天八式,步法巧妙及威力之强,确
系罕世绝学,但循声起舞,究嫌不能随意发挥,可否……”
司马藻不等他话完,便即点头笑道:“你说得对,不过当初崂山传技之时,我因万妙山
庄大会,就在眼前,过于匆迫,若不命你凭借琵琶音韵,帮助记忆,恐难速成……”
语言至此略顿,想了一想,继续说道:“如今距离腊月初十的天外之天决战,为时尚久,
我自可对你从容传授,期在施展之际,不受琵琶音韵限制,可以随意发挥!并把琵琶行正名
为逍遥步法便了!”
淳于俊大喜过望,躬身称谢,林凝碧也高兴得笑声叫道:“俊哥哥,我和你到那边去讲
几句话儿,便暂时再做分袂。你随司马老前辈练习逍遥步法,及钧天八式,我则跟梦大师去
学习天龙禅定坐功!”
淳于俊本对林凝碧爱意极深,若非她在天外之天负气而别,心灵中也决不会再嵌进钟素
文的俏影!如今误会冰释,彼此心头均略带几分歉意自疚,情感自感而然地越发增进,适才
比赛脚程,林凝碧居然能紧随南荒睡尼梦大师身后,而超越自己及以轻功擅长的各面空空唐
千羽,足见所服千年雪芝功效之巨!倘若再学会梦大师慨传的佛门绝学天龙禅定坐功,使灵
药功能,充分发挥,则将来成就之高,岂可限量?
淳于俊听完林凝碧的话,对司马藻梦大师微一躬身,那位当代神偷唐子羽大笑说道:
“淳于老弟,你与林姑娘久别重逢,误会冰释,必有许多话儿要讲,莫拘俗礼,尽管请便!
常言说得好:贼无空手。
又道是有羊便须顺手牵!此次碧目谷之行,我不仅偷了三粒续命小还丹,并顺手牵羊,
又弄了她一葫芦极为难得的猴儿酒。如今正好与司马仁兄,梦大师,及焦老弟尝新,大概我
们把这一葫芦猴儿酒慢慢喝完,你们两位的体己话儿,也就讲的差不多民”
淳于俊知道对这般至情至性,但无不有些怪癖的武林高人,不宜矫情,遂躬身含笑答道:
“猴儿酒的醉香美味,罕世难逢,还望老前辈唇边积德,替我们留下两杯才好!”
唐子羽闻言,不禁手捋微须,哈哈大笑,淳于俊与林凝碧,就在他笑声之中,手挽手儿,
大大方方地同自飘身,纵入那片松林以内。
入林以后,找了根粗壮横枝,并肩而坐,淳于俊目光中满含情意地看看林凝碧,林凝碧
也妙目流波地看看淳于俊,两人心头全感到一阵微微抖颤,这抖颤之中,含有喜悦,含有辛
酸,更含有一种良朋密友负气久别,一旦重修旧好之时的淡淡矜持,与形容不来的淡淡生分!
两人全自微感歉疚,但因林凝碧心头歉疚较深,遂也由她先行发话,向淳于俊身旁略为
依偎,妙目凝光,注视着这位玉面孟尝的面颊,幽幽问道:“俊哥哥,我在云台、六诏两地,
极其冤枉地把你打了两下,你……”
淳于俊此时心中一片喜悦,早把往事忘怀,如今听林凝碧提起,却不禁暗想自己那两记
耳光,委实挨得冤枉已极!
心头虽觉冤枉,但看到林凝碧眼圈红润的那等愧疚神情,又不由好生怜惜,遂慌不择言
地接口说道:“不冤枉,不冤枉,该打,该打……”
话犹未了,林凝碧目中泪珠,业已垂腮而落,无限凄怆地向淳于俊悲声说道:“俊哥哥,
你怎的这等说法,是不是还在气我?”
休看淳于俊平素风流倜傥、潇洒不群,但真正论到应付女孩儿那种真真假假,宛如黄梅
时节阴情不定的举措之时,他一筹莫展!
暗想自己这不冤枉,该打之语,本想安慰林凝碧,谁知居然说错,难道应该照实直说:
“我这两记耳光,挨的大为冤枉!”而对她加以责怪不成?
林凝碧见淳于俊惶然莫措,痴头痴脑的那副神情,不禁又破涕为笑,略微衣襟,缓缓说
道:“俊哥哥,有了隔阂,才会发生误会!我们闹了一次误会,几乎弄得乱七八糟地不可收
拾,今后千万不可再有什么互相疑惑之事,你把怎样与钟素文相识经过,对我讲讲好么?”
淳于俊知林凝碧虽已误会冰释,与自己和好如初,但语意之中,仍不免向中醋味,遂长
叹一声,把天外之天秘室艳遇,及在陕西荒山避雨,巧逢大力金刚庞信,得悉钟素文身世的
一番经过,对林凝碧巨细不遗地详加叙述。
林凝碧听得钟素文就是文非,已颇惊奇,再听得天外之天中,竟有另一间与玄天寝宫完
全相似的石室,钟素文也服了天香豆蔻,与玄天仙子狄横波,一般无二地长眠石榻以上,所
差别的只是一个身中奇毒,一个身受重伤,自然更觉惊奇到无以复加地步!
直到淳于俊把巧遇大力金刚庞倌,得知钟素文既极奇妙,又极凄凉的身世经过,完全讲
完,方不禁眉目间醋意全收,换了一副惊佩交集神情,摇头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真
想不到被江湖目为集淫、怪、豪、狠、毒大成的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竟是这么一位既可
爱,又可怜,更复可敬的武林侠女……”
话音略顿,突然满面焦急神色,目注淳于俊,柳眉双蹙问道:“俊哥哥,这位钟姐姐既
然身受那等重伤,孤寂可怜地长眠石室,等你拯救,而你却把费尽心机,才得到手的千年雪
芝给我吃掉!这种两间灵气所钟的罕见圣药,几乎绝世难寻,却怎样才能再找一本,去救她
呢?”
淳于俊见林凝碧如今不仅毫无醋意,居然也对钟素文十分关切,不由暗想世事多乖之故,
无非由于私心太重,不能开诚布公,倘若事事能够示人以诚,不知可以消弥多少纷争,足见
古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言,确合至理!
淳于俊感叹之下,等林凝碧话完,遂向她安慰说道:“事有缓急,钟素文长眠天外之天
的石室之内,而碧妹却已伤在姚小玉的天魔掌下,我自然先顾救你!何况若想令钟素文伤愈
回生,除了疗伤圣药之外,还须一粒能先使她自长眠中苏醒过来的天香豆蔻!”
林凝碧眉梢忽转喜色叫道:“对,对,对!我既沾光先服千年雪芝,则必须为这位钟姐
姐略尽心力!听说欧阳一缺小贼身边,现有一粒天香豆蔻,只要能除此贼,便可到手!倒是
足以替她疗伤的圣药,比较难寻,不知唐老前辈偷来的续命小还丹能合用么?”
淳于俊摇摇头说道:“姚小玉自炼的续命小还丹,恐怕未必能有那大效力。但倘若天香
豆蔻到手以后,别无其它足以生死人而肉白丹的灵药之时,也只好就用续命小还丹,勉强一
试!”
两人既已和好如初,林凝碧遂问起爹爹林中逸,淳于俊告以正与西域酒神陶大杯,游侠
江湖,在天外之天会上,便可相见。
男女间的感情,十分奇妙,有时互相小别,及偶然误会,反能把感情的深度加强!淳于
俊与林凝碧便是如此,两人情意真挚的目把,凝注片刻以后,根本用不着卿卿我我,蜜意轻
怜,彼此心灵中,全觉熨帖已极!
林凝碧慢慢自淳于俊掌内,抽回一只柔荑,含笑说道;“俊哥哥,我们出林去吧,耽误
太久,会被唐老前辈及焦大哥等,加以取笑!”
淳于俊闻言不觉俊脸微红,遂起身与林凝碧相偕走出。
千面空空唐子羽果然还替他们每人留了一小杯猴儿酒,林凝碧举杯一尝,微笑说道:
“这猴儿酒虽负盛名,也未见比我家秘酿的百花香雪,强过多少!”
说到此处,忽然目注千面空空唐子羽笑道:“唐老前辈,你送我一样东西好么?”
唐子羽诧然笑道:“我这老偷儿,几乎除了两肩一口以外,既无长物,你要我送你什
么?”
林凝碧笑道:“老前辈把续命小还丹送给我吧!”
唐子羽闻言立时把身旁三粒续命小还丹一齐递与林凝碧,并含笑说道:“这续命小还丹
对我无甚用处,不过本着贼不空回之语,顺手带来而已!但是突需此物,却是为何?”
林凝碧含笑不答,接过续命小还丹便对南荒睡尼梦大师笑道:“梦大师,我在天外之天
之内,曾经学会了玄天仙子狄横波的玄天指,玄天八掌,及玄天无影身法。假如再由大师授
以天龙禅定坐功,以百日静坐,充分发挥所服千年雪芝功能,以增真气内力,能不能和在碧
目谷中打我一掌的姚小玉拼命一斗?”
南荒睡尼梦大师摇头笑道:“姚小玉廿余载潜心致力天魔十二绝,慢说是你,就是我与
西域酒神陶大杯等,亦也未及!如今恐怕普天之下,只有这机智绝伦,武功盖世的司马老前
辈,才是她真正对手!”
话音至此,见林凝碧满面失望神色,遂又含笑说道:“但你习我天龙禅定,坐满百日,
功力大增以后,虽不足与姚小玉这等绝世魔头抗衡,却应该可以与那些荷花尊者达禅,红袍
羽士邵小绿等,一较长短的了!”
浊世狂生司马藻始终微笑不言,南荒睡尼梦大师目光略扫众人,继续说道:“天外之天
一会,关系正邪兴衰,及武林祸福,我们均应及早准备,不如就此暂告别过!”
林凝碧应声纵到梦大师身旁,向淳于俊笑道:“俊哥哥,我随梦大师去学天龙禅坐定并
须摄心静虑,打坐百日,你到时来不来都阳山不开谷内找我?”
淳于俊方待点头,浊世狂生司马藻却已说道:“我除了重新教授他逍遥步法及钧天八之
外,还想格外予以成全,故而须返华山上清宫,陕桂两地,相距太远,还是等腊月初十于天
外之天中相见,比较妥当!”
淳于俊听司马藻除逍遥步法,钧天八式以外,还要对自己格外成全,不禁喜得心头乱跳!
南荒睡尼梦大师遂向众人微一含笑问讯,带着林凝碧飘然而去。
千面空空唐子羽目送梦大师及林凝碧去后,和司马藻笑道:“天生相克之理,委实奇妙
无比。我假扮玄天仙子狄横波,远远略显身形,居然便惊得姚小玉有些心神不定!”
司马藻笑道:“这种原因,可能还是姚小玉对玄天仙子狄横波有事内疚所致,否则姚小
玉阴狠绝伦,怎会把她轻轻骗过!”
说到此处,忽又咦了一声,说道:“林凝碧为何突然要那三粒续命小还丹?”
唐子羽方待猜度,淳于俊已接口笑道:“她因风雷道长闵守拙所赠千年雪芝,被我整本
喂她服食,遂想利用那三粒续命小还丹,去为钟素文疗伤!”
司马藻摇头说道:“姚小玉的续命小还丹,虽然尚有灵效,但救不了钟素文那等业已命
若游丝的极重内伤!除非……”
淳于俊正听得剑眉双剔,深为钟素文担忧之际,却又被那最后的除非二字,提起精神,
满面希冀,向司马藻问道:“老前辈是否知道尚有与千年雪芝功效相似的罕世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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