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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剑影》


第十四章 因祸得福 得道多助

  辨明石上人的身份来路。
  石上人寂然端坐,有如老僧入定。
  东方白心里急急盘算,照卓永年的说法,“三恨先生”是个介于正邪之间的怪人,喜怒
无常,行事全凭一已的好恶,对付这种人,必须用非常的方法,但自已是有求而来,如果对
方真的是“三恨先生”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呢?怪人通常是软硬不吃……
  心念数转之后,他决定试着看。
  对方如此现身绝非偶然,他当然知道自已酣卧石穴。
  “阁下何方高人?”东方白开了口。
  没有反应。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死寂依然。
  东方白皱了皱眉,暗付,如何才能激使对方开口?
  对付怪人必须用怪招,以怪对怪,循正轨定然不通。
  “哼!”东方白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声道:“装聋作哑,故作神秘,自以为就是高
人,不值识者一笑。”
  “小子,你作死么?”石上人终于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冷得像一粒冰弹敲击在人的心上,
令人听了感到不寒而栗。
  东方白暗自点头,只要开了口便好办。
  “原来阁下还能开口!”
  “小子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阁下是谁?”东方白打蛇随棍上。
  “你以为呢?”石上人不转反问。
  “愤世嫉俗的毒道圣手‘三恨先生’!”东方白点了出来,但心里并无把握。
  “哈哈哈哈……”石上人狂笑起来,笑声狂荡,如天河倒泻,荒山静夜,这陡发的声浪
令人动魄惊心,仿佛整座石林都起了骚荡。
  东方白静待对方笑够,声浪收敛。
  “阁下认为很可笑么?”
  “是非常可笑!”
  “有何可笑?”
  “你小子巴巴地到桐柏山来穷转,目的就是要找老夫,找老夫当然是有目的,格于传言
中老夫性情古怪,见到了老夫不道来意,不执后辈之礼,反而在言辞上逗绕,你自以为聪明,
其实是幼稚之极。”
  东方白顿时哑口无言,看起来对方并不怪,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例很多,未可尽信,这
反而是自己失礼了。
  “小子!”三恨先生又开口道:“报上名来。”
  “晚辈东方白!”他从背影和声音判断对方的年龄在半百之间,跟卓永年所说的相符,
称一声晚辈不为过。
  “师出何门?”
  “家学!”
  “名门世家?”
  “无名小户。”
  “上一代名号?”
  “先父早已辞世,恕不便再提。”
  沉默了片刻。
  “你此来何为?”
  “求药!”东方白只好直承,但心头不免有些忐忑,对方肯不肯答应大成问题,如果对
方坚决不肯赐药,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公主小玲急急待救,自已总不能空手而回。
  “求药,求什么药?”
  “有人中了江湖上罕见的媚毒,一般解药无效。”
  “对方是女人?”
  “是的!”东方白硬起头皮答应,他不愿说谎。
  “你本身也是江湖人?”语意已经不妙。
  “是的!”东方白无法否认,一颗心已在跳荡。
  “哈哈哈哈……”三恨先生又纵声大笑,但并不 ,笑声敛住之后道:“你应该非常明
白老夫的规矩?”
  “是明白!”东方白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可以走了!”语冷如冰,不带丝毫感情。
  “前辈不肯动仁心?”
  “什么仁心?”
  “医者仁术仁心,济世树德!”
  “嘿!小子,老夫并非医者,钻研的是毒道,说成毒术毒心更恰当,不济世也不树德,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下子三恨先生显露出他的怪了。
  东方白把心一横,回复了以怪应怪的心理。
  “晚辈不会空手出山!”他鼓起了勇气。
  “你想怎么样?”
  “务请前辈赐予解药!”
  “如果老夫说不呢?”
  “晚辈不想听到这‘不’字!”
  “你想动武?”
  “必要时只好冒犯!”
  “哈哈哈哈,东方白,你的确是无知,对老夫你没机会拔剑,要你原地倒下,可以说不
费吹灰之力,你的剑能抗毒么?”
  东方白不由又傻了眼,情况的确是如此,对方是毒道圣手,当然是奇毒俱备,而且施毒
于无形之中,通玄的功力也无法与之抗衡,说不定自己现在就已经……想到这里不由激伶伶
打了个寒颤,试行运功,还好,还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但用强不成,该如何是好?
  “前辈打算对晚辈用毒?
  “不是打算,而是绝对行动!”
  “晚辈也有打算!”东方白铁了心。
  “你打算什么?”
  “玉石俱焚!”
  “噢!怎么个说法?”
  “前辈不管用什么剧毒,在毒性奏效之前,晚辈出剑的时间已经足够。”东方白自已也
不明白何以会生出这种搏命的想法,真正的代价是什么?但话已出口,根本不容改变,既然
决心豁出去,什么后果便不必再去想了。
  “要试试看么?”话声中,人已原姿转了过来。
  东方白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在刹那之间绷紧。
  月光下可以看出三恨先生面目清冷,五绺胡须重拂,五官端正,风度还真不俗,怎么也
看不出是个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古怪毒物。
  时效,关乎生死。
  东方白不敢有丝毫犹豫,态势已经形成,他不能平白送命,至少也争个两败惧亡,于是,
他拔剑,上步,出手,三个动作等于一个动作,快如电花石火,不知是几分之几秒,剑尖已
刺上三恨先生的心口,他是坐姿部位正好。
  剑没刺入,中途滞住,不管怎么样,一个正派武士是不会随便杀人的,“武道”二字是
一种无形的约束力量。
  正派之士,常常吃亏在这一念。
  三恨先生手掌一圈,当然也是在剑尖着肤的瞬间,剑被荡开,同时有一股极强的暗劲把
东方白震退两步。
  糟!东方白瞬间的直觉反应。
  剑光再次闪出。
  三恨先生已离开大石,站到八尺之外的石笋间。
  东方白透心冰凉,对方施毒已绰有余裕。
  “小子,你要药不要命?”
  “原则问题!”东方白额头已在冒汗。
  “中毒的是你什么人?”
  “勉强算是朋友,也可以说不相干。”
  “你为她舍命?”
  “道义!”
  “跟老夫别谈道义!”
  东方白默然,他无法预测后果是什么,再出手已经嫌迟而且得手的成算也几乎等于零。
为公主小玲舍命,他觉得多少有些可笑,但并不后悔,这是武士有所为与有所不为的大原则,
他起初如果不答应,原本可以不来。
  “你知道你错在何处?”
  “下不了狠手!”
  “你该知道除非不出手,出手绝不容犯错。”
  “知道!”
  “为何明知故犯?”
  “原则!”
  “你后悔么?”
  “不后悔。”
  “好小子,你是逼老夫破例。”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一粒
丸子在手里,再把瓶子塞好放回怀中道:“丹中之丹,专解毒中之毒,拿去!”
  说着抬手投出,很小,只一粒黄豆大。
  东方白接在手中,反而呆了,他想不到是这样结局。
  “立即出山,不要耽延,趁老夫还没改变主意!”说完一晃而没,快得仿佛是原地根本
就没有人。
  东方白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意制中今晚非毁在三恨先生手下不可,怪人,心意难测,
的确是与众不同。
  他收了剑,正在考虑这粒以生命换来的灵丹该如何收藏,要是不小心失落了,那才是全
功尽弃,悔之莫及。
  望着手掌心里这粒豆大丸子,心里感到莫大的欣快,毫无把握的一次任务,居然顺利完
成了,犯险算有了代价,能挽回公主小玲一命,等于是与坤宁宫建立了一层特别关系,今后
对不为老人有所求时再减少许多阻力。
  他又想到此次桐柏山之行,卓永年和铁杖姥姥曾有秘密协定,而卓永年却不肯透露协定
内容,仅仅说了两句令人困惑的话“一年之后视情况而定……绝对是好事”,什么好事?
  与自己有关么?
  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不期然地他又想到最近有几次公主小玲望自己时那种异样的眼神,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那眼神究竟代表什么?
  心念又回到药丸的收藏,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把丸子塞在腰带里,不管发生亏什
么情况都很稳妥。
  他正要解开腰带……
  一个人的投影折映在岩石上,距离近得就在身前。
  三恨先生改变了主意去而复返么?
  东方白心头蓦地一紧,抬头看去,身前不到八尺之处站着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月光下目如冷电。
  这幽灵般现身的并非三恨先生,但年纪仿佛,身材稍高,一袭土布衫曳在腰间,国字脸,
短须,脸孔板用像岩石,像是欠了他二百两银子没还。
  荒山,月夜,此人是何方神圣?
  “请教阁下……”东方白沉凝地开口。
  “不必问!”声音冷得不带人味。
  “有何指教?”东方白力持冷静。
  “当然有所教于你。”口气近乎狂妄。
  “请说?”突兀的情况,东方白尽量心平气和。
  “你可以自了,平平静静长眠深山!”
  “……”东方白愕住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平白无故要自己自了,天底下居然有这
等怪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怔了片刻之后,他不自禁地笑了笑,是气怒皆非的笑道:“阁下要在下自了?”
  “一点不错!”
  “为什么?”
  “免得你再害别人。”
  “在下……害别人?”东方白更加莫明其妙地,心想,莫非自己碰上了疯子,可是看上
去对方并不像疯子。
  “对!”怪人一本正经。
  “阁下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明白不过!”
  “没有中邪?”
  “放屁!”
  “在下认为阁下才真的在放屁!”东方白气不过。
  “好小子,你要是不自了便会后悔无及。”
  “自了容易,不过是举手之劳。”东方白憋住气,表面上仍是神色自若道:“阁下还真
长的像个人,何不把话说明白些。”
  “刚才给你药的是谁?”
  “三恨先生!”东方白迟疑了一下才说。
  “你确知他是三恨先生?”
  “这……”东方白不由一怔,这怪人话中有话。
  “你确知他给你的是解药?”
  “……”东方白更加惊震莫名,的确,传言中三恨先生是个正邪不分的人物,他给的是
否真正解药大成问题,可是这怪人横岔一枝又是什么意思呢?
  看样子他早已隐在暗中,经过的情形全入了眼,进了耳。
  “难道……会是毒药?”
  “比毒药更毒。”断然的口吻。
  东方白心头大震,桃眉瞪眼,他无法再从容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不等于替公主小玲求
了道催命符?
  “阁下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语气之怪简直无法形容。
  “三恨先生真的这么邪门?”
  “废话少说,你赶快自了,我忝为山主,会替你料理后事,你要是带药回去,你便不能
平静地死,还要导致天下大乱,说不定还要赔上好几条命。”
  这几句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东方白心头已起了凛然之感,怪人出现不是偶然,非要
把事情弄明白不可。本来以为任务顺利完成,想不到横里又岔出一 ,使情况发生了一百八
十度的大转变,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
  “他……不是三恨先生?”
  “根本不是!”
  东方白一震之后,脑海里突然一亮,刚刚怪人自承忝为山主,莫非他才是……心念之中,
脱口道:“前辈就是三恨先生?”
  “什么前辈,老夫还不想这么早死,称先生!”
  “是,先生!”东方白长身一揖,心里一阵激动,情绪再无法平衡,现在他面对真正怪
物,结果很难逆料。
  “现在你明白了?”
  “明白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先生既然早在暗中看清一切,何以任冒充者从容而遁?”
  “那不干我事,我懒得劳动。”
  这种回答令人啼笑皆非,自已被人冒充,却说不干已事,如果因这假药丸而引起严重后
果,他能置身事外?
  既然认定不干已事,偏偏又要现身干预,怪大概就是怪在此处,其言行完全不可以用常
情来衡断。
  “在下特恳先生赐药!”
  “我要你自了!”
  东方白几乎想笑。
  “在下有自了的理由么?”
  “有,刚刚说过了。”
  “在下却认为毫无道理。”
  “你小子什么意思?”
  “如果先生肯赐药,岂非任何问题都不会发生?”
  “哼,问题在我不会给你药去救一个女人。”
  “女人不是人么?”
  “根本不是人!”
  “女人不是人,先生身从何来?”东方白有意顶撞他,怪人,与之说理不如用另一种方
式讽之以理。
  三恨先生错愕了一下之后,突地吹胡瞪眼,一袭布衫无风自鼓,显然他是被激怒了。
  东方白倒是不在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反正药是非求到不可,他
是主动现身的,说什么也不能打退堂鼓。
  “你小子敢教训我?”目芒变成了利刃。
  “这不是教训,就事论事。”
  “你收回你说的话。”
  “在下据理而言,绝不收回。”
  “你小子有多大道行?”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下从不敢自诩道行。”
  “你敢与我一搏?”
  “在下是有求于先生,不愿冒犯。”
  “你已经冒犯了,跪下求也不行,除非你胜得了我,否则休想活着离开,你现在拔剑!”
三恨先生捋袖作势。
  “在下不拔剑。”
  “你以为不拔剑我就会放过你?”
  “不,先生是毒道圣手,在下拔剑是多余。”
  “我保证不用毒。”
  “那在下更不能拔剑。”
  “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因为在下看出先生有一颗赤子之心。”
  “不是毒心?”
  “绝不是。”
  “何以见得?”
  “如果先生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在下受骗得到了假药,不论后果如何,全与先生无涉,
先生大可不必现身,既然现了身,就证明了在下的话。”东方白这几句话井非卖弄唇舌取悦
于对方,而是真正有如是的感觉。
  “哈哈哈哈……”三恨先生仰天对月长笑起来。
  东方白有些忐忑,他实在无法捉摸对方的心性。
  “小子!”三恨先生住了笑声,目光变成了两根银线道:“你对我的判断完全错误,我
打赌你马上就会后悔。”
  “在下绝不后悔。”
  “好。你说的,现在告诉你,你已经中了毒,不信你可以试行运气看看?”
  “在下……已经中毒?”东方白打了一个冷战,这点他相信,虽然对方不见有任何动作,
但既为用毒圣手,在不着痕迹之下施毒是可以办得到的。
  试行运气,不由骇然,果真血脉阻滞,而且已经有数穴不通。
  对方真的施了毒?
  三恨先生冷兮兮地道:“如何?”
  东方白打从心底涌现了杀机,这老毒物太可恶了,竟然把人命当儿戏。
  三恨先生又道:“你后悔了?”
  “不后悔!”东方白心里想杀人,但口里却说出了这三个字,这就是他过人之处。
  不是基于盲目的好胜心,而是对自我的判断下了赌注,他说过绝不后悔,因为他坚信自
己对三恨先生的判断正确,此刻他仍坚信。另方面,即使判断错误,在已经中毒的状况下拔
剑而起,那不是勇,只徒留笑柄,毒不是武功可以抗衡的,如果尚未中毒,他有与汝偕亡的
机会,现在已经失去了机会,只好宁信其有了。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他重复了一遍。
  “你相信毒蛇无毒?”
  “先生不是毒蛇,是人,是人就有人性!”
  他只有把心横到底,这是相当大的赌注,输了,一切算完。
  “人性?哈哈哈哈……”三恨先生又大笑起来,他此刻的笑不知是代表什么,听起来不
但诡异,而且刺耳。
  东方白突感气血逆行,一阵晕眩,他坐了下去,想以内功心法维护心脉阻止毒侵,但试
了又试,始终办不到,对方下的毒无疑是冠绝百毒的奇毒。
  毒势发作得极快,只这片刻工夫,神志已呈模糊。
  三恨先生敛了笑声,阴侧恻地道:“小子,不要奢言人性,更不可轻信人性,人心深处
潜藏着兽性,时时待机而发,在我眼中,人比禽兽更可怕,因为人能思想,会以种种的巧妙
方式逞其兽性,而兽性是直发的,没有掩饰诡诈!”
  歪理,也有几分道理。
  东方白已无法争辩,连恨的余地都没有,人仿佛变成了一片飞羽在空中飘浮,没有重量,
本身似乎已不存在。
  三恨先生又道:“小子,让你没有痛苦而超脱,算是我对你谬信我有人性的回报。
  单这一点你就该心满意足,人性虽微,并非绝对没有!”说完,缓步上前,把一粒丸子
塞入东方白口中,顺手轻点“灵泉穴”。
  东方白心里还有一丝明白,他想拒吞,但药丸已顺喉而下,他竭力想判清情况,但思考
力涣散,完全无法集中。
  三恨先生又阴声道:“代价多少还是得要付!”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东方白光只听进去而已,完全不了解。
  紧接着,逆血汹涌,五腑翻腾,整个人像突然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搓揉撕扭,那种痛
苦已无言语可以形容。
  “啊!”东方白狂叫了一声,实际上他没有叫出声,只是在心里狂喊,身躯倒地扭曲,
不久,知觉全失。
  早晨的空气分外清新,初升的旭日倍觉艳丽。
  东方白醒转,首先他确定自己仍然活着,回想昨晚所经历的,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心头
还有余悸。他坐了起来,试行运气,感到血脉畅通,全身舒泰,他的心完全放了下来,暗道
了一声:“我算是赌赢了!”
  起身,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舒展了一下手脚,迎着瑰丽的朝阳,体察到一份生命的喜
悦,这是一种新的经验,从死亡到复活。
  突地,他瞥见近身的一块石面上有样白渗渗的东西,迫近一看,是张字条用一粒小石子
压着,字条上有个小玉瓶,另外是那粒石上人所给的假药丸,他立时明白,这是三恨先生所
留,既然留字,人当然已离开了现场。
  拨开小石子,字条上一共是三行字——
  第一行:“尔小子甚投我脾胃,特予尔以辟毒之能。”
  东方白内心立起激动,辟毒之能,这是武林人求之不用的,想不到自已有缘得到,真是
怪人异行,原来他用毒是假,施术是真,他说的那句“代价多少还是得要付”,现在算明白
了,所谓代价,就是那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吐口气,又看第二行,写的是:“玉瓶五粒天露丸,可解百毒,每次一粒已足,慎用之,
毋惠邪恶。”
  看完,更加激动不已,五粒“天露丸”在必要时可救五条人命,这是相当重的赠予,谁
言三恨先生正邪不分?
  第三行“假药一丸,必须由予者本人自服,以惩其邪恶,务必做到。”
  这是一记绝招,令人称快。
  东方白激动的心情久久才平复下来,现在,不但切实地遂了心愿还加上奇逢,这又是出
乎意料之外的转变,他抱拳过顶,朗声道:“先生,多蒙厚惠,谨此致谢!”如果对方在暗
中,当然听到,如果不在,算是尽了礼数。
  将就用字条包起丹丸,妥慎纳入怀中,踏着晨煦,朝出山方向走去。
  坤宁宫,雅洁的卧室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小玲昏睡在床,气息奄奄。
  坤宁夫人坐在床边椅上,满面悲戚,痛泪隐隐。铁杖姥姥、“无尘”、“无弃”两老尼
和松筠与四少女环围在旁,个个面带忧伤,空气沉重得令人感到窒息。
  坤宁夫人牵着小玲露在被外没有知觉的纤手,哀声道:“孩子,你要振作,你要等,东
方白为你去求药这早晚就回来了,孩子,你一定……要捱到他回来。”拭了拭泪,又哽咽着
道:“孩子,神宁宫不能就此……烟消云散,你……必须活着,娘真愿代替你,可是……办
不到啊!”
  泪水又长挂下来。
  铁杖姥姥噙泪切齿道:“老身警要把黑蝙蝠和卜云峰两个兔崽子寸割寸剐,小玲,姥姥
我……”她说不下去。
  四少女掩面拭泪。
  “无拜师太”宣了声佛号道:“公主并非夭寿之相,一定会有救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菩萨,摩诃萨!”
  公主小玲的身躯突然挺了挺,发黑的口唇连连翕动。
  “无尘师太”忙凑过耳朵道:“公主要说什么?”
  小玲声细如蚊:“我……不……要死!”
  坤宁夫人已听到了,凄叫道:“孩子,你不会……”
  就在此刻,一名少女匆匆来到门边。
  松筠转身到门边道:“秀香,什么事?”
  叫秀香的少女道:“有位崂山道士要见夫人!”
  坤宁夫人坐正身形,微一皱眉道:“崂山道士要见本座?这……可曾问明对方来意?”
  目光望向门外的少女。
  传讯的少女在门外应道:“那道土说要见到夫人之后才说,弟子只好进来禀报。”
  坤宁夫人略作沉吟道:“本门向不与外间打交道,以往都是由太王帮出面,怎会有崂山
道上找上门来指名要见本座?姥姥。”
  “老身在!”铁杖姥姥急应一声。
  “烦姥姥代本座去见见那道士,着对方是何来意。”
  “老身这就去!”
  铁杖姥姥立即转身出去。
  “松筠、竹青,你两个随姥姥去。”
  “遵命!”二少女禁应一声,施礼而去。
  房里的空气又恢复原状,沉窒凄惨。
  坤宁大人望了床上的爱女一眼,然后转向梅芳。
  “卓大侠那边可有消息?”
  “卓大侠预定联络的地方有人守候,一有消息马上传回。”
  “你去看看,时间已经不能再耽延了!”
  “遵命!”梅芳也走了出去。
  “大护法!”
  “贫尼在!”无弃师太躬身单掌打了个问讯。
  “你再替小玲诊视一下。”
  “是!”无弃师太坐上床沿,伸手捉住公主小玲腕脉闭目默察,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看
样子情况似乎不妙。
  “怎么样?”坤宁夫人焦灼地问。
  “药力……似乎已不足护持心脉!”
  “这……”
  “希望一个时辰之内解药能及时送到。”
  “只能支持一个时辰?”
  坤宁夫人面色现灰。
  “是的,今天已是第六天,护心丹的药效也到了最大限,幸赖公主根基深厚,换了常人,
至多维持五天。”
  “天!”坤宁夫人仰起头,哀切地道:“你加诸于本门的灾难还不够,小玲的命也要夺
走?太不公平了!”
  “夫人,这是人祸,不可怨天!”出家人的口吻。
  “可是……人的生死难道没有天意在内?”
  “夫人,贫尼坚信东方少侠能及时赶回。”
  “如果求不到解药呢?”
  无弃师太默然无语,事实上此次求药成功的机会只一半。
  无尘师太悠悠地道:“吉人是有天相的。”
  鬼树林外,一个面如满月的中年道士巍然卓立,五绺长须飘洒胸前,红润的脸孔像是喝
醉了酒,手执拂尘,尘尾搭在肩上,看上去似乎还有点道行的样子。
  铁杖姥姥现身出林,直迫近道士身前八尺之处止步。
  “道长来自崂山?”铁杖姥姥先开口。
  “是,贫道系出崂山!”道士打了个稽首,宣了声无量寿佛,才又道:“芳驾想来就是
众称的铁杖姥姥了?”
  “不错,请教道号?”
  “贫道小号‘天星’!”
  “噢,天星道长,此来有何见教?”
  “受人之托,有要事求见贵宫夫人。”
  “夫人有事无法分身接见,由老身全权代表。”
  “这个……事关重大,姥姥能作得了主?”
  “当然。”铁杖姥姥勃然作包道:“如果老身作不了主,岂会代表夫人见客,有什么事
就请开门见山地说吧!”
  “是有关贵宫公主抱恙的事!”
  “哦!”铁杖姥姥大惊意外,公主中毒的事是个秘密,怎会有人找上门来?这道士名不
见经传,真正的来路是什么?
  心念之中沉声道:“有关我们公主的事?”
  “正是!”天星道人拂尘一甩垂下,姿态满优美的。
  “怎么个说法?”
  “贵公主所中之毒乃是独门配制之奇毒,除了施毒者本人,天下无人能解,而且毒势在
第二次复发之后,如不及时解救,神仙也会束手,而公主是贵宫唯一继承人,生命既尊且贵,
贫道上体好生之德……”
  “住口!”铁杖姥姥暴喝了一声阻止天星道人说下去,怒不可遏地道:“少弄口舌,你
跟黑蝙蝠是同路人?”
  “无量泰佛,贫道与对方素昧生平!”
  “你以为老身会相信这鬼话?”
  “那在于姥姥,贫道只是受托办事。”
  “直截了当说出你的来意?”铁杖姥姥强抑怒火。
  “有条件交换解药。”
  “什么条件?”
  “少林寺当年失窃的‘须弥经’!”
  “什么?”铁仗姥姥老眼尽赤道:“少林失窃的‘须弥经’?本宫哪来的少林秘典,你
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
  “姥姥,事关公主的生死,我们平心静气地谈。”天星道人目芒闪了闪,神色保持从容
道:“贵宫没有,‘不为老人’却有,而‘不为老人’就是少林寺当年的藏经楼主持‘无为
大师’,只要他肯割爱,便可挽回公主一命。”
  “不为老人与本宫何涉?”
  “这点姥姥心里明白,不必贫道点破。”
  铁杖姥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双眸子迸射出炽烈的杀光直照在天星道人脸上,手中铁
杖微见颤动,是握力过猛的关系,她似乎就要发作,但最后又隐忍下来。
  “天星,你听清楚,交出解药,老身网开一面。”
  “贫道只是受托传话,身边并无解药。”
  “那就留你在此,等解药来赎命。”
  “托付之人绝不在乎贫道的生死!”天星道人了无惧色,只是原本红润的脸更红了,给
人以莫测高深之感。
  “你自己在乎吧?”铁杖姥姥咬牙切齿。
  “事已至此,在乎也是白费。”
  “你平白为一个素昧生平之人卖命。”
  “情非得已!”
  “什么情非得已?”铁杖姥姥厉声喝问。
  “不足为外人道。”天星道人显露了他的奸滑。
  “主使之人是谁?现在何处?”
  “不知道,他是主动跟贫道联络。”
  “很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会说的!”黑黝黝的拐杖突然扬起。
  一青一绿两条娇悄人影出现,是松筠和竹青,她二人各占方位,与铁杖姥姥站成鼎足之
势,作三点式包围。
  天星道人大叫道:“贫道只是传话的!”
  铁杖姥姥粗声暴气地道:“把你砸烂了不怕你的身后人不出面!”
  最后一个字离口,铁杖已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出,挟带着翻卷的劲风,其势猛不可当。
  松筠与竹青同时亮剑。
  拐杖是铁的,使杖的人是高手,天星道人当然不敢轻撄其锋,身形一旋,道袍飘飞中避
了开去,身法轻灵而玄诡,竹青照定身影刺出一剑,迅厉狠辣,天星道人身形再旋,又进入
了松筠的攻击距离之内,剑芒疾闪,天星道人动作没停,又划了开来。
  三方面的攻击连起来等于是一个动作。
  铁杖姥姥的拐杖劈空,但招式未老,顺势变势,改为横击,横击的威力圈较大,不同方
位有两支利剑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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