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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手佛心
第二十章 少林寻经
徐文在正阳城“鬼屋”地室之内惊闻“天台魔姬”的噩耗,悲愤欲狂,正拟辞别“妙手
先生”蒋尉民一家人之际,一条人影突然奔入,“砰”然栽倒,血水漫地而流。室中各人无
不大惊失色。
只见来人是一个蓝衫少年,已气息奄奄。
徐文骇然道:“他是谁?”
“妙手先生”蒋尉民一个纵步,到蓝社少年身前,口里道:“是我第二徒弟施可授!”
“是世叔的门下?”
“不惜!”
蒋尉民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深穴脉,栗声道:“剑伤,流血过多,恐怕……”
以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了。
徐文也凑了过去,只见剑痕累累,像一张张的小口,汩汩冒着鲜血,皮肉向外翻转,厥
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蒋尉民目中泪水直流,哽咽着不能出声。
蒋明珠动作倒蛮快,这时已取来了伤丹,递与她父亲……
蒋尉民突地低叫一声:“不好!”
徐文一惊道:“什么事不好?”
“看这所受的剑伤,可能是‘五方教’伏伺在‘鬼屋’四周的弟子所为,他一路流血奔
入密室,恐怕被对方发现……”
“小侄出去看看!”
“宝儿,给你世兄带路,你别现身。”
“好的。”
宝儿应了一声,拉起徐文便往外走,走的却不是来时路径,想来这地室的通道必然不
少。
顾盼间,来到一堵石壁之前,宝儿伸手一按,石壁裂开了两尺宽一条缝,徐文一闪而
出。宝儿道:“世兄,我回去看二师兄,停会再来接你。”
“不必了,留着门我自会回来。”
“世兄,下手别容清,多杀些……”
“放心,‘地狱书生’不致于心肠太软!”
穿过约三丈长的南道,眼前是一片密集的凤尾竹丛,拂开枝叶,只见这片竹丛是植在池
中央的假山上,距地边约莫四文。徐文大是惊叹,像这种暗道,外人要想发现的确不太简
单。
池对边,黑影幢幢,来往逡巡。
夜空中,飘来四更鼓声,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徐文退回竹丛之后,纵上假山石头,然后投升空中,一旋,两旋,转了方位,鬼魅般地
落到地上,了无声息。
他定了身形,四下一扫,发觉潜伏的“五万教”教徒不在少数,看来对方是非得手而后
才甘心。此际,已不见火光烟气,想来那小院的房舍已成墟了。
“沙!沙!”
他故意放重脚步,朝空旷处走去。
“谁?不许任意走动!”
显然对方把他认作自己人了。他充耳不闻,前行如故。
“唆!唆!”三条人影窜了过来。
徐文连对方的衣著形貌都不屑于分辨,迎着人影,“毒手”电闪点出,“砰!砰!”声
中,三名教徒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声音惊动了其余伏匿的人。
“什么人?”
暴喝声中,又有五条人影从暗处扑出。
徐文照方抓药,解决了五人。
“朋友,好辣的手段!”
冷喝声中,徐文倏然回身,只见三丈外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当下冷哼一声道:“‘五方
使者’!”。
锦衣少年可能到此刻才认出徐文,骇呼一声道:“‘地狱书生’!”
徐文寒声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那名“五方使者”不待徐文话完,掉头朝暗影里逝去。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徐文动
手。但徐文怨毒已深,恨“五万教”入骨,哪里肯放过他,身形一划,由测方绕截,快得有
如鬼影飚风。
“五万使者”闪出不过五丈,便被徐文截住。
“你还想逃么?”
“毒手一式”猝然攻出。“五方使者”挥剑相拒,招式才发出一半,凄哼一声,栽了下
去。
警哨之声,此起彼落。
徐文循声扑杀,惨号代替了警号,充斥夜空,本就阴森可怖的废园,此刻变成了鬼域。
盏茶工夫之后,一切的声浪平息了,死的,陈尸“鬼屋”;活的,闻风而遁。
徐文杀机未泯,继续巡搜,但已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到底死了多少“五万教”教徒,也没有人去清点。
徐文搜巡了一周之后,回到那地室入口的池旁,蒋尉民业已伫候。
“世叔,那位令高足……”
“伤及内腑,回天乏术了!”
“他回来得不巧……”
“他是有急事赶回的。”
“什么急事?”
“‘五方教’在城外十里林内拘留了一百名丐帮弟子准备天亮时集体屠杀……”
“有这等事?”
“‘五方教’”要丐帮交出一名独目老丐……”
“哦!”
徐文倏忽想起“闪电客”黄明曾易容为独目老丐,想不到贻锅丐帮。
蒋尉民沉重地道:“事缘黄明……”
“这点小侄知道。”
“所以二徒才冒死报讯。”
“小侄去处理此事。”
“怎好偏劳……”
“世叔见外了,这是削除‘五方教’劳力的好机会,小侄岂能错过。此刻距天明不远,
小侄就此告辞!”
“贤侄事完务必回转,从长计议对付……”
话没说完,徐文已去得没了影儿。他知道蒋尉民将要说些什么,但自得“天台魔姬”噩
耗,他悲愤欲狂,片刻也不能忍耐,就此离开自采行动,是为上策。
正阳城十里外,一片密林,此时还隐在拂晓前的黑暗中。
林内,天光不透,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如墨;林外,不时有人影在逡巡。
陡地——
林中央亮起了四支火炬,火光照处,只见数约百名鹤衣百结的乞儿,老少不等,列坐林
地中,一个个怒目切齿,但却没有任何声音。
四周,围着数十名武士。每五名黑衣人之间,夹着一名锦衣人。
场面诡秘而肃杀。
远处村落中,传来了断续的鸡啼。
一个银髯老者现身了,目光一扫这批丐帮弟子,冷森森地道:“时辰将到,贵帮仍未交
出本教所要的人,看来是准备牺牲各位了!”
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丐,从第一排居中站起身,惨厉地道:“‘五方教’茶毒武林,残杀
无事同道,天理难容
银髯老者一抬手,道:“住口!杨分舵主,此刻不是谈天理人道的时候。”
“杀人者人恒杀之,报应是不爽的。”
“废话不必说了,天明时分,便是三日限届……”
“老化子等死后变厉鬼也要索这笔血债!”
“哼!哼!如果丐帮总舵不交出那名独目老丐,还有第二个一百,第三个一百,到交出
人来为止。丐帮弟子虽多,总会杀得光的。”
“本帮根本无独目老丐其人。”
“那是空话!”
“‘五方教’真的敢做这惨无人道的事……”
“事实不会改变的!”
曙色,使火炬的光变得黯淡。
一名锦衣武土高叫一声:“禀统领,时辰到!”
银髯老者大喝一声:“预备!”
“呛!呛……”
所有“五方教”在场武士,长剑齐出了鞘。
百名被掳劫的丐帮人质,齐齐离地而起,一阵小小骚动之后,便平静了。虽然每一个人
都目眦欲裂,悲愤如狂,但在分舵主未出声之前,没有一人行动,这显示出丐门的规律是如
何的森严,也表示出丐门弟子的非凡。
一幕武林中前所未有的集体屠杀惨剧,将要上演了。
场面虽未现血腥,但已被恐怖充满。
所有的长剑,对准了预定的屠杀的目标。
银髯老者右手慢慢上扬,他准备下令屠杀了……
蓦在此刻——
一个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突地传自暗影之中:
“尹超,你想如何死法?”
原来这银髯老者,便是率人围攻“鬼屋”的“五方教”总坛武立统领尹超。
银髯老者面色立变,厉声道:“何方朋友,请现身出来。”
所有持剑武士无不悚然失色。
丐帮弟子却也惊疑不置。据他们所知,总坛方面并不知道他们被劫持的地点,同时帮中
也不会有任何高手有独自前来解救的能耐。
奇迹般,一条人影幽幽然出现,是一个面目挺秀气的青衣书生。
六七名剑手一拥而前。
“哇!哇!”
青衣书生择手之间,有四名剑手栽了下去。
尹超怪吼一声:“‘地狱书生’!”
声音中充满了震栗之情。这一嚷出名号,丐帮弟子方面,死亡的恐怖顿消,而“五方
教”众剑手,一个个如逢鬼魅,纷纷撤身,紧靠在一起,作势戒备。
徐文向尹超身前一欺,道:“昨夜让你逃脱,多活了几个时辰,现在,你算死定了!”
尹超暴喝一声:“小子少狂,未见得!”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扶以毕生功力,猛然拍出。他身为“五方教”总坛武士总管,功力
自非泛泛,这在死亡的威胁下,全力劈出的一掌,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徐文不闪不让,举掌硬封。
“隆”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也就在徐文一退身之际,具有特殊身分的锦衣武
士电闪扑上,十余支长剑,扶番霆之威,密集攻出。
徐文闻风知警,回身,出掌……
“哇!哇!”
有两名应掌栽了下去,但也有三柄剑刺上了徐文身躯,热辣辣的痛楚,使他更加杀机如
狂,“毒手二式”——“屠龙斩蛟”倏然展出。
惨号声中,又有两名扔剑栽倒。
同一时间,尹超悄没声地从背后扑击,左掌右指,俱指向徐文致命要穴。
“砰!”挟以一声闷哼,徐文前冲八尺。虽遇突袭,手却未停,又有三名锦衣剑手横尸
当场。
“纳命来!”
徐文口里暴喝一声,身形如电速转,正好迎上尹超第二次扑击,本能地“毒手二式”顺
势攻出。
凄哼声中,尹超的身形一个踉跄。可是数支长剑,又告从不同方位向徐文攻到。
徐文双掌一圈一放,把那些长剑封了回去,身形一个虎扑,抓住了银髯老者尹超。
尹超奋力一挣,居然脱出徐文掌握,弹身便要遁走。
“站住!”
栗喝声中,徐文横截尹超身前。尹超顿时老脸灰白,连连后退。
白发老丐一声狂喊,丐帮弟子发动反击。
那些一直不曾动手的黑衣剑土,此刻被动地卷入了战斗。在徐文面前,他们连出手的资
格都没有,但对付丐帮弟子,情况可就不同了。双方甫一接触,丐帮弟子立即有了死伤。
此际天色已经微明,火炬也不知在何时熄灭了。
疯狂的搏杀,在略显昏暗的林中展开。
未死的几名棉衣剑士,仍死盯住徐文与尹起这一对没有放松。
丐帮弟子似十分明白这些锦衣武士的能耐,专拣穿黑衣的厮杀,不敢向锦衣级的进攻,
由是之故,死伤还不大。
徐文目中碧芒熠熠,从喉咙里沉哼了一声,仍是那“毒手二式”罩向尹超。
“哇!”
尹超在惨号声中栽了下去。
“撤退!”
锦衣武士之一,厉声发令。
徐文杀机已无法遏止,转身之间,那名发令的武士首先栽倒,接着,又是一名在弹身之
际摔倒地面。
黑在武士已全失斗志,纷纷图脱,但被丐帮弟子拚命缠住,在三五人对付一人的情况
下,黑衣武士开始伤亡……
徐文猛施“毒手”,碰到的便是死。
徐文眼见锦衣级的已无一生存,所剩不足二十的黑衣级武士,丐帮弟子已足能应付,便
弹身离开现场,到小溪边洗净了身上血污。身上的剑例仅是皮伤,敷了药便没事了。他连片
刻都不愿耽延,立即就道奔向嵩山。
“天台魔姬”之死,刺激得他几乎发狂,胸中那份怨毒杀气,简直无以形容。
半日工夫,他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道旁高挑的野店酒旗,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想,该填饱肚子再赶路。
于是,他蜇入店中,要了一盘牛肉,半只山鸡,两角酒,自斟自饮起来。酒入愁肠化作
无边恨,那股怨毒更加如火如荼。他本打算稍饮赶路,这一来,他感觉需要酒的刺激与麻
醉,三角、四角,顷刻间,连尽了七角酒,眼前的人物影子,都成了双的。
他用手指甲刺了刺脸颊,木木然没有感觉,已是接近醉的程度了。
“天台魔姬”的倩影,直在眼前晃动。
他想痛哭一场。
他想杀人。
他想看见血,鲜红的,从仇人身上流出的血。
倏地——
醉眼迷离中,他看见一条人影呈现面前——锦袍蒙面。
他以为是幻像,揉了揉眼睛,那影子没有消失。
酒,顿时化成了冷汗。他按桌而起,两眼暴睁,碧芒似电,杀机云涌,栗人的话声,一
个字一个字从口里吐出:
“叛徒,我不把你碎产万段誓不为人!”
所有酒店中客人的目光,全集中射了过来。
店小二哈腰上前,苦着脸道:“相公,请担待些,小店……”
“滚开!”
店小二一个踉跄,退到角落里直发愣。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日思夜盼的声音,发自锦袍蒙面人之口:“孩子,你……怎么
了?”
声音中,充满了哀伤凄哽。
徐文全身一颤,杀机尽泯,代之的,是无比的激动。
“爹,是您么?”
“孩子,连我你都不认识了?”
“真的是您……”
“孩子,到外面去谈吧。”
徐文起初怀疑又是“五方教主”弄的玄虚,现在,语言证明了这真是他父亲。他激动得
手足无措,全身发麻,泪水不自禁地如泉涌出。
锦袍蒙面人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算是酒资,然后转身,出门。
徐文如置身梦中,恍惚地跑着出了店门,向前遁走去。
父亲被劫持于“五方教”中,何以会脱困现身?
开封道上陈尸之谜,终算完全澄清了……
走了不远,转入道旁林中。
徐文面对历尽劫难的父亲,心中的疑虑并未全消,过去数次残酷的教训,使他余悸犹
存,他在万分激越中开口道:“爹,您不是被‘五方教’囚禁么?”
“是的,但我终算脱困了!”
“母亲呢?”
“孩子,我会设法救她的。”
“她没有受什么折磨吧?”
“我见不到她的面。”
“爹,‘五方教主’究竟是何许人物?”
“这……为父的也不知道。”
“爹不知道?”
“不知道。”
“父亲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
“父亲当年的‘毒经’何来呢?”
“哦!这个么?……为父的从‘五方教主’学到的
徐文大感困惑,栗声道:“可是爹说不知道对方是谁?”
“孩子,听我说,当初我无意中碰上他时,他是一个神秘人物,不曾露过真面目,也不
肯道来历,现在亦然。”
“他为何囚禁您?”
“要追回‘毒经’!”
“哦!……”
蒙面人的手,轻轻搭上了徐文肩头,凄声道:“孩子,你受了许多苦?”
徐文下意识地一颤,但当他感觉那双手并无恶意时,心头又升起了歉疚。多少时日,他
没有被这双手抚摸了,多少时日,他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慰藉了。
他以为此生再无父子相见之日;想不到奇迹似的又得以重逢。
一阵悲从中来,他又流出了泪水。
他有无数的话要说,有许多谜底要揭开,然而过多的意外,使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
知该说什么好……
蒙面人又温柔地道:“孩子,听说你身手十分了得,是有奇遇么?”
徐文点了点头。
蒙面人紧追着道:“说给为父的听听。”
徐文十分为难地道:“爹,格于门规,恕孩儿不便奉禀。”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孩子,既是如此,不说也罢。”
徐文心中万分歉疚,但他实在不能泄露“万毒门”之秘,虽亲如父子,门规依然重要。
为了缓和空气,他转变了话题道:“爹,您当初说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是上官宏等
人……”
“是呀。怎么样?”
“孩儿已查明了。”
“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蒙面人连退数步,骇呼道:“这怎么可能?”
“是他亲口承认的。”
“他……竟然还活着……”
徐文默然,他想到“妙手先生”所说的故事,父亲所为简直如同禽兽,但为人子的,能
说什么呢?痛苦,又悄悄地爬上了心头。
“他人在何处?”
“‘卫道会’中。”
“你与他交过手了?”
“是的。孩儿该杀他的,可是……”
“可是什么?”
“为了一些特殊原因,孩儿放过了他,但他迟早会授首的……”
他想到了大母“空谷兰苏媛”。她的故事该告诉父亲吗?会引起什么后果?论情理,屈
在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立场呢?
蒙面人的手,仍停留在徐文的身上,由肩及背,口里长长一叹道:“孩子,为父的昔日
所为,的确不当,我……后悔了……”
徐文最希望的,便是听到这种心声,他激情地道:“爹,过去的不必提它了……”
“孩子,一个人立身处世,不能走错一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
“爹,除去面巾,让我看看您的脸?”
“孩子……”
徐文只觉“命门穴”上挨了重重的一指,奇痛攻心,他甚至连意念都不曾转过来,便惨
哼着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
蒙面人纵声狂笑,笑声如枭鸣,如狼嚎,刺耳已极。
徐文知觉未失,五内皆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丝毫没有感觉,结果覆辙重蹈,又一次栽在仇人手下。
他奋力一挣,但又踣了回去,他只觉天旋地转,魂儿出窍。
为什么,对方模仿父亲的声音会如此逼真?
他目眦尽裂,嘶吼道:“你……你……卑鄙无耻……”
蒙面人阴森森地道:“孩子,你命真大,数次死而不死,今天,奇迹不会再发生
了……”
“住口!‘五方教主’,你会遭报的!”
“孩子,什么叫报应?哈哈哈哈……”
悔、恨,整个地吞噬了他。父亲既被劫持,岂能轻易地脱困呢?而自己竟然再次坠入奸
谋诡计之中。的确,奇迹不会再发生了,这一次栽定了,一切思怨情仇,将在无比的恨中幻
灭。
而无法瞑目的是“万毒门”将由自己而断送,“毒”成为叛徒肆虐武林的利器,历代祖
师,行将永远含恨九泉。
蒙面人语意森森地道:“小子,本座命你以上官宏夫妇人头作为交换你父母的代价,而
你,有意不践诺言,本座不得不下这狠手了!”
徐文蹙住一口行将消散的真气,凄厉地道:“祖师有灵,必然报应你!”
“祖师?嘿嘿嘿嘿!徐文,想不到你归入了‘万毒门’,你更非死不可了!”
“哇!”
徐文气急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其气一浊,他昏了过去。
但,一股怨毒,使他在决不甘心就死的情况下,又苏醒过来,只是他丝毫无能为力了,
死神已紧紧地攫住了他。
“五方教主”呵呵怪笑声中,扬起了手掌,口里道:“孩子,为了我活,你必须死,这
是自然法则;死后别怨我,这是你的命运注定如此下场!”
徐文目眦冒出血水。
蓦在此刻——
数条人影同时涌现,他隐约辨出是“卫道会主”上官宏、“云中仙子”、“痛禅和
尚”、“轿中人”杜如兰,还有些不认识的……
他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悠悠醒转,眼前人影幢幢。
久久,他的视线由模糊而清晰,看见包围着自己的,是上官宏一行。
自己被仇家所救么?
他咬了咬牙,勉强发声道:“‘五方教主’呢?”
“云中仙子”愤愤然地应道:“被他兔脱了!”
徐文闭目养了养神。他明白,自己体内若没有“天台魔姬”的血,“命门穴”被点,十
个也死了,但若非上官宏一行现身,说什么也逃不过“五方教主”的毒手。
他试行运气,发觉功力仍在,只是很虚弱。
他再度睁眼,苦苦一笑道:“各位为什么要救在下?”
“卫道会主”上官宏冷冷地道:“算是同仇敌忾吧!”
徐文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
上官宏冷电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绕,道:“徐文,本座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你!”
徐文惨厉地道:“为什么不动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你,有失武林道义,同时……”
“怎么样?”
“你愿意与本座等联手么?”
“联手?”
“嗯!暂时抛开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歼灭武林祸源。”
“不!”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个人自采行动。”
“独木难支大厦。”
“那是在下一个人的事。”
“云中仙子”冷哼了一声,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
徐文内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驾等要下手,死又何妨!”
“徐文,狂傲对你并无好处……”
“在下不计较什么好处坏处!”
“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点在下非常明白,不过尊驾等人今天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卫道会主”上官宏再次道:“你愿是不愿?”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会改变主意。”
“如此你走吧,本座不想现在杀你……”
“承情了,后会有期!”
说完,举步便朝树林深处走去,脚步有些蹒跚。他的意思是要寻个隐僻之处运功疗伤,
但照目前情况,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后果便堪虞了。
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卫道会主”的冷喝声:“慢走!”
徐文回过身来,道:“会主后悔放在下离开?”
“还不至于。”
“有何指教?”
“你所有之毒,似与‘五方教’同出一源?”
徐文心头一震,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窒了片刻之后,道:“天下用毒者颇不乏
人,大同而小异。”
“卫道会主”一颔首,表示同意此说,然后沉重地道:“你不否认‘五方教’是武林祸
源吧?”
“当然。”
“为此,本座对你有所请求……”
“对在下有所请求?”
“是的。如果你‘地狱书生’以武林苍生为重,请你答应!”
“会主说说看?”
“请你提供避毒之方!”
徐文大感意外,对方竟然对自己提出这等要求。以“武道”立场而言,自己应该答应这
要求,但对方却是自己的仇家……
“卫道会主”接着又道:“本座这要求基于武林公义,不及于私人恩怨!”
徐文转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门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属违反门规,自己势不能
袖手,当下断然点头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谢!”
“这倒不必。不过话说在前面,彼此间的帐仍然要结算。”
“当然。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
徐文从怀中取出下山时师太祖所赐灵丹,抛与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
毒!”
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会感激你的义举!”
徐文此举,使在场的全为之动容。
他扫了诸人一眼,再度转身离开,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救过上官宏父女,上官
宏也救了他。而预想将来,对方不会放过父亲,自己当然也不会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
的确是不可思议。
他寻到了一个树穴,钻了进去,运本门心法疗伤。
“命门”死穴被点,换了旁人,早已横尸当场,焉有命在。他所以能活,全凭“天台魔
姬”当日所输含有“石龙血浆”之血,才能保住生机。
功圆果满,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树穴,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五具锦衣少年的尸体,横陈在距树穴不及五丈之处。从衣着判断,死者当是“五方
教”使者级的高手无疑。
这五人如何死的呢?
自己彻夜运功,毫无所觉。如果这五人是搜寻自己而来,那自己又脱过一次死厄了,是
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吗?
这批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闲人物,岂能伤得了他们,何况有
五人之众,这暗中救自己的该是谁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吗?
突地——
五具尸体之中,有一具动了一动。
还没有死!
徐文自语了一声,弹身逼近,一看,只见这个尚未断气的锦衣少年,死状最惨:一柄长
剑,由后背直透前心,长剑头尾穿身而现。其余四具,却未见剑痕。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来,先前推断是上官宏
等人所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卫道会”中仅掌令“崔无毒”是此中
能手,但他昨天并不在场,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伤人。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他俯下身去,翻转那中剑者的尸体。
“呀!”
他全身汗毛直竖,连呼吸都停止了。天呀,这中剑的锦衣少年,竟然是奉师在“五方
教”卧底的盟兄“闪电客”黄明。
从剑伤而论,他已无救了。
徐文身形连打了几个踉跄,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黄明手足又动了一下。
“大哥!大哥!”
徐文悲声嘶唤着,伸指连点黄明大小处穴道,然后按住“脉根”,逼人一股真气。渐
渐,黄明苍白如纸的面颊,现出一丝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将使黄明提早断气。
徐文含悲忍泪,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缓缓逼入黄明体内。
约莫一刻光景,黄明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
这时,徐文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黄明呆滞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谁,面皮微微地牵
动了数下,努力地翕动着嘴唇。他想说话,但发了出声音,失神的眸子,充满了痛苦无助的
表情。
徐文继续输以真元,他希望黄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话然后死。
过了片刻,黄明口里有了声音,但细如蚊蚋,几不可辨。
“令堂……令堂……”
徐文一听提到母亲,登时心弦绷紧,连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声道:“大哥,家母怎
样?家母怎样?”
声音,变得比哭还难听。
黄明在挣扎,努力,又继续吐了几个字:
“‘毒经’……少林僧……”
徐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毒经”是本门传派至宝,他除了受命清理门户之外,更
要紧的是寻回半本“毒经”,急煞道:“‘毒经’怎样?是否落入少林寺……”
黄明头一偏,咽了气。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万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黄明死了,留下了一个不可解的谜。
“妙手先生”蒋尉民和两名弟子,先后为武林正义而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才失声哭了出来。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种发泄,还不
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与黄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黄明对他可说情同手足。
是谁下的手呢?
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黄明真假身分,那黄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我不杀
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悲痛之中,还渗着负疚,这苦酒更浓了。
罪魁祸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个把时辰,才忍泪起身,就地挖了一个坑,把黄明安葬了。指刻墓碑“盟兄
闪电客黄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为了怕黄明遗体受侵,他把另四具尸体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盖新土。
完毕,重回黄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
“令堂……‘毒经’……少林僧……”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母亲早已脱出魔掌,带出了“毒经”……
“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范围,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干预武林是
非,门人也极守清规……
他想,深深地想——
少林僧?“毒经”?是了,必然是“毒经”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黄明是“妙手先生”
首徒,偷之一道当然精绝。假设他盗出了“毒经”,而后“毒经”又被少林僧人所夺;也有
可能,他们一行五人在遭了杀手之后,少林僧人恰巧路过,发现“毒经”,顺手牵羊……
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杀人凶手,目的是“毒经”。而自己在树穴之内疗伤,时置黑
夜,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总之,这谜底必须由所谓的少林僧口中揭晓。
“毒经”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黄明先提自已的母亲,这一点目前尚无法推测,只有待解开少林僧之谜后再说了。
当然也许关键全在少林僧身上,这少林僧是一人?是数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决定了行动。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讨血债。“五方教”在嵩山后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
举两得,没有冲突。
他立起身来,面对黄明的新坟,哀声喃喃地道:“大哥,安息吧!我走了,我一定查明
事情真相让你死得瞑目……”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悲伤阻塞了咽喉。
对盟兄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出林踏上大道。
太多的哀伤与刺激,使他忘了疲乏,忘了饥渴,一味地赶路。他不敢静下来,否则他会
发狂。
这一天,傍午时分,他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
两个中年僧人,现身出来,其中一人合十道:“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贯干?”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求见贵寺掌门人!”
“见敝掌门?”
“嗯!”
“访问有何贵干?”
“这一点不必问了!”
两僧登时面现不豫之色,仍是那开口的僧人道:“小僧据何通禀?”
“就说在下求见!区区‘地狱书生’徐文!”
两僧人面色大变,齐身向后退了数步,惊怖之色溢于言表。
徐文悲愤怨毒集于一身,只是他矜于自己也是一门之长,所以先顾到了一个‘礼’字,
心中已是相当不耐,当下接着又道:“在下不耐久候?”
两僧人不敢再开口,掉转身,如飞向寺门奔去。
徐文缓缓挪动脚步,登石级走向寺门。
刚到寺门,一名老僧迎了出来。徐文一看,认得是在“卫道会”立舵大典中,曾经见过
一面的少林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当下一抱拳道:“大师请了!”
“一心大师”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合十还礼,沉声道:“施主光临,有何见教?”
“想向贵掌门人查询一件公案!”
“公案?”
“是的。”
“先请进,奉茶!”
说完,侧身肃客。
徐文再度抱拳,道:“大师请!”
“施主请!”
徐文不再谦让,昂头进入寺门,穿过护法韦陀殿,来到前院。知客僧迎上前来,先望了
望“一心大师”的眼色,然后朝左边厢房一比,道:“请施主到客舍奉茶!”
徐文心念一转,自己此来不是作客,当下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急事在身,不能久
留!”
“一心大师”趋前一步,道:“施主之意……”
“在下想立刻见掌门人。”
“施主可否将率因告知老衲,如老衲可以作主,就不必惊动掌门人了。”
“恐怕大师作不了主啊!”
“一心大师”老脸一变,道:“施主无妨说说看?”
“贵寺有人劫经杀人!”
“一心大师”陡然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劫经杀人?”
徐文勾动心中悲痛,声音变得十分肃杀地道:“不错!”
“请问所劫何经?所杀何人?”
“劫的是半部‘毒经’,杀的是‘五万教’五名使者!”
“啊!竟然有这等事……施主目睹么?”
“差不多,死者临死吐露的。”
“老衲毫不知情……”
“所以在下要见贵掌门人。”
“施主是以什么身分来此?”
“个人身分。”
“一心大师”窒了片刻,向知客僧一挥手道:“启禀掌门!”
知客僧顶礼转身疾步而去。“一心大师”转向徐文道:“请稍候!”
工夫不大,知客僧匆匆奔出,道:“禀住持,掌门在大殿接见来客!”
“嗯”
“一心大师”应了一声,又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一个面相庄严、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僧,站在阶沿下的院地中。身
后十二名威猛僧人,想来是护法弟子。
“一心大师”趋前恭施一礼,然后退开一旁。
徐文上前抱拳为礼,道:“武林后进徐文,参见法驾!”
少林掌门声如洪钟似地道:“施主少礼,请道来意。”
“数日前,遂平道上,有人劫经杀人,据被杀者其中之一临死吐露,是贵寺门下所为,
在下特来晋谒,请掌门人查明此事!”
少林掌门双眉一皱,道:“施主莫非误听人言……
徐文声音一寒,道:“决无其事。在下深信死者所言非虚!”
“本座可以断言,本门弟子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掌门人太自信了?”
“近日本寺弟子并未有外出之人……”
“难道没有在外的么?”
“有。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他能做出此等事么?”
“很难说!”
少林掌门面色一变,大声道:“施主不信么?”
“请问‘悟元大师’返寺否?”
“甫于今晨回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可否请出一见?”
少林掌门微微一抬手,身后一名护法弟子躬身退下。不一会,一个体态威猛的白眉老僧
从殿侧转出,远远扫了徐文一眼,然后向掌门人顶礼合十,道:“掌门宣召有何法谕?”
少林掌门把徐文的活简述了一遍。“悟元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弟子全不知
情。”
徐文无明孽火冲面而起。黄明的话,决不会假,而这“悟元大师”又恰于今晨返寺,在
时间上正好吻合,对方却推得一干二净。
心念之中,冷极地道:“掌门人对这公案,只作如此交代么?”
少林掌门怫然不悦,愠声道:“施主之意,本座该如何交代?”
“请先交出‘毒经’!”
“‘毒经’?本座从何交出?”
“这得问掌门自己了!”
少林掌门修养再深,也禁不住勃然震怒,栗声道:“小施主是有急找岔来的么?”
徐文也瞪目道:“未始不可!”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怒声接口道:“施主有何目的尽可言明,不必以莫须有之事为
借口……”
“大师这么一说,是在下无理取闹了?”
“施主自己明白!”
“难道一个人临死会造谣诬栽贵寺不成?”
“施主说死的是五名‘五方教’使者级高手?”
“不错!”
“施主当很清楚该五使者的身手高低?”
“当然!”
“如此合五使者之力,江湖中能加以悉数杀害的高手,屈指可数几人?”
徐文不由一窒。的确,这是实在话,五名“五方使者”联手,能加以杀害的,真还找不
出几人。他听出“一心大师”言中之意,凭少林首座护法“悟元大师”的功力,不足以同时
诛杀五名使者级的“五方教”高手。
但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衡量,也许其中另有文章
而最重要的是黄明决不会说谎话。
“一心大师”接着又道:“请问施主,该五名使者,是如何致死的?”
徐文又是一震。四人死于毒,黄明丧于剑,而毒与剑均非少林所长,自己如说出来,又
给对方反驳的口实,但却又不能不答复,只好照实道:“四人死于‘毒’,一人死于
‘剑’!”
少林掌门冷冷地道:“小施主,以死因而论,剑非本门弟子所长,毒则更为本门禁
例。”
徐文一时无言可对,但心中确实未甘,这谜底非揭穿不可。黄明已死,不能起他干地下
来问个详细,唯一依据的,便是他最后吐露的“少林僧”三个字。
想了一想,转向“悟元大师”道:“大师真的不知情么?”
“悟元大师”怒不可遏地道:“施主,你太过分了,敞寺掌门之尊的答复,尚不足以信
么?”
“在下坚信死者之言不虚!”
“那你是栽定本寺的人?”
“贵寺当提出合理的答复!”
“否则的话呢?”
“在下不得真相不罢休!”
“以施主这意,准备怎么样?”
徐文顿时目露杀机,道:“大师当可想到后果!”
少林掌门一抬手,止住“悟元大师”庄严无比地道:“容本座召集本门所有弟子,详细
调查,旬日之内答复如何?”
“贵寺既无门人在外,要查真相,立即可为,何必要旬日之久?”
“本座所说无弟子在外,是指略有身手的弟子而言,一般弟子当然不会杜寺不出!”
徐文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才好,对方的话入情入理,但也难保十日之内另生枝节,而
这“毒经”却万不能落入别人手中,何况,据黄明遗言,还关系着母亲……
蓦在此刻——
只见知客僧匆匆奔入,朝掌门人恭施一礼,道:“禀掌门,有位叫‘天眼圣手’的施主
求见。”
徐文心头一震,蒋尉民怎么也会来到少林寺?
少林掌门沉吟着道:“指名要求见本座么?”
“是的。”
“可曾问了对方来意?”
“说是有要事面禀。”
“好,本座稍停接见。”
徐文忍不住道:“那位‘天眼圣手’是在下素识,也许正为此事而来……”
少林掌门深深地注视了徐文一眼,道:“请他进来!”
知客僧顶礼而退。工夫不大,一个江湖郎中,右手持串铃,肩背药箱,左胁下却夹着一
个巨形包裹,一摇二摆地走了进来。
徐文一看,不错,正是“妙手先生”蒋尉民的另一化身。
蒋尉民一眼瞥见徐文,不由惊“噫”了一声,困惑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文当然不能泄露对方身分,仅一抱拳,淡淡地道:“有要事而来,真是幸会!”
蒋尉民不再说什么,趋前数步,放下胁下巨包,朝少林掌门拱手,道:“区区‘天眼圣
手’见过掌门人!”
“施主少礼,有何见教?”
“有件关系极大的事,请教掌门人!”
“施主请讲!”
“掌门先看这个。”
说完,俯身解开了那巨形包袱。
“呀!”
在场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包褒里包的赫然是一具和尚的尸体。
少林掌门神色剧变,激越地道:“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蒋尉民冷冷地道:“请掌门辨认一下,可是贵寺弟子!”
首座护法‘悟元大师’跨步上前,一审视,栗声道:“禀掌门,是十三代弟子‘了
空’!”
少林掌门宣了一声佛号,凌厉的目光扫向蒋尉民,道:“请施生解释!”
徐文是“毒道”能手,目光转处,不由脱口道:“是中毒而死的!”
在场的,无不大惊失色。
蒋尉民瞟了徐文一眼,道:“不错,是中毒而死的!”
在场的少林僧人,齐齐向蒋尉民怒目而视。
蒋尉民冷眼一扫众僧,然后沉凝十分地向少林掌门道:“很巧,区区昨夜投宿登封城外
的‘净灵寺’,这位贵门人也投宿该寺,深夜偷拆一封密柬,这……”
“施主请说下去!”
“区区得先请教掌门人,死者所持密柬是掌门人所差传达的么?”
“一封密柬?”
“不错!”
“传监寺!”
一名弟子应声而退。
现场顿呈死寂,但气氛却十分诡秘。不久,一个虎面僧人快步而来。
“监寺弟子‘悟真’参见掌门法驾!”
“免。‘了空’是你所差么?”
“悟真”转身,才瞥见地上的尸体,不由惊呼道:“了空’他……”
少林掌门面色一沉,道:“‘悟真’,你向本座解释!”
“俗真”转身垂首,道:“两月前,弟子差‘了空’送一份度牒到福建莆田下院……”
“两月前么?”
“是的。”
“但据‘天眼圣手’施主说他是于昨夜在‘净灵寺’中偷拆密柬……
“禀掌门,算时日,他当由下院回转。”
蒋尉民冷哼了一声道:“密柬内并非度牒!”
少林掌门一愕道:“是什么?”
“是一本徐有剧毒的秘笈。他便是偷拆而中毒致死!”
少林掌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其余的又是一阵惊呼。
徐文也双目圆睁。
蒋尉民接着又道:“是以区区特地冒昧奉谒,请掌门人示知这秘笈的来路。”
少林掌门困惑至极地先扫了“悟真”一眼,然后才凝重地道:“涂有剧毒的秘笈?”
“一点不错!”
“秘笈何名?”
蒋尉民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羊皮封套,一扬,道:“‘毒经’!”
“‘毒经’?”在场的又惊呼出声。
徐文全身猛震,忘情地大叫道:“世叔,给我!”
蒋尉民震惊地望了徐文一眼,迟疑地把羊皮套交了过去。徐文接在手中,颤抖着手打了
开来;抽出一看,是一本薄薄的古书小册子,封面上有两个古体篆字:“毒经”,下侧方注
了两个小字:“上册”。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属于本门的至宝,但他凭感觉确定是本门之物无疑。再翻开几页,一
看内容,不错,正是本门之物。
他把“毒经”纳入怀中,望着惊异莫可名状的蒋尉民道:“世叔,小侄正为这‘毒经’
到少林寺而来。”
“你……为‘毒经”而来?”
“是的。”
“你事先知道了情况?”
“不。是……”
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泪水立即在眶内打转。
蒋尉民骇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文咬紧牙关,强抑悲痛,凄声道:“黄明大哥,他……”
“他怎么样?”
“死了!”
蒋尉民噔噔连退数步,双目暴睁,厉叫道:“黄明死了?”
“死了,死得很惨……是被利剑穿心而死的!”
“什么……地方?”
“遂平道上,小侄……亲手安葬的。”
蒋尉民面上立起抽搐,身躯簌簌直抖,泪如涌泉般滚了出来。
少林僧众自掌门人以下,一个个骇震而又困惑地望着这一对,没有人开口。
蒋尉民拭了拭泪水,道:“事实经过如何?”
徐文咬牙把事实经过说了一遍。
蒋尉民目中露出了杀光,这是极少见的现象,在徐文的印象中,这神偷儿一向都是滑稽
应世,机智为先。
徐文一转身,面对少林掌门人“可以解释了吧?”
少林掌门一震,道:“要本座解释什么?”
“‘了空’何以身怀‘毒经’?”
“他已因此丧命,本座将派人彻查此事。”
“是搪塞么?”
“搪塞!施主这话……”
“事实非常明显,‘五万教’四名使者是死于‘毒经’所含的剧毒,而另一人,也就是
在下盟兄,却被利剑所杀。他临死遗言,指出是贵寺弟子所为。而以死者‘了空’而言,似
无此功力杀人劫经,其中必有原故。这原故,请掌门人交代!”
声落,目光向首座护法“悟元”扫了过去。
“俗元大师”甫今晨返寺,时间上正好巧合,论身手,要杀黄明是办得到的。
蒋尉民厉声道:“掌门人,小徒黄明,匿身‘五方教’为的是武林正义,而今竟遭横
死,很显然是一种谋杀……”
“谋杀?”
“难道不是么?”
监寺“悟真”沉声喝道:“施主休得无礼!”
蒋尉民悲愤过度,已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为人态度,横目相向道:“无礼!今天如不交代
明白,这佛门净地将要染血!”
这话,使得在场的少林弟子面色大变,个个横眉竖目,只是格于规戒,不敢发作。
徐文加上一句道:“掌门人,请速作决断!”
少林掌门怒声道:“施主欺本寺无人么?”
“不敢,在下只要素还命债!”
“本寺弟子陈尸当场,难道不是人命么?”
“在下没有义务答复这问题。”
“施主准备如何办?”
“请交代劫经杀人的内情!”
“本座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无法交代。”
“那就别怪‘地狱书生’心狠手辣了……”
首座护法“悟元大师”怒哼了一声道:“你敢怎样?”
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冰寒至极地道:“杀人!”
这两个字,出自“地狱书生”之口,别具惊人威力。
少林僧家齐齐怒哼出声。
少林掌门高空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本寺开派以来,专门之内未见过血腥!”
徐文冷森森地道:“今天可能要破例了!”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合十道:“请掌门裁夺!”
少林掌门一袭金黄袈裟无风自荡,显然已激动万,罗汉堂负有护寺之责,住持僧这一请
示也就是等于请命出战,这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少林寺虽闭关自守,不问江湖是非,但耳目
却灵,“地狱书生”最近在江湖中的名声作为,他们十分清楚,别的不谈,单说那“毒
手”,寺中谁人与敌?
掌门人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一老睑的肌肉在不停抽动。
这局面,如何应付?
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杀机。
蒋尉民狂声道:“区区今天如不能为徒报仇,不打算活下少林峰了!”
喝话声中,身形欺了上去……
场面在蒋尉民一欺身之际,骤呈紧张,所有护法弟子,全部作势而待,“一心’、“悟
元”、“悟真”三个有地位的高僧,齐齐横身拦在掌门身前。
徐文一弹身,截住蒋尉民,激颤地道:“世叔,交给小侄了!”
说完,碧芒闪闪的眸子,同扫三僧,道:“在下如出手,有死无伤,三位齐上还是哪位
先上?”
这话狂妄至极,但也令人不寒而栗。
在场的,谁也挡不住徐文的“毒手”,因为“毒”并非一般功力所能抗拒的。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向前迈了一大步,字字如钢地道:“本座为少林荣誉出战!”
“出手吧?”
“本座为主,让施主先着!”
“接招!”
喝话声中,徐文展出了“毒手一式”,功力用到十成:“一心大师”袍袖一挥,如封似
闭,采的是守势,但却寓攻于守,论招数,的确是妙着。
“砰!砰!”连震,徐文的“毒手一式”竟然被解。
少林掌门等,在双方出手之际,纷纷退出圈子之外。
徐文用毒,收发由心,这一招,完全以真功实力发出,并不含毒,否则只要掌指与对方
肌肤接触,“一心大师”势非当场倒下不可。
“一心大师”封了对方一着,雄心大振,以为“地狱书生”不过尔尔,沉喝一声,少林
七十二艺之中的“碎碑掌”猛然劈出,掌势之雄浑沉猛,令人咋舌。
徐文傲性使然,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硬封出去。
他仍不用毒,要以真实功力称量一下罗汉堂住持功力究竟有多深。
“隆”然一声巨震,狂风漫卷,三丈之外,仍觉劲风迫人。
闷哼声中,“一心大师”踉跄后退,身躯连晃,几乎栽了下去。
徐文也被反震得退了两个大步,脚下的青砖,碎了四块。
这一个照面,看得在场的动魄惊心。
“一心大师”身为罗汉堂住持,身手在少林寺中是数一数二的,竟然接不下两个照面,
由此而观,谁是徐文的对手?
徐文冷森森地开口道:“在下念及佛门净地,不宜亵读,所以这两手没有用毒。现在,
在下要开杀戒了,勿谓言之不先。”
提到“毒”,自掌门人以下,无不悚然变色。
蒋尉民栗声道:“贤侄,用不着慈悲,杀吧!”
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沉重一声佛号,弹身取代了方才“一心大师”的位置,老脸
凝重得有如铁板,栗声道:“施主出手吧!”
徐文认定“悟元”必与“毒经”和黄明之死有关,心中已生杀念,眸子碧芒大盛,双掌
一提,道:“‘悟元’,本人要你一招丧命!”
“悟元大师”老脸成了紫酱之色,双目暴睁,僧袍无风自鼓,功力已提到极限。
所有的目光都直了,心弦绷得紧紧的。
少林掌门面寒如冰,但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就在这杀机浓炽逼人之际,大殿中传出一声洪喝:
“师祖佛驾到!”
洪喝过处,少林僧众齐齐面呈肃穆庄严之色,梵唱声中,纷纷转身退到两侧,排成两
行;正待交手的“悟元大师”也退入行列中。
“当!当!”
钟声悠然响起,一片祥和庄严之气,把现场的杀机,似乎也驱散了。
徐文不由自主地退到了蒋尉民身侧,投以询问的一瞥。
少林掌门高宣一声佛号,在场的齐声应和。
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眉老僧,法相庄严,垂眉合目,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上,由
四个虎面僧人,一人一手,抬着蒲团,从大殿中缓缓而出。
所有僧众,合十躬身。
蒲团在阶沿放落,四个虎面僧人恭谨地俯首走向两侧。
少林掌门战战兢兢地道:“弟子不肖,惊动佛驾!”
白眉老僧枯瘦的手微微一挥,没有开口。
场面顿时静得落针可闻,钟声也告停止。
蒋尉民轻声道:“想不到这老怪物还在人世,看来少林寺不为‘五方教’侵扰是有原因
的。”
徐文剑盾一蹙道:“如何处理?”
蒋尉民沉默了一下,道:“听对方划出道来吧,反正这公案非合理解决不可。”
白眉和尚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如有形之物,震得人耳膜作响:“老衲‘梵
净’,不染尘俗已三十年,想不到今天再沾劫尘。我佛净地,不容玷污,两位施主太过分
了!”
蒋尉民正要开口,徐文已抢先一步道:“老禅师可知事件始末?”
“老衲已知。”
“请问老禅师如何了因?”
“事实必须查明。两位施主先退出少林,听候答复。”
徐文窒了一窒,道:“老禅师不查究一下真相么?”
“当然。”
“晚辈说现在?”
“必须假以时日!”
“恕晚辈不能接受!”
“小施主准备何为?”
“公案不了结不离少林!”
白眉老僧双目倏地睁开,两道冷森森的目芒,如电般直射到徐文面上。徐文心内一惊,
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
从这目芒,可以看出这老僧修为之深。
空气又呈无比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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