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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儒传
第十二章 解怨释嫌
“全知子”打拱作揖道:“嫂子,都老了,看开些吧!”
“灵鸳姥姥”厉声道:“你别多嘴!”
“树摇风”的脸色难看极了,既狼狈,又尴尬。
丁浩低声道:“是老嫂子么?”
“树摇风”点了点头,猛搔头皮。
骆宁起身站在一边,直搓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灵鹫姥姥”在地上一顿拐杖,再次吼道:“出来,今天把陈年老帐结一结。”
“树摇风”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已完全消失,代之的,是一种沉
重无奈的神情,目注丁浩道:“小老弟,你坐着别动,这是家务事,你最好别插嘴,这
瞎婆子脾气不小,若翻了无法收拾。”
丁浩唯唯而应,不置一辞。
骆二员外走出房去,深深一礼,道:“骆宁见过师母!”
“灵鹫姥姥”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冷酷地道:“一丘之貉物以类聚,给我滚远些!”
骆宁尴尬地向后退了两步,望着“全知子”苦苦一笑。
柯一尧举杯道:“来,丁老弟,我们喝酒!”
“树摇风”跺跺脚,走了出去,大声道:“瞎婆子,这帐怎么算法?”
“你还我儿子!”
“快二十年了,你还忘不了他……”
“忘不了,死也忘不了!”
“这不能怪我……”
“为什么不怪你,怪谁?”
“是他自己出走的。”
“哼!若非你作贼,伤了他的心,他怎会出走?”
“瞎婆子,别说这么难听,谁要他投生在我们家中,我秉承祖师爷一脉,掌理门户,
自问生平未做过伤天害理,卑鄙龌龊的事……”
“偷儿两个字够光彩么?”
“这是一脉相传,你别抓住这点不放,当年你双眼不瞎,为什么要嫁我?”
这句话,“灵鹫姥姥”可有些受不了,厉声吼道:“我是嫁错了人,长言短叙,你
还老娘儿子!”
“我拿什么还你?”
“不还你就要死,你死了我不再找你……”
“我还要喝几年酒!”
“今晚我要你的命!”
“全知子”干咳了一声,道:“老嫂子,彼此都年岁大了,今世的夫妻前世的缘,
看开些,厮守着渡过余年,何必如此呢,凭良心说句公道话,这也不能怪……”
“灵鹫姥姥”冷峻地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免开尊口!”
“树摇风”大声道:“瞎婆子,天下只有你一个是好人!”
“我没说我是好人。”
“到底你要怎样?”
“还我儿子!”
“还不出来呢?”
“要你的命!”
“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是他父亲,这些年来,我披星戴月,沐雨栉风,拚了老
命在找他找不到是天意,也许…
“也许怎样?”
“他早已不在世间了,该当我俩无后……”
“放屁,你再说一句我当场劈了你。”
“瞎婆子,我要走很简单,你双眼盲残,还能怎样?”
“你想尝尝灵鹫啄的滋味?”
“扁毛畜生,你怕我毁不了它?”
“你别做清秋大梦,今夜你要是脱得了身,老娘当场自决!”
“树摇风”嘿嘿一笑道:“你这是盲人瞎话!”
“灵鹫姥姥”双目一睁,两道寒芒,逼射而出。
“呀!”骆宁与“全知子”齐声惊呼。
房中柯一尧惊声向丁浩道:“她没瞎!”
丁浩点了点头,这事他最清楚不过。
“树摇风”全身一震,连退三步,栗声道:“你……你双眼复明了?”
“灵鹫姥姥”寒声道:“你以为我是虚言恫吓你么,哼,你准备保命罢!”
说完,呼地一拐杖扫了过去,也就在“灵鹫姥姥”出杖的同时,那头猛蛰的灵鹫振
翅扬首,似要准备配合主人的攻势。
“树摇风”晃身避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怪叫道:“老虔婆,你是认真的?”
“灵鹫姥姥”又是一杖扫了出去,口里道:“无人与你作耍!”
“树摇风”再次避了开去。
“全知子”一抬手道:“老嫂子,别动手……”
“灵鹫姥姥”一翻眼道:“你再多嘴连你也算在内!”
丁浩一看情势,自己非出面不可了,如果灵鹫加入战圈,势必伤人,那后果便不堪
收拾了,心念之中,离座而起。
柯一尧皱眉道:“丁老弟,你想做什么?”
“解围!”
“老偷儿叫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马上得出人命!”
说着,大步走出庙门,柯一尧也跟了出来。
“灵鹫姥姥”一抬眼,看见了丁浩,不由一窒,栗声道:“你……不是那姓丁的少
年……”
丁浩长揖道:“恭喜前辈双目复明!”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谁也料不到丁浩与她是素识。
“灵鹫姥姥,放下拐杖,惊奇而又激动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缘吧!”
“老身双目复明,皆你之赐……”
“岂敢,岂敢!”
“老身在山中找了你一年,认定你已失足丧命了。”
丁浩一笑道:“侥幸不死!”
“近日江湖有个‘酸秀才丁浩”就是你么?”
“是的!”
“啊!老身一直以为是同名巧合。”
丁浩又是一礼,道:“酒菜未冷,前辈肯赏面么?”
“灵鹫姥姥,扫了众人一眼颇感为难地道:“你给老身出了难题,与老不死的事尚
未解决完呢!”
“慢慢再谈可好?”
“嘿!是你开的口,没办法,换了天王地老子也不成!”
丁浩莞尔道:“晚辈十分感激!”
一场暴风雨,被丁浩三言两语消散,的确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丁浩恭请“灵鹫姥姥”入厅就座,骆宁忙去换了杯筷,“树摇风”也被“全知子”
拉回座位上。
“灵鹫姥姥”翻眼瞪着,“树摇风”道:“老不死的,你别得意,事情不算完,我
进来是看丁少侠的面子!”
“树摇风”白了她一眼,向丁治道:“小老弟,老哥哥我十分感激!”
丁浩道:“老哥哥这一说便见外了。”
“灵鹫姥姥”惑然道:“什么老哥哥?”
“全知子”接口道:“我与他都曾受过丁老弟大恩,故此结了忘年之交。”说完,
又引介了柯一尧。
“灵鹫姥姥”目注丁浩道:“我们也改了称呼罢?”
“老嫂子,遵命!”
这一来,空气便和谐多了。
丁浩先敬了“灵鹫姥姥”一杯酒,然后才正色道:“老嫂子,小弟我有句不知进退
的话,愿听否?”
“灵鹫姥姥”毫不思索地道:“你说,不听你的便不够人味
丁浩沉声道:“小弟想先请问贤孟梁到底为了什么反目?”
“别咬文了,什么贤孟梁,一对前世的冤家,生了个独子,因为不满父亲在江湖中
妙手空空的声名,离家出走,没了下落,就这么回事。”
“这是做人子的不该,老哥哥在江湖中无人敢看轻。”
“灵鹫姥姥”想反驳,但话到口边,又停住了。
“树摇风”道:“对,对,让小弟说句公平话!”
“灵鹫姥姥”拍桌瞪眼道:“你别得了理卖乖!”
“树摇风”倒吞了一口唾沫,哑口无言,举起葫芦猛灌。
“灵鹫姥姥”大声道:“换个杯子,我讨厌你这付德性!”
“全知子”凑和着道:“换个大杯吧!”
骆宁向缩在门外的杜飞挥了挥手,杜飞转身便跑,不一会,捧来了一个大酒杯,骆
宁连忙斟上,取走了葫芦。
“树摇风”一付啼笑皆非的神情,摇头道:“好!好!真是天下大变了!”
一句话引得在座的人忍俊不止,只有“灵鹫姥姥”板着面孔。
丁浩又道:“老嫂子,侄子出走时什么年纪?”
“十六岁!”
“离家多少年了?”
“近二十年,算来已是中年了!”
“一直没有音讯么?”
“唉!如石沉大海,影子都没有!”
“他会不会不走江湖这条路呢?”
“哦!对,这极有可能,他不走江湖道,似我们这等找法,找死了也是枉然。”
“叫什么名字?”
“斐若愚!”
“哦!”丁浩这才算知道老偷儿姓斐。
“我看……恐怕没指望了……”
“我们尽力寻找!”
“听天命了!”
“老嫂子,小弟我诚心希望两位老哥嫂重归旧好!”
“灵鹫姥姥”脱口道:“办不到!”
丁浩不由一愕,面上讪讪地不是意思。
“灵鹫姥姥”似觉太过份,低头想了想,突地一跺脚道:“小兄弟,对着你没话说,
只看老不死的肯不肯照办?”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老嫂子,斐庄兄是求之不得的。’
丁浩乘机举杯道:“多谢老嫂子赏面,来,我们共干一杯,谨贺斐老哥哥夫妻和
好!”
众人在笑声中干了杯。
“灵鹫姥姥”瞪着“树摇风”道:“老不死,你称心了?”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老婆子,这也是天意!”
一下云雾消散,厅中气氛顿改,戾气化为祥和。
远处传来了鸡啼狗吠之声,天快要亮了。
“全知子、探首望了望门外,道:“天快亮了,我们的计划改不改变?”
“树摇风”道:“当然不改变,吃喝完了上路!”
“灵鹫姥姥”扫了各人一眼道:“什么计划?”
“全知子”应道:“说来话长,一句话,为了我们小兄弟要找几个人的下落!”
“灵鹫姥姥”豪爽地道:“小兄弟的事老婆子定然有份说,要找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云龙三现赵元生’,另两个是‘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
“慢着,‘江湖恶客胡非’……”
“怎样?”
“三年前我碰到此人,那时我双目盲残……”
丁浩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老嫂子,在何处碰到此魔?”
“就在你替我寻药的山中,若非云鹫神勇,我已丧生在他手下。”
“老嫂子双目不明,怎知他以为定可取我性命……”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去山中找他!”
柯一尧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开口道:“是否我们齐赴山中协力搜寻?”
丁浩摇头道:“不必,由小弟一人入山路足够了,三年前的线索,此魔是否仍匿山
中,抑或当初只是路过,均属疑问,倒是那位老哥知道‘江湖恶客’的生形相貌。”
“树摇风”道:“他生相阴鸷,所用兵刃,与众不同,是一柄锯齿刀,死者向无全
尸!”
丁浩道:“这就容易辨认了!”
鸡声三唱,曙色大开。
“全知子”起身道:“乘天色未明,我们上路吧?”
丁浩与柯一尧相继起立,三人齐向“树摇风”夫妇师徒告辞,乘天色未明,悄然出
了石家集,在集外互道珍重,分道扬镳。
柯一尧是行方未定,出路由路。
“全知子”按原来计划,南下洞庭湖畔的“齐云庄”。
丁浩朝西北而行,奔赴崤山。
这一天,他进入了峰山山区,但见千山万壑,层峦叠嶂,想起了两年多前的遭遇,
不由感慨万千,若无“血影夫人”的纠缠,便不会盲行入山,如不入山,就不会碰上
“灵鹫姥姥”,如不因采药失足,便不会碰上师父,当然也就不会有今日。
既入此山,是不是该去探视师父他老人家呢?
出江湖已将近一年,师父把他的八成功力给了自己,仅保留了两成,他老人家生活
得怎样?
突地,他又想起了师父临行的吩咐,要事完之后,再去看他。目前“九龙令”虽已
有了下落但要办成这件事,却相当不容易,而师父交付的名单,还有多人未拜访,见了
他老人家的面,的确也无言交待。
想来想去,决定先专心一意寻找“江湖恶客”出山之后,直赴“望月堡”,新旧帐
一起算。
心念一决,遂朝两年前巧遇“灵鹫姥姥”的地方奔去。
几经辩识,终于上了“灵鹫姥姥”栖身的峰头,他下意识地朝“灵鹫姥姥”接待自
己的那石洞走去,旧地重临,先后有云泥之判,心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红日西沉,瞑气四合,夜又已来临。
丁浩暗忖,那石洞正是过夜的好地方。
顾盼间,石穴在望,忽见洞中闪烁着熊熊火光,不由大感意外,立即止住了脚步,
隐身岩石之后。心想,莫非是山居猎户占住了这洞穴?
定睛一看,不由又是一惊,火堆旁围坐了七八条人影,有的是武士装束,这证明对
方并非猎户,那是什么人物呢?
人影中,面向洞口正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武士,长相不俗,看来他可能便是此行
之首,火上,正烧烤着野味。
蓦在此刻,只见一条白影,如轻烟般掠向洞口。
“副总监么,是我!”
丁浩一看来人,不山心头剧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望月堡”总监“白儒”,他
称洞中武士为副总监,不用说是一帮子的了。
对方来此何为呢?
只见洞中武士立即起身出洞,热络地道:“原来是总监,怎么也来了?”
洞中坐地的手下,也一涌而出,齐向“白儒”施礼。
“白儒”大刺刺地摆了摆手,面向那武士道:“奉堡主之命,前来协助办事!”
“哦!堡主的意思是怕我不能胜任……”
“不,堡主的意思是志在必得,多一个人手总好些。”
“是的!”
“可有端倪?”
“附近百里都已搜遍,毫无蛛丝马迹。”
“这就怪了,我们的线眼决不敢谎报的……”
“总监远来辛苦,且请进洞中稍憩,再从长计议吧!”
一群人进入洞中,谈些什么便远不可闻了。
丁浩一时之间,心念百转,该不该现身呢?“白儒”数日前在宜阳截击老哥哥“树
摇风”,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今夜,他与自己同时赶到此山,这证明他们所办的事又是
大事,以“白儒”的功力而论,他的副手当也是非常人物,出动这样的高手,情况之严
重,不问可知了。
最后,他决定暗中监视,看对方到底是捣什么鬼。
此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他藉木石掩蔽,悄然前移,移到距洞口不及三丈之处
的石罐中这一来,洞内的谈话声便清晰入耳了。
“白儒”声音道:“我看,必须再深人山中,扩大查探!”
那副总监的声音道:“我的想法也是如此,但现在要等一组弟子的回报……”
“怎样?”
“距此不远,有一道绝谷,是唯一未搜索的地方,三日前派了五名身手矫捷的弟子,
以长连缒入谷中……”
“什么,已去了四日?”
“是的,预算今夜不归,由本副总监亲自入谷查看。”
丁浩心头剧震,对方所说的绝谷,定是自己当年替“灵鹫姥姥”采“九灵草”失足
的地方,那里直通师父隐居的孤峰,师父输了八成内元与自己,残存功力,如遇上好身
手的,将不足防身,这个问题相当严重。……
洞内的交谈继续——
“以本座看来,派出去的弟兄,四日未归,恐已凶多吉少!”
“那就证明了一件事,我们要找的人,这些年来必匿居谷中。”
“好,我们明天一道入谷,不带众人。”
丁浩又是一阵紧张,莫非对方要找的是师父他老人家?
心念之间,只见一个黑衣人踉跄奔至,到了洞口,“砰!”然栽伏地上,喘息如牛,
洞中立即有人喝问:“谁?”
“是……是弟子王忠!”
“享副总监,王忠回来了……”
“只他一人?”
“是的,怕是受了伤!”
一伙人紧张地涌出洞外。
那武士栗声道:“王忠,怎么回事?”
黑衣人挣扎着站起身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事出……非常……”
“你受了伤?”
“没有……弟子只是奔驰过急……脱力……”
“其余人呢?”
“都……死了!”
“什么,全死了?”
“是的!”
“把事情始末说一说,你坐下说吧!”
“谢副总监!”说完,无力地坐回地上,接着说道:“弟子等奉令入谷查探,那谷
极深长,放尽,离地尚有三丈……弟子等入谷之后,一路搜去,谷道似乎无穷无尽,第
二天,到了一个双叉谷,中央突起一座孤峰……”
丁浩心胆俱震,凝神再听下去。
那黑衣人顿了一顿,接着道:“弟子等绕峰而过,在前头,双谷又合而为一……”
“以后呢?”
“来到一片沙谷之前……”
“碰上了敌人?”
“没有,两位先行的弟兄,奔入沙谷,瞬间没顶!”
“白儒”惊声道:“啊!那是沉沙之谷,后来呢?”
黑衣人似乎余悸犹存地道:“前进不能,弟子等三人只好后退。到了那孤峰之下,
天色昏暗突有人影出现,两位弟兄立遭毒手,弟子恰在谷边搜索,幸免于难……”
“对方是什么形象?”
“天黑、不甚真切。”
“是否符合所交待的形象呢?”
“对方似已相当老迈。”
“好,明天本座与副座亲自查探,你去休息。”
丁浩心想,既是老迈,是师父无疑了,且喜他老人家无恙。
那批手下,扶着黑衣人,进洞去了。
“白儒”低声向那武士道:“照这一说,不是他?”
“那是什么人物呢?”
“胡非那厮杀人没这样爽快,照惯例他必把对方戏要个够……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亡命的人,还摆什么惯例。”
“不管,明日一查便知。”
丁浩内心激荡如潮,原来对方找的也是“江湖恶客胡非”,与自己的目的一样,两
相印证,“江湖恶客”在此山中出没,是无可置疑的事了,但“望月堡”出动特级高手
追缉“江湖恶客”目的何在呢?
“白儒”与那武士,转身进洞。
丁浩意念纷歧,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此刻现身,除掉对方,以免师父受扰,算是“釜底抽薪”。
但对方并非泛泛之辈,如放活口走离,“望月堡”势必倾力以赴,至那时,后果反
而更加严重。
既然“白儒”与那武士要亲自入谷,不带众人,不如在谷中对付他俩,来得干净俐
落,那些手下,无疑的必在此地等候,回头再解决他们,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连夜动身,明日午时便可见到师父,而对方最快,也得到日暮才能抵达,
自己便可以逸代劳,从容应付。
心念一决,弹身驰下峰头,朝当年采药失足的那道绝谷奔去,那一次,他足足奔行
了一天半的时间才到谷边,现在,只半夜工夫,便已到达,相形之下,差别太大了。
“白儒”手下是缒藤下谷,但诺长的谷道,要找到缒藤加以利用,根本中不可能的
事,他也不作如是想,到了谷边之后,沿谷而下。
天明之后,他略事歇憩,用了些随带的干粮,喝了些泉水,然后又继续全速展开身
形疾奔,驰行之速,令人咋舌,幸而是在山中。否则必惊世骇俗。
近午时分,双岔谷夹峙的孤峰在望,他内心感到无比的激动,与师父睽违近年,又
要相见。
他相准了地势,取出“雷公匕”,运足功力,匕身立时玄白如玉。
然后,他飞身纵落,约莫在七八丈左右,身形如巨鸟一旋,在旋近岩壁时,“雷公
匕”乘势括入壁中,稳住了身形,略一调气,又拔匕旋落,如此往复施为,约盏茶工夫,
便下到谷中。
他连喘息都不曾,便急急奔向那座孤峰。
刚到峰脚,只见一条人影,自突石之后转了出来,丁浩机警地一缩身,隐入一根石
之后,一看现身之人,竟然是一个体态妖烧的中年妇人,鬓边还插了一朵山茶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谷中那来的女人?看这女人的姿态,决不是什么好来路,难道
师父他老人家……不对呀!师父不是这等人,而且年事已高,但这骚媚妇人,怎会出现
在这天生的绝谷之中呢?
这是多么令人惊异,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那妇人拣了块石头坐下,搔首弄姿,大有顾影自怜之态。
过了片刻,只听那妇人扬声叫道:“老不死,你不能快些么?”
远远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这声音入耳,丁浩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一个衣衫褴褛,鬓发虬结的老人,踉跄奔来,手里提着一双野兔,一双山鸡。
丁浩简直不敢相信所见是实,激动得簌簌直抖。
那老人到了妇人跟前,慑嚅地道:“小娘子。只得这些。”
那妇人三角眼一翻,冷哼了一声道:“只得这两双么?”
“是的……”
“老不死,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天的话,做事卖力些。”
“小娘子,这谷地不通外面,很少猎物……”
“废话,分明是你偷懒!”
“小老儿不敢!”
丁浩再也沉不住气了,一弹身飘然近前。
“什么人?”
那妇人娇喝一声,翻下石头,身手相当矫捷。
那老人一见丁浩登时目泛异光,身躯也开始抖动。
妇人原本目芒带煞,及至看清了眼前是一个面如冠玉的蓝衫书生时。一对三角眼登
时直了,煞芒变成了异样的色彩。
丁浩一伏身,跪了下去,颤声道:“师父!”
老人虬须乱动,激越地道:“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那妇人格格一阵荡笑道:“老不死,你怎会有这么个标致的徒儿!”
口里说话,一双眼死盯在丁浩身上,似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眼角眉梢,泛起了
春潮。
丁浩一挺身站了起来,冰声道:“师父,她是谁?”
老人振声狂笑道:“孩子,你来得好,我这几根老骨头算没断送,她叫‘毒蜂
后’……”
丁浩扫了那妇人一眼,冷凝地道:“毒蜂后!”
“毒蜂后”一阵浪笑道:“小兄弟,你真是个可人儿、使人愈看愈爱!”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师父,她怎会来到这里?”
老人愤然道:“孩子,为了等你,我忍受了他们半年来的折磨……”
“他们……难道不止一人?”
“江湖恶客带她来的,鹊巢被占。”
丁浩双目圆睁,栗声道:“江湖恶客胡非,徒儿正要找他,此番回山,便是为了找
他。”
“这可巧!”
“那魔头在那里?”
“峰顶洞中。”
“毒蜂后”面色连变,最后,荡态依然地道:“可人儿,你为什么要找‘江湖恶客
胡非’?”
“要他的命!”
“哟!好凶,你……师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成吗?”
“那不关你的事!”
“毒蜂后”扭腰摆臂,风情无限地道:“可人儿,我是被他挟持而来的,我们不是
夫妻,他还是我的杀夫仇人,要杀他,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丁浩冷酷地道:“不用,区区杀他绰有余裕!”
哟!话别说得那么满,你不会强过你师父罢?”
“这你管不着!”
“可人儿,这可不是逞强好胜的事!”
“嗯!”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助你杀他!”
“什么事?”
“毒蜂后”用手抚了抚鼓绷绷的酥胸,柔声媚气地道:“可人儿,答应我留在谷中,
一双两好!”
丁浩怒声道:“不要脸!”
“毒蜂后”反而格格大笑道:“可人儿,别现在嘴强,到了晚上……格格……管叫
你如登仙界。”
丁浩眉尖一挑,道:“你敢再说这不识羞的秽话,我劈了你。”
“毒蜂后”粉腮倏地一沉,道:“你要试试看么?”
“不必试,要你死你便活不了!”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着,眼风扫向老人道:“老不死,这徒弟是亏
你怎样调教出来的?”
丁浩缓缓抽出长剑,道:“辱我师尊,该死!”
“毒蜂后”一披嘴道:“你虽找死,但如果杀了你却使人心疼!”
丁浩目注老人道:“师父,可杀么?”
老人一点头,道:“早该杀了!”
丁浩一扬手中剑,冷酷地道:“毒蜂后,你准备自卫保命!”
“毒蜂后”不屑地大声笑道:“可人儿,老不死的昏,你也糊涂么?我真舍不得伤
你。”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区区出手了!”。
“毒蜂后”若无其事地道:“可人儿,别尽说不练,你出手呀?”
丁浩沉哼了一声,一剑划了出去,“毒蜂后”一看情形不对,粉腮骤变,探手入
怀……但,迟了。
“哇!”惨号破空而起,“毒峰后”栽了下去,胸前血涌如泉。
丁浩面如严霜,缓缓收剑入鞘。
老人激动地道:“孩子,你的火候更深了!”
“一切皆您老人家所赐!”
“毒蜂后”粉腮阵阵抽搐,口唇翕张,挣扎着嘶叫道:“你……你真的……”头一
偏,就死掉了。
老人扫了“毒蜂后”的尸体一眼,道:“老夫料定她必有今日。”
就在此刻,一个刺耳的声音自峰腰遥遥传至:“老不死的,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尚未开口,丁浩模仿着老人的声音,冷冰冰地以真气传话道:“胡非,你来收
尸罢!”
“来了什么人?”
“要命追魂的!”
一条人影,从峰腰飞泻而至,转眼到了跟前,丁浩一眼望去,对方与“树摇风”所
描述的形状,完全相同,颀长壮硕,满面阴鸷之气,身着一袭蓝袍,手中倒提一柄锯齿
厚背大砍刀,看年纪约在五十左右。
丁浩冲着对方道:“胡非,找到你真不容易!”
“江湖恶客”胡非目光停在“毒蜂后”的尸身上,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扭,戾气毕现,
好半晌才抬头瞪着丁浩,狰狞万状地道:“小子,人是你杀的?”
丁浩面对毁家杀父的凶手,怨毒直透顶门,仇与恨在血管里奔流,星目中进射出栗
人的杀机,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是本人杀的!”
“郑三江那老狗差你来的?”
“对方的人不久就到。”
“你是什么人?”
丁浩厉声道:“胡非,你听清楚了,你不会忘记当年隆中山下丁家的血案吧?”
“江湖恶客胡非”全身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到底是谁?”
丁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都天剑客丁兆祥的遗孤!”
老人似极感意外,激颤地道:“孩子,你没说过?”
“徒儿是出山之后才查明身世的!”
“哦,为师的生平只看得上你父亲一人,数由前定,数由前定……”
“江湖恶客胡非”登时面如血,再退两步,栗吼道:“你是‘都天剑客’的儿子?”
“一点不错,你当明白我找你何事了!”
“小子,你准备怎样?”
“血债血偿!”
“哈哈哈哈……”
“胡非老狗,你笑吧,趁你还有三寸气在,尽量笑吧!”
“江湖恶客胡非”一扬手中锯齿刀,向前跨了一大步,狞声道:“小子,你有多大
能耐,敢前来讨债?”
丁浩拔出了长剑,冷酷地道:“杀你绰绰有余,我要割你一寸一寸的死。”
“江湖恶客胡非”再次扫了“毒蜂后”一眼,从牙缝里迸出话声道:“小子,彼此
彼此了,你毁了老夫心爱的女人,要加倍付出代价!”
最后一个字离口,锯齿刀挟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了丁浩,论功力火候,已到了惊人
之境,而招式之奇诡凌辣。可说世无其匹。
丁浩劲贯剑身,以攻制攻。
一声“铿”然巨响,“江湖恶客”退了一个大步。
“好小子,真的有两下!”
“江湖恶客胡非”一退之后,又恶狠狠地扑身上前,锯齿刀幻起一片冷森森的刀光,
破空生啸。
丁浩猛运真力,手中剑玄奇怪绝地连变三式,突地偏刃藏锋,贴向刀身,寒芒倏敛,
刀剑紧紧在粘连在一起。
两人较上了内力。
丁浩的内力,比对方高了好几筹,而且“生死玄关”已通,内元生生不息,这一较
量,“江湖恶客胡非”立即相形见拙。
丁浩并不用全力,只慢慢一分一分加重。
只片刻工夫,“江湖恶客”汗珠滚滚,额上青筋暴露。身躯也开始战抖,脸上的狞
态消散了,目中的戾气变成了骇色。
他做梦也估不到这不速而至的索仇者,竟有这么高的功力。
此际,欲罢不能,只要他稍一松懈,致命的打击,将接踵而来,但,与时俱增的压
力,预示着将毁在对方如山内力之下。
死亡的阴影,笼上了“江湖恶客”的心头。
丁浩此时还不想要对方的命,他只要制伏他,以便询问口供,所以压力加到某一限
度,止住了。
“江湖恶客”的内元,在重压之下逐渐损耗,越来越不支,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
阴鸷的面目,益显狰狞。
两股血水,自“江湖恶客”口角溢出。
丁浩看情形差不多了,把真力撤回了三成,然后一震收剑。
“江湖恶客”惨哼一声,跌坐地面,锯齿刀抛掼到一丈之外,“哇!”地一声射出
一股血箭。
丁浩长剑虚垂,冷厉地道:“胡非,现在回答我几句话…
“江湖恶客”恨声道:“要杀便杀老夫认栽了!”
“没这么便当,现在你先说出当年血案,是何人主使?”
“休想老夫告诉你!”
“你不说?”
“不说!”
“那本人先取你一双照子!”说着,剑尖一抬,挑向双目。
“江湖恶客”厉叫一声:“老夫说了!”
丁浩收回了剑,激越地道:“谁!”
“是……
一线白光,电射而到,袭向“江湖恶客”的后心,丁浩心头剧震,连意念都不及转
挥剑挑去,但,毫厘之差,没有格中。
低沉的闷哼起处,“江湖恶客’扑倒地面,“玉枕穴”上端正地插了一柄小小的匕
首只露三寸长一段柄。
丁浩肝胆俱炸,目眦欲裂的叫道:“何方鼠辈杀人灭口,滚出来!”
喝声甫落,两条人影自三丈外的石后现身,赫然正是“白儒”与他那武士装束的副
手,丁浩恨极欲狂,好不容易追到这条线索,这一来又告中断。
“白儒”与那武士,手执长剑,弹身各取方位,站成犄角之势。“白儒”寒声道:
“酸秀才你的命真大,竟然又复活了。”
那武士惊声道:“他就是‘酸秀才’?”
“正是他”!
“妙极了,我们要找的人他代了劳,本人早想会会他,他竟在此等待。”
丁浩切齿道:“白儒,此地便是你俩葬身之地。”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预计对方最快也要到日落才能抵达,不意比预期提早了几个
时辰,想来定是对方迫不及待,连夜上了路,不然岂能提早赶到。
那武士装束的副总监栗声道:“他不是被打死埋葬了么?”
丁浩愈想愈恨,胸中怒火狂炽,大声道:“白儒,你不久前杀死假“黑儒”灭口,
今日又杀“江湖恶客”灭口,到底是何居心?你明白作个交待?”
“白儒”厉声道:“交待,对你作交待?哈哈,你‘酸秀才’配么?”
老人振声道:“白儒,哈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中双儒并立!”
“白儒”目光一转,道:“阁下是谁?”
丁浩接话道:“区区的师尊,怎样?”
“白儒”与那武士同感一震,有徒如此,其师可想而知,今天的场面,后果难料了,
一对一的,决无制胜的可能。
丁浩一抖手中剑,寒声道:“你俩是齐上,还是轮番出手?”
那武士豪雄地道:“本人先会会名动江湖的‘酸秀才’!”说着,抢先出了手,他
像是怕‘白儒’占去他的机会似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丁浩一眼便看出又是一个劲敌,与“白儒”恐不相上下,
这一战,同时对付两名劲敌将十分艰苦。
心念之间,出剑迎击。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丁浩心中暗自盘算,师父他老人家功力早给了自己,仅保留了两成,决无法插手,
自己如不当机立断,待对方联手合击,后果便堪虞了。
心念之中,他不得已施出了“黑儒”制敌的绝招。
剑势一变,绝招出手,这一绝招,极耗真力,如非不得已,他不轻用。
一声闷哼传处,那武士眼跄退了三四步,左臂一片殷红。
丁浩暗自心惊,这一击竟不能使对方倒下。
“白儒”厉哼一声,接上了手。
但见剑花错落,剑气嘶风,奇招绝式,层出不穷,炽烈的场面,接连叠出,这是武
林中罕见的搏斗,可惜一般武林人,无此眼福。
转眼是数十招,“白儒”又呈败象……
那武士伤势不重,敷药止血之后,便没事了,一见“白儒”已呈不支,暴喝一声,
加入战圈以二对一。
这一来,情势大变,丁浩必须全神全力迎战,险招迭出。
场面充满了浓厚的杀机,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看看过了百招,丁浩已有接应不暇之势……
老人面现焦急之色,以他现有的功力,根本插不上手。
一声栗喝传处,丁浩肩头露了红。
老人大叫一声:“连环三绝!”
丁浩猛一挫牙,绝招三施,如怒海鲸波,如裂岸惊涛,其势锐不可当。
人影暴弹,脱出圈外,惊人的场面倏敛,“白儒”与那武士,每人受创都在三处以
上,而丁浩因展连环三绝招,内力捐耗过距,俊面一片煞白,以剑拄地,喘息可闻。
“白儒”与那武士,互相一使眼色,又双双扑上,但出手失凌厉。
丁浩拚聚残存内力,又是一记绝招展出。
这一击奏了功,“白儒”与那武士,各各闷哼一声,弹了开去。
丁浩眼前金花乱迸,气翻血涌,但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丁浩,你不能倒下,
挺立着,否则一切都完了!”
他咬紧牙关,费力地撑着眼皮,向对方凝视,身形兀立如山,手中剑保持上扬之势,
但他知道对方再联手进击,他已无能为力了。
虽然他“生死大关”之究已通,内无不虞匾乏,但那是有其极限的,普通交手,固
无话说,碰到这种情况,便当别论了。
老人缓缓移步,迫上前去。……
“白儒”栗喝一声:“我们走!”双双弹起身形……
老人大喝一声:“站住!”
两人止步回身,面现一片悚栗之色。
老人沉声道:“老夫深悔当年杀孽太重,有伤天和,是以晚年世思过,之所以不出
手,也是这原因,今日网开一面,速速离此,今后如再相犯,便要开杀戒了!”
两人掉头狂奔而去,当然,他俩做梦也估不到老人是虚声恫吓。
对方人影消失,丁浩再也无法自撑了,“咚!”地一声,坐下地去。
老人感慨地道:“孩子,难为你了!”
丁浩双目一红,道:“师父,徒儿不才,丢人现眼。”
“不,孩子,六十年风水轮流转,对方也是不世出的高手奇村,如果一对一,他们
不是你的对手,合二人之力,你便差了一筹。”
话锋一顿之后,又道:“为师的活了一辈子,从不使诈,刚才……大言遣走对
方……”
丁浩以头触地,道:“徒儿惭愧死了!”
“不必自责,逢此情况,为师的纵令功力全在,也应付不了,你比为师的当年还强
一筹,现在更要紧的是迅速恢复功力!”
丁浩无话可说,就地闭目运功调息。
日挂峰巅,丁浩收功而起。
老人悠悠地道:“孩儿,你复原了?”
“是的,师父,累您老人家久候,噫!那两具尸体……”
“为师的抛入沉沙谷去了,现在我们上峰吧,一切慢慢再谈。”
师徒两人登上峰头,已是薄暮时分,进入洞中,丁浩忙着去张罗食物,师徒俩用毕,
在洞中相对而坐,老人熟视着丁浩道:“孩子,谈谈你的身世?”
丁浩沉痛地把当年血案说了一遍。
老人长长一叹道:“孩子,江湖风波险,应引伪戒鉴,你恩仇了了之后,便当急流
涌退,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
“是的,师父!”
“你今以为师的当年面目出现,失过手么?”
“还没有!”
“很好,事情办得如何?”
丁浩把出山后的经历,详细禀明,最后,语转激颤地道:“师父,‘九龙令’已有
下落!”
老人双目放光,厉声道:“有下落了,怎样?”
“该令藏在“望月堡”地下秘室之中!”
“你……怎么探到的?”
“徒儿结识一位好友,叫‘树摇风’……”
“嗯!神偷,为师的知道其人!”
“是他潜入堡中,无意探悉的!”
“他知道你‘黑儒’的身分么?”
“不知道,徒儿对这点很注意!”
“对了,为师的想起了一件事……”
“您老人家想到了什么??”
“当年‘望月堡主邓三江’为了独霸北方武林,排除异己,残害同道,被为师的撞
见,警告他如再胡作非为,将毁去‘望月堡’,想不到他竟然想出了这条毒计,冒充为
师的盗令杀人,激使九大门派合力对付为师。”
“他将自食其果。”
“孩子,你准备如何了断这段公案?”
丁浩沉吟了一会,道:“恕徒儿不才,如单凭己力,入堡索令,恐难以办到,方才
的两人,便是该堡的正副总监,似这类高手,堡中不止他二人,了断此事,当然非以您
老人家的面目出现不可,事不成,将损及‘黑儒’的尊号!”
老人连连点头道:“孩子,你长大了,见识也增加了,为师的当年坏在逞匹夫之勇,
几乎身败名裂,你能懂得谋而后动,实属难能可贵!”
“谢师父金训!”
“你想了断这公案的良策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的意思是联合各大门派,协力对付?”
“是的,但徒儿认为这是下策,非万不得已不用……”
“哈哈哈哈,你的上策呢?”
丁浩俊面一红,道:“徒儿现无上策,不过……准备伺机行事,不负‘黑儒’这名
号。”
“好,很好,但为师的惭愧未能给你更高的功力。”
“您老人家言重了,徒儿所受恩泽,已属天高地厚。”
“为保‘黑儒’虚名,使你冒险犯难,你认为……为师的太自私么?”
丁浩急声道:“师父,恕弟子狂妄,弟子现在才是真正‘黑儒’啊!”
老人深沉地道:“孩子,刚才说过,保名不易,事完之后,‘黑儒’之名让他留存
在武林人心中,别再以那面目出现。”
丁浩恭谨地道:“谨遵师训!”
“孩子,想不到你是名门之后,又身负血仇,再加上为师交付的师门恩怨,你觉得
难以负荷么?”
“不,徒儿不作如是想,纵令没有师恨家仇,既为武士,就该有所为!”
“孩子,很好,你是真武士,为师的所传得人,老怀弥慰了。”
“您老人家本来面目,江湖中无人知晓,不如出山觅一安居处所,乐享天年……”
“孩子,为师的若愿如此,便不会来这绝境!”
“师父不嫌太过孤寂?”
“哈哈,孩子,何谓孤寂?武士生涯,本来是孤寂的。乐天知命,何寂之有,数十
年岁月,都付与山石林泉,万形宇内的时日不多了,委心任其所之,心安而理得,富贵
如浮云,荣华着朝露,人生尚有何求?”
丁浩直觉地感到师父变了,口吻思想,与当年授艺时相比,差得太多了,人老了都
会变吗?
老人接着又道:“孩子,如果你是现在才遇到我,我不会传你武艺。”
丁浩似情非悟地道:“那是为什么?”
“孩子,将来你年纪大了会懂的!”
“徒儿……现在也略略体会得出一些……”
“说说看?”
“师父一生极重‘名”字,就是您一再说的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而一旦悟澈一
切均如过眼云烟,便觉得无所谓了
“够了,孩子,正是这句话!”
“但,师父!人生有所不为,亦有所为,如果人人存出世之想,岂不殆哉?”
“哈哈哈哈,孩子,说得也对,为师的当年何尝不持你同样的看法,而现在,只有
一句话可以解释,我老了!”
丁浩喃喃地道:“老了!老了!”
一年之隔,曾经使武林风云失色的“黑魔”,竟然暮气深沉了。
“孩子,你如初升之旭日,为师的不该对你说这些话的!”
丁浩豪气干云地道:“师父,‘黑儒’不老,永远不老!”
“哈哈哈哈,孩子,你使为师的心活跃了,不过,孩子,今昔不同了啊!”
“为什么?”
“高手辈出,即如今天所碰到的两名劲敌,如再有所遇,你说可怕么?‘黑儒’的
令名能保持多久?”
“师父,事在人为。”
“也是道理!”
“孩子,你说如果寻出了‘九龙令’,证明’黑儒’无辜,各大门派会有交待?”
“是的,这是武当掌门“灵虚上人”亲口说的,目前曾参与当年邙山公案的,尚有
少林,武当、峨嵋、祁连、终南等五派掌门,期约一年,查明凶手。”
“好,由你去了断了,记住一句,莫为已甚。”
“是的,徒儿谨记名单上的……”
“名单所列人物,尚未找到的,勾消了罢!”
“如渎面相逢呢?”
。随你的意处置,碰不上便算了,不必专意寻访!”
“师父……改变了许多。”
“唔!为师也自觉是这样!”
丁浩忽然地想起一件事来,严肃地道:“师父,徒儿有件事要请示……”
“什么,你说吧!”
“如果徒儿另获机缘,可以接受么?”
“机缘,你的意思指的是什么?”
“比如说得到秘笈之类……”
“你这话是有因而发的?”
“的是,徒儿结识了一位知心挚友,他有一册秘笈相赠,徒儿不敢擅专,想禀明您
老人家之后……”
老人不由动容道:“什么秘笈?”
丁浩略一思索之后,沉凝地道:“叫做‘玄玄真经’,战国时‘元阳生’所遗!”
“哦!你那友人因何不自行参修?”
“因为……参修之人,限元阳之体!”
“唔,孩子,学无止境,尤其武道一途,深如瀚海,能有机缘博学,可助你保‘黑
儒’之名的,不过,一样事必须切记,武学同源,但各有蹊径,要注意所修是否能与本
身功力相融合,如有相迅,则万不可尝试,否则立遭其害!”
丁浩悚然道:“是的,徒儿谨记您老人家的训示。”
“孩子,歇憩了吧,明早你便可上路!”
丁浩顿生孺慕之情,神色黯然地道:“师父,徒儿陪您老人家几天……”
老人哈哈一笑道:“痴儿,何必斤斤于聚散,多陪我几天,还不是要离开,你办事
要紧。”
“但……这是徒儿一点心意……”
“不必了,为师的心领。”
“徒儿担心……”
“担心什么?”
“望月堡徒众,会不会卷土重来?”
“这你放心,为师的有自保之道,‘江湖恶客’的故事,不会重演了!”
“如此,徒儿便安心了!”
“孩子,任重道远,照你方才所说,是一种机缘,你无妨觅地潜修,充实自己,然
后再谋定而动,顾虑便少了!”
“徒儿一定如此做!”
“好,歇息吧!”
师徒两人各自安寝,这一夜,丁浩有些辗转不能成眠,他想到将要面对的强仇大敌,
如何才能使“黑儒”之名不坠?一条千方百计寻到的线索——江湖恶客胡非,却无端毁
在“白儒”的手中。他也想到师父的严训,此番出山,当依师父指示,赴“离尘岛”找
好友“赤影人”,参修那”玄玄真经”,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办起事来,才能得心
应手……
想着,想着,似乎已到了极湖光山色之胜的湖心小岛,良朋把晤,乐事赏心。
天明醒转,与师父共进早餐,然后怀着依依之情,黯然叩别师父,下峰入谷,顺涧
水沿谷道而上,约莫过午时分,他一眼发现了垂在绝谷壁间的山藤,心想,这便是“白
儒”他们落谷之处了。
山藤离地约有三丈高下,他轻轻一跃,握住山藤,扯了扯,十分牢固。
藉这长藤上升,省了不少手脚,他缓藤而上,只盏茶工夫不到,便登上了绝谷边缘,
一看,这山藤牢牢缚在一株古松上,他毫不考虑地用剑斩断,抛下悬岩。
现在山中已无事可为了,他想,是不是就此奔向“赤影人”所在湖心小岛?
原来打算出山之后奔“望月堡”索债,由于“白儒”等特殊高手一再出现,他被迫
放弃了这计划,因他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经考虑,决定先赴“离尘岛”。
露宿一宵,第二天继续登程,眼看山区将尽,日暮可能赶到目的地。
正行之间,忽闻不远的林中,传出人语之声。
丁浩心中一动,掩了过去,只见一行人在林中歇脚,首的,赫然是“毒心佛”与望
月堡”主的女儿邓月娥。丁浩一见邓月娥,杀机冲动而起,不久前,遭他夫妇暗算,被
预布在林中的巨网所制,毒打后埋葬,若非“赤影人”适时赶到自己虽凭奇术保住生机,
生死十分难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丁浩的双眼发赤了。
只听“毒心佛”道:“堂堂正副总监,难道对付不了一个江湖恶客,竟发出援讯
号?”
郑月娥道:“可能另逢劲敌,或是发生意外!”
“以他两人的身手,对付不了,这敌人未免太可怕了,江湖中还有谁?……”
“会不会是东山复起的‘黑儒’?”
“嗯,除了他……还算找不出第二人。”
丁浩心头电转,原来“白儒”与那武士尚未离山,却发出了求援讯号,看来对方决
不放过自己师徒。
郑月娥站起身来道:“太上护法,我们该走了。”
“毒心佛”点头起立,道:“夫妻连心,难怪你着急,让小子们慢慢跟来,我们赶
它一程!”
丁浩正待现身出去,只见一条白影,飘然入林。
“毒心佛”可相当机警,一回身,突地纵声狂笑道:“臭尼姑,你真是阴魂不散
呀!”
来的,赫然是“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冷厉地道:“毒心佛,那日在庙中被你免脱,今天该你命尽了!”
“毒心佛”宣了一声佛号,道:“神尼,僧尼是一家人啊!你苦追老衲,是要谈风
月,参欢喜之禅?哈哈,可惜你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风雨了!”污言秽语,简直不堪
入耳。
“冷面神尼”冷若冰霜地道:“毒心佛,你俗家人而披上僧衣,是亵渎佛祖,报应
就在眼前了!”
“哈哈哈哈,老夫一生不相信报应二字。”
“毒心佛,先交出‘石纹剑’!”
“剑么,老夫已带在身边,只怕拿不去!”
说着,撩起衣服,掣出一柄长不及两尺,灰黯无光的奇形剑来。
“冷面神尼”身躯一震,激动至极地道:“你自动交出,还是要本尼出手?”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你可以开始念‘往生咒’了!”
“冷面神尼”拂尘一场……
郑月娥与数名手下,齐齐向后退开。
“毒心佛”右手斜举“石纹剑”,左手上掌当胸,老脸一片沉凝,“冷面神尼”眸
中泛射出惊疑之色,突地“毒心佛”手中那柄“石纹剑”,散出了圈圈白色光晕。使人
耀目难睁。
“冷面神尼”栗声道:“毒心佛,想不到你已参悟了剑上秘诀?”
“毒心佛”狞声道:“这是天意,老夫参透尚不到十日!”
丁浩心头一震,他不知道“石纹剑”上还有什么秘诀,但在石家集中,曾听老哥哥
“树摇风”说过,在暗探“望月堡”时,获悉这白眉老魔自禁秘室,似在参修什么武功,
想必是苦修“石纹剑”秘诀无疑了。
“冷面神尼”木立原地,不言不动,看来情况不妙。
“毒心佛”嘿嘿一笑道:“神尼,你想不到吧?当今武林什么兵刃堪与‘石纹剑’
颉颃?谁能在此剑之下逃生?你来得太巧,咱们可以谈谈条件……”
“冷面神尼”激颤地道:“神兵利器,唯有德者居之,否则必遭天妒!”
“毒心佛”徐徐放下“石纹剑”,不屑地哼声道:“废话少说,此剑在老夫手中,
老夫便是有德之人,天妒地怨不管了,现在听着,剑身上所刻口诀,老夫说实话,只参
悟了九成,但你自己当非常清楚,凭这九成,足可制你死命,这话不过份吧?”
“冷面神尼”全身簌簌而抖,厉声道:“毒心佛,你准备怎样?”
“不怎样,以你的性命,交换这一句口诀!”
“什么意思?”
“你说出这一句口诀,老夫今天便放过你!”
“你认为办得到么?”
“办得到的,除非你想赴西方净土。”
“冷面神尼”向后退了二步,默默无语,看来“毒心佛”的话,决非虚语。
“毒心佛”再次扬起了手中“石纹剑”,剑身光晕重现,愈来愈盛,最后,变成了
一团光幢“毒心佛”在光幢中若隐若现。
丁浩在暗中骇异不止,这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这宝剑的真正威力在
何处呢?
“毒心佛”大声道:“郑舵主,较验一下给剑主人看!”
郑月娥自一名手下手中接过一柄剑,站在原处,一抖手,那柄剑如疾矢般射向毒心
佛。
丁浩凝神而望,心头下意识地一阵紧张。
“冷面神尼”阵中尽是骇色,这是前所未见的神情。
飞剑甫一触及光幢,“波!”地一声震耳金鸣,那柄剑被震为数段,倒射而回,一
截剑尖,插入三丈外的树身,足见反弹力道之强。
丁浩心头剧震,登时额角沁出了冷汗。
想不到这柄看来不起眼的“石纹剑”,竟是旷古难见的武林至宝,怪不得称为镇庵
之宝。
照这情形看来,确是无人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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