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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
第二十三章 无语吊痴魂
宇文烈心弦为之大大震颤,又一次证明了白世奇是自己的父亲,徐干既是神风帮总坛护
法,一切谜底,将可揭晓,只是问题太多,一时之间,倒不知该从何说起。
徐千激动得浑身簌而抖,定了定神,道:“朋友受敝帮主夫人之托寻找帮主?”
“是的!”
“帮主夫人现在何处?”
宇文烈心头一惨,道:“业已辞世了!”
徐千双目暴睁,既而又现一片黯然之色,颤声道:“夫人已不在人世了?”
“是的!”
“唉!帮主赎罪无日了。”
宇文烈乘机道:“贵帮主下落如何?”
“这一点老夫也不清楚!”
“你……阁下不知道?”
“是的,老夫也在寻他的下落!”
“如此说,贵帮主没有死在死城之中?”
“没有!”
“他脱出了死城?”
“是的!”
“可否为在下一述?”
“敝帮主被陷死城中之待决牢,功力尽失,是老夫千方百计,求得一粒复功丸,恢复了
帮主功力,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发生了地震,城墙,崩坍,阵势部份失效,帮主借机脱
身,此后再无音信!”
“哦!那阁下可算是贵帮主的救命恩人。”
“不敢,老夫只是效忠故主,分所当为!”
“阁下忠诚故主,在下十分佩服!”
“朋友言重了!”
“阁下可认识梁伯通、宗一非这两位?”
徐千废然一声长叹道:“两人皆是神风帮同门弟兄,可惜都惨死了!”
“贵帮主对家事可曾说过什么?”
“敝帮主旦夕不忘的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对不起夫人与公子!”
宇文烈心中一动,道:“贵帮主还有公子?”
“是的,离别时尚在襁褓之中。”
宇文烈内心一阵剧痛,自己是白世奇的儿子无疑了,如非面对徐千,他真想大哭一场,
不知父亲所谓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是指什么而言?
徐千疑惑地望了宇文烈一眼,道:“朋友既受帮主夫人之托寻找敝帮主,当然不是外
人,难道不曾听帮主夫人说及公子之事?”
“哦!这……倒不曾听说过!”
“公子算来该二十出头,难道已经……”
宇文烈强忍悲酸,道:“在下受托是在偶然的机会中,对贵帮主家事一概不晓,也许白
公子业已长大成人,虎父无犬子,恐怕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徐千摇了摇头,伤感地道:“但愿如此!”
“阁下还未述及神风帮主失踪,与贵帮主被囚死城的前因后果?”
“这……朋友,恕在下不便奉告,有一天寻到敝帮主,可以由他亲口奉告!”
宇文烈心中一凉,不便强迫对方,但这个谜闷在心里,的确不好受,眼前又不打算暴露
身份,如果说出自己的身世,徐千也许无所顾忌而坦陈一切。心念之中,转口道:“阁下既
是裳风帮总坛护法,何以做了死城的副总监?”
徐千苦笑了一声道:“朋友,牵一发面动全身,老夫无法奉告,请原谅。”
宇文烈吁了一口大气,话题又一转,道:“阁下可知道死城中有杨丽卿其人?”
徐千如逢鬼魅似的面色一变,栗声道:“杨丽卿?”
‘不错,杨丽卿。”
“她……”
宇文烈登时紧张起来,急声道:“她怎么样?”
就在此刻,一个令人心悸神摇的声音道:“徐千,还不纳命,等待何时?”
徐千惨然色变,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目注发声方向。这时,谷中火势已然消歇,只余烬
未灭,剩下几股残烟。
宇文烈一听声音似乎并不陌生,沉声道:“谁?”
徐千颤声道:“死城太上护法鬼婆!”
宇文烈心头一震,道:“什么,鬼婆是死城的太上护法?”
“是的,加盟不久,是最近的事!”
“奇了,以鬼婆的名头,竟然肯受命于人?”
微风凛然中,一条灰影如一抹淡般掠来,快得令人咋舌。
宇文烈心念一动,晃身拦在徐千身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缕指风,挟破空锐啸,疾射而至,正好射中宇文烈晃来的身形,
“嗤!”的一声,宇文烈蒙面紫巾洞穿三孔,前额同阵剧痛,若非他练有金刚不坏神功,这
三缕指风势非洞脑裂额不可。
人影落地,赫然正是鬼婆。
“鬼婆”
一声怪笑道:“好哇,小于原来是你!”
少林寺中,宇文烈曾以替鬼婆打通经脉,获得提一个条件的权利,而解了少林被血洗的
大劫,是以鬼婆知道他的真面目。
宇文烈下意识地一摸前额,冷冰冰地道:“的确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幸会!”
“小子,可否记得老身在少林寺,临行时的话?”
“在下健忘,记不得了!”
“老身提醒你,再次见面,必取你小命!”
“不错,有这句话,可是,在下也发了一个誓言!”
“什么誓言?”
“当初在乱葬岗之内,以修罗神功助你打通经脉,是一个大错,等于替武林带来了不
幸,是以在下发誓必取你性命,以赎罪愆!”
“好小子,老身把你碎尸万段!”声落招出,一拐,势若万钧雷霆。
宇文烈闪电般弹了开去,顺手挥出一掌,他身具二百年以上的内力修为,虽然是顺手一
挥,劲道之强猛,仍重如山岳。
鬼婆一抬走空,反被劲风撞得一个踉跄,就乘这踉跄之势,身形电光石火的反旋而回,
呼的扫出一拐,目标却指向了徐千。
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宇文烈眼看阻挡不及,怠得狂叫一声:“你敢!”喝话
声中,身形猛扑过去,双掌凌空劈出。
双方动作,几乎是同在一瞬间。这种闪电扑击的情况之下,生死悬于呼吸之间,鬼婆如
不收势,徐千固无法幸免,她本身也势非毁在宇文烈掌下不可。
鬼婆成名一甲子之前,名列武林一正二邪之中,身手岂是等闲,干钧一发之际,硬生生
撤拐横移三尺,避过了背后致命的一击。
宇文烈疾射丈外,始才回身落地。徐千业已惊得面无人色。
鬼婆内心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少林寺中,宇文烈的功力根本不足以与她相
抗,在而时隔未久,对方的功力竟然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
宇文烈陡地忆起孽道邱光祖两邪联手之说,两邪撕毁了对天山神秘老人的诺言,再度现
出江湖,神秘老人业已物化,首当其冲的,便是神秘老人之徒东方瑛,东方瑛因疗伤之故,
与他之间产生一种微妙而尴尬的关系,他不能不对她的安全负责。
另一方面,鬼王御魔录落入孽道之手,如被孽道参悟,势将魔焰万丈,原已多事的武
林,更加危殆了。
鬼婆既已受聘为死城太上护法,孽道也可能为死城所用,两邪联手,加上死城的力量,
足可横扫武林。
心中顿时起杀一个便减少一分魔道的念头。杀机随意念而突炽,冷哼了一声道:“鬼
婆,你忘了对天山神秘老人的诺言?”
鬼婆先是一窒,继而振声狂笑道:“小子,老身正准备找那老鬼算帐。”
“只怕你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在下的誓言,你今天别打算活着离开。”
鬼婆双睛一瞪,白发根根倒立,狞恶万状地道:“小子,老身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取你性
命才能称心?”
宇文烈冷嗤了一声道:“这看来只有待来生了!”
鬼婆凭其洞金裂石的指功,曾有三星过户,神仙却步之说。一甲子以来,鬼婆两个字使
黑白道闻名丧胆,被人当面如此轻侮,可说是从未有过的事,登时使这一代女魔暴怒如狂,
厉喝一声:”找死!”
右手拐杖,铺天盖地的卷出,挟以震耳的风雷之声,左掌连扬,劈出阵阵裂肤砭骨的阴
风寒涛,威势之强,足使风云变色。
宇文烈一时之间,竟被迫退三四步。一旁的徐千,早巳远避五丈之外。
鬼婆出全力与人交手,除了当年对付天山神秘老人之外,这算是有生以来的第二次。而
今日的鬼婆,功力较之当年不知强了多少,说起来,当前的敌人,比之六十年前的神秘老
人,更加可怕。
宇文烈退了三四步之后,猛然举掌封了出去,内力用足了十成。撼山栗岳的狂飚卷处,
拐影顿息,鬼婆飞退两丈之外,以杖拄地,老脸扭曲,全身簌簌抖个不住,口角缓缓渗出厂
两缕鲜血。
宇文烈举步进逼,沙!沙!脚步声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就在此刻,一声凄哼传处,徐千身形晃了晃两晃,栽了下去。
宇文烈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了杀鬼婆,弹身飘了过去,惶然道:“阁下怎么回事?”
徐干额上尽是大粒的汗珠,面色白里泛青,牙齿打战地道:“老夫……中了鬼婆的阴
功!”
“什么阴功?在下并未见他向阁下……”
“她……与朋友交手时,阴风四射,老夫被……残余劲披及!”
宇文烈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暗忖,好厉害的阴功,以徐千这待高手,还受不了残余劲
波,自己若非练成玄元经所载神功,恐怕难当对方一击。由此,他对自己的功力,有了更进
一层的信心。心念这中,转头回顾,鬼婆已失去了踪影。咬了咬牙,又转向徐千道:“阁下
现在感觉怎样?”
徐千费力地进出了一个宇道:“冷!”
宇文烈略一思索之后,道:“在下助阁下迫出体内寒毒!”说着,连点了徐千数处大
穴,然后把他扶成半坐之垫,右掌贴紧命门大穴,元阳真气,徐徐逼入。
宇文烈的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助人疗伤,收效极速,盏茶工夫之后,徐千内阴寒之
毒,消散大半,已能以本身真气配合施为。
正当双方全力施为,即将功圆果满之际,一条纤纤人影,鬼魅般地欺近前来,停止在三
丈之处。
来人赫然是一个发际簪一朵白花的黑衣少女,她正是鬼婆的传人邱雯。
邱雯的纤掌,扬起又放下,一连三次,粉腮上的表情,也不断地变幻,最后,似乎已下
了决心,素手一扬一放,一蓬白色轻雾,无声无息地凌空罩去。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抽身,
隐入一丛矮树之中。
宇文烈正准备收功,突然一股异香入鼻,心中不由一动蓦地,徐千狂吼一声,张口连喷
鲜血,头一偏,死了。
宇文烈肝胆皆炸,放落徐千,身形猛起,目光电扫之下,竟然不见任何人影。
从那异香判断,显然有人乘自己为徐千疗伤心无旁务之际放毒,徐千在全力配合外元迫
除体内阴毒,当然不能受任何侵扰,岂能承受毒袭,当然立即毙命。这人的手段不但卑鄙,
而且恶毒。
是不是鬼婆卷土重来?这大有可能!
全谷不过数十丈深,谷底已被烧成焦土,藏不住人,谷口距此不过短短二余丈,那来人
是偷袭之后,逃出谷外去了。从嗅到异香,徐千暴毙,起身察敌,不过是眨眼工夫,来人竟
能逃得无影无踪,这份身手,的确惊人,自己若非有抗毒之能,岂非遭毒手……
心念之中,身形电射而起,一起一落,已到谷口,依然一无所见。
暗忖,先埋葬了徐千再作计较吧!当下掉头转身,忽见距徐千尸体不远处林木之间,似
有黑影—晃。
心头一寒,闪电般回扑。这回身之势,快逾电光石火,只见一条黑影隐入另一丛林本之
中,盛怒之下,他无暇去辨别对方是谁,身未落实,掌力已告如涛卷出。
“蓬!”枝叶纷飞之中,弹起一条人影。
宇文烈恨到极处,大喝一声:“拿命!”呼的一掌,照定那人影劈去。一声凄哼起处,
人影凌空飞坠。
宇文烈一个飘身,到了人影坠落之处,举掌下击……
“是你?”他栗呼一声,收回下击的手掌。
人影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她正是鬼婆的门人邱雯。
邱雯粉腮煞白,怔怔地望着宇文烈。
宇文烈一室之后,杀机又告复燃,咬了咬牙道:“邱雯,是你施毒?”
邱雯幽幽地道:“是的!”
“阴毒卑鄙……”
“江湖争杀,各为其主!”
“为死城令主效命?”
“就算是吧!”
宇文烈向前欺了一步,栗声道:“邱雯,看来在下非杀你不可了……”
“下手吧!”
声音出奇的冷静,这目光中所流露的神色,却令宇文烈心头一颤。他熟悉这神色,当初
在乱葬岗穴之中,他助她师父打通经脉,损了真元,曾在她的香闺卧榻这上调息,就是这神
色,代表一个处女芳心的神色,在记忆中尚未完全消失。
虽然谈不上情,谈不上爱,仅只是一抹淡淡的回忆,但仍然发人幽思。但当他想到对方
暗用毒袭,对象不是徐千一人时,这一丝意念消失了。无论任何角度看,他有一百个理由毁
了她。
徐千既是神风帮总坛护法,虽然他投身死城的原因无法知道,但被迫杀显然与父亲白世
奇有关,父亲得脱死城,徐千功不可没,他这一死,等于断了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谜,仍
然是谜。
邱雯突地开口道:“你不怕毒?”
宇文烈冷极的一哼,道:“你很失望?”
邱雯口唇翕动了半晌,才酸涩地道:“我不想分辨了!”
我伤了你师父,你毒杀我,情在理中。”
“我……唉!”
“怎么样?”
“不说也罢!”
宇文烈带煞的目芒,在她面上一绕,冷厉地道:“邱雯,如果你是一个聪明人的话,施
毒之后,应该远走高飞!”
邱雯粉腮微一抽动,道:“为什么?”
“逃避死亡!”
“我何必要逃避?”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会,但死亡对我已没有什么意义了,存在与结束,并没有什么两样!”
宇文烈虽说杀机炽盛,但对这句莫测高深的话,仍不免怦然心动,寒声道:“什么意
思?”
“你愿意听?”
“无妨说说看!”
邱雯凄怆地一笑,幽幽地道:“我活着,是为了报亲仇,仇了恨消,还有什么值得留
恋??我的心灵,是一片空白,我的生命,充满了无法消除的污垢,我无法从罪恶的泥淖中自
拔……”
“你的意思是误投魔道,悔之已晚?”
“有这意思,但我不悔,若非家师,我报不了仇。”
宇文烈暗自一叹,忖道,她本质不坏,只是走错了路,她的遭遇和曹月英同出一辙,然
而迷途不知返,无法宽恕。心念之中,冷峻地道:“为何要杀人,而且用这种阴毒的手
段?”
“我是不得已!”
“杀人还有不得已的?”
“家师应聘为死城太上护法,首次接受任务,连一个叛徒的性命都不取回,如何向死城
方面交代……”
“所以你用这种卑鄙手段,帮助她达到目的?”
“宇文烈,别忘了我是鬼婆之徒!”
“哼,徐千是叛徒,而我是死城的敌人……”
“我无心伤你。”
“因为我没有死于剧毒,所以有机会听你表白?”
“随你怎么想,我留此不走,就是准备取了徐千性命之后,再为你解毒,谁知……”
“这解释很动听,可是在下不领这个情!”
“不要你领情,现在你可以下手了!”
“这是当然的,我难道因几句美丽的谎言而放过你?别的不谈,单只你目前是死城屑下
这一点,我就要取你性命!”
“下手吧!”
“你以为我不会?”会字声落,一掌拍出去。
邱雯双眼一闭,眼角挤出了两颗泪珠。
宇文烈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把功力收回三成。
“砰!”邱雯娇躯一连几个踉跄,张口射出了一股血箭,粉腮更加苍白了,她竟然不闪
不避,也没有动功相抗。
宇文烈狂喝一声:“还手!”
邱雯秀眸徐徐睁开,粉腮浮起一抹惨厉的苦笑,惨声道:“我愿意死在你的手下!”
宇文烈心头一震,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脱口道:“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你……”宇文烈向后退了一个大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爱他,愿意死在他的
手下,这从何说起?
邱雯平静地道:“是的,这近于荒唐,但自古墓一会,我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就是
你。当然,我并不希望得到你的爱,因为那永不可能,第一,我师父已成了你生死对头,如
果有一天你毁了她,我能替她报仇吗?”
宇文烈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邱雯话锋一顿之后,又道:“第二,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何况她对我有教养深思,我
不满意她的为人,但我不能背她。第三,你不但有了妻子,还有一个不计生死,甘犯忤逆,
痴心爱你的天仙美人……”
“你……说谁?”
“白小玲!”
“她……”宇文烈再退了一步,他不能否认这事实。
邱雯轻轻一抹口边血渍,凄怨无比地接着道:“杀徐千聊报师恩于万一,死于你手,算
是结束—场春梦。”泪水终于滚落苍白的粉腮。
宇文烈怔住了,也傻了。他对她连半点爱意都不曾在心里闪过,然而这一缕痴情,毕竟
感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再对她下手?
他愕然了片刻,终于一语不发地举步离开,走向徐千的尸旁,相了相地形,就一块较高
的土丘上,掘了一个坑,把徐千安葬,并以掌削切了一方石碑,指书:
“故神风帮总坛护法徐千之墓”
徐千一度失足死城,临死由少帮主为他造墓立碑,恢复了神风帮中的称谓,足可安慰于
九泉了。埋葬完了徐千,正待转身出谷。
邱雯那令人心悸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你与神风帮有渊源?”
宇文烈不愿也不也回头和她相对,闻言只冷冷地道:“不错!”
“那……我……真不该冒然下手。”
“过去了,不提也罢!”
“你不替他报仇?”
“希望你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
“我到哪里去?回死城陷入更深的罪恶中,还是游魂江湖?”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字文
烈而发。
宇文烈无言以应,事实上,他又能说什么,他该杀死她的啊!
邱雯凄凉欲绝地道:“你吝啬让我死在你的掌下?”
宇文烈的心弦,陡地一颤,栗声道:“邱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爱你,愿意死在你的掌下!”
“可是在下并不爱你。”
“我没有希望你爱我!”
“你走吧!”
“你既然不愿下手,也罢,替我立坟碑,你总不会拒绝吧?”
“什么?”字文烈突地回过身来。邱雯苍白的粉腮上,浮现了两朵红晕,嘴角漾起了一
抹凄凉而古怪的笑意,冷寂地凝视着宇文烈,仿佛一尊塑像,不言,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
下。
字文烈被看得心里发毛。
蓦地,邱雯粉靥赤红如火,眸光逐渐散乱。
“砰!”然一声,倒地气绝,死状无比地安样,嘴角的笑意犹存。她死了!在微妙的情况
下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
宇文烈觉得手脚有些发冷,鼻孔里酸酸的。他与她之间,没有情,没有爱,有的,只是
一种偶然的巧合。她说,她爱他,但这是片面的,单方面的。显然,她是服毒自尽。—个本
质善良的少女,误入邪魔,而又无法解脱,内心的痛苦、是可
以想见的。世间,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使她重生,使她面对现实活下去,那便是爱,然而
她无法得到。死,是唯一的解脱。
宇文烈怆然祝祷道:“邱姑娘,安息吧!我记住这一片心意,愿清风明月永伴香魂。”
于是,在徐干墓旁,又起了一座新冢,墓碑上与着:“故烈女邱雯墓”
称她为烈女,似不贴切,但一念坚贞,力图自拔于魔道,又不欲叛师苟全,最后以死明
志,称之为烈女,也未始不可。
宇文烈采了一束山花,放在她的墓前,作了一刻无声的凭吊,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离
开了这座令人伤感的谷道。一种难言的凄伤,紧紧罩住宇文烈的心头。
邱雯之死,在道义上他没有责任,然而在情感上,他觉得是一种负荷,因为在临死前,
她说出了存在芳心深处的一句话,她爱他!尽管这爱是单方面的,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岂
能无动于衷。
一路之上,他借电闪星弛的奔行,来减轻内心的这一份沉重的感受。
日落!日出!他奔行了近三百里路程。他不期然地又想起邱雯说过的那句话:“……还有
一个不计生死,甘犯忤逆,痴心爱你的天仙美人……白小玲……”
白小玲,到底是什么来路?从种种迹象判断,她也是死城中的一份子。这一份恩怨夹着
情仇的爱,使他感到极端的苦恼。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还有那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黑衣蒙
面少女,他此去参与万流归宗大会,就是死城的死敌,而她母亲是死城令主,如果她也在场
出手,那情况将如何应付?
正自冥想之间,一阵呼喝之声,遥遥破空传来,当下不期然地缓了奔势,细察声音来
源,似发自半里外的竹林之中。
为了赶上会期,不愿多管闲事,身形再紧…
突地,不远之处,数条黄衣影投向了竹林之中。
目前扛湖中,以黄衣为标志的,除了东海黄金城之外,可说别无分号,而黄金城在中原
武林的对头,可能只有死城一派。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柳玉蝉。柳玉蝉率人入中原的目的,是奉母命寻觅外公戚嵩与外婆冷
罗刹的下落,曾托自己传信,虽然信已带到,但她要找的人,先后都惨死了。他清楚地记
得,自已以啖鬼客的姿态出现,向柳玉蝉谎言宇文烈已丧命死城时,她激愤地要替自己报
仇。这一份情谊,的确感人。
目前死城气焰万丈,十二门派式微,黄金城不失为一股力量何况是敌忾同仇,正邪不两
立。于是,他折转身向竹林奔去。
竹林广袤,隐约可见黄衣人影游动来往。宇文烈凭其盖世身手,直欺竹林深处,而不惊
动那些负责警戒的黄衣人。
林中央,是一间破败的关帝庙门口横陈着三具黄衣人的尸体,另有五个黄衣人正在庙门
左侧挖掘,看样子是要埋葬死者。
阵阵宏喝之声,从庙内传出。宇文烈如一缕轻烟般飘入庙中。
芜草没径的院地,业已被掌风扫平,数十黄衣人,围在院地四周的阶沿上。
院中,一个黄衣老人与一个白发黑衣老者,打得难解难分,双方忘命狠扑,快速猛攻,
几乎连身影都难分辨,只见一黑一黄两团影子在闪动飞掠。
宇文烈目光如电,虽然不辨交手人的面貌,但身影招式却看得极是分明。
黄衣人是黄金城下无疑了;那黑衣老人,使他联想到了死城。黑色也勾起了他潜意识中
的杀机。
一声暴喝过处,黄衣老人栽落圈子之外,四围起了一阵鼓噪……
宇文烈隐身在廊柱之后,黄衣老人栽落之处,在他面前不远,目光一扫,不由大吃一
惊,这黄衣老人,赫然正是黄金城总管申无忌。记得在万虺谷外,申无忌在两招之内,夺下
沈虚白的折扇,功力不谓不高,这黑衣人会是谁呢?心念之中,目光扫向院地这中。只见那
白发老人,口血殷殷,身形摇摇欲倒,显然内伤不轻,他之胜申无忌,极为勉强。
当目光停滞在白发黑衣人面上的一刹那,他只感全身雷击似的一颤,连血脉都在这瞬息
间冻结了。
天,难道会是他?不可能,定睛再看,一点不错,是他,死城前任总管白发老人戚嵩。
难道是白日见鬼不成?戚嵩惨被杨丽卿活埋而死,白小玲代自己把人埋葬,莫不成死人
会复活?突地,他想起了冷罗刹在山腹秘宫之中曾说过,戚嵩埋骨之所,是一座空冢,里面
根本没有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蓦在此刻,一条纤纤人影,投射入院。她,正是黄金城主的女儿柳玉蝉。
柳玉蝉娇喝一声:“死城老狗,拿命来!”纤掌扬处,响起一声惨哼,戚嵩口血狂喷,
踉跄退了三四步之后,跌坐地上。
柳玉蝉身形一欺,纤掌再扬……
宇文烈亡魂皆冒,如任柳玉蝉下手,势将演成灭伦惨剧,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四宇皆震,积尘纷落,人也跟着飞射入场。
柳玉蝉陡地撤掌回身,数个黄衣人,已弹身扑了上去。
宇文烈轻轻一挥掌,迫退了扑近身来的四个黄衣人。
柳玉蝉惊呼一声道:“啖鬼客,是你阁下?”这—惊呼,四个黄衣人才没有再进击,四
周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这紫衣蒙面人,啖鬼客三个字在短短时日之内,巳然轰动了整座中
原武林。
宇文烈急声应道:“正是在下!”
柳玉蝉秀目泛煞,沉声道:“请阁下稍待,小女先打发了这老……”
“柳姑娘,你太健忘了!”
“怎么,阁下……”
“柳姑娘在万虺谷,曾与这位老人照过相!”
“他……是……”
“宇文烈曾经向姑娘在事后介绍过这位老人的来历。”
“他,哦!难道是……”
“你外祖父戚嵩!”
“什么?”
“姑娘的外公!”
“该死!”柳玉蝉如遭雷击,粉腮顿现苍白,蹬蹬蹬退了两三个大步,娇躯簌簌直抖,
樱唇连张,就是就不出话来,惊震至极地望著坐在地上的白发老人。
戚嵩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栗声道:“你……说什么?”
宇文烈激动地道:“这位柳玉蝉姑娘,便是东海黄金城城主之女,而城主正是使阁下当
年夫妻反目成仇的失踪女儿戚依萍!”
“真的?”戚嵩蹬地一个踉跄,老脸一阵抽搐,过分的激动,使他口血又告溢出。
柳玉蝉嘤咛一声,冲前几步,跪倒戚嵩脚前,抱住老人双足,悲呼一声:“外公”便自
号啕痛哭起来。
当然,这哭,一方面是亲情孺思,另一方面是她方才险些毁了这老人的自咎。所有在场
的黄金城高手,全被这转变而惊诧得发愣。
总管申无忌,也挣扎着立起身形。
戚嵩颤抖的手,放在柳玉蝉的头上,频呼:“孩子,起来!”
久久之后,柳玉蝉悲怀稍刹,才含泪道:“外公,蝉儿不知冒犯,几乎……”
“孩子,既是不知还提它做什么,外公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柳玉蝉站起娇躯,目光仍停留在外公面上。
宇文烈为了转移气氛,发话道:“柳姑娘,这误会是如何引起的?”
柳玉蝉自疚的目光,再深深地注了老人一眼,才道:“属下发现外公的行迹,认出是死
城中人,追踪不舍,到这庙中,三名弟子毁在外公之手,所以……如果不是阁下及时阻止,
后果已不堪设想。”
宇文烈点了点头,道:“总算古人天相!”
戚嵩注望着宇文烈道:“朋友何以知老夫家世?”
宇文烈微微一窒,道:“是听敝友宇文烈提起的!”
“哦,你与他朋友?”
“是的尸
“他人呢?”
“他……业已命丧死城!”
“什么,他命丧死城?”
“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月前……”
“哈哈哈哈!”
“前辈因何发笑?”
“你是有意骗老夫还是真的不知道?”
宇文烈心头一震,道:“前辈这说话的意思是……”
戚嵩微微一笑道:“宇文烈根本没有死!”
“什么,他没有死?”宇文烈与柳玉蝉同时惊呼出声。宇文烈是震惊于戚嵩老人何以知
道自己的死是谎言,而柳玉蝉则是另有所感。
戚嵩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他没有死,只是……”
柳玉蝉急切地道:“只是什么?”
“他的额上被死城加了烙印!”
“啊!”宇文烈震骇莫名,故意装成迫促的声音道:“前辈何以知道?”
戚嵩望着宇文烈,黯然道:“他心高气傲,容貌被毁,自是不愿被人知道,所以谎言已
死。其实,唉!这又何必,他即使掩去真面目,改变了说话的声音,老夫一眼便能认得出
来……”说完,眨了眨眼。
宇文烈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老人言中之意,已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为了顾及他的自
尊,不予揭穿。
奇怪的是他何以知道得这么详细?他分明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柳玉蝉听不出弦外之音,迫问道:“外公怎么知道人没有死?”
“当然知道!”这句话当然知道,说了等于没说,但又令人莫测高深之感。
宇文烈心中要问的,也正是这句话,接过话头道:“前辈这话必有根据?”
老人戚嵩若有深意地望了宇文烈一眼,道:“老夫为了一个人而死,又为了一个人而
活,当然有根据。”
“请明示!”
“老夫假传命令,救宇文烈脱出死劫,最后不得已出手毁了同门,变成叛逆,死,而后
又生!”
这句话,柳玉蝉如堕五里雾中,茫然不解。宇文烈却心中起了翻腾。
万虺谷外,半峰山洞中惊险的一幕闪映心头,姜瑶风被死城绑架作为人质,要挟自己以
禁宫之钥交换,结果自己也中计被擒,突然有人传令不追究禁宫之钥,释放人质。沈虚白适
时而至,又欲杀自己和妻子姜瑶凤,在千钧一发之际,老人戚嵩不速而来,惊走沈虚白,毁
七八两号秘探,他以总管的身份,杀本部属下,已犯了叛逆之条,当时猜测是戚嵩因为姜瑶
凤之故不计后果出此下策,现在听来竟是另有原因,这的确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急促
地道:“那个人是谁?”
“你想不到?”
宇文烈心念疾转,是谁能支使死城总管假传命令,叛门杀人?谁有这大权力?又为什么要
救自己?”
想了片刻这后,道:“在下想不出是谁。”
“白小玲!”
“什么,又是她?”
“不错!”
宇文烈若非紫巾蒙面,定可看到他面上剧烈的变化。
又是白小玲。她在死城中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的母亲呢?
“请问,白小玲是什么来历?”
”这……老夫答应她暂守秘密!”
宇文烈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放松地道:“阁下曾说过为一人而死,为一人而生,
这……”
“老夫因为做这件事而惨遭活埋,又为她所救活!”
“哦!阁下当初并没有死?”
“如果不是她,便死定了!”
“原来白小玲要代为收尸是有意的……”说着,正想问明杨丽卿的下落与来历,戚嵩已
先开口道:“宇文烈曾答应老夫送信给那老伴儿,结果如何?”
宇文烈心头一震,道:“信已送到!”
“结果呢?”
梆玉蝉接口道:“蝉儿已见过外祖母,与她老人家共同探视外公之墓,她老人家坚持迁
葬,想不到是一座空坟!”
“哦!”
“外祖母发誓要替外公报仇,并揭开空坟之谜,又匆匆走了!”
戚嵩目光转向宇文烈道:“你当知道她的下落?”
宇文烈心头一阵怆然,道:“是的,在下知道。”
“人呢?”
“在回转秘宫途中……”
“怎么样?”
“遇害!”
柳玉蝉尖叫一声,粉腮大变。
戚嵩白发蓬立,老脸扭曲,凄历地道:“她死了?”
宇文烈栗声应道:“是的,在返抵秘宫之时,倒地气绝。”
戚嵩“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影晃了两晃,狂吼道:“谁是凶手?”
宇文烈咬紧牙关道:“她……说是杨丽卿!”
“杨……丽卿……”
“杨丽卿现在何处?”
戚嵩两眼翻白,栽了下去。
柳玉蝉手急眼快,一把抱住,悲唤道:“外公!外公!”
戚嵩双目暴睁,嘶声道:“杨丽卿,魔鬼,我……要杀她!”
宇文烈激动无比地道:“戚前辈,杨面卿现在何处?”
戚嵩似已神智混乱,口中仍重那句话:“……魔鬼,我要把她碎尸万段……”挣起身
形,便往外踉跄奔去。
柳玉蝉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何是好。
宇文烈晃身拦住老人戚嵩,道:“前辈,你现在需要调息……”
戚嵩双眼暴睁如铜钤,神情癫狂地狂叫一声:“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呼的一掌,劈
向宇文烈当胸。
“砰!”宇文烈纹丝不动,戚嵩被反震得一个踉跄,张口喷出一蓬血雨。
戚嵩老脸一片惨厉之色,一退又进。人影晃动中,宇文烈连退了三步,微感骇然,老人
已施展出独门杀着无形指,而且一连进了三指。
宇文烈若非神功护体,势非洞脑裂额不可。
柳玉蝉急得放声大叫:“外公,你怎么了?”
场面在混乱之中显得紧张。
戚嵩三指无功,接着又是一掌。
宇文烈闪电般抓住对方手腕,一指点上老人的黑甜穴。老人向后一倒,经宇文烈伸手托
住,转向柳玉蝉道:“姑娘,戚前辈悲愤过度,神志已经不清,需要好好的休养与照顾,在
下点了他的睡穴,现在请派人照料他!”
柳玉蝉杏目蕴泪,颌了颌瑧首,一挥手,两名黄衣人急步而出,从宇文烈手中接去戚嵩
老人。
宇文烈心内暗忖,戚嵩知道自己化身啖鬼客的前因后果,想来必是与白小玲保持联系,
否则他无由知道。
白小玲一片痴情的确使人荡气回肠,但她在死城中是什么地位呢?
想!思索!突地,脑中灵光一闪,几乎使他跳了起来,接连打了两个冷噤,他想起一次白
小玲曾以一朵白玉莲花,叱退了死亡使者,死城属下的号志牌,都有莲花的标记,以此推
论,她上次所持的玉莲,必是死城至高信物无疑。
莫非她母亲便是死城令主?如果是,黑衣蒙面女与白小玲是姐妹无疑。
这推断与事实非常接近,父亲白世奇是死城逃犯,白小玲的母亲误认当初的诛心人是白
世奇,而予以逼杀。
自己数次被救,绝处逢生,对方交回死城得手禁宫之钥。这些,除了与死城令主有特殊
关系的人外,根本无法办到。自己早就应该想到,而况没有想到。 退一步说,白小玲的母
亲不是死城令主,但与死城令主之间,也必有相当深的渊源,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黑衣蒙面女在交回禁宫之钥时,曾带着白小玲的一个要求,在任何情况下,不要对她母
亲下手。如果她母亲真是死城令主,自己能不下手吗?
他也想到白小玲母亲的天魔眼,那使人丧失抵抗力的眼神,自己目前的定力,能与那邪
门功力相抗吗?
“阁下!”
宇文烈从沉思中惊觉,面前站的是忧愁满面的柳玉蝉。
“柳姑娘,什么事?”
“我打算派人护送家外祖父到旅馆中暂住……”
“不行!”
“为什么?”
“他是死城叛徒,死城方面不会放过他,决不能在任何有人场所露面!”
“哦!我没有想到这一点,那该如何……”
“这破庙是最隐秘的藏身之所。不过,贵属下最好不要在附近走动,死城秘探无孔不
入,消息走露,安全就很成问题了!”
“敬谢指教!”
“还有一点,戚前辈悲愤过度,神志难免失常,在他没有完全恢复平静之前,姑娘不能
离开他,别的人可能阻止不了他的冲动。”
“这……”
“姑娘有什么困难?”
“我……此次率本城高手,主要目的是参加万流归宗大会!”
“贵城也接到柬贴?”
“没有,本城不属中原武林,与会的目的是要为死难的门人讨帐!”
宇文烈摇了摇头,心里想说,以这些人去向死城讨帐,等于送死,但他没有说出来?略
一没思之后,道:“依在下之见,姑娘目前最好不要行动!”
“为什么?”
“这次万流归宗大会,是一个绝大的阴谋,中原正义这士,正积极谋取对策。姑娘在这
里保住实力,一方面照顾令外公,届时,中原武林或许有借重之处!”
柳玉蝉沉思了半刻,道:“为了外公,看来只好如此了!”
“柳姑娘,如果一位叫白小玲的姑娘和一个黑衣蒙面女来这里,是友非敌,千万别发生
误会!”
“噢,好!刚才听外公说宇文相公根本没有死,这一点阁下当然明白?”
“这……实不相瞒,在下知道,但要替他守秘。”
“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
“他额上的烙伤……”
宇文烈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额头,手已举起,又放了下来,语音微颤地道:“他正在
设法寻求复原之道!”
“阁下如果遇到他,请转告柳玉蝉在此相候!”
“在下……一定带到这信息!”
“如此小女谢谢了!”
“谢倒不必,在下就此告辞了!”
就在此刻,一缕哨音,破空传来。
柳玉蝉粉腮一紧,遭:“有情况!”紧接着,传来了数声暴喝之声,看来外面已动上了
手。
一个黄衣人匆匆奔入,向柳玉蝉一躬身,道:“禀小姐,有十余人来历不明的人侵入竹
林,已交上了手!”
“黑衣人?”
“是的!”
宇文烈哼了一声道:“来人必属死城属下无疑,姑娘千万不能离开戚前辈,请传令贵城
朋友包围竹林,决不能放走一人,另外用人把对方引来庙中,由在下对付!”
柳玉蝉粉腮杀机顿现,迅速地传下命令。黄衣人纷纷弹身出庙,照命行事。她自己与两
个黄衣人和那重伤的总管申无忌,退入了一间偏殿之中。
竹林中传来一阵暴喝之声,夹着几声粟人的惨号。
数条黄衣人影,仓惶地飞奔入庙,到了庙口,蒙面人等一齐纷纷止住身形。
蒙面人目光一扫现场,向身边一个威猛汉子道:“王头目!”
“属下在!”
“你率领五名弟兄,在庙后侧方监视,不许有人漏网,如有意外情况发生,随时发号传
警!”
“遵命!”被称做王头目的汉子,抱拳躬身为礼,带了五名手下,迅快地扑向庙侧。
“吴头目!”
“属下在!”一个半百老者,应声上前。
“你带五名弟兄,入庙搜索!”
“遵命!”
“还有,此地可能是黄金城在中原的巢穴,当不乏好手,你要特别小心!”
“是!”
六条人影,向庙门射入。现在,除蒙面人外,还剩下七名黑衣汉子。
蒙面人一挥手,道:“散开!”
七名黑衣人,身手相当不凡,闻令之下,唰的在庙门口散开,呈半月形队形。空气在冷
寂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一个黑衣汉子,电掣而至,向蒙面人施了一礼,道:“十七号参见总监!”
“免礼,信息可曾传到?”
“已经传到了,据联络站头目告诉弟子,附近能调集的弟兄,不超过百人,两位使者远
在十里之外,业已飞传讯号,至迟,半上时辰可以赶到此地!”
“嗯!半个时辰,也许真的迟了,我方业已开始行动。下去,到林外待命!”
“是!”十七号秘探拖礼转身退去。
这蒙面人,正是死城所屑秘探总监无情剑客。
就在此刻,庙中传出了短促而低沉的惨号之声。
一声!二声!……
不多不少,一共是六声。
无情剑客亡魂皆冒,脱口叫了一声:“不好!”匆匆向身后的七名黑衣汉子道:“守
住,由一人与王头目连络!”声落,人已没入庙门之内。
大殿前的院地中,横七竖八躺了六具尸体,赫然正是方才入庙搜索的吴头目和五名手
下。看样子,六人被杀,井未经过反抗。
院中一片死寂,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无情倒客不由头皮发炸,寒气股股而冒,以吴头目
等人的身手,竟然毫无反抗的余地,连示警都来不及便已被毁,他自问自己也办不到。他自
悔孟浪了,他低估了黄金城的实力。
但目前已成骑虎之势,欲罢不能,援兵最少要两刻时光才能赶到,手下已有六名牺牲,
这不过是开始,再以后呢?
细察六具尸体,全部是被一种至高掌力,震断心脉而亡。
眨眼工夫,以同一手法,毁六名高手,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出奇的死寂,令人干添恐怖之感。不可一世的密探总监,竟然也感到心寒。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发话:“黄金械的朋友何以龟缩不出?”
“哼!”冷哼发自身后咫尺之间,无情剑客为之汗毛一竖,陡地回身。
“呀!你……”
“真是幸会!”
“啖鬼客,你……你是东海一派……”
宇文烈冰冰地道:“在下与黄金城的朋友,算是道义上的合作!”
无情剑客做梦也估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这生死对头,想起对方通玄的身手,令他从心底泛
起了寒意,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向后移了两步,硬起头皮道:“人是你杀的?”
“不错!”
“这笔帐本城会连旧帐一起结清的!”
“在下日内会上门,不劳阁下的唇舌了。”
“好,啖鬼客,本总监一准候教,再见……”
“慢着!”
“朋友还有什么话要说?”
“无情剑客,今天到这里来的朋友,全得留下!”淡淡一句话,发自宇文烈之口,像有
无穷的威力。无情剑客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准备怎么样?”
宇文烈目中煞芒一闪,道:“在下已经饶过你一次不死了。”
无情剑客全身一震,心头升起一抹死亡的恐怖。
宇文烈一顿又道:“助纣为虐,是看在你与铁心修罗相交一场的份上。今天,你死定
了!”
无情剑客心头一闪现侥幸的火花,颤声道:“你与铁心修罗是什么关系?”
“这一点阁下可以不必管!”
“本人正在四处寻访这位老友的下落……”
“哈哈哈哈!”
“因何发笑?”
“无情剑客,铁心修罗交上你这朋友,的确是一种耻辱,死城多次派人探听他埋骨之
所,目的是要毁尸,你这种谎言,未免太卑鄙了。你以为如此一说,在下就会放过你?你想
得太天真了!”
无情剑客心计被拆穿,知道除了一拼,别无他途可循了,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长剑随着
出鞘。
他的剑术造诣,在武林中可说是特级一流,恐怕极少敌手,宇文烈曾领教过他的一剑九
创绝招,换了别的对手,也许可以得心应手,碰上了宇文烈,掌指刀剑不能伤,算是天字第
一号的克星。他发啸召援,希望在众攻中设法脱身。
宇文烈语冷如冰地道:“无情剑客,阁下的剑术造诣,用于正,可以造福武林,用于
邪,生灵涂炭,在下今天非杀你不可了,出招吧!”
无情剑客啸声发出,却不见动静,心中已感不妙,难道埋伏在庙外的弟子,全已遭了毒
手不成?汗水浸透他的面巾。他知道另外的援手,正是赶来途中,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时
间已不许他停了。
宇文烈再次发话:“出手!”
无情剑客咬牙厉哼了一声,唰的攻出了一招,但见剑气森森,剑影霍霍,威力广被两丈
方圆,的确是泼水不入。
宇文烈弹退五尺,口里道:“看在铁心修罗份上,最后让你一招!”
嗤!嗤!连声,紫衫被剑气割破了七道半尺长的口子。
“呀!”暗中隐伏的黄金城高手,忍不住惊呼出声。
无情剑客横定了心,狂喝一声,出手连演三绝招,森森剑气,幻成一片光幕,夹着隐约
的风雷之声,以铺天地之势,罩向了宇文烈。这三招,他已用出毕生功劲。
“轰!”恍若平空疾雷,剑气流散消息,劲风余波,使五丈外的屋瓦纷纷碎落。
无情剑客已退到了阶沿边,长剑拄地,胸部起伏如涛,蒙面巾业已自落。
宇文烈弹身欺近到八尺之外,栗声道:“无情剑客,如果你还有一点武道的精神,自决
了吧!”话声才落,只见无情剑客身形晃了两晃,“砰!”然栽倒,耳目口鼻全部溢血,显然
方才一击,已震断了他的心脉。
宇文烈一摇头一叹道:“在下无意杀你,但又不能不杀你。”
黄衣人从暗中拥出,当先的是柳玉蝉。
宇文烈沉声道:“柳姑娘,请传令外围发动攻势,我们要在对方援手未到时肃清残
敌!”
柳玉蝉一颔首,向身后一个黄衣壮汉道:“发出讯号!”
“是!”一股红色火焰,冲空而起。
约莫半盏茶工夫,一个黄衣老人疾奔入庙,朝柳玉蝉一躬身,道:“禀小姐,经搜索没
有发现敌踪!”
“什么,敌人全部逃逸了?”
“这……卑堂敢负责,没有放走一人!”
“尤堂主,这话从何说起?”
“庙门口陈尸七具,庙后林中六具,竹林边一具!”
“谁下的手?”
“这……恕卑堂没有目睹!”
柳玉蝉把问的目光瞟向了宇文烈。
宇文烈摇了摇头,喃喃的道:“奇怪,谁下的手,何以会瞒过这多人了耳目?”
柳玉蝉困惑地望了望四周,道;“尤堂主,传予弟子集中待命!”
“遵命!”尤堂主退了下去。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这暗中下手的人,看来是友非敌,目前不必去探究这问题,戚
前辈如何了?”
柳玉蝉秀眉一皱,伤感地道:“我一度解开了他老人家的睡穴,神智仍然不清,只好又
点上。”
“此地已不安全,为了戚前辈着想,姑娘即刻率贵门转移一个位置!”
“转移位置?”
“距这里二十里的南山,也有一座废庙,可以暂时寄身,以后在下再与姑娘联络,对方
援手将到,姑娘如无异议,就请起程如何?”
柳玉蝉躇踌了片刻,道:“好,就依阁下之见,如遇见贵友宇文烈,请千万寄语。”
宇文烈心弦一颤,道:“在下一定办到!”
“阁下援手之德,就此谢过!”
“言重了,正邪之争,彼此彼此!”
“再见了!”
“珍重!”
柳玉蝉一声令下,由一个手下背起老人戚嵩,迅快撤离了关帝庙。
宇文烈目送柳蝉一行离开之后,迅快地就院中劈土成坑,埋了无情剑客,对方是师付生
前至友,为了除魔卫道,他杀了他,在而心中不无黯然之感。
出了庙门,果见七具黑衣人尸体,散抛在门边。他心中惦记着万流归宗大会,会期已
迫,无暇去追究这谜底,一心只想赶路。
离庙十丈,一潭如镜清水。宇文烈心中一动,除了面巾,临潭一照,额上药包宛然。
他心中一阵剧跳,显出从未有过的激动,魔鬼天使的手术如果成功,药包解开便还君真
面目,如果手术不灵,那导恶的疤痕,将使他终生无法见人。
他的手,竟然有千钧之重,费了好大力气,才举到额上。手指颤抖得像是在抚琴。
终于,他鼓起勇气,抓下药包绷带。
“呀!”潭水中面影一晃,宇文烈激动过度而坐了下去。他闭上眼睛,让激动的情绪平
复。
久久,再度睁眼,潭水中,一个英俊非凡的面容,额上竟然连一丝丝的疤痕都没有,完
全恢复旧貌。
魔鬼天使的医术,的确是妙参造化。
“噢!”一声熟耳的惊呼,倏告响自身后。
宇文烈暗吃一惊,是谁竞能无声无息地欺近自己身后?定眼注视潭水,一个白衣少年,
如临风玉树,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是她!”他心中再次起了狂烈的激动。缓缓站起身来,回身相对。
面前的白衣少年,正是天山神秘老人的女徒东方瑛,粉腮上一片错愕与惊喜之情,一双
水汪汪的眸子,眼波流动欲滴。他想起了替她疗伤的一幕,那柔滑而坚挺的玉峰……他的俊
面,不由自主地炽热起来。他也想到东方瑛说进:“但求名份,不求托身”的断肠衷语。想
到这里,一颗心不由陡地沉。为了疗伤,他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也在无心中触摸了她
的玉体,她矢志今生不嫁第二个男人,原无可厚非,但她提出的名份问题,将何以善其后
呢?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转着念头。
宇文烈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庙边那些死城门下,我猜是姑娘下的手?”
“不错!”
“姑娘来了很久了?”
“我希望暂时改个称呼!”
“哦!对不起,称兄台如何?”
“我年纪比你小!”
“这……”
“宇文兄,叫我英弟好了!”
宇文烈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颔了颔首,道:“遵命!”
东方瑛芳容一肃,道:“我无心凑热闹到这里,想不到碰上你,真是巧极了,哦!你的
脸不是……”
“得一位前辈异人施行手术,幸而复原!”
“我先恭贺你!”
“谢谢!”
“是谁有这回天的玄妙医术?”
“魔鬼天使!”
东方瑛陡地一把抓住宇文烈的手,激动万分地道:“你说是魔鬼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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