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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帖亡魂记
第十四章初创死神
他感到极端的兴奋,此番重出江湖,快意恩仇,了却毕生大愿,满腔豪气,呼之欲出。
最后涌入脑海的,是太夫人的三个愿望,是的,他必须在义母有限的生命过程中完成,
聊报大恩于万一。
心念之中,他整了整衣衫,拧开了密室之门,步入甬道。
突然——
一阵杀伐之声,隐隐传入耳鼓,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有人侵入了地宫?地宫秘藏在
地底,自开派以来从未有外人涉足过,这杀代声何来?
心中一急,脚步无形中加快,杀伐声愈来愈清晰了。
甬道尽头,是一扇木门,其实也就是后宫的屏风,推开屏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迎
面扑来。
“谁?”
“砰!”
人影倒地,甘棠一看,不由肝胆皆寒,倒地的赫然是五婢之一的白薇。
“白薇,发生了什么事?”
“死……死神……”
白薇昏厥过去。
甘棠顿时热血沸腾,杀气冲顶,“白袍怪人”竟然向“天绝地宫”下了手,他无暇顾及
白薇的死活,匆匆塞了一粒“万应丹”在她口里,电奔而出。
内院之中,八大护法之二,与三名执事,分别与两名白衣蒙面剑手拼战,白衣蒙面人的
身手,高得出奇,场面动魄惊心,剑气纵横,破风有声,以五对二,竟然被两名剑手追得毫
无还手之力。
第一次,他发现“白袍怪人”有手下人参战。
暴喝挟惨号,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整座地宫,如处在狂风猛雨之中,不知有多少敌人闯
入地宫。
凄哼传处,三名执事之一,被白衣蒙面剑手削去半截手臂,一骨碌滚出丈外。
另两位护法双战一名白衣剑手,也呈不支之势。
甘棠双眼尽赤,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使人心胆俱颤,耳膜如割。
场中交搏的双方,不期然的各自收手退出圈外去。
两护法与未受伤的两名执事,恭谨地叫一声:“少主!”
两名白衣蒙面剑手双双欺向甘棠,其中之一阴森森的道:“少主,你便是‘天绝门’少
主,好极……”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咽喉,以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完全慑伏在甘棠的眼神之下,那眼
神犹如利刃,又似有形的电芒,使人心旌动摇,悚栗,惶恐。
甘棠双眼罩住两人,脚步向前挪了三四步,紧抿着嘴,面上尽是栗人的杀机。
两名白衣剑手兀立如两座石像,剑尖下垂,忘了出手,也忘了逃避,一种无形的力量,
完全控制了两人的心神。甘棠一扬掌,只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扬。
“哇!”
“哇!”
两声栗人的惨号过处,两名白衣剑手双双栽了下去,气绝身亡。
三名执事与两名护法,连眼都直了,一个个呆若木鸡。
甘棠虚空一抓,两名死者的蒙面巾被揭落,露出两张精悍的中年面孔。
“认识吗?”
各人如梦乍醒,护法之一躬身道:“卑座等认不出死者来路!”
甘棠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怎么回事?”
另一护法道:“‘死神’率数十白衣人突袭地宫。”
“情况如何?”
“我方死伤很重!”
甘棠咬了咬牙,一挥手道:“几位出去援手!”
“遵命!”
又一名白衣蒙面剑手,闯了进来,白衫上血迹斑斑,剑身半截赤红,目光一扫,挺剑攻
向迎面的三执事。
“哇!”
可能,他还没有看清是谁出的手,便已了账。
甘棠再次挥手道:“快去!”
话声中,人已穿出小院,奔向太夫人的居处,他最担心的便是太夫人,太夫人正值散功
之期,万一不幸,的确是遗恨千古的事。
死尸!
血!
浮动的人影!
一路所经,尽是怵目惊心的场面,他已无暇支援那些拼死苦斗的本门弟子,身形连闪,
冲入太夫人寝室的外院。
“呀!”
他的双眼几乎爆出眶外,黄梅、紫鹃、红蔷、绿蒂业已横尸院地。
“白袍怪人”面对激愤如狂的太夫人,嘿嘿冷笑。
双方距离在八尺左右。
甘棠飘身上前,厉声道:“‘死神’,回过身来!”
“白袍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竟不知身后有人欺近,陡地回过身来,突然蹬地退了一
步,似乎万分震惊地道:“你,小子。”
甘棠切齿道:“恶魔,你的末日到了!”
太夫人可能料不到甘棠会在此时出关,眼神上,她看出甘棠已如同换了一个人,不由激
动得簌簌而抖。
甘棠窃喜来得及时,太夫人安然无恙,只这么神思一分。
白影一晃,“白袍怪人”闪电般暴扑甘棠。
“砰!”
劲气四迸,人影一触而分,双方的距离拉长到两丈。
这一个回合,犹如电光石火。
双方瞪视片刻,开始举步移身,每一步,似乎都费了极大的气力,缓慢、沉重,久久才
跨出一步,白石平铺的院地,平空添了两行深浅如一的脚印。
移近!
缩短!
双方在距离八尺之处停住,但四只眼睛似乎相胶在一起,连瞬都不瞬。
空气,在刹那之间凝结住了。
暴喝与惨呼之声,仍不断传来,但与这里的情景,宛若是两个不同的境地。
太夫人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喃喃地道:“难得,孩子!”移身上前,在倒地四婢口中各
塞了一粒丹丸,手指连动,分点四婢几处经穴。
工夫不大,四婢竟然活了起来,而后站起身形。
太夫人挥手示意噤声,并指向通往外院的门户,四婢齐齐晃身堵住出入口。
“白袍怪人”做梦也估不到会遇见这等强劲的敌手,本觉不耐,一晃掌。
仅止于一晃,没有攻出去,他感到对方完全无懈可击。
然而,这极细微的异动,已给了甘棠出击的机会。
劲飙猛荡,几乎看不见出手。
一声闷哼,“白袍怪人”退了两步。
一击之后,又归寂然,双方再呈胶着状态。
斥喝声起,两名白衣蒙面剑手闯到院门,四婢分别接战,以二敌一。
一幕惨烈的画面,叠了出来。
白衣剑手的剑术,似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以四婢的功力,二人对一人,竟然仅只能勉
强遏住来势。
渐渐,甘棠心中急躁起来,他与“白袍怪人”如此对峙,白衣剑手有数十之众,时间久
了本门弟子势将被屠杀殆尽。
心神微分,“白袍怪人”闪电般出手。
人影乍合倏分,双方各打了一个踉跄。
再分再合,骇世惊俗的场面展开了。
刹那之间,劲气雷动,罡风四溢,双方各自施杀手,打得难解难分。
甘棠愈打愈觉得得心应手,许多精奥之处,非如此拼搏无法彻悟,内力如泉,源源而
生,二十个照面之后,“白袍怪人”已迫处下风。
甘棠横定心要除去这武林祸魁,同时揭开这死神的真面目,故此每一击都是致命之招。
但“白袍怪人”的武功太高了,虽落下风,却非三招两式所能制伏。
娇哼声起,黄梅首先被创,栽倒地上,与她联手的紫鹃,芳心大乱,两个照面也告负创
不起。
那名白衣剑手,弹身便奔向太夫人。
太夫人因修“驻颜之术”与内力修为不成比例,违反了“天绝”武学法则,发生了散功
的严重后果,功力只残存十之二三。
白衣剑手连攻三剑,迫得太夫人险象环生。
甘棠目光瞥及,怒火猛迸,暴吼声中,骤聚全身功力,以骇电奔雷之势,发出了最凌厉
的一招“天翻地复”。
这一击在此刻甘棠的手中发生,威力之强,足可震天悚地。
当然,施展这一招所消耗的真力,也是相当可观的,现在,事急燃眉,他不计后果地施
出了这一招。
这一招如不能击倒对方,而对方乘他真力骤灭之下反击,后果不问可知。
但,他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哇!”。
栗人的惨号传至,“白袍怪人”身形一连几个用跄,退了七八步之多,蒙面白巾立即被
口血染红了半幅,前胸也是一片殷红。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传出一声凄哼。
甘棠目光转处,不由五内皆裂,太夫人被白衣蒙面剑手绕柱而转,身上已有多处现出血
渍。
“鼠辈敢尔!”
厉吼声中,电扑过去。
“哇!”
惨号再传,血花飞溅,那名白衣蒙面剑手,头碎额裂,横尸当场。
“母亲,不妨事么?”
“没有什么,外面。”
语声未已,两声刺耳的惨哼传来,甘棠蓦地警觉,回身一看,“白袍怪人”已失去了踪
影,院门拒敌的红蔷与绿蒂双双仆倒在地,再一看,双睛几乎喷出血来,二婢胸血飞迸,死
于非命,身躯已毁,“天绝门”歧黄之术再玄妙,也无法使之复活了。
太夫人视四婢如己出,颤声道:“她两个怎么样了?”
甘棠悲愤填膺地道:“没有救了!”
语声中,人已穿门而出。
只这眨眼工夫,一切声音都静止了,暴风雨已成过去,但摧残的痕迹怵目惊人,死伤枕
籍,遍地血腥,未死的,似在噩梦中尚未醒转,四处木然站立。
甘棠闪电般朝地宫出口追去。
令人难以置信,对方竟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全部退去,鸿飞冥冥。
室外,夜幕低垂,原来此刻已是晚上,甘棠知道追已无及,宫内善后待理,只好恨恨地
折返宫中。
宫内,已展开了救死扶伤的工作。
甘棠巡视一周,返回太夫人起居之处。
黄梅、紫鹃、白薇业已随侍,但眼圈却是红红的,悲愤之情难抑。
太夫人幽凄地道:“孩子,真想不到本门会罹此浩劫,若非你适时出关,重创‘死
神’,本门恐怕是毁于一旦了。”
甘棠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一字一句地道:“不把‘白袍怪人’和他的手下碎尸万段,誓
不为人。”
太夫人一转话题,关切地道:“孩子,三个月来,你的成就如何?”
甘棠骇然道:“孩儿闭关练功已经三个月了!”
“是的!”
“哦!真是想不到一晃就是三个多月。”
“孩子,我预期你出关时我已不在人世了,三个月,太快了,不到百日啊!”
“孩儿已完成九段,第十段估计非五年以上不为功,所以暂时放弃了。”
“这样很好,看你对敌‘白袍怪人’,功力业已敷用了。”
“谢母亲!”
突地——
一个声音道:“总管东方一扬求见太夫人。”
“进来!”
一个苍发灰袍老者疾步而人,先向太夫人一曲膝,然后向甘棠躬了躬身。
“东方总管,清查结果如何?”
“回太夫人,对方遗尸八具,我方重伤四十,罹难三十七位。”
“罹难的都无救了?”
“生机已绝,都无救了!”
“都是些什么人?”
“四位太上侍婢,五名执事,六名执法,六位护法,其余二十四名系各院属弟子。”
太夫人老泪纵横,咽声道:“以重礼厚葬!”
总管东方一扬躬身退了出去。
甘棠存疑地道:“奇怪,‘白袍怪人’何以探知本宫秘道?”
太夫人道:“是跟踪本门两名弟子而来的!”
甘棠默然,心中像压了千钧巨石般沉重。
太夫人口注白薇道:“传令‘神武院’,封闭现在通道,以防敌人卷土重来,开启第二
秘径。”
“是!”
白薇衔命而去。
大夫人深深地注视了甘棠片刻,道:“孩子,此间善后自有人料理,你可以去办正事
了!”
甘棠恭敬地道:“谨遵母亲之命!”
“行止可有打算?”
“孩儿先赴太行山,寻那白发红颜的怪女人,查询当年残害义父的真凶!”
“好,‘神武院’全部弟子随你入江湖,听你调遣运用。”
“这,孩儿认为一个人之力足够!”
“孩子,俗语说独木难支大厦,也让他们有为掌门人效力的机会,他们在暗中待命,并
不影响你的行动,‘天威院’可作你耳目,程院主阅历极丰,他会安排一切。”
“是!”
“还有,武功不可恃,必须谋而后动……”
“孩儿谨记。”
“本门是否重新扬名武林,全仗你了!”
“孩儿尽力而为!”
“哦,还有你提及的那疯汉,以你的修为足可以医治了。”
“请母亲指示。”
太夫人取出一只小瓷瓶,道:“这里面是一粒特制的‘伏神丸’,患者服下之后,以
‘真丝贯胸’之术,点‘百合’、‘玉枕’、‘华盖’、‘天灵’四穴,然后双手中指按前
额,‘上星’、‘神庭’二穴,由指尖迫入真气,至破金为止。”
甘棠默记了一遍,接过瓷瓶,道:“孩儿记住了!”
太夫人特为甘棠置酒以壮行色,各院香主以上全部参与。
一宿之后,甘棠经由另一个秘道出宫,径奔太行山。
他此番重出江湖,已不再遮掩行动,以本来面目现身,精深的武功修为,使他有一种豪
气凌云之感。
他盼望有这么一天,快意恩仇,现在,这一天已来临了。“白袍怪人”、“三目老
人”、“九邪魔母”、“奇门令主”、“玉牒堡主”……这些不可一世的人物面影,一一从
脑海中闪过,最后,他想起了恩深情重的仇人之女林云,仇易报,恩难偿。
胸中的豪气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幻灭的悲哀。以他的原来打算,在报仇雪恨之后,
一死以酬知己,这是唯一解脱之道,否则活下去是一种痛苦。
但,太夫人的愿望,还有生身之母天幸而仍在世间,奉养天年的人子本份,死,又能解
脱吗?
受人深恩而不报,是为不义,亲恩不偿,是为不孝。
假使,林云不是血海仇家之后,一切问题不会发生,且是一双理想的情侣,可是,事实
摆在眼前,谁能改变这酷虐的命运?
痛楚,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像影子似的,抛不掉,摆不脱。
未婚妻西门素云在他毫无印象,待到他真正的认识了她,她已身入空门,而且在不久之
后,因谏父而自决,唯一闯入他心扉,带走了感情只有一个林云,偏偏,她是仇家之女。
到目前为止,林云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世,只知道他是“天绝门”少主施天棠,“魔
母”等仅以“魔牌”之故而仇视“天绝门”,却不知道事实与“天绝门”完全无关,现在,
是揭露真相的时候了。
为了尽早完成太夫人的心愿,甘棠昼夜不息地奔驰。
这一天,朝阳晓雾中,甘棠进入了太行山区。
熟路轻车,他毫不困难地找到了上次与白发红颜怪女晤谈的峡谷。
峡谷中死寂如恒,这本是人迹不到的深山僻谷,除了鸟兽偶尔现迹外,荒凉得像洪荒之
境。
甘棠顺谷缓缓而驰,他可不知道白发红颜怪女人到底隐居在谷中的什么所在,但他相信
对方会自动现身,以往两次都是如此。
奔了一程又一程,却不见对方现身,半个时辰之后,业已到了峡谷的尽头,甘棠心中一
凉,这可是件麻烦事,他根本不知道白发红颜怪女人名号来路,想发声招呼也不可能,还
有,对方是否隐居这峡谷中呢?
他懊丧地折返身影。
对方,无论如何必须找到,找不到对方,就无从探询杀害义父兄的凶手,而义母天年将
尽,他不能让她含憾以殁,这是他聊报大思于万一的唯一机会。
顾盼间,他来到上次与白发红颜怪女人谈条件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停住身形,希望对方
不期然地出现。
时间,在焦灼与不安之中,一分一秒地消逝,空山寂寂,什么也没有发现。
失望,沉重地压迫着他。
如果怪女人不出现,只有守下去,守到对方现身为止,不管是十天,半月……
怪女人既与自己订约,以血洗“圣城”的真凶,作为肢解义父凶手的交换,她提出这条
件,证明她不会现身江湖自去探访,守株待兔不失为可行之法。
对方提出这条件的动机是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探查血洗“圣城”的凶手?
她与“圣城”有渊源?抑是……
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使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与紧张,脑海一片狂乱,莫非她就是
自己千方百计寻觅的人——母亲?
这可能性极大,也极合情理。
孺慕之情,从心的深处涌起,他喃喃地祝告,祈求上苍,使骨肉重逢。
一阵山风过处,不远处的巨石之后,似有什么东西在拂动。
哦!那是一方衣角。
甘棠心头一动,如幽灵般地飘了过去,不带丝毫的声息。
一看,几乎惊叫出声,竟自激动得浑身直抖。
石后,两人四掌交贴,似两尊塑像。
其中一个,正是甘棠要找的白发红颜怪女人,而另一个,赫然正是在丐帮桐柏分舵所在
的土谷祠中,与“白袍怪人”交过手的那白发狰狞枯瘦老者。
枯瘦老者会被“白袍怪人”称为老毒物,他是谁?
双方何时动上了手,而成拼命之局?
对于甘棠的现身,拼斗的双方毫无反应,内力拼斗,生死悬于一发之间,决不能疏神分
心。
怪女人白发蓬立,汗渍淋漓,面红如脂,胸部起伏不停。
枯瘦老者也是汗珠滚滚,眼中碧芒似电,双脚陷入土中已到了胫骨。
显然,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而且都已到了精疲力竭之境,欲罢而不能,最后,必然是
两败俱伤。
甘棠对两者之间,无所谓好恶,只是有一样,他不愿怪女人受伤或死亡,一方面是彼此
的条件要完成,另一方面是怪女人的出身来历……
于是,他移步到两人身前。
要化解这生死互见的场面,必须要有一个功力在双方以上的第三者才能办到。
甘棠一扬掌,一道轻柔的劲风,朝两人中间撞去。
这看似轻柔的一掌,其中所含的潜劲是相当惊人的,功力到了上乘境界,便是如此,所
谓由实返虚,运功力于无形。
“波!”
巨震声中,人影霍然而分,拼斗的双方各踉跄退了七八步,口角沁出了鲜血。
甘棠默默注视双方,不发一言。
“噢!”
怪女人与枯瘦老者同时惊呼出声。
怪女人当然认得甘棠,她记得他的功力不及己甚多,短短数月工夫,竟然俨若换成另一
个人,她焉能不惊,像这样以内力化解别人性命交搏,一个不巧,便会三败俱伤,甚至双方
的劲力反震,但他却轻易的化除了这两败俱伤的局面。
枯瘦老者可不认识本来面目的甘棠,可能瞥见,但却提不起他注意,现在,这面如冠玉
的少年人,竟然表现了这一手,的确使他震惊莫名。他从不曾听说过武林中有这等卓绝的年
轻高手。
怪女人目注甘棠道:“你践约来了?”
甘棠一颔首道:“是的!”
目光下意识地深深在她面上打量,心中有一种莫明的情绪在蠢动,她会是谁?猜想能成
为事实吗?
双方这一回答,使枯瘦老者心中警惕,如果怪女人联合这少年对付他,后果难以想象,
心念动处,眼中碧芒一闪,以刺耳的声音道:“我们的这笔帐,改后再结了!”
又转向甘棠道:“娃儿,不管你有心或无意,老夫承你这一份化解不了之局的情。”
说完,再深深地注视了甘棠一眼,弹身飞逝。
甘棠脱口问道:“他是谁?”
怪女人神秘地一笑道:“是老身昔年一名债主。”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甘棠觉得没有追根的必要,闻言之下,不再开口。
怪女人试了试口边的血渍,道:“娃儿,老身很感激你解围之德。”
“解围?前辈与那老者不是存心拼命吗?”
“拼命老身犯不着,那老人也不想死,只是态势形成,欲罢不能。”
“嗯!”
“娃儿,你目前的功力,太出老身意料之外。”
甘棠含混其词:“谬赞了。”
“你今天是践约而来?”
“不错!”
怪女人面上立呈激动之色,似是迫不及待地道:“你真的查到了血洗‘圣城’的凶
手?”
“查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在交换条件之前,有一个问题请教?”
“什么问题?”
“前辈的名号出身!”
怪女人沉吟了片刻,一摇头道:“这不在条件之内。”
甘棠一愣神,无可奈何地道:“晚辈是请教!”
“很抱歉,老身早已隐性埋名。”
“至少,前辈当示知探查血洗‘圣城’凶手的动机!”
“当时在条件中并未加上这一点。”
“前辈提出这条件,必有原因。”
“那是当然的事。”
“为什么呢?”
“哈哈,娃儿,你绕了几个弯,问的还是同一句话!”
甘棠心中大为发急,对方坚不吐实,而他,怀疑这怪女人可能是自己寻觅不获的生身之
母,所以非问明白不可,而自己的起初身份,却又不能透露,万一所测不对。可能会节外生
枝。
心念数转之后,乃换而不舍地道:“前辈自秘身份,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随你如何去想!”
“前辈在什么情况之下,才肯表露身份?”
“永远不会!”
甘棠心内不由打了一个结,把心一横,道:“晚辈既能为前辈打听到血洗‘圣城’真
凶,当然有资格知道前辈的动机!”
“条件互惠,谈不上资格两个字。”
“如果晚辈不准备履行这条件呢?”
怪女人淡淡地一笑,道:“你必须会履行,否则你不会来,同时,‘天绝门’数十年
来,等待的是什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为的又是什么?”
甘棠傲然道:“话虽不错,但晚辈可以另找线索!”
怪女人嘿嘿一笑道:“老身敢说,这秘密除了老身与凶手之外,普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知
道。”
“未见得!”
甘棠不由没了主意,事实上,他不能赌这口气,更不能空手而回,义母还有四个月不到
的生命,他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让她含恨以殁,当下旁敲侧击地又道:“晚辈听说‘武圣甘
敬尧’还有一位元配夫人在世!”
“你说的是‘凤凰女’?”
“凤凰女?”
“噫!难道不是?”
甘棠有些失措,他第一次听到“凤凰女”这三个字,他根本不知道母亲的名号,记忆中
也没有母亲的影子,更不会听人提到过,他这一问本是想迫出对方的真话,甚或在表情上有
所透露,想不到反被问住了,只好硬起头皮道:“凤凰女是谁?”
“你不是说听人言‘武圣’元配尚在人世?”
“不错,传言如此,但没有提及甘夫人名讳!”
“嗯!这老身知道,‘凤凰女’与甘敬尧在‘圣城’事变之前数年,就已断了夫妻情
义,生死互不相问……”
提及身世,甘棠沉不住气,急声道:“夫妻因何反目?”
“为了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绝世佳人!”
“谁?”
“老身久已不履江湖,是无意中听来的,说是陆秀贞那女人!”
“哦!她!”
“你知道?”
甘棠咬牙点了点头,道:“知道!”
“娃儿,你对甘敬尧的家事似乎特别关心?”
“‘武圣’宇内同钦,非独晚辈一人!”
怪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也许不尽然!”
甘棠心中一动,道:“也许前辈是唯一例外?”
“就算是吧!”
“仇?抑是恨?”
“不谈这个,我们言归正转,你愿不愿交换条件?”
甘棠当然不肯放弃这露出端倪的话题,母亲,在一个劫后孤雏的心目中,份量是相当重
的,为了母亲,他可以付出一切,不计任何代价。
“前辈,恕晚辈饶舌,以‘武圣’的为人,难道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遗弃结发之妻,这
似乎……”
“你是来履行条件,还是谈‘武圣’的家事?”
“晚辈既已找到当年血洗‘圣城’的真凶,对这些似乎也有知道的必要!”
怪女人无可奈何地喘了一口大气,道:“好吧,我告诉你,甘敬尧夫妻反目,除了那女
子之外,还另有原因。”
甘棠尽量制住狂动的情绪,道:“什么原因?”
“他原配的妻子‘凤凰女’不贞!”
甘棠反目一瞪,退了两个大步,采声:“什么?”
“他妻子不贞!”
“不会,没有这样的事!”
甘棠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母亲,在他心目中伟大、崇高、圣洁、无可非议,毫无瑕
疵,这“不贞”两字,使人无法忍受,似一柄利剑直插入心房。
怪女人惑然道:“施天棠,你怎么了?”
甘棠激颤地道:“甘夫人决非这样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
“我猜想。”
“你如此激动,又为了什么?”
甘棠不由语塞,一时答不上话来。
怪女人冷冷地道:“你是崇拜‘武圣’入了迷?”
甘棠顺水推舟地道:“不错,这对‘武圣’是一种侮辱。”
怪女人从鼻孔里冷嗤了一声道:“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事实。”
甘棠一颗心顿往下沉,一股寒意,从内心升起,他感到晕眩,痛苦,这未免太残酷了,
自己日夜思念,千方百计要找的母亲,竟然是个不贞的女人。他不能也不愿接受这事实,他
不甘心美梦被无情地打破,当下狂声道:“是真的?”
怪女人似不解又似不屑地横了甘棠一眼,音调仍然平淡冷漠地道:“你以为是假的?”
甘棠内心起了一阵撕裂的痛苦,沮丧地一声苦笑道:“前辈是听谁说的?”
怪女人不经意地一摇头道:“忘了,我说过是无意中听来的。”
甘棠半晌无语,心想,自己的猜想错了,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她不可能自认自己不
贞,而且是一副漠然的神情,那她是谁呢?为什么要打听血洗“圣城”的凶手呢?至少,她
与“圣城”有所渊源,但神色上却又不是,这个谜底就令人莫测了。
不管如何,母亲的下落必须查明,这谜底也必须打破。
心念之中,沉声道:“前辈可知‘凤凰女’的下落?”
“你问这个干什么?”
“前辈可答则答。”
“她可能已不在人世,或许永绝江湖……”
“何以见得?”
“血案发生已十年过外,她如在世该有所行动,不过……”
“不过什么?”
“她既被甘敬尧遗弃,血案也许称她心意。”
“前辈不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
甘棠默然,他的心是狂乱的。
怪女人意颇不耐,沉凝地道:“施天棠,说,谁是血洗‘圣城’的真正凶手?”
甘棠意犹未释,道:“前辈的动机是想要为‘武圣’复仇,还是……”
“嘿嘿!老身为‘武圣’复仇?那岂非天下的笑话。”
“不是?”
“不是!”
“那是什么?”
“施天棠,你定要知道?”
“不错!”
“好,你先说出真凶是谁,条件交换之后老身告诉你。”
怪女人既已让步,答应交换之后说出原因,甘棠自是无话可说,他先整理了一下紊乱的
思绪,然后才一字一句地道:“血洗‘圣城’的主凶是‘九邪魔母’……”
怪女人面色一变,打断了甘棠的话头,道:“你说谁?”
“九邪魔母!”
“不错,‘魔母’前身叫‘四绝女朱蕾’……”
“哈哈哈哈……”
怪女人纵声狂笑起来。
甘棠被怪女人笑得头皮发炸,冷哼了一声道:“前辈有什么可笑?”
怪女人敛住笑声,道:“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晚辈亲自打探到的。”
“你知道‘魔母’是什么样子?”
“一个半百妇人!”
“‘四绝女朱蕾’成名一甲子之前,岂止半百?”
“安知那女魔不是驻颜有术?”
“你根据什么来认定对方的身份?”
“第一,对方姓朱!”
“嗯,天下姓朱可不止‘魔母’一人,第二呢?”
“第二,当年在太行山下,‘武圣甘敬尧’力战‘九邪魔母’,结果诛九邪之六,重创
‘魔母’及另三邪,晚辈所查到的,正是母子四人!”
怪女人面孔抽动了数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倒巧得很……”
“巧,什么意思?”
“对方自认是‘魔母’?”
“这……”
甘棠不由心神一怔,答不上话来,在口头上对方的确没有自称是‘魔母’,自己只是从
各方面加以判断而认定,同时自己也不曾当面揭破对方的身份,但证据确凿,岂能推翻,这
怪女人何以要盘根结底?
怪女人又是一声冷笑,道:“你认为‘九邪魔母’母子为报当年之仇而血洗‘圣
城’?”
“不错!”
“还有什么证据?”
“现场遗下‘鹰龙魔牌’……”
“什么,‘鹰龙魔牌’?”
“是的,据说是‘魔王之王’的信物,对方也承认是家传之物!”
“你说‘魔王之王’?”
“不错!”
“这与‘魔母’有何关系呢?”
“他们是师徒之份!”
“谁说的?”
“难道不是?”
怪女人一摇头道:“根本不是!”
甘棠骇然道:“不是?”
“你且说另外还有什么证据?”
“武圣死后遗体剑创是奇形剑创,而邪子所用兵刃与此吻合。”
“有这等事?”
甘棠被问得心头火大发,一瞪眼道:“前辈一再提出质疑是什么意思?”
怪女人冷冷地道:“你说得过于离奇,而且全非事实。”
“何以见得?”
“你知道老身是谁?”
“前辈……是谁?”
“老身便是‘四绝女朱蕾’!”
甘棠不由怦然大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怪女人竟自称是“魔母”,那自己以往
的推断全错了,怎么可能呢?当下向后一挪步,栗声道:“前辈便是‘魔母’?”
“一点不错,老身现在孤孑一人,三子业已在太行山之役后伤重不治。”
“哦!”
甘棠面红气促,脑海里乱成一片,天下竟有这等出人意料的奇巧事,“魔母”既然要探
查血洗“圣城”的凶手,这证明事非她作为,但林云的姨母该是谁呢?还有“奇门今主”、
“三目老人”?
“魔牌”为证,她们纵非不是“九邪魔母”,但仍是凶手无疑。
令人想不透的是对方也姓朱,恰巧又是母子四人,大庄主自称使用的是奇形剑,同时不
择手段地追问“魔牌”的来路。
怪女人自称是“魔母”,追查血洗“圣城”的凶手目的何在?
她的话可信吗?
心念之中,目光迫视在对方面上,凝声道:“前辈的确是‘魔母’?”
“老身难道有说谎的必要?”
“前辈提出这条件的动机是什么?”
“这并不包括在条件之内。”
“可是晚辈必须要知道!”
“如果老身不说呢?”
甘棠一咬牙道:“晚辈非要知道不可。”
“莫非你要动武?”
“必要时会的。”
“你自认能胜得了老身?”
“必然。”
“好狂妄,你不打算交换条件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条件当然要履行,但这一点非明白不可?”
“何不出手试试?”
甘棠冷冰冰地道:“晚辈尚不打算取前辈的性命!”
“魔母”面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本门定例,如非取对方性命,不许主动出击!”
“你能取得了老身性命?”
“能!不信的话可以一试。”话声中,身形一挪,双掌飘然划出,比了一个招式,接着
又道:“前辈如能化解得了这一招,无死无伤,晚辈不再多言。”
“魔母”目瞪口张,半晌无言,她只觉得甘棠划出的这个招式,奇诡厉辣得世无其匹,
无论自己是主攻或主守,都无法化解,而且死伤立见,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老
身认输。”
甘棠这才缓声道:“如此请见示前辈的动机!”
“魔母”面上掠过一抹恨毒之色,徐徐开口道:“老身九子,悉数死于甘敬尧之手,含
恨隐修,目的要报仇,却不料竟被别人捷足先登,使老身空遗终天之恨,是以要查出真凶,
杀之以灭心头之恨。”
甘棠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好辣的心肠,竟然迁恨于人。当年她积恶如山,
淫毒武林,父亲出手的动机是挽救苍生,造福武林,无可厚非,若非念在她九子已亡,隐遁
深山,不再为恶,目前就该把她除去。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前辈何苦迁怨别人?”
“魔母”恨恨地哼了一声道:“言止于此,你不配教训老身,照你所说,凶手虽非你所
猜测的人,但证据确凿,毋庸置疑的了,你且说被你疑是老身母子的对方,现在何处?”
甘棠心念疾转,此事内中大有蹊跷,如果说了出去,“魔母”势必不择手段地去做,这
对自己报仇之举,影响极大,当下凝重地道:“对方原住在洛阳城外的一所巨宅之中,但业
遭‘死神’光顾,虽已逃出性命,但下落不明,目前无法奉告。”
“你似乎不想履行所约了?”
“没有这回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
甘棠转念与对方所约条件,只是提出凶手之名,自己若先报了仇,再履行此约,并不违
约,亲仇与义父兄之仇孰先孰后,无关宏旨,反正凶手业已在握,只是多费一番周折而已,
随着:“晚辈确实查明凶手是谁之后,再来践约。”
“魔母”思索了片刻,道:“好,一月为限,过了限期,老身取消此约,‘天绝门’这
段公案将成为不破之谜,你看着办吧!”
甘棠沉重地一颔首道:“一言为定,一月之内晚辈必来此复命。”
“你可以走了,记住,一月之期。”
“放心,晚辈必来践约,告辞了!”
说完,转身向谷外奔去。
一路之上,思绪起伏如涛,事实的变化,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他认定的仇家,竟非想
象中的人,当然,若非有这么多的巧合,就不会发生这错误的判断,如果在当初,自己指名
道号,或叫破自己的身份,情况定必改观。不过,“魔牌”是最起初的证据,对方仍是凶手
无疑。
一个月,往返桐柏山,足够了。
最令他痛楚莫释的是“魔母”所透露的那句话,母亲“凤凰女”与父亲仳离,是因为母
亲不贞,难怪父亲生前绝口不提母亲的事,陆秀贞不称侧室称继室,足见父亲心中恨怨之
深。
他一直祈望着母亲仍健在人世,使劫后孤雏的他能重叙天伦,承欢膝下,想不到母亲竟
然是个不德之妇,这像一根刺,深深戳在他的心房上。
他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感。
但母亲仍然是母亲,寻亲的决心,并未动摇,现在,他祈望事实推翻“魔母”的说词,
父母仳离另有原因。
由此,他想到了继母陆秀贞,她怎能脱出死劫?她与“玉牒堡主西门嵩”之间的奸情是
发生在父亲生前,抑或死后,这中间的差别很大,她为什么伙同奸夫三番两次地迫害自己?
为什么?
“武圣”之名不容玷污,奸夫淫妇应该受到应得的制裁……
心念之中,驰出了漫长的峡谷。
略有停稍,取道直奔“桐柏山”。
桐柏山与太行山南北相对,正好纵横豫省,迢迢迁余里,甘棠披星戴月地奔驰,仅只六
个昼夜,便赶到了桐柏山下。
人,总是血肉之躯,长途奔驰之后,疲惫在所难免,无巧不巧的他又投宿在上次住过的
茅店,所不同的是上次易了容,这次是本来面目。
落店之后,先洗一番,用罢酒食,立即上床憩息,并盘算行动的步骤。
此地并非通衢要道,投宿的多是土著客商,宿客不多,所以没有一般旅邸的嘈杂,掌灯
之后,便一片冷寂。
一灯艽然,甘棠大兴飘零之叹,虽然他“奇缘迭遇”,获得了一身睥睨天下的武功,而
且贵为“天绝门”掌门的继承人,但,仍不免有孤苦无依之感,尤其在得悉未谋面的母亲,
竟是如德不修的女子,使他如芒刺在心,悲苦莫明,这对他的自尊心与孺慕之思,是惨重的
打击。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发现了心目中认为最完美的东西有了残缺,最圣洁的偶像有了
玷污,更甚的是不能逃避,非承受不可。
他投店的目的是息养疲乏的身躯,但心灵的痛苦使他目不能交睫。
他想调息,但心神不宁,无法入定。
二更!
三更!
房门起了一阵轻轻的叩击声。
甘棠矍然警觉,一跃下床。
“何方朋友驾临?”
“是我!”
“你是……”
你是两个字脱口而出的刹那,他已从对方口音中听出了来者是谁,以下的话,自然地刹
住,拉开门栓,一条娇俏的人影,翩然而入。
来的,正是使甘棠感到无以自处的林云。
林云午夜到访,的确是甘棠决料不到的事。
“云姐!”
林云幽怨至极地一瞟甘棠,口里发出了一声:“唔!”
甘棠带上房门,再次道:“云姐怎知小弟下榻此间?”
林云凄冷地道:“本门自有耳目,你远在百里之外,我便已了然。”
“哦!请坐!”
“我们到店外一谈。”
“这……在此间不是一样?”
“不!”语意坚决,表示毫无商量的余地。
甘棠内心大是忐忑,直觉告诉他,林云是有为而来,他此番前来,最怕的便是碰上林
云,她将使他无法放手了仇,偏偏林云自动找上门来,一时之间,使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
如何应付这场面。
“云姐,有事么?”
“当然。”
“不能在这里谈?”
“不能!”
甘棠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地道:“好,走吧!”
两人双双掠店而出,顾盼间来在一处荒郊,身形站定之后,甘棠首先开口道:“云姐,
什么事?”
“你到我师伯隐居的地方探问我外祖父的行踪?”
“什么?‘云汉一鹗’樊江是你师伯?”
“不错!”
甘棠惊愕得莫知所以,“桐柏掌门”是她的师伯,“奇门令主”是她母亲,而“三目老
人”又是她外公,这种关系的确是相当复杂而且惊人。
林云一顿之后接着又道:“你不是已与我外公见过面了吗?”
“那时小弟不知道他是‘三目老人’!”
“找他有什么事?”
甘棠窒了片刻,道:“想探听一个人的下落!”
“谁?”
“时过境迁,目前已无须问了。”
“你此番前来要进桐柏山?”
甘棠知道瞒也无益,坦然道:“是的!”
“找我姨母?”
“是这样!”
“动机何在?”
甘棠把心一横,道:“了断血仇!”
“血仇?”
“不错。”
“如何了法?”
“以血还血!”
“‘天绝门’如此做法,岂非是一手遮天?”
“事与‘天绝门’无涉!”
“什么,不关‘天绝门’的事?”
“是的!”
“那是另有主使之人?”
甘棠不愿多做分辩,也不愿在此刻露出身份,转口道:“云姐,你可否置身事外?”
林云冷冷地道:“你认为办得到吗?”
甘棠面露苦笑道:“云姐,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总之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办不到!”
“云姐今晚来的目的是……”
“最后进言,我请求你不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执迷不悟?”
“这并非悟与不悟的问题。”
林云沉默了半晌,突地厉声道:“施天棠,事无两全之策,你杀了我!”
甘棠全身一颤,激动地道:“林云姐……”
林云不等甘棠说完,歇斯底里地狂叫道:“否则我杀你!”
甘棠早已知道必有今天这个场面出现,反而冷静下来,幽幽地道:“云姐,我自知欠你
太多,此生无法偿还,重申前请,待小弟本身事了,这颗头颅誓必双手奉上!”
林云眼圈一红,栗声道:“你此上桐柏,势非送命在我外公之手不可,所以与其这样,
不如你先杀了我,让我一瞑不视,不然我杀了你,然后随以赴黄泉之路。”
语含肃杀,但却充满了无比的痴情。
甘棠由内心感到了一阵愧栗,这不了之情,使他无以自处。
但,家门百余条人命,岂能因儿女之私而勾消!
“云姐,你坚持要这样做?”
“没有第二条路。”
“那你出手好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甘棠痛苦地道:“你尽管出手就是,小弟我决不还手!”
林云嘶声道:“贤弟,这是孽,不是缘,我要出手了!”
甘棠心乱如麻,虽然不甘心就死,也不能现在死,他没有解脱之道,对方的恩与情,在
他心中已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观念,这观念像一把枷锁,束缚了他的意志,这也是本性之
中尚义的表现,否则,以他目前的功力,何事不可为。
终于,他口里迸出了一个字:“请!”
林云粉腮一惨,滚下了两粒晶莹的泪珠,纤掌也告飞劈而出。
“呼!”
甘棠身形一晃,硬承了一掌。
林云暗哑地叫道:“你……真的不还手?”
第二掌又告拍出,这一掌挟以十二成功劲而发,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甘棠木立以承,不闪不避。
“砰!”
甘棠连退三步,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林云泪落如雨,以带哭的声音厉吼道:“好,让死来解决一切!”
双掌一划,一取“天灵”,一指“七坎”,这两处均是致命所在,而“天灵”更是人身
最为脆弱的地方,“天绝”武学虽异于武林常轨,但“奇门派”的功力,走的全属邪门路
数,在一方不存心反抗,一方全力出手的情况下,竟不可同日而语了。
甘棠心头一紧,但仍没有逃避的念头。
“砰!砰!”
挟以一声闷哼,甘棠张口喷了一股鲜血,身形摇摇欲倒,俊面却是一片湛然之色,像一
个无畏的殉道者。
林云“哇”地哭出声来,双手抓住甘棠的肩臂,连连摇撼着,狂呼道:“你……为什么
不还手?……为什么不杀了我?你……”
甘棠举目向天,默默不发一语。
他能说什么呢?他有什么好说呢?
一阵疯狂的激动之后,林云似乎已平静了下来,松开了手,悲凄欲绝地道:“也许是我
错了,但我情不自禁。贤弟,告诉我,为什么你仇恨如此强烈?我不懂,这种态度,应该是
我外公和姨母他们以之对‘天绝门’才对……”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甘棠心中一震,只见数条人影突破沉沉的夜幕,疾射而至,以他目前的修为,虽在暗
夜,十丈之内可辨人形,五丈之内可分面目。
顾盼之间,已到了身前。
甘棠游目一扫,热血阵阵沸腾。
迎面,是“三目老人”、“奇门令主”、“桐柏掌门”、被误为“魔母”的巨宅主人,
也就是林云的姨母,侧方,是误认为“邪子”的大庄主,二庄主,还有林云的胞弟林鹏。
甘棠不由振声狂笑道:“好,全都到齐了!”
一旁的林云,粉腮泛白,娇躯簌簌而抖,突地厉声道:“生不能比翼,死当为连理,贤
弟,我先走一步了!”
竖指便朝太阳穴戳去……
甘棠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激越地道:“云姐,你做什么?”
面蒙黑纱的“奇门令主”厉喝一声道:“放开她!”
甘棠咬了咬牙,松手退开两步。
“奇门令主”目射寒光,狠狠地盯着林云道:“云儿,你这是悖乖伦常,忤逆不孝,亲
仇不分……”
“哈哈哈哈……”
林云蓦地凄厉地狂笑起来,弹身便朝暗影中奔去。
林鹏大叫一声,“姐姐!”跟着追了下去。
甘棠听着那渐去渐远的疯狂笑声。内心有如刀扎一般。
“三目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小于识有你一人来么?”
甘棠冷森森地道:“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
“天绝掌门何故不出面?”
显然,武林中对于“天绝门”上两代掌门被肢解太行山的惨案,还没有人知道。
“我说过我一个人的事。”
“好,现在你坦白说出‘鹰龙魔牌’怎会落在你手中?”
“当然,今夜正好彻底了结,现在请报来历。”
“是老夫在问你!”
甘棠激动得身躯直抖,仇与恨,在血管中急剧地奔流,杀机,像熊熊的烈火,焚烧在胸
头,俊面,因过分激愤而扭曲,双目暴射厉芒,暗夜中更显得恐怖迫人。
“说!”
“三目老人”再次喝问。
甘棠咬牙切齿地道:“各位想必都是当年有份的了,但不知道还有谁没有到场?”
“老夫问你‘魔牌’来路?”
“是阁下或是哪一位不慎遗落的吧?”
“什么?”
“这‘魔牌’是在血案现场所获!”
“现场?”
“一点不错,‘圣城’现场,而且还执在‘武圣’之手!”
所有在场的齐齐面罩杀机。
原先被误认为是“魔母”的洛阳城厢巨宅女主人,突然厉哼了一声:“父亲,把这小子
擒回去再细细拷问吧!”
“三目老人”颔了颔首,挪步前欺。
甘棠心念电转,只留一个活口,便可追查全部血案始末,今夜决不让任何一个漏网,心
念之中,也向前举步。
场面在双方欺近的时间,紧张到无以复加。
场面在双方相距八尺之处,各自止步。
“三目老人”沉声道:“小子,你是乖乖束手,还是要老夫出手?”
甘棠恨恨地哼了一声道:“用不着多费唇舌了,今夜到场的全得流尽最后一滴血。”
“嘿嘿嘿嘿,小子,你狂妄得相当可以。”
“看在林云的份上,让各位得个全尸,现在从你老匹夫开始!”
“三目老人”暴喝一声,“躺下!”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闪电般划出,似掌非掌,似抓非抓。
“唔!”
闷哼声中,“三目老人”踉跄暴退了四五步,满头白发根根倒竖,老脸全变了色。
“奇门令主”等,全惊呼出了声。
没有人看出,甘棠用什么手法反击,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以“三目老人”的身手,竟
然一招铩羽。
“三目老人”面目还现酡红,双掌半扬,掌心外亮。
甘棠上次在桐柏山中,与对方遭遇,险些丧命在对方这种杀手奇功之下,现在自己虽已
悟彻,武功精微,但不敢大意,他知道对方这门功力,威力在于震击敌方的心神,当下抱元
守一,以至高心法维护住心神。
“三目老人”面色愈来愈红,奕奕生光,看来他是全力施为。
空气在死寂中透着无穷的杀机。
每一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
蓦地——
“三目老人”双掌一颤。
一道骇人的暗劲,在一颤之间,撞向了甘棠。
“波!”
潜劲及体,与护身罡气相触,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四外的气流,随之一阵涌卷,
甘棠但觉心神一震,但没有异样。
人影一晃,“三目老人”爪影已紧跟着电抓而至。
“哇!”
惨呼声起,一个个惊魂出了窍。被武林人视为神龙般的人物“三目老人”,两番出手,
竟然一个照面也走不出去,这教人难以置信,但铁一般的事实,又不能使你不信。
在场的以“三目老人”能为最高,他既如此,旁的就不用提了。
两个多月前,他不堪“三目老人”一击,这转变太大也太可怕了。
难怪世间有所谓奇迹。
甘棠心中早有定见,在场的人,他准备留“奇门令主”一个活口,一方面算是报答林
云,另一方面当年“圣城”血案始末可以从她口里发掘真相。
报仇,必须言正名顺,现在是抖露身份的时候了。
锐厉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的面部,然后停在巨宅女主人的面上,森然道:“太夫人,
请教尊名大号?”
“什么意思?”
“杀而不教谓之虐,本人下手自有下手的理由,现在先请教名号。”
“你……莫非有意折辱老身?”
“不敢!”
“连老身是谁你都不知道,凭什么寻仇挑衅?”
“凭一块‘魔牌’!”
“凭‘魔牌’?”
“不错,当初本人误认尊驾母子是‘九邪魔母’,想不到却是‘魔牌’主人,这叫做天
网恢恢,疏而不漏。”
“魔牌之主怎样?”
“杀人者死!”
“奇门令主”接口道:“施天棠,你说事缘‘魔牌’而起?”
“并非‘魔牌’而起,而是‘魔牌’揭露了真相!”
“什么真相?”
“尊驾明知故问!”
“你曾一再否认事与‘天绝门’有关?”
“有这回事!”
“那凶手该是谁?”
甘棠不由大感愕然,这话问得他莫名其妙,冷冷地道:“尊驾为何有此一问?”
“本座问你‘魔牌’得自何人之手?”
“本人自己得到的!”
“放屁!”
甘棠一瞪眼,杀气腾腾地道:“谁放屁?”
“你,信口胡诌!”
“什么意思?”
“你目前至多不过二十多,敢说参与其事,这话……”
“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测,本人是当年亲身经历者。”
“三目老人”倏地弹身上前,厉声道:“算你亲身经历,当年主其事的是哪些人?”
甘棠茫然了,这些话令他迷惑,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一怔之后道:“主什么事?”
“三目老人”咬牙切齿地道:“血洗‘圣城’的真凶是哪些?”
甘棠像触电般地一震,蹬蹬蹬连退三四个大步,瞠目结舌,不知所云,他本是报仇雪恨
而来,对方却反问他血洗“圣城”的真凶,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说什么?”
“老夫问你血洗‘圣城’的真凶是哪些,你既然亲自承认亲眼目睹,‘魔牌’不是在你
身上……”
甘棠心念一转,突地暴喝道:“住口!”
“怎样?”
“‘魔牌’是阁下传家之宝,不错吧?”
“不错!”
“武圣遇害之后,何以紧握‘魔牌’?”
“三目老人”白眉一蹙,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林云的姨母巨宅主人激颤地道:“魔牌得自‘武圣’遗体?”
甘棠强忍住无比的悲恨,咬牙道:“一点不错!”
巨宅主人目眦欲裂地道:“说,谁是主谋者?”
甘棠嘿嘿一阵冷笑道:“证据确凿,杀人者死,不必枉费心机,巧言诡辩于事无
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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