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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拆剑
第一章 小酒店高手辈出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中秋已过,秋风带着微微寒意,太阳也比夏天提早下山,现在不过申末酉初,天色就已逐渐昏暗下来!
瓜州,这富有诗意的古渡头,小街上开始有了疏疏落落的灯光!
这是街尾的一家小酒馆,门口悬挂了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灯,随风晃动,木板门只是虚掩着。
里面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而且都有一面靠着墙壁,此刻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当然都是没赶上渡船过江的客官,不然谁会在这里打尖?
这五张桌子的客人,身份各不相同,坐在门口左首一张桌上的,是三个彪形大汉,每人都有一个长形布囊,分明是刀剑之类的凶器,而且貌相凶戾,大概不会是什么善类。
进门右首一张桌子,是两个布贩,一胖一瘦,看去约莫四十出头,生相老实,入门处还放着七八匹花布,用蓝布包着。
稍里两桌,左首桌上坐的是一个青衫少年,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不但貌相俊逸,人也温文有礼,自然是读书相公了。
右首桌上,是一个单身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穿一套合身青布裤褂儿,头上用青布包着秀发,身材苗条,只是皮肤黑了些!
但黑里带俏,虽是乡下姑娘打扮,但可没有乡下人的腼腆模样儿。
再往里,左首是通道,通向厨房的出入之路,只有右首放了一张桌子,坐的是一个衣衫褴褛,面目黧黑的小子,敢情他自惭形秽,独个儿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低着头,自顾自吃面。
酒馆老板是个腰背已弯的老头,头上戴一顶压眉毡帽,身上一件蓝布夹褂,也起了油光。
他是跑堂兼掌厨,切菜、下面、端酒、倒茶,一个人包办,自然忙得有些照顾不过来。
“砰!”有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接着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吆喝着道:“喂,老板,叫你再添三斤酒菜,你是聋子?大爷们吃饱喝足了,还要办事儿,还不快点?”
这吆喝之声,不用看,就知道是进门左首那张桌上的客人。
因为只有那张桌子上,围坐三个壮汉,他这一巴掌,拍在桌上,差点没把点着的蜡烛,给震倒下来。
这三个壮汉,大块肉,大碗酒,喝得也差不多了,三张横向脸,已经绽起了青筋,三个人全已敞开胸襟,胸前露出了茸茸黑毛,大有披凶当风之意。
底堂里几个客人,本已对他们凶悍粗犷相貌,感到不安,这一吆喝,更是不敢作声。
酒馆老板连声应着:“来了,来了!”
一手捧着酒壶,三脚两步的从里面奔出,送到他们桌上,一面陪笑道:“三位客官,真对不住,今晚小店里多蒙客人照顾,小老儿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怠慢了三位……”
坐在里首的汉子,敢情就是方才吆喝的那人,一把接过了酒壶,不耐的道:“别噜嗦了,去,去!”
酒馆老板那敢多说,连声应“是”,后退不迭
那汉子替坐在横头和对面两人面前海碗里倒满了酒,然后也给自己倒满了酒,用三个指头夹起酒碗,咕嘟嘟的喝了两口,拿眼望望坐在他对面的汉子。
他对面是一个面上有白麻子的汉子,敢情是他们三人中的老大,朝里首汉子微微点了点头。
坐在里首的汉子倏地站了起来,一只右脚踏着板凳,目光一抬,目光落到两个布贩身上,冷冷的道:“二位是从西坝来的?”
(西坝在淮阴西北,为淮北盐商集合之地)
两个布贩听得机伶一颤,连忙双双站了起来,由矮胖的一个陪着笑脸道:“是……是的……,这……这位英雄……”
那汉子拦着道:“大爷叫白鼻狼白胜,不是什么英雄狗熊。”
“是,是……”
矮胖布贩连声应是,结巴的道:“你老不是英雄,不是……”
白鼻狼道:“你们从淮北一路到江北,没人动你们一根毫毛,你们可知那是什么缘故?”
矮胖布贩被问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小的不……不知道。”
白鼻狼干笑一声,冷森的道:“你们要弄清楚,江淮地面上不靖,绝不会让两头肥羊跑了几百里路,连嗅都没有嗅你们一下的。”
矮胖布贩顺着应道:“是、是。”
白鼻狼大拇指朝白麻汉子一挑,随着又是嘿嘿两声干笑,道:“是咱们大哥麻面狼沈老大,老三断尾狼张超(坐在横头的汉子),和兄弟三个一路暗中保着你们下来的。”
矮胖布贩听得十分感激,连连拱手道:“多蒙三位英雄暗中保护,在下兄弟万分感激……”
白鼻狼冷嘿一声道:“兄弟方才早已说过,咱们不是英雄,是狼,淮北三狼。”
矮胖布贩听得愈加吃惊,陪着笑道:“知道,知道,小的兄弟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贩卖布匹,淮北三狼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
他忽然跟那瘦个子布贩递了个眼色,两人翻起长袍,从腰间围着的钱袋里,掏摸了半天,才掏出五封银子,和大大小小的碎银,一齐放在桌上。
仍由矮胖布贩陪着笑道:“小的兄弟多蒙三位暗中相助,才能一路平安到达此地,这番隆情,小的兄弟无以报答,这是三百两银子,给三位聊壮行色,喝杯水酒……”
白鼻狼两只包满红丝的眼睛,望着他没有作声。
矮胖布贩脸色尴尬,肌肉好像冻结住了,笑得十分勉强,打着躬,陪笑道:“这点区区之数,实在不成敬意,只能给三位喝杯水酒……”
白鼻狼拿起喝剩的小半碗酒,随手往矮胖布贩脸上泼去,他手势自然而轻松,好像表演一般,泼得矮胖布贩一脸水淋淋的俱是黄汤,然后得意大笑起来。
矮胖布贩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也忘了脸上湿漉漉的酒水,眯着两条眼缝,又惊又怕,望着白鼻狼,不由自主往后退下了一步,屏住呼吸,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出来。
白鼻狼笑声一住,目光更冷,锋利得像刀一般,盯住在矮胖布贩脸上,嘿然道:“淮北三狼一路护送你们到瓜州,就是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
矮胖布贩连着躬身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他直到此时,才敢用手抹了把脸。
“那很好。”
白鼻狼一手托着下巴,冷冷的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爷从淮北跟到此地,为的是你们两个身上的红货,这话够明白了吧?”
矮胖布贩脸如土色,连连拱拱手道:“小的两个只是小本买卖……”
白鼻狼刷的一声从布囊中抽出一柄雪亮的钢刀,往桌上一搁,脸上也登时飞起了一片杀气,沉喝道:“大爷们没时间和你们穷蘑菇,你们只要说一句,要命还是要财?”
矮胖布贩急得胖脸上有了汗珠,瞧着白鼻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这是要谋……谋财害命……”
那瘦高个子布贩连忙暗暗拉了他一把衣袖,低声道:“老二,别说啦,三位英雄跟了咱们三百里路,咱们的底细,人家自然全摸透了,好在这票红货,为数不多,总共也不过万把两银子,两淮地面上咱们经常要走,这次孝敬了他们,出门在外,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事,这叫做财去人安乐……”
淮北三狼原也只想在他们两人身上,弄个三五千两银子,这回听说有上万两银子,自然喜出望外。
矮胖布贩只得点点头道:“老大既然说出来了,我何老二那有二话?只是这趟淮北,咱们算是白跑了。”
瘦个子布贩道:“这也算不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三位英雄高抬贵手,咱们不在瓜州赔上老命,已经够幸运了。”
白鼻狼嘿然笑道:“不错,咱们淮北三狼,做买卖一向没留过活口,不过你们两个还算识相,咱们也不妨破个例,就让你们活着回去。”
两个布贩犹如听了皇恩大赦,没口的称谢、这回可不敢怠慢,两人各自掀起长袍,从钱袋两边暗袋里掏摸了一阵,才颤抖着双手,各人掏出一大把珠宝,一串串的放到桌上。
白鼻狼久走江湖,两道眼光,比刀还锋利,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堆珠宝,他们只是从钱袋两边的暗袋掏挖出来的,钱袋中间的一只大口袋,显然还装得鼓腾腾的,没掏出来。
他看得只是暗暗冷笑,问道:“你们身上的红货,全在这里了?”
矮胖布贩连连点头道:“是、是,全在这里了。”
白鼻狼打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伸手朝他钱袋中间一指,说道:“这里面是什么?”
矮胖布贩脸色一变,打着躬,陪笑道:“不瞒你大英雄说,这是小的两人的血本……”
白鼻狼笑的很阴沉,冷嘿道:“你们这叫不见棺材不流泪,还不一起拿出来?”
矮胖布贩望望瘦个子,为难的道:“老大,他们……这不是要了命么?”
瘦个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三位英雄既然要看,咱们还是拿出来的好。”
矮胖布贩愁眉苦脸的道:“但……但拿出来了,会要命的。”
白鼻狼狞笑道:“不拿出来,也会要命的。”
“是、是!”矮胖布贩口中应着,但应得有些无可奈何,右手掀起长袍,左手五指发颤,缓缓的朝钱袋中间伸去,一面望着瘦个子布贩,说道:“老大,还是你的先拿出来吧!”
瘦个子布贩动作较快,伸手一摸,就从钱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双手迅快打了开来,然后畏畏缩缩的走上一步,“笃”的一声,随手放到桌上,陪笑道:“小的身边只一对了。”
布包很陈旧,里面包着的可并不是稀世珍宝,那是一对八寸来长的黑黝黝的铁笔。
白鼻狼脸色骤然一变,惊愕的道:“一对铁笔……”
矮胖布贩那双左手适时从钱袋中伸出,缓缓送到白鼻狼面前,眯着眼缝,陪笑道:“小的是五只钢爪,大英雄要不要?”
他就是不说,白鼻狼也看清楚了,矮胖布贩左手五个手指上,套着五只鹰爪似的钢指甲,爪头还隐隐泛着蓝光,分明淬过剧毒,这时他五指勾动,已经缓缓的送到白鼻狼胸口!
白鼻狼终究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就算没有见过听总听人说过,两人这一取出铁笔。钢爪,心头猛然一沉,不由沁出一身冷汗,口中嘶声道:“铁笔、钢爪,要命贩子!”
淮北三狼的老大麻面狼沈九,本来只是坐着喝酒,任由老二做买卖,这回他刚夹起一块豆腐干,送到嘴里。来不及嘴嚼,一口囫囵吞了下去,赶忙走上一步,朝两个布贩连连拱手道:“在下兄弟有眼无珠,不识二位侠驾,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侠恕罪。”
矮胖布贩依然眯着眼缝,摇手笑道:“沈老大,你说得太客气了,咱们兄弟不是什么大侠,是贩子,要命贩子。”
麻面狼听他口气不对,心头禁不住直冒冷气,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当然不是什么大侠,这两人一向在北方做买卖,心狠手辣。
自己淮北三狼,比起人家来,只是他们脚底下的三只蚂蚁,人家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要了自己一条性命!
麻面狼沈九在淮北地面上,纵然小有名气,平日也算得是一方的蛇头,(地头蛇的头儿)但此刻可顾不得许多了,突然双膝一届,跪了下去,口中说道:“二位大侠高抬贵手,小的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兄弟吧。”
矮胖布贩依然谄笑道:“三位大英雄这话就不对了,何老二方才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这东西拿出来,会要命的,可是三位却非要咱们兄弟拿出来不可,咱们兄弟这两件家伙,出必伤人,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麻面狼、白鼻狼、断尾狼口中齐声说道:“大侠饶命。”磕头像捣蒜一般。
矮胖布贩指指桌上珠宝,笑道:“看来三位大英雄是要命不要财了,何老二那就不客气先收起来了。”
他把一大堆珠宝,一起收入钱袋之中。
瘦个子布贩敢情有些看不过去,转脸道:“老二,这样罢,凭这三块废料,也污了咱们兄弟的家伙,我看还是让他们自己了断,各断一掌,放他们走吧。”
矮胖布贩陪笑道:“你老大说出来的话,何老二几时还过价,只是便宜了这三条狼狗。”
瘦个子布贩喝道:“淮北三狼,你们听着,碰上要命贩子的人,可从没有过活口,李老大只是冲着你们方才答应让咱们活着离开这句话,现在也破例让你们活着回去,但每人都得留下一只手掌来,这话你们总听得懂吧?”
遇上要命贩子,没要去命,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麻面狼磕了两个头,道:“多谢两位大侠不杀之恩。”
只听酒馆老板“嗬”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奔出来,双手连摇,说道:“客官慢来,这个使不得。”
麻面狼钢刀将落未落,手势不觉为之一停。
酒馆老板接着陪笑道:“客官们原谅,小老儿在神前许过愿,手底从没流过血,就是小老儿卤的鸡鸭,都是人家杀好了,洗净了才送来的,这位客官,要自断手掌,那就得流血,所以小老儿斗胆,想请这位客官到店门外砍去,砍下手掌,血淋淋的,就不能再进入小店来了。”
胖矮布贩脸色微沉,说道:“掌柜的,这规矩是谁立的?”
酒馆老板弯着腰,连连陪笑道:“小店的规矩,自然是小老儿立的了。”
瘦个子布贩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异芒,忍不住问道:“若是客人们不遵守你的规矩呢?”
酒馆老板浅笑道:“那怎么会呢?不看佛面看金面,客官不看小老儿的面子,也得看在神的面上。”
他说话之时,用手轻轻往里首抬了下。
里面是一道板壁,上面贴着一张被烟薰黑了的画像,画的是手执钢鞭,神态威猛的赵元坛,边上蹲一头黑虎。
画像下面还放着一对铜制的烛台,和一具瓷香炉,这证明酒馆老板真还虔诚的供奉着神像,不然,他敢对要命贩子这样说话?
瘦个子布贩连眼也没抬一下,自然也没看到板壁上贴着的神像,只是冷冷的道:“咱们在你店里了断过节,神也管得着么?”
酒馆老板依然陪笑道:“客官们既然还在小店里,神自然管得着了。”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噗哧”轻笑出声!
这笑声一听就知发自女子,只有女子才会抿着嘴唇,发出噗妹的笑声来。酒馆里,只有一个女的,那自然是坐在中间右首桌上的那个单身女子了。
笑声市出,接着响起又娇又脆的声音,说道:“铁笔、钢爪,二位大侠,这么大的名气,自然见多识广了,怎么连人家老板供的是什么神,都认不出来么?”
你别看她青布包头,像个乡村女子,这一开口,光听她口气,就不大平凡。
铁笔李北魁(瘦个子布贩)猛然抬头,目光掠过青衣女子,转到了里首的板壁中央。
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经人拿话一点,立时想到了一位昔年名震江湖的人物黑虎神赵光斗,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双手抱拳,朝酒馆老板连连拱手道:“在下兄弟不知老人家就是黑虎神赵前辈,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恕罪。”
酒馆老板听得一怔,连忙还礼道:“客官快别如此,小老儿供的是财神爷,还是今年年初五,送财神的送来的,小老儿就把它贴在上面,初一、十五、记得就上上香,这位财神爷可也真灵,今年小店卖酒生意,硬是比去年要好……”
他咽了口口水,陪着笑,跨上一步,续道:“你老莫听那小娘子说笑,小老儿可不是什么黑虎神。”
铁笔李北魁那肯相信,回头朝淮北三狼喝道:“既是赵前辈开了金口,你们自断一掌的惩罚,也就免了,还不快滚?”
淮北三狼连声应“是”,麻面狼身为老大,抱抱拳道:“多谢赵老爷子。”
话声一落,三个人立即转身往外奔去。
坐在店堂角落里的褴褛小子,一直自顾自低头吃面,方才淮北三狼和要命贩子这场真真假假的精彩好戏,他连头都没抬过一下。
这回淮北三狼一走,他也急着要走,放下面碗,从怀里掏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急匆匆朝酒馆门外冲了出去。
酒馆老板盯了他一眼,摇摇头,从肩头取下抹布,收起面碗,自顾自抹着桌子,年纪老了,行动自然而然显得蹒跚。
铁笔李北魁怎么也看不出这老头会有武功,会是昔年名震江湖的黑虎神赵光斗!
本来嘛,仅凭人家供着一张财神爷的画像,就把人家认作黑虎神,岂不太牵强了?
以铁笔钢爪要命贩子这块字号,说是看走了眼,错把冯京当马凉;传出江湖,更是笑话。
因为李北魁话已出口,只好将错就错,放了淮北三狼;但他心中兀是有些嘀咕!
趁酒馆老板正在抹桌之时,暗暗取了一小块鸡骨,用中指扣着,朝他后肩弹去。
他只是存心试试对方,出手当然不会太重,但弹出去的鸡骨,却甚是快速。
那知酒馆老板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抹桌子也并不认真,只是马马虎虎的抹了一把,就算了事。
李北魁弹出的一小块鸡骨堪堪射到,他已慢吞吞的转过身去,这一转身,鸡骨就顺着他肩头擦过,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
酒馆老板浑是未觉,又把抹布往肩头一搭,独个儿往里行去。
李北魁试了一手,依然没有试出结果来,心里越想越觉窝囊,不觉攒攒浓眉,望了他老二钢爪何伯通一眼。
何伯通(矮胖布贩)对他老大的脾气,可摸得熟透熟透,酒馆老板既然不承认就是黑虎神,但这件事儿,可是坐在里首的小娘子说的。
他缓缓站起身,蹩了过去,走近桌角,就眯着两条眼缝,笑了笑,拱手道:“这位小娘子请了。”
青衣女子一张黑里带俏的脸蛋,不禁一红,连忙欠了下身,娇声道:“不敢当、何爷找上奴家,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何伯通真像个买卖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和气生财,十分随和依然拱着手说道:“在下兄弟一向都在北方,这次还是初到江淮,方才多承小娘子指点。”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也是从北方来的,所以方才一听到二位大侠的名号,就很熟悉,指点二字,奴家就担当不起,但这里老板供的是黑虎神赵元坛,奴家可早就认出来了。”
她这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编贝的牙齿,配着她黑里俏的鹅蛋脸,就更显得妩媚动人。
何伯通精神一振,低声问道:“小娘子认识黑虎神赵光斗赵前辈,你说他就是这里的掌柜?”
青衣女子抿抿嘴,嗤的轻笑道:“何爷缠夹到那里去了,奴家几时说过认识黑虎神来着?”
她眼波一溜,接着道:“奴家方才只当二位大侠没看清楚这里老板供的是赵财神爷,才出声提醒二位一句,可不知道江湖上也有一位赵财神爷。”
赵光斗,外号黑虎神,并不是武财神,她不是江湖上人,难怪缠夹不清了。
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她是在故意装傻,何伯通岂会看不出来?口中呵呵一笑,问道:“小娘子从北方来,不知从前在那里听到过在下兄弟的贱号?”
青衣女子笑了笑,指指身旁竹篮,说道:“奴家一向是在京里八大胡同卖花的。”
京城八大胡同进出的人,龙蛇杂处,她听说过铁笔钢爪要命贩子的名头,那就并不稀奇了
何伯通问道:“小娘子往何处去?”
卖花娘子瞟了他一眼,低着头道:“何爷这般追根问底,莫非怀疑奴家什么了,奴家老家住在扬州,这回是探望我娘来的。”
何伯通呵呵一笑道:“小娘子家在扬州,就用不着经过这里,对么?”
卖花娘子笑容微敛,轻哼道:“何爷果真怀疑起奴家来了,我舅舅可住在镇江,奴家难得回来一次,去探望舅舅,这又那里不对了?”
何伯通心中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看来并不简单。”
心念方动,还没开口,突见一条人影,踉跄从门外奔入。
这人虽然步履踉跄,但掀帘闪入,身法甚是快捷,人影一晃,已经奔到店堂里面。
他正是方才紧跟着淮北三狼身后出去的那个衣衫褴褛的黑小子。
此时只见他左肩,右腿两处衣衫,已被锋利刀锋划破,鲜血还从他衣衫上不停的渗出。
敢情和什么人经过一番搏斗,喘息未停,一脚走到角落上,一言不发,席地坐下,一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倾出药粉,敷在伤口之上。
卖花娘子侧过脸去,俏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黑小子爱理不理,伸手指指门外,说道:“你去问他们吧!”
说完,缓缓的闭上眼睛。
敢情他流血过多,急需休息,但这句“去问他们”,听得在坐的人,一头雾水,深感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但见帘门掀处,淮北三狼你扶我,我扶你,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他们不但三柄钢刀,全都丢了,而且三个人全都衣衫割裂,浑身是血,每人身上几乎都有十来处刀伤,这一走进店堂,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个个往地上坐了下来
这一情形,不用说,准是那黑小子追出去向三人寻仇,在外面经过一场凶狠的拼搏,落了个两败俱伤。
那黑小子年纪不大,能力搏淮北三狼,只要看三狼的伤势,比他要重得多,可见这小子手底下并不含糊。
卖花娘子俏生生的站起身来,攒攒柳眉。说道:“你们这是何苦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动刀子呢?这般血淋淋的吓不吓人?”
她俏目一转,又落到了矮胖布贩何伯通的身上,说道:“何爷,二位身上,大概不至于没带着刀创药吧,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快拿出来,奴家给他们上药。”
何伯通如奉纶音,连忙应道:“有,有。”
忙不迭的从腰带钱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双手递了过去。
卖花娘子接过药瓶,细心的替三人上了刀创药。要命贩子的刀创药,果然灵效,立时止住了血,自然也止住了痛。
麻面狼望望卖花娘子,有气无力的道:“多……多谢……姑娘。
“不用谢。”
卖花娘子声音娇柔,但埋怨着道:“瞧你们三个大男人,还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现在可好,四个人闹得血淋淋的两败俱伤,这有什么好?”
“不,不是他……”
麻面狼脸色苍白,忽然现出了惊怖之色,抬手指指门外,说道:“是……外面……”
他似乎惊骇过度,说到外面,脸上肌肉就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铁笔李北魁突地站了起来,走近过去,问道:“外面什么?”
麻面狼喘息道:“是,是……上死……神……”
李北魁问道:“你看到死神?”
麻面狼道:“没……没有看到。”
李北魁道:“你们如何负伤的?”
麻面狼稍微定了定神,说道:“刀,那是一柄没有人拿的刀。”
李北魁冷冷一晒道:“没有人拿的刀,也能伤人?”
麻面狼连连点头道:“能、能,小的兄弟,就是被那把刀所伤。”
李北魁道:“那你们如何知道他是死神呢?”
麻面狼脸上白麻子一阵轻微的抽搐,似是余怖犹存,想了想道:“那是飞刀出现之前时,有人说的。”
李北魁道:“他说了什么?”
麻面狼道:“那声音很怪,好像在空中飘荡,忽东忽西,听不出来自何方,他说……他说……”
这回卖花娘子也急了,问道:“他说什么呢?”
麻面狼道:“他说:死神所至,鸡犬不留……”
李北魁“吓”的笑道:“好个鸡犬不留,在他刀下,连你淮北三狼只不过负了几处刀伤,还配称什么死神?”
就在他话声甫落,只听酒馆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得有如幽灵般的声音,叫道:“李……北……魁……你……给……我……出……来……”
声音果然飘飘忽忽,而且有气无力,好像女巫叫魂一般,听来甚是阴森,使人不期而然打心底油生怖意!
小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听得耸然动容,连那穿青衫的读书相公,也变了脸色。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是事实,谁也不能否认其事。
白鼻狼骇然道:“老大,是他!”
麻面狼身躯发颤,喃喃的道:“来了。来了!”
铁笔李北魁翻起长衫,重又取出方才已经收好了的一对铁笔,嗔目喝道:“何方朋友,装神作鬼,算得了什么?”
那飘忽声音依然拖长着声调,阴森而缓慢的叫着:“李……北……魁……你……给……我……出……来……”
李北魁大笑道:“出来就出来,李老大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何伯通道:“老大……”
李北魁大声道:“走,老二,铁笔钢爪,纵横江湖,难道怕了区区装神弄鬼之人不成?”
双笔一分,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何伯通因老大走了出去,也只得跟了出去。
小酒馆里所有的人,目光几乎全跟着两人身影,朝门外投去。
卖花娘子急忙过去,一手撩起布帘,挂到了帘钩之上,这一来,所有视线,就不至于被布帘挡住了。
门外夜幕低垂,一片昏暗,较远之处,还是看不大清楚,大家只看到李北魁,何伯通两条人影,走出去数丈远近,还不见有何动静。
李北魁突然住足,大喝道:“李某已经出来了,尔是何人,还不现身与李某相见?”
他喝声极响,但那飘忽声音却阒然无声。
只听李北魁又大声道:“李某既然敢出来,岂是怕事之人?”
那飘忽声音依然阒然无声。
李北魁忽然狂笑道:“好,好,李某倒要瞧瞧阁下有些什么伎俩?”
他大踏步循着小街转了弯。
何伯通紧跟他身后,也转了弯,这一转弯,两个人的身形,就在夜色中消失。
这一情形,又看得大家暗暗惊奇不止!
大家没听到飘忽声音说话,只有李魁北一个人忽而大喝,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就奔行而去,岂非是中了邪?
淮北三狼虽然每人身上都有几处刀伤,但中的既非要害,流血已止,痛楚已失,也就挣扎着站了起来。
只是锐气已失,垂头丧气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麻面狼伸手拿起酒碗,一声不响闷闷的喝了一大口酒。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黑小子,忽然睁开眼,说道:“他们跑不远的。”
卖花娘子眼角一溜,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小子两眼一翻,说道:“我自然知道。”
卖花娘子道:“那你倒说说看?‘’
她声音柔美,使人听了好像非回答不可。
黑小子看了她一眼,才道:“他们不让这里的人出去。”
坐在卖花娘子对面桌上的青衫相公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忽然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卖花娘子轻轻的源了他一眼,好像心里在说:“你也说话了。”
黑小子耸耸肩道:“谁知道?”
卖花娘子展齿一笑道:“你不是说你知道么?”
她笑的时候,就露出一排雪白如玉的牙齿,显得十分妩媚动人!
黑小子道:“我只知道他们不让这里的人出去,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正说之间,突听一阵“当“当”兵刃击撞之声,由远而近,传了进来!
黑小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他们被逼回来了。”
卖花娘子举目望去,夜色之下,果见两条人影,正从小街转弯角上,缓缓往后退来。
追击过来的是一道矫着游龙的刀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盘空下击。
两人奋力封架,还是抵挡不住,被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往酒馆门前退了回来。
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到了,逼着铁笔、钢爪要命贩子来的,是一个瘦高人影,他和两人的距离,至少还在一二丈开外,但一道耀目刀光,却直在两人头顶盘旋。
李北魁一双铁笔,挥舞如飞,才勉强封住对方刀势,让何伯通先退,自己也慢慢的往后退来。
那瘦高人影越逼越近,现在大家可以清楚了,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双袖极为宽大,青面獠牙,貌相狰狞,一望而知他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
卖花娘子低啊一声道:“他是虎伥敖无忌!”
青衫相公好奇的问道:“虎怅敖无忌是谁?”
卖花娘子嫣然笑道:“他就是黑虎神手下的杀手。”
青衫相公听得好奇的道:“杀手,什么是杀手呢?”
“啊哟!”卖花娘子轻轻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这人,连杀手都不懂,杀手,就是专门替他主子杀人的人,现在总该懂了吧?”
青衫相公被她说后俊脸一红,拱手道:“多承姑娘指教。”
何伯通已经退到酒馆门首,敢情大家都在睁大眼睛瞧着他们。
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在江湖上少说也闯荡了一、二十年,如果这样不堪一击,与淮北三狼又有什么分别,一、二十年的英名,岂非从此丢尽?
他就因大家瞧着他们,这般狼狈的被逼回来,这台可坍不起,口中突然大喝一声,一团身形,疾发如鸟,左手一探,迎着那道刀光抓去。
你别看他胖得臃肿不堪,这一跃当真捷如飞鸟!
这是拼命的举动,但他左手五指戴着钢爪,不惧刀得,这一着自然出乎瘦高黑衣人的意外,但听“嗒”的一声,正在盘空劈击的一柄飞刀,被他抓个正着,随着往下一沉。
大家这才看清原来那柄飞刀柄上,连着一根极细的练子,发刀攻击,全由细索操纵。
瘦高黑衣人沉喝一声:“竖子找死!”
左手大袖抬处,又有一道银虹,电射而出,朝抓住飞刀的何伯通当头劈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何伯通抓住飞刀,要落未落,身子还未落地,要待躲闪,也无法躲闪。
李北魁没想到他老二会突然不顾一切,冒险去抓对方飞刀,看得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再待出手,已嫌不及。
卖花娘子看得忍不住惊出啊声。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但听“当”的一声,劈向何伯通的飞刀,被震得向瘦高黑衣人倒飞回去。
瘦高黑衣人一下把飞刀收入袖中,尖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苍劲声音说道:“老夫。”
随着话声,但见一个青袍老人缓步走了过来。
李北魁、何伯通趁机退下,他们两个同样衣襟割裂,有两三处刀伤,渗出血来。
瘦高黑衣人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对方,冷声道:“阁下如何称呼,阻挠在下行事,不觉多事么?”
青袍人嘿然道:“老夫不想看到尔等在这里行凶。”
突听有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老莫非是淮扬大侠浑老爷子?”
一条人影,宛如鬼魅一般,突然欺到青袍人身后,伸手之间,手掌轻悄无声,印上后心。
瘦高个子黑衣人同时怪笑一声,双抽一抖,从他大袖中飞出五六道刀光,朝青袍人当面电射袭到。
这两人前后夹击,发动都快,青袍人双目乍睁,沉喝道:“鼠辈敢尔!”
左手衣袖迎着飞刀挥出,同时连头也没回,右手往身后拍出一掌。
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他拂出的一记衣袖,把五六柄飞刀,一起卷飞出去。
右手往后拍来的这一掌,虽然并未回头瞧上一眼,但却和欺到他身后的人,手掌迎个正着,“啪”的一声,双掌交击,把那人震退了两三步。
方才酒馆中的人,听到这人口音,极似酒馆老板,几乎全都一怔,但这人身法极快,谁都没有看清。
此时施袭之人被人家一掌震得连退了两三步,这才看清他不是酒馆老板还有谁呢?
大家方才明明看到他回进后面去的,不知何时,他竟然已在酒馆外面了!
卖花娘子轻哼一声道:“我早就疑心是他了,果然是虎爪孙!”
青衫相公发觉卖花娘子好像知道很多,偏头问道:“这酒馆老板叫虎爪孙?”
卖花娘子面带娇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他叫虎爪孙无害,是黑虎神的爪牙。江湖上为了方便,就顺口叫他虎爪孙了。”
青衫相公钦佩的道:“姑娘真是见闻渊博!”
卖花娘子黑里俏的脸上,微微一红,但却甚是得意,低声道:“那里……”
虎怅敖无忌五口飞刀被青袍人一齐卷飞出去,楞了半晌,才道:“阁下好一手铁袖功,在下领教了。”
青袍人凝立在夜色之中,凛然道:“老夫要尔等立即离开此地。”
虎爪孙无害(酒馆老板)耸着双肩,陪着笑道:“恽大侠这话,岂不让在下二人为难么?”
青袍人道:“你们可是作不了主?这么说,你们主人大概也来了,他在那里?”
虎爪孙无害陪笑道:“敝上就在附近,就在附近……”
话声未落,突听一声刺耳的怪啸,从远处传了过来。
卖花娘子微微变色道:“快听,这是虎啸!”
青衫相公低声问道:“你说是黑虎神来了?”
卖花娘子轻“嗯”了一声,说道:“快别多说。”
啸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响,大有风云丕变,群山相应之势!
啸声未绝,风声飒然,青袍人对面,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
不用说他就是黑虎神赵光斗了,生相果然十分威猛。
青袍人神态从容,缓缓说道:“赵兄也会在此,倒是出人意外之事。”
黑袍人略为抱拳,洪笑道:“恽兄多年不见,也会到这里来,兄弟同样深感意外。”
青袍人道:“赵兄纵容手下,在此行凶,浑某未敢苟同。”
黑袍人诧异的道:“兄弟并不知道。”
他两道虎目。精光熠熠,朝虎爪孙无害,虎伥敖无忌二人投去,问道:“可有此事?”
虎爪孙连忙欠着身道:“回主人的话,事情是这样,属下因今晚在小店饮酒的人,颇有可疑之处,所以暗中嘱咐敖兄,如有离店,就把他们逼回来,也好先了解这些人的身份和来意,当然不会伤他们性命。”
黑袍人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青袍人道:“恽兄听清楚了,兄弟手下并无伤人之意。”
青袍人道:“如此甚好,赵兄现在可以带他们离开此地了。”
黑袍人脸上微有怒意,但瞬即隐去,沉声问道:“恽兄此话怎说?”
青袍人平静的道:“淮扬地面上,不准有人行凶,赵兄最好带他二人离去。”
黑袍人听到这里,突然仰首狂笑一声道:“恽兄之意,是要兄弟离开江淮地面么?”
青袍人道:“不错,赵兄带着两个满手血腥的人从江北到此,江淮人士自然不表欢迎了。”
黑袍人面现郁怒,沉嘿道:“兄弟尊重你挥兄是淮扬大侠,侠名久在江湖,但并不是惧惮你浑兄有什么惊人之艺,浑兄这话不嫌太过分了么?”
青袍人冷然道:“这是淮扬地方人士的意思,赵兄如肯卖我浑某薄面,离开此地,大家不伤江湖道义,岂不是好?”
“兄弟不走,就伤了江湖道义么?”
黑袍人昂首向天,徐徐说道:“浑兄如想保全你江淮大侠的令誉,那就少管兄弟的事。”
青袍人大笑道:“恽某非管不可。”
青衫相公微微沉吟道:“他们各不相让,不肯离开此地,莫非这里有什么事情?”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但卖花娘子一双俏目只是注意着他,闻言轻嗯一声道:“自然有事了。”
青衫相公回首问道:“那是什么事情呢?”
卖花娘子悄声道:“快别说话,我等会再告诉你。”
黑袍人也洪笑道:“很好,阁下尽管施为,兄弟都接下了。”
青袍人道:“赵兄可是想和恽某动手么?”
黑袍人深沉的道:“这是咱们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青袍人道:“既然如此,赵兄清亮兵刃。”
黑袍人道:“兄弟就以双掌领教。”
青袍人道:“兄弟也以空手奉陪。”
黑袍人缓缓举起右掌,朝前拍去。
他掌势发的极为缓慢,因此也没有强劲的掌风,随掌而出。
青袍人同样极为沉着,黑袍人的手掌,缓慢的推到他身前尺许光景,他仍然凝土不动。
黑袍人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掌声突然变快,疾拍而至。
青袍人突然向左闪出,一下欺到黑袍人身侧,挥手一掌,斜拍而出。
黑袍人沉笑一声:“来得好!”
右手回击一拿,向青袍人手掌迎去,左手五指半屈如钩,朝青袍人抓来。
青袍人不敢轻视对方,左掌突收,右手使了一招“飞云出岫”,横格对方手腕。
两人突然之间由慢而快,各出奇招,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拼搏,但见衣袂飞扬,人影交错,刹那之间,已经难分敌我。
虎伥敖无忌双目炯炯,只是注视着斗场上两人的动作。
虎爪孙无害耸着肩膀,朝门口蹩了过来,满脸皱纹,堆起了笑容,说道:“诸位客官,小老儿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卖花娘子伸手把桌上一只竹篮移到了身边,说道:“你有什么话,那就快说咯!”
虎爪孙陪笑道:“小老儿想奉劝诸位一句,你们身在绝境,目前只有一条生路……”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麻面狼问道:“什么生路?”
虎爪孙依然陪着笑道:“愿降之人,可免一死。”
黑小子冷冷哼了一声。
虎爪孙又道:“诸位可以看得出来,就凭淮扬大侠一个人,绝不是敝上的对手,诸位合起来,也挡不住敖老儿五把飞刀,死了岂不白死?”
卖花娘子冷笑道:“虎爪孙,你不用说啦,姑娘不会上你的当。”
虎爪孙笑脸微敛,哼道:“小丫头,你有多少能耐,妇道人家,果真不知死活,你们除了投效敝上,还能生离此地?”
卖花娘子披披嘴道:“这不用你管。”
说话之时,突听激战之中,有人哼了一声,交错人影,霍然分开。
大家凝目看去,但见青袍人清癯的脸上,大有凝重之色,黑袍人更是目如铜铃,须发戟张,一袭黑袍拂拂自动,大有作势猛扑之势。
显然两人在一轮快攻之中,遇上了险招,才各自分开。
只听黑袍人怪笑一声道:“浑兄‘大拿云手’,果然不同凡响!”
青袍人道:“赵兄‘虎风八式’,也着实精妙。”
黑袍人道:“浑兄过奖了。”
右掌勾屈,斜劈过来。
青袍人大袖一挥,飞卷而出,一点袖角,由下而上,迎向黑袍人的脉腕。
黑袍人很快收回右手,右足斜跨半步,左手依然勾屈如钩,虚虚一圈,突然抓向青袍人肩头“肩井穴”。
青袍人同样右足斜跨,左手再挥,衣袖横卷过去。
这一番动手,情形和方才又是不同,两人举足不过半步,一个双手勾屈,状若虎爪,往往一发即收。
一个双袖挥舞,气贯袖角,使的是“铁袖神功”。
粗看起来,并没有方才打的激烈,但实则双方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领,见招破招,一招出手,往往中十来招,谁也不肯把招使老,予对方以可乘之机。
这种打法,只要有一个稍露破绽,对方即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败敌人。
两人这样举手挥袖,比划了一阵,突听黑袍人口中发出一声怪啸,啸声乍起,双手当胸,五指箕张,作势欲扑。
这一瞬间,只听他全身骨节,跟着发出一阵连珠般的暴响,一个人似乎比刚才高出了许多,一双手爪,色呈灰白。也比普通手掌,胀大了几乎一倍,洪笑道:“恽兄接我一爪!”
一个虎跳,纵身扑起。
青袍人早就注意着他,心中暗道:“看情形,这是黑虎神生平绝技‘黑虎毒爪’了!”
心念一动,立即运起全身功力,蓄势以待,不等对方扑落,大喝一声,双袖陡然朝上扬起,挥了出去。
双方这一击,几乎是各尽全力,但听一声裂帛似的巨响!
黑袍人扑到中途,全身如受重击,身形一震,倏然坠地,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青袍人同样问哼一声,像是力道使尽,上身摇晃,再也站不住桩,缓缓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击,黑袍人虽然后退两步,但他是扑起的人,身在半空,较为吃亏。
青袍人虽然只退后了一步,那是他双足站稳,以地对空,因此无论功力,双方仍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输给谁。
但两人在这一击之后,就各自缓缓阖上眼睛,在原地调气运功。再也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妇人声音喝道:“兰儿,干么躲在小酒馆里,还不出来。”
酒馆内卖花娘子听得精神一振,一下站了起来,急忙叫道:“娘……”
虎伥敖无忌喝道:“什么人?”
那妇人声音道:“不用理他、你只管出来。”
卖花娘子一手抄起竹篮,喜孜孜的回过头去,朝青衫相公道:“我娘来了,你快跟我出去。”
青衫相公抬头道:“姑娘……”
卖花娘子急道:“唉,你这人,还不快走?”
伸手一把拉住青衫相公衣袖,急步朝外奔去。
只听虎伥敖无忌沉喝道:“你们走得了么?”
虎爪孙无害大声道:“二位酒钱还没付呢!”
他们两人正待出手拦阻,蓦听那妇人声音尖笑道:“你们也没问问老娘是谁?就想把我女儿留下来么?”
卖花娘子拉着青衫相公冲出店门,但见一片细碎寒光,夹着洒洒之声,像风吹万点雨丝,从两人身边掠过,往后面飞洒出去。
在两人身后,还有一条个子瘦小的人影,从两人中间钻了出去,快若脱弦之箭,一下就投入暗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听虎爪孙马上叫道:“天女散花,你是卖花婆竺三姑?”
那妇人声音失声道:“你知道就好。”
卖花娘子拉着青衫相公冲出酒馆,一直奔出去数丈开外,才脚下一停,抬头叫道:“娘,你在那里呢?”
那妇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说道:“娘还有事,你只管先走,哦,这小子是什么人?”
卖花娘子依然拉着青衫相公衣袖没放,急道:“他……”
她也并不知道他是谁,这叫她如何回答?
因此说了一个“他”字,底下的话就接不上来。
那妇人声音道:“不用说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卖花娘子道:“娘,女儿到那里找你去呢?”
那妇人声音催道:“不用找我,你们还不快走?”
卖花娘子听她口气,心知情势紧急,不敢多问急忙转身道:“我们快些走路!”
拉着青衫相公急急往镇外奔去。
两人一口气奔出去了十几里路,卖花娘子早已跑得气喘吁吁,黑里俏的脸上,也隐见汗珠,她脚下不觉一缓,放开了拉着的青衫相公衣袖,舒了口气,说道:“咱们在这里歇歇再走。”
青衫相公拱手作揖道:“多蒙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卖花娘子红馥馥的脸上,飞起一片盈盈笑意,盯着青衫相公,说道:“不用谢,我想问相公一句话。”
青衫相公道:“不知姑娘要问什么?”
卖花娘子问道:“你会不会武功?”
青衫相公道:“在下练过几年。”
卖花娘子嗔道:“好啊,你果然深藏不露,嘿。早知道你会武,何用我拉着你跑?”
青衫相公道:“在下虽然练过几年武功,但从未和人动过手。”
卖花娘子披披嘴道:“只要看你跑了十几里路。气不喘,脸不红,一身轻功,分明还在我之上呢!”
青衫相公道:“姑娘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卖花娘子看他举止斯文,不像江湖上人,忍不住斜睨着他,轻轻问道:“我还没请教相公贵姓呢!”
青衫相公道:“不敢,在下姓岳,贱字少俊,姑娘芳名是……”
卖花娘子忽然感到心头一阵狂跳,她在江湖上,从未红过脸,更没有一个男子会使她心跳的,这回却红着脸,低头道:“你没听见我娘叫我名字?”
岳少俊道:“没有,那时我心里慌慌张张的,令堂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卖花娘子噗哧笑出声来,抿抿嘴,说道:“没听见拉倒,我才不告诉你呢!”
自顾自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岳少俊俊脸一热,嗫嚅的道:“姑娘请恕在下冒昧。”
卖花娘子嫣然一笑道:“瞧你,真像个书呆子,我只是逗着你玩的,我叫竺秋兰……”
岳少俊道:“原来是竺姑娘。”口中低低吟道:“纫秋兰以为佩。”一面抬头道:“姑娘这名字很美。”
竺秋兰听他赞美自己,心头一甜,脸上却红红的,秋波一转,瞟着他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岳少俊道:“那是楚词上的句子,是赞美秋兰,可以纫之为佩。”
竺秋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异样光采,展齿一笑道:“你在掉书本,我可听不懂。”
她不待岳少俊说话,接着问道:“岳相公,你也是寻剑来的吧?”
“寻剑?”
岳少俊望着她,怔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没有赶上渡船,姑娘说的寻剑,是怎么一回事呢?”
竺秋兰疑信参半,似笑非笑,斜睨着他道:“你会不是?那么虎爪孙怎么会不肯放过你的呢?”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不知姑娘能否明白见告?”
竺秋兰移开了点身子,用手拍拍身边大石,说道:“你也坐下来,我再告诉你。”
人家姑娘这般大方,岳少俊自然不好推托,就傍着她坐下。
他出生诗礼之家,从未和女孩子有过接触,更从没和女孩子坐得如此近过,他感到心头一阵跳动,不觉微露局促之态。
好在夜色之下,竺秋兰也看不到他,只是幽幽的道:“到瓜州寻剑,目前已是江湖上轰传着的一件大事儿,岳相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从未在江湖行走,也从没听人说起过,姑娘是否不相信?”
“唔!”竺秋兰道:“我相信,事情是这样,嗯,这故事应该从宋朝高宗南渡说起……”
岳少俊道:“时间有这么久了?”
竺秋兰轻“嗯”了声,接下去道:“瓜州运河分口处,叫做三叉河,附近有一条扬子桥。宋高宗南渡时,渡过此桥,金兵已经追踪而至,当时由民族英雄晏孝广和他的女儿晏贞姑娘保驾,和金国大军在扬子桥头激战!父女两人力战之下,杀死了数千金兵,才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也因此才奠定了南宋的江山;但父女两人,终因众寡悬殊,力战而死,壮烈成仁……”
岳少俊问道:“这故事和寻剑有关?”
“自然有关。”
竺秋兰续道:“那晏贞始使一手梨花枪,在千军万马之中,杀敌致果,就像摧枯拉朽,所向无敌,据说她临阵之时,左手还使一柄宝剑,叫做‘吹金剑’,是用钢椰岛万年磁铁铸制而成。不仅坚逾精钢,锋利无匹,它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吸敌人的兵刃,晏贞姑娘左剑右枪,用剑引开敌人的兵刃,再用枪取敌,才能有辉煌的战绩,晏贞姑娘壮烈成仁之后,这柄剑据说就沉落在扬子桥下……”
她口气顿了顿,接道:“后人为了缅怀先烈,就叫它‘贞姑剑’,直到最近,有一名渔人,就在桥下同起一柄古剑,不但毫不生锈,而且依然寒光照人,剑才出匣,就把渔船上所有的铁器,一股脑儿吸了过去,才知道这柄剑,就是传说中的‘贞姑剑’了,这消息也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了开去,于是也引起了江湖上许多人的觊觎纷纷赶到瓜州来,寻觅此剑。”
岳少俊道:“一柄能吸兵刃的剑,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家如此热烈追寻么?”
竺秋生道:“这剑对武林中人用处可大呢,武林中人使的都是短兵器较多,只要右手长剑把敌人兵刃吸开,左手就可以取敌了。不仅如此,只要‘贞姑剑’在手,就能吸取一丈以内的暗器,任何人也莫想暗器伤人。另外还有一种传说,用剑的人,功力愈高,吸力也愈强,还可以用本身内家真气,透过长剑,变为‘灵磁真气’,可以在一二丈之外,吸取敌人手中兵刃,它有这许多好处,江湖上谁不垂涎?”
岳少俊含笑道:“姑娘也是为此剑来的了?”
竺秋兰道:“我只是好奇,想来瞧热闹罢了,江湖上有不少高手,闻风赶来瓜州,凭我这点能耐,那能和人家去争?”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道:“姑娘这话,不是太自谦了么?”
竺秋兰倏地回身喝道:“是什么人?”
“当然是小老儿了。”
暗影中人影一闪,走出来的正是酒馆老板——虎爪孙无害。
竺秋兰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虎爪孙无害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敝主人知道姑娘是卖花婆竺三姑的令媛,才要小老儿专程赶来相请。”
“请我?”竺秋兰奇道:“是黑虎神要你来请我的?”
“当然,当然!”
虎爪孙无害耸耸双肩,陪笑道:“不是敝主人有请,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假传敝主人之命?”
竺秋兰冷冷道:“他请我去作甚?”
虎爪孙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
竺秋兰道:“我不去。”
虎爪孙诌笑道:“小老儿奉上差遣,姑娘总不能不给小老儿一个面子吧?”
竺秋兰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虎爪孙道:“姑娘如果不去,叫小老儿如何向敝上覆命呢?”
竺秋兰一扭头道:“那是你的事。”
虎爪孙道:“小老儿既然来了,不把姑娘请去。这怎么成呢?”
竺秋兰冷笑道:“你要把我怎样?”
她话声甫出,只见又有两条人影,一闪而出,逼近过来,那是一胖一瘦,铁笔、钢爪要命贩子,李北魁,何伯通二人。
竺秋兰目光一瞥,披披嘴道:“他们两个,大概已经投到你们主人手下了吧?”
钢爪何伯通笑了笑:“正是,咱们兄弟多蒙孙老引进,现在就在敞主人手下当差。”
李北魁接口道:“敝主人请姑娘前去一见,又要孙老赶来相请,这是给姑娘天大的面子,依在下相劝,姑娘还是去的好。”
岳少俊一直没有开口,这时走上一步,接口道:“人家竺姑娘不愿意去,人各有志,你们岂能相强?”
虎爪孙看看岳少俊,忽然诡笑道:“依小老儿看,竺姑娘二个人是不肯去的,那就由相公陪竺姑娘去走一趟吧。”
竺秋兰一下拦到岳少俊身前,说道:“岳相公,他们要找的是我,这不关你的事。”
虎爪孙道:“姑娘是答应去了?”
竺秋兰道:“我不去。”
她在说话之时,右手已经暗暗伸进了左手挽着的竹篮之中,竹篮上面,盖着一方花布,谁也不知道她篮中放着些什么?
虎爪孙看了她一眼,阴森一笑道:“姑娘回答的如此坚决,那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竺秋兰右手一抬,但听锵的一声,寒光闪处,从竹篮中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锋芒吞吐,一望即是一柄好剑。她手拿长剑,一手还挽着竹篮,冷然道:“虎爪孙,我不知道罚酒是怎样吃法,你划道吧!”
岳少俊道:“姑娘何必要和他们动刀剑呢?”
竺秋兰娇嗔道:“啊哟,我的岳相公,人家已经找来了,还会放过我么?”
虎爪孙朝铁笔李北魁暗暗点了下头。
李北魁其实已把一对铁笔取了出来,这就举足跨上了一步,冷森一声道:“姑娘有意赐教,就由在下奉陪如何?”
竺秋兰道:“你们三个一起上好了。”
李北魁豁然笑道:“对付你竺姑娘,李某一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竺秋兰呼道:“好,看剑!”
话声有出,身形倏然一侧,刷的一声,细长软剑已挟着森森寒锋,斜刺而出。
她出手奇快,手法精妙,又狠又准!
铁笔李北魁横跨一步,让过剑势,口中嘿道:“姑娘果然有一手。”
他先前对这个卖花小娘子估价并不高,但此刻看了竺秋兰的出手一剑,不得不承认她剑上有相当功夫。
口中说着,双笔一分,右笔顺势横点对方执剑手肘,这是一记应招,随着身形倏然朝右转进,左手铁笔快若掣电点向竺秋兰身后右肩。
竺秋兰赶紧回身发剑,剑身朝外撩出,但听“铮”的一声,撩是给她擦着了,只是她手中乃是一柄软剑,再则她内力也不如李北魁远甚,虽然借势让开卞铁笔,但一个人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李北魁是何等人物,眼见竺秋兰被自己铁笔震出,不待她站稳,大喝一声,飞身挥笔攻去。
他双笔挥舞如飞,一连三招,把竺秋兰逼得连连后退,但竺秋兰也不是省油之灯,口中娇叱一声,立还颜色,手中软剑幻起一片晶莹之光,朝李北魁飞洒过去。
岳少俊站在她边上,只是袖手旁观,他眉宇间,已经隐现焦灼之色,显然他是在替竺秋兰担心,但却帮不上忙的。
铁笔李北魁以一双铁笔享誉江湖,这一施展开来,就像点点冷雨,无孔不人,竺秋兰以一柄软剑,和他双笔拼斗,在数量上,就先吃了亏,以一敌二。
何况李北魁使的是打穴手法,左右上下。全是他的笔影,你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一点笔影,就会很快的乘隙而入。
一个人就是练剑数十年,也难免没有疏忽之处,一套剑法,就是完整得如武当“两仪划法”,少林“达摩剑法”,也难免没有破绽之处。
竺秋兰究竟是女孩儿家,限于天赋,时间一长,就渐渐落了下风,一支剑左撩右拨,大有应接不暇之势,这一来,自然就露出了空门(破绽)。
铁笔李北魁口中“嘿”的一声,右笔疾划,一下撩开竺秋兰的长剑,左笔乘虚而入,一下点在她左肩“肩井穴”上。
他出手虽轻,但“肩并穴”乃是十二要穴之一,竺秋兰只觉身如着电,肩头一麻,全身力道尽失,五指一松,软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岳少俊看得心头大急,急步冲了上去,一问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虎爪孙回头朝钢爪何伯通呶呶嘴,意思是示意他:“把这小子也给拿下了。”
何伯通不用他明说,自然会意,立即一闪而出,拦在岳少俊面前,嘻嘻一笑道:“好个多情相公,你正该陪她一起去一趟才是……”
话声中,正待探手朝他抓去。
他外号“钢爪”,是对敌之时以左手戴上特制淬毒钢爪而出名,但对付岳少俊这样一个读书相公,自然用不着戴上钢爪了。
岳少俊看他拦着自己,不由心头一怒,剑眉挑处,朗喝道:“你拦住在下,意欲为何?”
钢爪何伯通左手要伸未伸,和他目光一对,只觉岳少使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寒如电光的目光,甚是低人,心头不期一怔,暗道:“这小子莫非身怀上乘内功?”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出手。
岳少俊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何伯通的左手,口中喝道:“站开去。”
一带一摔,把何伯通摔了一个筋斗,跌出去七八尺远。
他此时心急竺秋兰安危,再也不去理会何伯通,一步跨到铁笔李北魁前面,凛然道;“你快放开竺姑娘。”
原来李北魁点了竺秋兰穴道,刚把她拿住,还不知道何伯通是被岳少俊摔出去的,闻言不觉笑道:“你想做什么?”
岳少俊俯身从地上拾起竺秋兰的软剑,大声喝道:“在下要你放开竺姑娘。”
他方才一时情急,无意之中使出师傅教他的一记手法,才把何伯通摔了出去.但他从未使过软剑,拿在手中,就像一条软软的死蛇。
凭他,自然唬不住要命贩子老大李北魁。
钢爪何伯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人家糊里糊涂的摔了一个筋斗,他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灰尘,一下掠到岳少俊身侧,阴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有两手!”
这回他可没敢大意,左手一探,五指箕张。朝岳少俊手肘抓来。
他虽然没戴钢爪,但以“钢爪”出名的人,自然精擅擒拿手法,这一记要是给他抓上,纵不把你胳膊捏断,至少也会废了你这条手臂!
岳少俊没待他抓到,倏地转过身去。左手反抓,一下就扣住了何泊通的左腕。
这一记手法奇幻,快速已极,何伯通本待抓人,不料反被人抓住,而且根本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看清,心头猛然一惊;正待运劲翻起!
岳少俊根本连想也没想,顺手往外摔出,何伯通一个臃肿身躯,又被他像草稿人一般,摔出去一丈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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