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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剑劫
第 七 章 另有隐情
卫天翔随着黄腊脸汉子拱手之际,突然闻到一股异香,钻入鼻孔,心中不由大惊,蓦喝
一声:“你敢……”
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已的往地上倒去!
“哈哈!”黄腊脸汉子得意尖笑,堪堪出口!
蓦地从屋檐上飘落一条黑影,身法奇快,一下抱起卫天翔身子,双足一点,嗖地腾跃即
起!
这一下当真像电光石火,根本连此人身形都没敢瞧清,就一闪而逝!
不!人家本来就是一身玄色劲装,黑纱蒙脸,所以再瞧,也只是一条黑影。
但厅上的黄腊脸和紫膛脸,又岂是庸手,微一怔神,叱喝声中,两条人影,也急如闪电,
同时衔尾射出!
“打!”突然听到有人在黑暗之处,低喝了声,立即有两缕尖劲锐风,往追出两人迎面
打到。
黄腊脸和紫膛脸身形方起,冷不防有人暗算,但他们总究是武林中的有数高手,虽然事
出仓猝,还是临危不乱,左手一撩,各自把打来暗器,接到手中,但身形却已被迫落地。
低头一瞧,两人同时一愣,原来接到手中的,只是两片青竹叶!
“嘿!”黄腊脸汉子尖声冷哼,身形再次拔起,跃上高墙,他那双阴森有光的眼神,向
四处扫射!但仅仅这一停顿,人家早已去得老远,那里还有影子?
蓦地,他发出尖声狞笑:“就算你逃出观音堂,能够逃得过千面教吗?”
卫天翔昏昏倒下,心头可还明白,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忽然身子似乎被人抱起,感到
起落颠簸,眼皮沉得丝毫也无法睁开,渐渐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昏然入梦。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朦胧之中,只觉自己被人绑在一株大树之上。
这时天空正在下着倾盆大雨,但自己竟然没有挣扎余地,雨水沿着前额,滴入头颈,衣
服全淋湿了!
啊!不!自己被人家丢到水里,沉下去了,沉下去了,口中开始灌水,一口、两口……
一股甘凉,直沁心脾,头脑立即为之一清!
“娘,喂了他两粒雪莲子,怎么还不醒来?”一个甜脆的少女声音,焦急而又兴奋的说
着!
接着一个妇人声音道:“傻孩子,凭卫少侠的功力,仅闻到那阵迷香,人就支持不住,
这迷香,你说该有多厉害?天也快亮啦,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儿,这里由娘照顾吧。”
那少女声音道:“不!娘,我不累!真的,一点也不累,啊!娘,你瞧,他……他这张
人皮面罩,做得真好!”
妇人声音道:“咳!真是淘气孩子!”“人皮面罩?”
卫天翔心头一惊,蓦地睁开眼来!
只见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床前站着一老一少,母女两人,露出关注之色的目光,正
瞧着自己!
这两人正是崔氏夫人和她女儿凌云凤。
自己明明在白沙关观音堂被一个黄腊脸汉子迷昏过去,怎会睡在这里?
他眼睛乍睁,崔氏脸露慈笑,叫道:“好了,好了,卫少侠醒过来了!”
凌云凤正好套上自己那张淡金色的人皮面罩,此时一见卫天翔醒转,慌忙用手除了下来,
一张春花似的粉脸,登时胀得通红,低着脖子,转身过去,连瞧也不敢再瞧他一眼。
卫天翔伸手一摸,自己脸上的面罩,果然已被取下,当下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口中叫
道:“小可误中奸徒迷药,想必蒙夫人所救?”
崔氏连忙摇手道:“卫少侠迷药初解,还是先调一会气再说吧!”
卫天翔人虽坐起,果然还觉得头脑微有昏眩,这就依言在床上坐定,调息运功,一阵工
夫,真气逆行十二重楼,似乎体内另有一缕清新之气,随着运转,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
不但精神陡振,而且自觉功力也增进了不少。
心中立时明白,方才小姑娘说什么喂了自己两粒雪莲子,敢情雪莲子还是一种补益真气
的灵药,睁开眼来,天色已是大亮。
崔氏瞧到卫天翔运功完毕,神采焕发,和昨天带着人皮面罩,迥若两人,心中暗自高兴,
面露蔼笑的道:“卫少侠醒来了,云凤,你还不快将稀饭端来?”
凤姑娘在房外娇声应着,不到一盏时分,就端了一锅热腾腾的稀饭和四碟小菜进来,一
起放到桌上。
崔氏笑着道:“卫少侠想必腹中饥饿,将就喝些稀饭吧!”
卫天翔经崔氏一说,果觉饥肠辘轳,一面向崔氏道谢救命之恩,一面也不再客气,在椅
上坐下,凌云凤替卫天翔和娘装好稀饭,自己盛了一碗,在旁边坐下。
崔氏笑道:“卫少侠千万不可如此说法,不但令叔对老身恩深如海,少侠又是为老身之
事而来,些许微劳,何足挂齿,不过老身瞧少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怎会和千面教的人,结
下梁子?”
卫天翔喝了一口稀饭,惊奇的道:“千面教?小可确如夫人所说,还是第一次出门,从
没和千面教有过什么过节。哦!小可想起来了,听他们口气,好像是为了小可的人皮面罩而
起,只是……只是这人皮面罩,它的来历,小可也弄不明白……哦!夫人怎会知道小可误中
贼人迷药,赶来相救?”
崔氏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凑巧,昨天老身和小女刚从童家庄出来,在路上瞧到
卫少侠单骑一人,匆匆上道,那知过了一会,又瞧到衡山袁长老的门人金面二郎,紧跟在少
侠身后,老身因卫少侠为了老身之事,和他在言语上有过冲突,心想此人狂妄自大,莫要怀
恨在心,对卫少侠有甚不利?如论真实武功,单打独斗,卫少侠自然决不会吃亏,但江湖上
谲风诡波,人心险恶,如果乘隙下手,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
卫天翔脱口啊道:“原来那紫膛脸的,果然是他,难怪小可觉得口音极熟!”
崔氏冷哼了一声道:“卫少侠且听老身说下去!”
她微微一顿,又道:“那时觉得事有可疑,正待暗暗追踪,那知在金面二郎身后不远又
有两骑马,远远追了下来……”
卫天翔忍不住道:“那又是谁?”
崔氏道:“点苍双雁,老身当时还道他们和金面二郎是一路的,这就和小女两人,暗中
跟在点苍双雁身后。
直到晚上,他们在观音堂附近一片树林中暗暗商量,说出金面二郎和人妖郝飞烟互相勾
结,要计算卫少侠。两人论武功决非人家对手,又因为一路只是跟在金面二郎身后,所以连
卫少侠落脚何处,都一无所知,甚感焦灼,老身才知道他们点苍双雁,也是为卫少侠追下来
的。”
卫天翔听说点苍双雁,为着自己追来,不由心中大为感动。
凌云凤瞟了她娘一眼,叫道:“娘,你和卫少侠只顾说话稀饭快凉了呢,不会吃了再
说?”
崔氏瞧卫天翔果然停着筷在听自己说话,不由笑道:“卫少侠,我们还是边吃边说吧!”
卫天翔依言喝了几口,只见凌云凤娇笑道:“那么还是让女儿来说罢。”
崔氏笑了一笑,凌云凤道:“后来,娘就现身相见,决定由万大侠两位到镇中找寻卫少
侠,娘和我隐身观音堂附近,监视人妖郝飞烟和金面二郎,那知万大侠他们离开不久,卫少
侠已单骑赶来,娘和我就暗暗跟在你身后,进了观音堂。哼!原来那金面二郎怕你认出,还
戴了鬼面罩,后来,你被人妖暗施迷药,昏倒地上,娘……娘……娘……”
凤姑娘说到这里,忽然娘娘的娘不出来!
啊!她粉脸发赧,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卫天翔正听得紧要关头,一双星目,紧盯在姑娘脸上,心中大惑不解!
凤姑娘白了他一眼,脸上更红,崔氏瞧着女儿,只是微笑,凤姑娘又羞又急的道:“我
不说了!”
崔氏笑道:“卫少侠又不是外人,何况当时情形紧急,救人要紧,这有什么好怕羞的?
你不说,娘说,当时老身不防郝飞烟发动得如此快法,卫少侠中他迷药,立即昏倒地上,心
中一急,就命凤丫头抱起卫少侠先走。”
卫天翔听到自己由凌云凤姑娘抱着出来,一张俊脸不由也羞得通红,暗想难怪姑娘家说
不出口。心中想着,忍不住偷偷往凤姑娘瞧去,赶巧凤姑娘一双妙目也往自己瞧来,四道目
光蓦地一接,凤姑娘含着娇羞,很快躲开目光,卫天翔也浑身一阵燥热,心头猛跳。
崔氏又道:“老身躲在暗处,赏了他们一人一片竹叶,等凤丫头走远,那人妖还说了一
句:“就算你逃出观音堂,能够逃得过千面教吗?”
“千面教这个名称,老身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是些什么?后来正好在半路上和点苍双
雁相遇,一齐回到老身这里,那时卫少侠还昏迷不醒。万大侠听老身一说,显得十分震惊,
他深感奇怪,何以袁长老的衣钵传人杜振宇会和人妖郝飞烟沆瀣一气?而且千面教已有三十
多年,没听江湖上人说起,不想竟会死灰复燃,在这里出现,这两下一对照,可见人妖和金
面二郎已经被千面教的人拉拢,这么一来,江湖上可能会引起一场巨变。”
“他们要趁各派之人,还没有走远,替大家送信,多加戒备,就急着要走,一面要老身
等卫少侠醒转,代为转告,此去雁荡,一路千万小心,尤其不可再戴面罩,老身这才知道卫
少侠原来也戴着面罩呢!”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卫少侠江湖经验,还嫌不足,不知此去雁荡,可有什么急事?”
卫天翔被她问得一时甚难回答,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小可这次下山,原是为了赶赴
雁荡。”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和昨晚所说,专程奉命赶来,排解两家纠纷,大有矛盾,但心
中一急,一时更难转弯。
幸亏崔氏好像并未留意,微微点头道:“卫少侠既然奉有卫大侠之命,有事雁荡,自然
不会有失,只是老身听万大侠口气,似乎这千面教非同小可,如果卫少侠回山覆命,千万请
卫大侠以苍生为重,替武林主持正义,功德无量!”
卫天翔听她还当自己奉命行事,那里知道自己身世,到目前还是个谜,茫茫天涯,何处
去找生身之父?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酸,星目之中,隐包泪水,叫了一声:“夫人……”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崔氏昨天递还金剑,发觉卫天翔在接剑之时,双手微微颤动,目光隐含泪水,已经暗起
疑窦,此时眼看自己提到江南大侠,这少年人又脸色微变,声音咽哽。
同时想起江南大侠在十三年前,突然隐去,事出离奇,这还可以说江南大侠封刀归隐,
不问尘事,但他侄子一身武功,造诣已极深厚,行走江湖何用戴上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不成?
心头一怔,立即温言道:“卫少侠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身母女,身受卫大侠鸿恩,
不敢说什么图报,但卫少侠如不见外,老身我也可略效棉薄。”
卫天翔从小离开家庭,十三年来除了古叔叔对自己十分和蔼之外,那有什么人向他温言
安慰,何况崔氏是一个老妇人,慈祥之中,另有一种感人的母爱。
卫天翔瞧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母亲,鼻孔一酸,再也忍不住,双行清泪,从他晶莹如玉
的脸颊上,直挂下来,起身作揖道:“夫人,实不相瞒,小可其实并非奉家叔之命而来,而
且小可也没有叔父。”
这下可把崔氏听得大感惊奇,一面欠身道:“卫少侠不可多礼,快请坐下,那么不知少
侠你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卫天翔摇了摇头,道:“小可只是前往雁荡赴约,路过此地,并没奉何人之命。”
凌云凤张着双目,又好奇又关心的道:“那么少侠你是不是姓卫?”
卫天翔答道:“小可除了姓卫名天翔之外,至今身世还是个谜。”
接着就把自己遭遇,简略说了一遍。
崔氏感动拭泪道:“卫少侠见义勇为,替老身洗刷不白之冤,此种襟怀,已和卫大侠相
似,修灵君所说少侠即系卫大侠哲嗣一点,老身亦深有此感。十五年前,老身和卫大侠虽只
有一面之识,但瞧到卫少侠的身材容貌,和当年卫大侠简直神似已极。
至于六丁甲何以始终不向少侠说明,修灵君的猜想,也极为中肯,以卫大侠的武功为人,
决不至无故失踪,或遭人暗算,少侠毋庸耽心,老身本意,原想皈依我佛,终老此山,如今
既然卫大侠有事,老身说不得也要带着凤儿,到江湖上走走,也好打听卫大侠下落。”
卫天翔感激的道:“为了小可之事,怎好劳动夫人和姑娘下山。”
凌云凤一听娘肯带目己到江湖上去,不由喜上眉梢,娇笑道:“娘,你瞧他又在客气啦!
夫人、姑娘的,听来多蹩扭?”
崔氏瞧着卫天翔,又瞧瞧自己女儿,真是一对壁人,何况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心意,做
娘的焉有不清楚之理,脸上不禁绽出从没有过的笑容,一面点头道:“凤儿说得不错,卫少
侠如果不见外的话,大家也不是外人,就叫老身一声大婶,和凤儿也可兄妹相称,今后要方
便得多。”
凤姑娘星眼一瞟,看到娘脸上的笑意,就知她老人家一定猜出自己心意,不禁粉面一热,
低下头去。
卫天翔只觉崔氏和蔼得有若慈母,一时千愁万感,齐都涌上心头,连忙起身拜道:“如
此小侄就拜见大婶,凤……凤妹。”话声出口,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崔氏含笑道:“这就是咯!凤丫头,你还不改口叫翔哥哥?”
凌云凤红生双颊,低头轻笑,低低的叫了一声:“翔哥哥!”
崔氏瞧着这对小儿女,心中好像定了一件心事似的,十分高兴,但接着又皱眉道:“老
身倒是耽心贤侄此去雁荡,千面教的人,决不死心,也许会另出花样。”
凌云凤杏眼一睁,气道:“娘,都是你咯!这种人昨晚不把你们除了,免生后患,要是
换了女儿,少说也得废去武功,瞧他们还作恶不?”
卫天翔忙道:“昨晚小侄只是一时大意,误中暗算,凭人妖飞烟和金面二郎两人,小侄
自问还能对付得了,何况六位叔叔,谅来也可陆续赶到,目前为期已近,小侄这就拜别。”
凤姑娘听说卫天翔立时要走,不禁微微一呆,脸上笑容,立即化作离愁,黯淡下来,一
双妙目,望着他脉脉含情,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崔氏知卫天翔此行,关系重大,只得点头道:“贤侄既然有事,老身也不好强留,哦!
老身差点忘了,点苍万大侠曾说三月之后,叫你到金陵找他,咱们也就在金陵见面好啦!”
卫天翔唯唯应是,当下收起人皮面罩,便和崔氏母女作别。
凌云凤随在她娘身后,长睫之中,隐包泪水,依依惜别,崔氏又一再叮嘱他路上小心,
卫天翔心头也不由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别过两人,大踏步往前走去。
这次他照着崔氏指点,取道玉山入浙,经江山,衢州、龙游、遂昌、青田,到达乐清。
正好是九月初八,重阳前夕,他可不敢逗留,在虹桥吃过晚餐,一脚赶到山下芙蓉村,
找了一家山家,借宿一宵。
卫天翔因为这一路上,六个叔叔,竟然一个也没有遇上,心中未免有点焦急,何况听古
叔叔的口气,自己身世之谜,明天就能揭晓,他兴奋得整个晚上,辗转反侧,那能睡得着觉,
眼睁睁瞧着天色黎明,便已起身,结束停当,取了一小锭碎银子,谢过山家,便开始往山上
走去。
雁荡山共有一百另两个山峰,这是指有名的而言,其余没有名字的,还不知多少。
雁荡之名,因为山顶上有一个天池,终年不涸,每到秋天,有鸿雁来迥翔其上,因而得
名。
据说以前有一位印度高僧,到中国来,他说当在“以花名村,以鸟名山的地方,建立道
场,后来走到雁荡,便认为即是此地,所谓以花名村,即指山下的芙蓉村,以鸟名山,当然
就是雁荡,此后陆续来了五百个和尚,便是现在各大丛林大供奉的五百罗汉,雁荡也成了我
国佛教圣地。
卫天翔急于找寻六个叔叔,从灵峰寺沿着绵长山路,运到灵岩寺,差不多已是中午时分,
依然一个也没有碰上,而且连古叔叔约定的标记,也没有发现。
这天正是重阳佳节,前山两寺之间,重九登高的骚人墨客,络绛不绝,有的还指手划脚,
咿哦吟咏,那座峰名叫做“听诗叟”的高峰,却真活像一个老翁,似乎又支颐俯首,在听人
诵读诗句!
但卫天翔此时那有时间欣赏,尤其在这些游客身前,又不能施展轻功,所以只好加紧脚
步,往前走去。
不多一会,堪堪走近展旗峰下,目光一瞥,只见山秤右侧一处石壁上,有人用石块画着
一支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不由大喜过望,这不是无敌金钱谢叔叔的记号吗?他老人
家果然就在峰上!
心中想着,就往仄径上奔去,这展旗峰,宛若一支大旗杆,矗立百仞,四面全是峭壁绝
谳,只有一条满生苔藓的羊肠细径,盘曲其间,不但游人无法攀登,就是当地乡人,也极少
上去。
卫天翔提气而行,施展草上飞轻功,一条人影,宛若贴壁而飞,约摸顿饭光景,便已登
上峰顶,只觉罡风劲冽,吹得身上长衫猎猎欲飞!举目四顾,峰顶上除了几块兀突怪石,那
有谢叔叔的人影?
心下不由大奇,峰下石壁上画着谢叔叔的记号,振翅向上,分明人在峰顶,何以不见踪
迹,难道谢叔叔已经下峰去了?但登峰小径,仅只一条,除非谢叔叔会飞!
心中想着,脚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一支石笋上面,又画着一支蝴蝶,这会,那蝴
蝶展翅平飞,意似向左!卫天翔目光不期跟着往左边瞧去!咳!这那还有路?只见一条巨索,
一头套在一柱石笋根际,另一头却横过百丈遥空,一直通到对面天柱峰峰尖!
这一条飞索,既不是四川剑阁的古栈道,因为栈道尚系凿壁附足,依谳搭架,惊而不险。
也不同于华山的长空栈,铁链横锁,上铺木板,险而不绝!
这条吊索,只不过是一根较粗的山藤,随风飘荡,横架两峰之间,别说走过去,就是看
看,也会使人目眩心怵!偏偏谢叔叔,就会在石笋上画个记号!那么他一定从这根吊索上走
到天柱峰去了。
卫天翔如果没有修灵君贯注真气,替他逆转经脉,练成修罗门百十年来无人练成过的
“逆天玄功”,此时也只好望索兴叹。
可是目前的他,“逆天玄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尤其几天之前,崔氏母女,还给他
服了两颗稀世灵药“雪莲子”,是以面对长索,自问还足可过去。
当下提住一口真气,飞身落到索上,足尖轻移,衣袂凌风,人像箭一般往峰外滑去,瞬
息之间,业已飞到中途,目光落处,几乎使他失声大叫,差点立足不稳!
原来离他身前不远,正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瘦小个子,背脊朝天,两手两脚,环抱着
山藤,呼呼大睡!
因为他把半边脸孔,搁在山藤侧面,瞧不清面目,只见头上盘着一条花白小辫,敢情还
是一个老者。
卫天翔这一站定身子,天风呼啸,山藤摇晃加剧,倍感惊心动魄!
那瘦小老者,却似乎睡得十分舒适,腰身微拱,屈腿换臂,像在床上翻身似的,换了一
个位置,依然鼾声如雷!
这一动作,当真惊险万状,直把卫天翔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叫道:“老丈……你……你
请醒一醒!”
那知山藤被对方这一躬身翻侧,晃动更加厉害,同时因为上面有两个人的重量,发出轻
微的“吱吱”声响,大有裂断之虞!
卫天翔心头一慌,感到脚下不好着力,急忙提气稳身,一面又大声急叫:“老丈……老
丈……”
“好小子,你穷嚷些什么?我老人家难得找到一个好所在,想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在这
里总没人打扰了罢,偏偏会撞上你这个浑小子,大惊小怪的嚷个不停,真是要我老命,有本
领,不会从我老人家身上跳过去,把我磕睡虫嚷跑了,瞧我放过你才怪……”
那瘦小老者连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大声吆喝了几句,依然抱藤大睡。
卫天翔瞧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心想他既然这么说法,自己就从他身上纵过去罢,反正他
躬着身子,一共只有三尺来远,自己凌空掠藤而过,只要瞧瞧落脚所在,尚非难事,心中想
着,这就猛吸了一口真气,足尖轻点,自己凭空纵起,越过老者身上,往藤上落去。
那知身形才起,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怀中掏了一把。
不! 自己明明看好落脚之处,不知怎的,一下无巧不巧踩在老者盘在头顶的小辫子上,
脚下一滑,差点失足堕下!
差幸自己提住真气,百忙之中,稳住身子,但也已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往前掠去,耳中
听到身后那个瘦老者破口大骂:“浑小子,你瞎了眼睛撞魂,硬生生把我老人家的磕睡虫赶
跑……”
卫天翔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他,提气掠身,往天柱峰尖走去。
不多一会,已到山藤尽头,堪堪纵落身子,连大气还没吁出一口,蓦地头顶上,有人大
声喝道:“好小子,你才来?我老人家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就要问问你。小子到底和我老人
家有什么过不去?硬要把我磕睡虫赶跑,你说!你说!”
卫天翔蓦地一惊,闻声瞧去,只见峰顶一块大石上,不是端坐着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又
宽又大灰色长衫的瘦小老头,此人五官挤在一起,颏下留着山羊胡子,厥状甚怪!
他身边放着一个檀木镂花小盒,手上正把玩着一支金光灿灿的小剑,一眼瞧到自己,就
放下金剑,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大声喝问,好像十分生气!
他分明就是抱藤大睡的瘦小老头,自己越过他身子,掠藤走来,他还在睡觉,怎会赶到
自己前面?啊!他……他手上把玩的那支小金剑,和“正义之剑”一模一样,这……
卫天翔赶紧伸手一摸,谁说不是,端端正正藏在怀中的金剑,连木盒都早已不翼而飞!
“浑小子,我老人家问话,为什么不说?你……你欺侮我老人家又老又穷,连觉也睡不
起?你赶去我磕睡虫,你赔得起?你……你这浑小子,你说,你说呀!”
瘦小老头越说越气,手舞足蹈,竟然大放胡赖!
卫天翔心中明白,自己一定遇上了前辈奇人,当下走即儿步,恭恭敬敬作揖道:“老丈
息怒,小可为了找寻几位叔叔,冒犯老丈之处,小可情愿领罚。”
瘦小老头小眼睛骨碌一转,冷冷的道:“小子,你愿意领罚,此话当真?”
卫天翔道:“小可冒犯老丈,礼失在我,自然愿意领罚,不过……”
瘦小老头忽然回嗔作喜,不待卫天翔说完,点头道:“这就是了,其实罚金也不算多,
有五两银子,足够将就!哦,对了,你别以为我老人家贪小便宜,说起来还真便宜了你,要
知我老人家已经有十天没酒喝了,肚子里酒虫饿得要命,我老人家一想,只有招几个磕睡虫
来,让我安安稳稳的睡个三天五天,只要睡了,酒虫也就无法可想。
那知被你这浑小子撞来,把我磕睡虫赶跑,这可不得了,酒虫比先前吵得更厉害,没有
三五十斤上好陈酒,再也无法资遣,你想,五两银子,光够卖酒,再要弄上点下酒菜,我老
人家还得典去长衫!喂小子,这会你总该听明白了,我老人家并没讹诈你的,银子呢,还不
赶快拿来?”
卫天翔听他说着歪理,心中甚是好笑,好在自己身边,还有十来两碎银子,当下就摸了
一块约有五两来重的,递了过去。
瘦小老头瞧到白花花的银子,早已眯着眼睛直乐,一把抢过,在手上掂了一掂,道:
“还差不多,缺上一两钱,我老人家也就马虎点罢!”
说到这里,双手拍着肚子,自言自语的道:“现在,你们总该放心了,有现银作保,待
会就去卖酒,别急!”
卫天翔差点笑出来,但一眼瞧到瘦小老头身边放着的金剑,连忙施礼道:“老丈……”
瘦小老头银子到手,往怀中一揣,忽然又脸孔一板,冷冷的道:“小子,你想后悔?”
卫天翔忙道:“银子替老丈卖酒,小可怎会后悔?”
瘦小老头嘿了一声道:“那你还想怎的?”
卫天翔用手一指金剑,道:“这支金剑,小可方才遗失,还请老丈赐还。”
瘦小老头听得勃然变色,怒道:“好小子,我老人家差点忘了!我正要问你,这东西,
你从何处得来?”
卫天翔怔得一怔,立即正容道:“此剑乃是小可之物,它随我已有一十三年,难道老丈
认识此剑?”
“随你一十三年?”瘦小老头如豆双目,突然射出两道慑人金光,向卫天翔一阵打量,
连连点头道:“你……你……唔……唔……认识!认识!哈哈!我老人家正要找你!哈哈哈
哈!小子,你可是姓卫?”
卫天翔听得浑身一震,赶紧应道:“小可正是卫天翔,不知老丈如何得知?”
瘦小老头又是一阵得意大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它是你的,你拿去吧!”说着把
金剑连同木盒,一起递还。
卫天翔被他笑得莫明奇妙,连忙伸手接过。
瘦小老头忽然伸手在宽大衣衫中,一阵乱摸,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又道:“这也是你
的,其实它也跟了我老人家一十三年,早已应该算我的了,难为你请我老人家喝酒,既然收
了你的银子,这就还给你也好!”
随手一丢,那本小册子,晃悠悠直往卫天翔飞来!
卫天翔不知他说些什么,一见册子飞来,因为右手还拿着金剑木盒,左手一伸,往前接
去!那知小册子入手,陡觉来势十分沉重,一股巨大潜力,随着推来!
卫天翔心中一惊,立即运功站桩,但自己身子,还是被推得脚下浮动,往前冲出两步。
(别人该往后退的,卫天翔因练了“逆天玄功”,身反往前冲。(事详第三集,此后不赘)
瘦小老头脸上似乎微露惊奇,他还当卫天翔年轻好胜,用上十成力道,迎着前冲,是以
并未十分注意。
卫天翔站住身子,低头一瞧,只见小册子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四个朱书篆文:“太清心
法”。
“太清心法”,自己曾听古叔叔说过,好像是玄门无上心法,当时自己曾追问过,但古
叔叔语气含糊,只说失传已久,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此时他一瞧到这本小册子,竟然就是“太清心法”,不由心中大惊,迟疑的道:“这……
这是‘太清心法’!老丈如此厚赐,小可何敢承当?”
瘦小老头仰天大笑!“别人拼命争夺,用尽心机,还夺不到手呢,哈哈!小子,凭你这
句话,我老人家心血,果然还没有白费!”
说到这里,小眼一翻,瞧到卫天翔还是愣愣地拿着小册子,向自己直望,不禁生气道:
“你真是浑小子,还不快收起来,听我老人家讲个故事。”
卫天翔给他这么一喝,只好把金剑和小册子一并收起,瘦小老头拍了拍身边大石,叫卫
天翔坐下,一面说道:“小子,你可知道这本书的来历?”
卫天翔摇头道:“小可从前曾听古叔叔说过,但语也不详。”
瘦小老头不屑的道:“普天之下,知道这来历的,只有我老人家一个!”
接着说道:“从前武林中有三个奇人,叫做‘宇内三奇儒释道’……”
卫天翔奇道:“老丈人,小可从没听人说过!”
瘦小老头叱道:“浑小子,这是两百年以前之事,你如何知道?我老人家不是说普天之
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吗?”
卫天翔不敢作声,只听瘦小老头继道:“那三奇:儒是紫衫客,学宗紫府一门,他的再
传弟子,后来在天山出家,当了和尚,法名无垢。释是岷山阿难大师,她再传弟子,就是雪
山老尼。”
卫天翔哦道:“老丈,这个小可知道,老丈说的,就是江湖上人称‘方外二奇’的天山
神僧,和雪山神尼了。”
瘦小老头“咄”了一声道: “什么神僧神尼?不过是老和尚老尼姑罢了!咳,小子你
别打岔,听我老人家说下去,当时武功通玄的,该推峨嵋姜真人为首,他在峨嵋金顶面壁五
十年,静参‘太清心法’,独创‘伏魔三剑’,可说集武林剑法之精,极天地造化之微,但
峨嵋门人,没有得到他的真传,这本小册子,却在三十年前,被一个武林中人,无意得到。”
“啊!”卫天翔不期而然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太清心法”,暗想各大门派许多武功失传,
也许全是因失去秘笈所致!
心中想着,抬头一瞧,原来这阵工夫,已是夕阳衔山,天色将晚,不由心头一急,自己
为了找寻六个叔叔,不想耽误了这多时间。
如今六个叔叔,一个也没有找到,天色倒已经逐渐昏黄起来,但人家赠送自己“太清心
法”,他说的故事,自己又不好不听,是以口中漫应了一声。
瘦小老头说得口沫四溅,但卫天翔这声漫应,有点心不在焉的神色,如何瞒得过他?这
就脸色一沉,不悦的道:“小子,我老人家讲的故事,你听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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