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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引
第四十八章 月出灵山各自呼
那皂衣汉子使的也是接暗器的上乘功夫“捕光捉影”,这两人只不过是进士府中下人身
份,身手已大非寻常,那么他们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不可测。
可恨这武当道士故意卖弄关子,不肯和自己说明,真是岂有此理!心中想着,目光不期
朝玄修道人瞧去!
玄修道人只望着赵南珩微微一笑,他好像在说:“小施主忍耐点儿,到了地头,自会知
道”。
灰衣汉子对操舟技术十分熟练,驶出铁栅之后,运浆如飞,在小河中舟行甚速。
大约经过顿饭光景,小船已驶入一条大江之中,只见水域辽阔,一望不见边际,(此处
为远安与当阳之间的沮水)但船头却一路往东,冲浪前进。
这样又驶了将近半个时辰,小船横渡大江,直向一条港湾中驶去。这港湾岔道纷歧,小
船随着曲折水道,又驶进一条叉港。
只见前面正有两条渔舟,在江心作业,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然一左一有,拦
住去路。此处已是小港,水面不宽,两条渔舟横在江心,就阻拦了小船去路。
灰衣汉子右手把浆,左手一抖,从他手中飞出一支一尺来长的旗杆,“夺”的一声,射
落船头,钉在木板之上!
原来旗杆上还卷着一面三角小旗,就在钉落船头之际,立即迎风展开,那面三角小旗是
白纺制成,边上饰以流苏,中间绣着一个黑色“钟”字。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灰衣汉子小旗出手,依然若无其事的双手把浆,朝前驶去,两条渔
舟等小船接近之时,船头斜斜横开,让出水道。
双方虽没说上一句话,但赵南珩已看出这两条渔舟,分明是四大门派中的门下弟子所乔
装。
看来这一聚会,当真严密无比。
正行之间,只见右首一条岔港中,忽然又有一条梭形快艇,疾驶而来,船头站着一个身
穿青色劲装的青年汉子遥遥抱拳,问道:“钟府来船上,两位朋友,如何称呼?”
玄修道人赶忙站起,答:“在下金顶王某,这是蓝宝石顶赵兄弟。”
两句话的时间,快艇业已驶到小船五尺左右,那劲装青年目光瞟过两人,含笑拱手:
“原来两位是武当、峨嵋道兄,小弟候剑英失敬之至,前面一路,均由敝派担任警戒,还望
两位多多担待。”
话声一落,快艇在水面上一个转折,斜斜驶去。
赵南珩因人家出声招呼,也自抱拳答礼,目送快艇去远。
只觉这位劲装青年,眉宇轩昂,年约二十一二,站在船头上,美风飒飒,一时木禁起了
惺惺相惜之感,急忙回头朝玄修道人问道:“道长,这位候兄,不知是哪一派门下?”
玄修道人回身坐下,说道:“目下各派中人,赶来慈悲渡的,为数已是不少,其中还有
许多改容易装,掩去本来面目,贫道也不大清楚,只是从这位侯施主身边不带武器一点看
来,还是以拳术闻名的形意门高弟无疑。”
小船沿着港湾转折前行,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玄修道人起身道:“小施主,咱们到了,上岸去吧!”
说完,回身向灰衣汉子稽首道谢,才纵身跃上岸去。
赵南珩跟在他身后,相继跃上,举目一瞧,只见这一带峰峦起伏,山势虽不太高,但林
深草长,甚是荒僻。此时又当接近黄昏,猿啼鸟鸣,景色苍凉!
玄修道人低声说道:“小施主请随在贫道身后,遇上什么,一切由贫道应对好了。”
赵南珩道:“在下理会得。”
玄修道人不再多说,转身就朝山脚树林中走去。
赵南珩亦步亦趋,同时跨入林中。
密林如织,一条小径,曲折往里通去,两人走了不到一箭来路。只听有人猛喝一声:
“站住!”
玄修道人走在前面,立即依声停步。
这时左侧一棵大树后面,有人朗朗说道:“十二时辰合天道。”
玄修道人暗哦一声,原来在这里轮值的,果然是形意门的人。
(按形意门以意行拳,按十二时辰之生肖,分为十二形,这句口号,正是表明他们来历
之意)
当下打了个稽首,应声道:“帝遣玄武驱神奸。”
他这句口号,乃是出于程短夫“大天一真庆万寿宫碑”碑辞,正切合他们武当派的身
份。
敢请各大门派此次集会,乃是极端秘密之事,为了防范敌人混入,遂订下暗号,藉作联
系
玄修道人话声出口,那人微微一顿,又道:“后面那位呢?”
玄修道人接着说道:“月出灵山照沧海。”
这句话,赵南珩听懂了,对方问的是自己来历,玄修道人答的,正是从前峨嵋门下行走
江湖,遇上同门时互相联络的暗号。
这句诗出于李白,原是“月出峨嵋照沧海”,如今把“峨嵋”两字改成了灵山”,听来
就隐晦得多了。
林中那人高声道:“两位请!”
玄修道人又打了个稽首,就继续朝前走去。
此时虽然只是黄昏时分,但林中树枝茂密,透不进天光,入林渐深,愈觉幽暗,差堪辨
路。
尤其这条小径,敢情还是新僻不久,曲折穿行,最多也只容两人并肩可行,直修道人尽
管熟悉路径,但也走得并不太快。
赵南珩跟在他身后,细看两侧林中,人影幢幢,各依有利形势,暗中严密监视,这般布
置,别说是人,只怕连飞鸟也无法飞得进去。
林中小径,好像是盘着山脚而行,走了里许光景,此刻已逐渐向上。又走了一刻工夫,
去修道人领先闪出林去。
赵南珩相继走出,眼看已到了一处山腰之上。
这是一片足有数亩方广的石砌平台,中间依山而起,建着一座巍峨寺院,平台下面,约
有数百级宽阔石级,直达山脚,山脚底下,面临大江,但见江水滚滚,波澜壮阔。
自己两人,是从山后抄小径来的,心中不禁深感奇怪,那小船何以不从正面登陆?却要
绕上这大一个圈子?
心念转动,目光向平台掠近,发觉这片平台,虽然静闷如恒。但稍微留意,就可看到四
周树林边上,各按方位,静静地站着十八名怀抱禅枝,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胸挂一串精钢
念珠,像木偶般凝然而立!
少林寺十八护法罗汉!
赵南珩瞧得微微一怔,他在少林寺住过一年,深知十八护法罗汉,乃是千百僧侣中精选
的武功特强之人,再经严格训练而成,平日足不出寺,只有方丈离寺外出,才由他们随从护
驾。
十八罗汉既在此地,想必少林方丈百愚上人也赶来了!
那么文判诸葛忌说的江湖上遗传着四大门派掌门人离奇失踪,遭人劫捕之事,当属空穴
来风,不足徽信。
他随着玄修道人,越过平台,迎面又有三十来级石砌,直达寺门。两人拾级而登,山门
横额上,题着“观音寺”三个剥落金字。
寺门前面矗立一座高大石香炉,炉前盘膝坐着一位灰衲老僧,闭目垂帝,状似入定,身
前地上,横放一支精钢禅杖!
这灰衲老僧,赵南斯自然认识,他、正是少林寺“十”字辈的高僧之一——十志大师!
心中不禁又是一怔,底下平台,已有十八护法罗汉布下。罗汉阵”,这里竟然还由十志
大师亲自居高监视。
看来观音寺这一场集会,定然关系重大,不然,哪有如此郑重?
玄修道人早已趋前一步,稽首道:“武当门下玄修,峨嵋门下赵南珩,有重要消息,入
内禀报。”
赵南珩也连忙作了个长揖,叫:“大师傅好!”
十志大师合十还礼,徐声道:“两位请吧!”
玄修道人不再多说,领着赵南珩由左侧一道边门入内。
一路上每逢转角,必有三两个手杖兵刃的人,凝立戒备,这些人有僧道装束,也有俗家
订扮,当真如临大敌。
两人由偏殿折入一条石砌甬道,两边花木扶疏,景物清幽,前面敢情已是本寺的方丈室
了。 赵南珩跟着玄修道人刚跨进后院,只见一幢精舍前面,两边站着四个身佩长剑的灰衣
僧人,和四个背负长剑的蓝袍道人!
心头不由猛然一怔,这八人之中,四个身穿蓝袍的人,当然是武当蓝袍八剑,但四个身
佩长剑的灰僧人,竟是峨嵋伏虎寺“悟”字辈果。法、真、昙四师兄!(峨嵋派以剑术闻
名,和尚而身佩长剑的,只有峨嵋门人)
蓝袍道人瞧到玄修,立即恭敬地躬下身去,口中同声叫道:“大师兄!”
赵南珩也迎前几步,拱手道:“小弟赵南珩拜见四位师兄。”
四个灰衣僧人瞧到赵南珩,似乎也深感意外,全部脸露惊喜,纷纷答礼。
悟果和尚压低声音说道:“赵兄弟,你也来了,监寺大师就在里面!”
玄修道人走进阶前,回身朝赵南珩招招手,一面取下头上覆着的毡帽,放轻脚步跨入玄
关,肃然躬身道:“弟子玄修,暨峨嵋门下赵南珩,有事禀报。
只听里面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们进来!”
赵南珩听出这说话的正是武当一苇子。
但他因监寺大行大师也在里面,玄修道人在通报之时,把自己说成“峨嵋门下”,心头
不由“咚”的一跳,脸上也登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记得自己离开伏虎寺的那一天,监寺大师曾经严肃的告诫自己,离山之后,不准向人再
提峨嵋两字,也不准再使峨嵋武功。
如今自己竟敢违背他老人家的吩咐,以“峨嵋门下”的身份,在江湖招摇,岂非胆大妄
为?他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只是既已到了这里,不进去也不成了,丑媳妇也免不得要见翁
姑。
眼看玄修道人已经一步跨了进去,自己也只好低着头跟着他往里走去!
这是三间打通的敞轩,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中间八把绣娘椅子上,这时共有六个人相
对而坐,好像在计议着重大事情!
上首客位上,坐着三人,第一个是身穿蓝布大褂,年约六旬,貌相清瘦的老人,手上执
一支二尺来长竹节旱烟管,太阳穴鼓得老高,双目炯炯有神,看来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第二个灰衲老僧,正是峨嵋伏虎寺监寺大行大师,再次是武当派的一苇子。
下首是三个灰衣僧人,赵南珩全都认识,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十住大师,伽蓝殿的十
善大师,文武殿的十信大师。
赵南珩目光一瞥,心头暗暗奇怪。
少林寺随驾护法的十八罗汉,既已全数出动,照说方丈也该在这里了,何以厅上不见百
愚上人?
玄修道人跨进敞厅,立即趋前几步,向一苇子恭敬的躬身道:“弟子参见师叔。”
一苇子摆了摆手,问道:“你这一路上,可是有什么发现?”
玄修道人垂手道:“弟子听江湖传说,三十年前一度出现江湖,但后来又突告匿迹的四
方教,近日据说已在江湖出现,而且行动十分秘密,外人无从深知他们的活动情形。
另外又有一个叫朱雀旗的新兴帮会,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弟子已着人前去密查,目前
尚无消息。弟子在远安附近,途遇峨嵋赵小施主,据称他有重要报告,因此弟子特地陪他前
来。”
一苇子点点头,玄修道人退到一旁。
赵南珩等他退下,慌忙放下包裹,走上前去,在大行大师前面跪下,叩头道:“弟子拜
见大师……”
他自幼由大行大师传授武功,已有一年多没见到大师了,此时相见,当真像遇见亲人一
般。
尤其这一年来,在江湖上受到许多人的歧视,这一跪倒地上,所有委曲,一齐涌上心
头,心底的话,还没说出,忍不住声音咽梗,满眶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大行大师慈祥的脸上,也微微一黯,点点头道:“孩子,难为你也赶来了!”
他抬手向蓝褂老者一指,又道:“这是形意门的孟老前辈,武当一苇道长和少林三位大
师,你都已见过,还不快去见礼?”
赵南珩见监寺大师不但没有责怪自己,似乎还隐含嘉许之意,心头不由放宽了许多,赶
紧应是,站起身子,朝蓝褂老者行下礼去,口中说道:“晚辈拜见孟老前辈。”
他在江湖上,早已听人说过,形意门掌门人孟守乾,精擅订穴之术,大家因他手中那支
旱烟管,长有一尺八寸,这就以“尺八指”相称。
赵南珩口中说着,目光不期偷偷的朝他旱烟管瞧去。
孟守乾微微一笑,还礼道:“小兄弟不可多礼!”
赵南珩接着又向一苇子、和十住大师等人行过了礼。
大行大师注目问道:“孩子,你不是有重要报告吗?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赵南珩就把巴东酒楼无意遇到一老一少,如何饮酒谈诗.十万大师如何愤然离座……
十住大师皱皱眉道:“十方师弟怎的如此没有耐性,他离寺之日,贫僧一再叮咛,要他
遇事忍耐,这样不就自泄行藏了吗?”
赵南珩等他说完,接着说出十方大师在渡口遇害之事。
十住大师身躯猛然一震,闭目合十,低诵了句佛号,才睁目问道:“小施主当时可曾留
意那一老一少是否在场?”
赵南珩摇摇头,又把自己当时也怀疑凶手就是一老一少,才蹑踪渡江,在归州城一家客
店前面,发现有人互留记号……
一瓢子手持长髯,吃惊的道:“小施主说的,极像当年南天七宿一笔勾魂诸葛忌和翻天
印单光斗两人的暗号,南天七宿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怎么也在归州出现?”
赵南珩接着说出自己如何投宿和两人巧遇,以及木宇真劝自己同行,途遇任宗秀,因他
们急于救人,中途分手,自己又继续追踪,一直说到与玄修道人相遇为止。
中间又把自己怀疑木宇真就是西妖手下东华山庄的木香兰,参以石老令公有“统辖四
山,总管天下”之说,木宇真又可能就是四方教的人。
再从江湖上一连串有人假冒东怪“血影掌”,南魔“搜魂针”,和北鬼的“归元指”推
想,这些人可能都是四方教杀害的。
他这一番话,听得在座诸人,无不耸然动容!
大家沉默有倾,形意门掌门人盖守乾猛地一拍巴掌,洪声道:“小兄弟分析得不错,四
方教准是西妖布置在江湖上的爪牙无疑,她自己有种种顾虑,才以四方教名义出现,用以蒙
蔽天下人的耳目。如此说来,不仅四大门派掌教,全是西妖劫夫的,甚至敝师兄当年的离奇
失踪,也与西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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