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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引
第六十二章 冷面冰心一紫衣
卖卦老者微微一顿,抬头道:“老汉说的首脑人物,就是年纪比你大辈份比你高的人!
哈哈,这还不是龙在南,利见大人,小哥,你寻的四人,可是你长辈?譬如你的伯伯、叔
叔?”
赵南珩道:“在下找的就是四位伯父。”
卖卦老者道:“你只要一路朝南,自然就会见到。”
赵南珩暗想:不错,他在中馆驿酒楼门口,就曾说过:“利在南方,东有陷阱”之言,
莫非他早已知道自己来意?一面故意问道:“在下是问四位伯伯,目前情形如何?”
卖卦老者颤巍巍伸出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南”字,瞧了半晌,“唔”道:“小哥,
你瞧,这‘南’字抹去了上面‘十’字,不就像扇大门?大门似开非开,似关非关,既不是
开门揖客,又不是关在门内,这就是自己送上门去,又被人留住了之象,咳,好在南字上面
还有个‘十’字,看来也快出头了。”
赵南珩心头塌实,目光向四下迅速一扫,连忙拱拱手,低声问道:“多承老前辈指点,
只不知朝南去,该到什么地方,才能见到四位老人家?”
卖卦老者听得似懂非懂,瞠目逆:“老汉只是依字论字,怎知什么地方?哈哈,小哥,
你只花了六两六钱三分银子,问得太多,回头快到未甲之交了,老汉不瞒你说,还没吃中饭
呢!”
说着站起身子,拱拱手,就要离去!
赵南珩堪堪听出眉目,哪里肯放?追上一步,道:“老前辈请留步!”
卖卦老者不耐的回过头来,拍拍他肩膀,低声笑道:“小哥虽然只付了测字的钱,老汉
破例奉送一相,小哥目前正在交着桃花运,诸事留意!”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热,卖卦老者已大笑一声,健步而去!
这倒好,自己馨其所有,听到的结果,只是装疯卖傻,胡吹一顿,但有一点,自己可以
断言,就是卖卦老者,决非常人!
那么自己就依他指点,一路朝南?
可是虞平呢?孟老前辈认为他有奸细之嫌,要自己和侯剑英盯住他,如今追了半天,依
然不见虞平的影子,究竟他是不是打这条路来的,还有疑问。
万一虞平不走这条路,自己听了卖卦老者之言,朝南下去,侯剑英势必跟着照自己所留
记号寻来,岂非两人都扑了空?他心中一阵迟疑,下意识地伸手朝怀中摸去,他不摸倒也罢
了,这一摸口中登时轻噫出声!
原来他竟然摸到了银子,急忙掏将出来,那不是方才已付给卖卦老者的三锭银子,还是
什么?
赵南珩瞧得目瞪口呆,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把银子还给自己的?凭自己的身手,卖卦老
者在身上做了手脚,还一无所觉!哦,银子中间,还夹着一个纸团!
他慌忙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小哥,这些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吃
饭吧,晚餐后可去横车桥附近,等候一个穿紫衣的小伙子,盯住他,就错不到哪里了。”
赵南珩眼睛陡然一亮,心头一阵惊喜,忍不住低呼道:“会是他老人家!”
是的,这一行歪歪倒倒的字体,他一看就认出来了,那极像是游老乞的笔迹!
这位老人家也真够古怪的了,干么不和自己明说,要扮成卖卦老人,兜着圈子说话?
他要自己踉住穿紫衣的小伙子,那会是谁?横车桥不知在什么地方?他既说晚餐后,可
去横车桥,想来不会离此太远!
心中想着,迅速把字条撕碎,丢入草丛,抬头看看天色,向路人一问,原来此地离横车
桥还有五十来里光景,这就不敢怠慢,加紧脚步,沿着大路,朝南奔去!
横车桥原是一个小镇,等赵南市赶到,已决是上灯时候。
他因游老乞字条上,没有指明什么时间,只要自己晚餐之后,到桥边附近,等候一个穿
紫衣的人,看看天色已黑,就在镇上找了一家饭馆,胡乱填饱肚肚,步出镇外。
果见江上有一座拱形石桥,此刻夜幕四垂,一构新月,斜挂树梢,乡人习惯早睡,路上
早已不见行人。
赵南珩在一片小林之间,负手蹀踱,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哪知等了一阵,依然不见有人前来,心中渐渐动了怀疑,暗想:游老前辈要自己在这里
等候穿紫衣的人,其中必有深意,莫非自己来迟一步,那人已经过去了不成?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依稀听到一声微弱呻吟声,隐隐传来!
赵南珩怔得一怔,只是这声呻吟太过低弱,一时分辨不出发自何处?急忙转身过去,目
光向四外一转,凝神静听!
但过了半晌,没再听到半点声息,仿佛那人病势极重,连呻吟之声,都已发不出口!
赵南珩天生侠骨,既然发现林中有人病势垂危,哪肯袖手不问,当下凝足目力,举步朝
里走去!
这片树林,占地不广,后面紧接一座小小土山,他缓步寻去,走了不到二十来步,果见
坡下不远,正有一团黑影,全身卷曲,一动不动!
赵南珩目光锐利,虽是相隔还有数支来远,仍然看得十分清晰!
这一瞧清,他只觉心头猛地一紧,原来那倒卧土坡下的人,身上赫然穿着一袭深紫长
衫!
莫非游老前辈要自己等的,就是此人?
赵南珩哪还怠慢,脚下轻轻一点,快如飘风,一下掠近土坡,俯身一瞧,只觉此人年纪
不大,一身书生打扮,腰间挂着一口长剑,想系摔然中人暗算,连拔剑都来不及。此时虽已
失去知觉,差幸还没气绝。
打量一阵,兀自瞧不出他伤在哪里?这就暗中运气,伸出右掌,按在那人背心之上,真
气源源渡入。
那重伤的紫衣书生早已气若游丝,但得到赵南珩输入真气,催动心脉,紧闭的双目,渐
渐睁了开来!
赵南珩低声说道:“兄台如若还能提聚真气,快和在下贯输的真气相合。”
紫衣书生眨眨眼睛,口齿启动,吐出一股微弱的声音道:“是……三妹吗?我……中
的……‘搜魂针’,伤……在左股,怀中……磁石……”
他断续说来,甚是吃力。
又是“搜魂针”
“三妹”?他把自己当作他三妹?
赵南珩轻轻叹息一声,安慰道:“你伤势不轻,不可说话!”
一边收回右手,依言朝他怀中探去,哪知才一伸入紫衣书生内衣,触到手的竟然是一对
软绵绵鼓腾腾的肉球!
赵南珩心头大骇,慌忙不迭把手缩了回来,他没想到紫衣书生竟然是个女子!
难怪她方才叫自己“三妹!”
“搜魂针”针心中空,中人立断,如不及时吸出,循血攻心,就无法救治,她人已昏
迷,命危旦夕,此地除了自己,再无别人,说不得只好从权。
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许多,再次伸过手去,从紫衣书生怀中,取出一块磁石,正待动
手替她吸取断针……
忽然,想起紫衣书生曾说伤在在股,难怪方才看不出伤口。
但如要吸针,必先撕开中衣,对方是个女孩儿家,这等所在,岂容外人所能窥看碰触?
教自己如何下手?
赵南珩剑眉深蹙,手中拿着磁石,只是踌躇莫决!终于他下了决心,暗想:此时此地,
除了自己,又有谁能救他?无论如何,还是救人要紧。
心念一决,立即把紫衣书生翻了个身,用手轻轻的撕开裤管,注目瞧去,果然细腻滑润
的皮肤上,有着几点极细红影。
心知就是“搜魂针”的伤口了,当下就把磁石按到针孔上,一面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
少时候,赵南市只觉自己脸上,渐渐有了汗水。
陡然,那紫衣书生仿佛全身一震,口中同时“嘤”了一声!
赵南珩赶紧低头瞧去,磁石上面,果已黏着七八段比头发略粗的断针,伤口随着流出血
来!心中大喜,连忙用拇指在伤口揉摩了一阵,止住流血,然后从身边取出手帕,撕成两条
替她细加包扎。
紫衣书生被吸出断外的一阵疼痛,人已清醒过来,声音微弱的道:
“三妹,你把针取出来了吗?”
赵南珩见她起出断针,还是虚弱无力模样,心中暗暗叫了声:“厉害”,看来南魔的搜
魂针,当真名副其实,歹毒无比!一面低声说道:
“你此时针刚吸出,真元大伤,快闭上眼睛,我帮你运一会气,再说不迟。”
不待紫衣书生回答,伸手把她扶起,右掌抵住她后心,默运功力,把本身真气源源透入
对方体内。
要知赵南市体内,有大觉大师传给他的三十年内家真元,功力之深,可列入当今武林一
流高手。此刻默运内功,替紫衣书生疗伤,何消片刻,紫衣书生已能提聚元气,和地涌入的
其气相合,导行十二重楼,全身血气,登时畅通无阻。
赵南珩缓缓收回右掌,紫衣书生迅速睁开眼睛,望着他问道:
“你不是三妹?”
赵南珩和她目光一对,便觉脸上烘地一热,心头跟着跳动,连忙抱拳道:“在下赵南
珩……”
“赵南珩?”
紫衣书生身躯微微一震,但瞬息平复,点点头道:“你是峨嵋门下……”
说出话之时,用手摸了摸左股伤口,觉得业已包扎好了,她目注赵南珩,接着说道:
“是你替我吸出断外,包扎的了?”
赵南珩想起对方一个女孩儿家,自己替她裂衣见肉,吸针包扎,不禁俊脸飞红,点点头
道:“在下因救人要紧,事出从权,姑娘不介意才好。”
紫衣书生眼中忽然泪水盈眶,幽幽一叹,生似含着万分感激,欲语还休,瞟了赵南珩一
眼。伸手一揭,从脸上揭下一张面罩,低声道:“赵相公,你替我吸出断针,不惜耗损元
气,救我于危,此恩此德,叫我没齿不忘……”
她这一揭下面具,登时露出一张秀丽绝俗,宜嗔宜喜的少女俏脸,只是脸上业已滚下两
行晶莹珠泪!
赵南珩心头一震,忆道:“姑娘快不可如此说法,江湖上患难相助,理所当然,这点小
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尚有要事,想我告辞了!”
他虽然并没忘记游老乞要自己盯住紫衣人的话,但此时此地,实在已有不得不走之势,
话声一落,正待转身!
只听紫衣少女叫道:“赵相公请留步!”
赵南珩心头暗暗焦急,但只好停下步来,问道:“姑娘还有什量、吩咐?”
紫衣少女徐徐摘下头巾,理理鬓发,神色略带幽怨,抬目道:“赵相公正人君子,义侠
肝肠,只是今晚之事,和普通救伤不同,因为我是女儿之身……”
赵南珩心头腾的一跳,试想对方一个黄花少女,在这等见不得人的股上,被一个陌生男
人撕开裤管,抚摩吸针,设身处地,她说出这种意在言外的话,自是有理,但……
他一张俊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望着她嚅嚅说道:“这
个……”
紫衣少女一双俏眼,含着莹莹泪光,似怨似爱的凝注着他,忽然嗤的一声,破涕为笑,
接着说道:“赵相公,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一往冷面冰心,今晚……唉,今晚我才知
道丁允方强煞也终是个女子。
我不会使你为难,我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忘记你相救之情,我们再见之日,也许丁允方
还给你的是一腔热血,一身清白,好了,赵相公,你……你珍重……”
话声说完,陡然一跃而起,人如巧燕,一条紫影穿林踏月,如飞而去!
松林之下,只剩下赵南流一个人怔怔而立。
他对着一钩新月,回味这位自称丁允方的奇女子,刚才说的一番话,有许多地方,含糊
不清,好像别具深意,这位姑娘当真有一种烟哪刚健的气慨!
他出了会神,想起游老前辈改装卖卦老人,指点自己前来,结果自己虽然救了她的性
命,但也眼睁睁的瞧她远去,木便再盯了!
时间已快近三更,回到镇上,差幸还有一家小客钱可以投宿。
翌日一早,赵南珩才一起床下地,店中伙计已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陪笑道:
“相公,这是你的信。”
赵南珩伸手接过,果见信封上写着:“赵相公亲拆”几个大字,心中暗自奇怪,自己在
这里并无熟人,这是谁的信呢?
等伙计退出,急忙拆开封套,抽出一张素笺,娟秀的笔迹,半单半楷,写的是:
“书奉赵相公英鉴:匆促言别,情非得已,止水之心,未尝不依依于左右。窃思相公此
行,或系为四派掌门而来,据妾连日所得消息,四位掌教极可能为人诱迫,当在衡岳之间,
妾即因追踪贼人,险罹不测。至幕后之人,究为何等人物?劫持四派掌门企图何在?至目前
为止,仍一无所获,惟波辈党羽似不在少数,身手亦遇非寻常,相公一人,于切不可犯险。
归途一念及此,深为君危,循踪赶抵逆旅,君已就寝,夜深不敢惊动,匆此留字,诸希珍
重。”
下面具名,是一个草书“方”字,当然就是丁允方了!
赵南珩看完这封信,真是又惊又喜,又是感激,他想起游老乞要自己盯住她,果然没有
错,只有她知道四派掌门人的下落,自己差点误了大事。
这位姑娘的智谋武功,都算得上是一流的,不知究竟是哪一派的人?如果她不是四大门
派门下,为何也在追查四位掌教的去向?
瞧她信上口气,四位掌门人是受人诱迫,就在衡岳之间,而且贼人们人数不少,武功不
弱,会不会是朱雀旗呢?
目前最感为难的,就是四大门派门下弟子,虽然遍布江湖,只是自己不知约定传递消息
的方法,如果赶返观音渡报讯,一则往返需时,二则可能贼人们怕消息泄漏,转移地方。
好在自己和侯剑英分手之时,曾约有暗号,自己一路赶赴衡岳,只要沿途留下记号,侯
剑英自会寻来。
他是奉孟老前辈之命行事,在他赶来之前,当会报告孟老前辈,以此类推,孟老前辈。
大行大师傅、一苇子等人,也许都会赶来,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决定赶赴衡山,以期在大家末到之前,能够先查出些眉目来。
凭自己的武功,明枪交战,纵或不是贼人敌手,暗中行事,想来还不致有失,当下把信
笺揣入怀中,付过店帐,匆匆出门。
走到镇外,他目光迅速朝四外一瞥,身如电射,突地朝林中掠入!
约摸过了半盏热茶时光,树林右侧,悄悄走出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汉子,此人身穿褐色
对襟短打,黝黑的脸上,相貌平庸,背着青布长囊,扬长朝南首大路奔去。
这种装束的人,在江湖上可说最是普通,也最容易见到的一类人物——武师和镖客!
赵南珩如此打扮,就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由横车桥动身,经新春、阳新,一连两
天,都没遇上什么岔事。
这天下午,赶到辛潭铺,已是黄昏时分。
跨进路旁一间面馆,刚一落坐,忽见左边桌上,站起一人,迎着走来,目光对着自己,
口中低低说道:“北斗七星高。”
赵南珩自小念过唐诗,听他吟的是西鄙人的“哥舒歌”起句,但目光一瞥,发现那人身
上穿的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套褐色劲装,肩头同样背着布袱,面貌黝黑,分明是个武人,哪
会吟什么诗?
啊!“北斗七星高”,他说的是江湖切口!
“北斗七星高”,他是南天七宿朱雀旗手下?
对了,他把自己看作同党。
褐衣汉子见他答不上话,不由冷笑一声,问道:“朋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赵南珩唯他虽然会武,身手似乎并不高明,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轻笑了声道:“在下
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会和兄台有关?”
褐衣汉子目射凶光,狞笑道:“只怪你来得不是时候,走,跟我见卜总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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