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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引
第六十七章 为君解得迷仙散
赵南珩看出正是师祖梅花画册第一页上的画意,心知定是“辟邪剑法”的起手式无疑。
南魔示范出手,运剑缓慢,这是他为了使女儿容易瞧得清楚,但也便宜了赵南珩。
试想凭他在屋上偷觑记忆,领悟所得,总属有限,也决非一朝一夕所能阐发,如今有这
么一位剑术大行家在下面示范,自可尽窥奥妙了。
二代南魔南世侯一剑又一剑的使出,出剑虽缓,但剑尖上朵朵银花,却连续涌出,生生
不息,由简而繁,蔚为奇观!
尽管这套剑法,由绿玉佛像水中光影研悟而出,并无身法步法,南魔脚下也始终不动。
但他一个身子,前后左右片刻之间,已被百十朵银花,堆得宛如一棵开满繁花的老树,
挥动的手臂,就是树的枝干。
师祖把这套剑法,画成梅花,当真是最恰当也没有了!
赵南珩全神贯注,息为之屏,神为之夺,果然有许多地方,变化精微,奇奥难测,远非
自己所能领悟的,此刻一目了然,豁然贯通!
剑光银花,突然熄灭,眼前一黑,南魔早已归剑入匣,纵声狂笑,得意的道:“玖儿,
你看懂了吧?这套剑法唯一缺点,就是没有一套完整身法,也许他们当日侧重在剑招变化之
下,四大门派各有不同的身法可以使用,你将来练习之时,也可用咱们‘天星剑法’的身法
为辅。”
南玖云应了声“是”。
南世侯俯身从水池中捞起绿玉如来,拔下小剑,把佛像装入锦盒之中,然后吩咐道:
“好,你到后园精舍,去请四位掌门人出来,就说为父在前殿恭候。”
赵南珩心头一紧,继而大喜过望,暗想:原来四位掌门人,果然被南魔“请”来了,自
己总算不虚此行!
急忙俯身瞧去,这一瞬之间,已不见南世侯的影子,南玖云也匆匆从池中收起八颗宝
珠,翩然出屋,朝后园走去。
伏在屋脊上的赵南珩,考虑着自己是跟踪南玖云,去后园精舍?还是先去前殿等候?
略一迟疑之下,觉得南魔既已着人去请,四位掌门人自会在前殿现身,自己还是先到前
殿去,相机行事再说。
心念一决,立即悄悄后退,他既然发现了住在这里的是杀人不眨眼的二代南魔,自然更
不敢丝毫大意。
目光向四周环扫一眼,立即一改先前缓缓蠕动的情形,提足一口真气,施展上乘轻功,
身形快如电闪,朝墙外泻落。
绕近大殿左侧,跃上墙头,也无暇多看,就捷若猿猴,朝殿前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扑
入。等隐往身形,才悄悄张目望去,大殿上还是一片漆黑,不见有人。
赵南珩暗自庆幸,自己赶先一步,南世侯还没有来。
正想之间,只见从神龛后面,转出两个手提纱灯的青衣女子,在殿上燃起两支粗如人臂
的红烛。
然后又把殿上什物搬开,打扫清洁,就在正中间放好一把虎皮交椅,两旁添了四个蒲
团,才返身退去。
赵南珩不知南魔劫持四位掌门人,有何阴谋,今晚突有什么举动?但瞧到青衣女子在殿
上只设了一把交椅,敢情就是南世侯的坐位,四个蒲团,当然是替四位掌门人而设。
心中不禁暗暗冷嘿,这魔头当真狂妄自大已极!
殿上有了步履之声,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出大殿。
赵南珩屏息凝神,躲在树上,身躯不敢稍动,他知道凭南魔的武功修为,只要自己稍微
不慎,就会立被察觉。
南世珩腰悬七星古剑,手上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黄绫包袱,昂首阔步,走到神龛前面,随
手把黄续包袱朝案上一放,大模大样的在虎皮椅上坐了下来。
南魔,确实有他慑人的气势,光瞧他那种虎步龙行的威猛仪态,就不失是江湖上一代枭
雄人物!
尤其今夜,他广颡隆准紫气深沉的脸颊上,似乎特别流露出一股傲视群伦的得意之色。
不,他才一坐下,两道凌厉阴森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自己隐身之处,瞥了一眼,紧闭
的嘴角,也依稀往下牵动,嘿然微哂!
赵南珩只觉心头咚的一跳,背脊骨髓也一阵发麻!
暗想:难道自己行藏,已被他瞧破了不成?但他只瞧了一眼,就不再朝自己望来,似乎
又有些不像。
差幸就在此时,角门上灯光闪动,两名青衣女子手提纱灯前导,引着四个人朝大殿走
来!
赵南珩急忙举目瞧去,两名少女后面,第一个方面大耳,身衣黄色憎袍的老和尚,正是
少林方立百愚上人。
第二个童颜鹤发,长髯飘胸的青饱道人,当然是武当掌教一尘子了。
第三个是白眉低垂,面容清癯的老僧,正是老师傅——峨嵋伏虎寺方丈大觉大师。
第四个身穿白葛长衫,额下留着一把花白山羊胡子的老人,赵南珩可以猜想得出,他就
是虞平的师傅,华山派掌门人云台老人。
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派掌门,才一现身。
南世侯已从虎皮交椅上霍然站起,脸堆笑容,迎前几步,拱手道:“四位道长远莅南
岳,数日来诸多简慢之处,兄弟先在这里告罪。”
百愚上人身为少林方丈,修养功深,虽被软禁多日,依然毫不动气,目光一抬,双手合
十,缓缓说道:“阿弥防佛,南施主把老纳等人,诱来南岳,究竟有何见教!”
南世侯阴森笑道:“大师言重,兄弟敦请四位法驾,实有一事相商。”
华山云台老人突然重哼一声,怨声道:“南世侯,你就是想雄霸天下,不凭本身真实本
领,居然不择手段,在咱们四人身上,暗下毒药,这算哪一门子的人物……”
赵南珩听得惊然一惊,南魔居然在四位掌门人身上,下了毒药?
南世侯不待他说完,哈哈一笑,道:“道兄误会了,五奇世家,胜南的纵被视之为魔,
南世侯也不屑以药物暗算四位。”话声一落,立即回头道:“玖儿,给为父取解药来!”
神龛后有人应了声是,南玖云青衫飘忽,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走近南世侯身边。
南世侯取过玉瓶,倾出四粒梧桐子大小白色药丸,一面含笑说道:“四位道兄,身为一
派掌门,修为功深,兄弟如果不略使小计,让四位服下‘迷仙散’,暂时消失武功,四位岂
肯屈留下来。这是‘迷仙散’解药,兄弟已替四位准备好蒲团,眼下解药之后,只要行气运
功,一顿饭的时光,玄功即可尽复。”
赵南珩听得暗哦一声,他在地上预先放了四个蒲团,原来是准备四位掌门人运功之用,
只不知他此举用意何在?
云台老人朝南魔手中望了一眼,道:“老夫如何信得过你?”
南世侯大笑道:“这个容易,兄弟先眼下一粒,四位。总可相信了吧?”
他果然随手取过一粒药丸,丢入口中,咽了下去,一面把解药送到四人面前。
一尘子从他手中接过一粒白药丸,徐徐地说道:“南老施主既使迷仙散于前,又赐解药
于后,贫道实在深感不解。”
大觉大师也是取了一粒,庄重说道:“老施主曾说咱们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一尊绿玉如
来,已为老施主所得,不知此话是否真实?”
南世侯脸色深沉,似笑非笑地瞧着四位掌门人,不加可否的道:“四位道长信得过兄
弟,就请服下解药,等功力恢复了,再说不迟。”
赵南珩隐身树上,只觉老师傅一年不见,似乎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脸上也不如从前那般
神采。敢情在宣布封山之后,心情不佳所致。
他哪里知道大觉大师在封山之前,因自己年已古稀,反正就要闭关二十年,因此以佛家
开顶度功之术,分出三十年内家玄功,注入赵南珩体中。
他此举原是报答赵南珩的父亲,当年维护峨嵋派之功,但也成为赵南珩替峨嵋派重振声
誉的伏笔。
只是大觉大师纵然功力深厚,但总究失去了半生潜修苦练的内功,在短短一年之间,自
然无法复原。
就在赵南珩心念转动之际,四位掌门人果然依言接过解药,吞入腹中,缓缓走近蒲团,
各自盘膝瞑目,调息运功。
南世侯脸含微笑,回到虎皮交椅坐下,不再作声。南玖云也紧傍着她父亲身边站立,大
殿上重趋沉寂,一时当真坠针可闻。
赵南珩总觉南魔此举,和地平日行径,大相迳庭,决不会是什么善意,但也说不出他有
何恶意?是以只是摒气凝神,注意南世侯的举动。
如果他想趁四位掌门人运功之际,暗中加害,自己纵然不是他的敌手,说不得只好尽力
一拚……
啊,地……他目光不是正对着自己?还在朝自己微笑!
赵南珩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说实在,南魔阴森的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这是他第
二次对自己瞧来!
难道真已被他发现了不成?心头虽觉忐忑不安,但还是竭力忍着,不敢稍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好不容易捱了顿饭光景。
少林百愚上人和武当一尘子首先睁开眼来,接着华山云台老人也醒过来了,只是老师傅
还在瞑目调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仍然不见动静,三位掌门人相互望了一眼,并没开口说话,但从他们脸上,
可以看出似乎微露诧异之色。好像在说,以大觉大师的修为,早该运功完毕了。
赵南珩瞧得心头不期怦然震动!
这样又过了一盏热茶时光。
大觉大师也缓缓睁开眼来,口中低喧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三位道兄想是早已运功
完毕,老衲不中用了。”
赵南珩眼看老师傅醒来,暗暗吁了口气。
百愚上人合十道:“南施主‘迷仙散’果然厉害,但解药也确具灵效!”
南世侯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四位道兄现在该相信兄弟并无恶意了吧?”
一尘子道:“老施主有何见教?就请说吧。”
南世侯神秘地微微一笑,回身从神案上捧过黄绫包袱,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只长形紫檀
楼花木盒,抽开盒盖,取出一尊金莲为托,高约二尺有奇的绿玉佛像。
经灯火一照,但见翠色晶莹,宝光闪耀,正是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绿玉金莲千手如来!
四位掌门人身躯一震,神色登时肃然凝重。
百愚上人、大觉大师双手合十,朝佛像躬身为礼,口中连诵佛号不止。
云台老人炯炯目光,只是盯着佛像直瞧,心中还在怀疑这座佛像,不知是真是假?
皆因眼前四人,虽然知道六十年前四位上代掌门人在武当真武宫花去三年时光,研创了
一套集四派武功精华的绝学,雕成一尊干手如来,但这是四大门派最高机密,门下弟子哪能
轻易看到?
佛像由武当天宁子保管,但天宁子仙去,佛像也从此不知下落,连继任武当掌门的一尘
子都没见过,百愚上人、大觉大师、云台老人三人,自然更不用说了。
一尘子和云台老人抱着同样心情,对于手如来佛像,疑信参半,尤其当年佛像是在武当
派保管中失落的,心头更有责任之感。身不由己的跨前一步,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想
请教老施主,这尊千手如来,不知由何处得来的?”
南世侯淡淡一笑,回目追:“这个兄弟恕难奉告。”
一尘子碰了他一个钉子,但脸上依然保持着蔼然微笑,续道:“老施主不肯见告,贫道
自然无法勉强,只是千手如来失落多年,真假难辨,老施主如何……”
他此话正是其他三位掌门人心头共有的疑问,但话声未落。
南世侯已更然大笑,点点头道:“不错,当年贵派等四位掌门人,礼聘名匠翟迪,雕琢
佛像之时,确有一真一假两尊。”
这是当年四大门派上代掌教雕琢子手如来时极端机密之事,连眼前四位掌门人都知而不
详。此刻经二代南魔一说,不禁相顾愕然,谁也没有作声。
不,如非南世侯说出,谁也不知道佛像还有真假两尊。
南世侯阴沉目光,除除掠过四人,得意道:“那时候罗髻派虽在闭关期中,但他们仍然
有人在江湖上走动,对贵派等四位上代掌门人集会武当真武宫,三年不出,自然极为注目,
而且也探听出千手如来身上暗藏一种武学,对罗髻派有克制之功,此人就在天宁于仙去不
久,从武当山盗走了其中一尊……”
一尘子听到这里,古月似的脸色,为之一变。
云台老人目光迅速朝百愚上人和大觉大师瞧去,意思似在探讯两位掌门人是否知道此
事?
百愚上人、大觉大师同时微微摇了摇头。
南世侯瞧在眼里,嘿然低笑道:“四位道兄可还记得三十年前有一个精擅你们四大门派
武功之人?
百愚上人目光精芒闪动,抬目道:“老施主说的是那个自称姓石的……”
南世侯接口道:“黄衫客石令公,罗髻夫人的师姐石龙婆!”
话声一落,口中故意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两声。好像对眼前四位掌门人的措无所知,充
满着不屑,但也兼有挑拨四大门派和罗髻之意!
赵南珩听得一怔,石老令公原来就是石龙婆!
南世侯忽然浓眉一轩,脸上换了一付阴沉郁怒之色,冷嘿道:“但石龙婆当年盗走的千
手如来,其实只是一尊假的翡翠观音,这老贼婆不知从哪里听到兄弟谢绝江湖,迁居徂徕山
下。竟然派人委托八方镖局把翡翠观音送与兄弟,企图移祸江东,好从常昌寿身上,引起你
们四大门派注意。”
一尘子听他提到八方镖局之事,不禁肃然动容道:“老施主如此说来,常昌寿等一行,
和佟家庄前那……”
南世侯不理一尘子的打岔,木待他说完,继续说道:“兄弟据报之后,在半途上截获翡
翠观音,当场被兄弟砸成粉碎,此举其实也只是警告八方镖局,他们受人之愚,保的是一尊
假货。至于常昌寿等一行,以及闻风赶去佟家庄的人,遭人杀戮一节,嘿嘿,江湖上触忤兄
弟之人,虽是死无赦,但兄弟还不屑去假冒‘血影掌’。”
赵南珩想起那天砸碎翡翠观音的蒙面人,口气极大,武功奇高,自己始终想不出此人来
历,原来竟是南魔!
心念方动,只听南世侯口气一转,阴声笑道:“兄弟车请四位前来,并不是为了解释误
会,咱们该谈谈正题了。”
百愚上人合十当胸,徐徐说道:“老施主说得不错,老衲记得施主飞柬相召,就是因为
千手如来已有下落之事。”
南世侯点点头,朝身边侍立的南玖云吩咐道:“玖儿,你去把四位道兄的随身兵刃送
来。”
南玖云答应一声,转身朝殿后走去。
一会工夫,她身后跟着四名青衣女子由殿后走出,每人手上各自棒了一件兵器,神色恭
敬,走到四位掌门人面前,双手高举,送上剑杖。
百愚上人伸手接过禅杖,一尘子、大觉大师、云台老人也各自从青衣女子手上接过长
剑。
南世侯深沉目光一转,拱拱手道:“绿五金莲千手如来,乃是你们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
奇珍异宝,兄弟想请教四位,你们一旦发现佛像下落,不知该当如何?”
百愚上人怀抱禅杖,单掌当胸,凛然答道:“老施主既然下讯,请恕老衲直言,四派中
人,只要发现绿玉如来下落,不惜任何代价,务必把佛像收回。”
南世侯点头道:“这就是了,兄弟猜想,你们也该是如此。”
他说来平静,使人弄不懂他这两句话的意义何在?
一尘子忍不住道:“老施主有什么指教,何妨明白见示?”
南世侯掀髯大笑道:“道兄怀疑兄弟向你们四大门派勒索吗?嘿嘿嘿嘿!”
说到这里,用手一指案上千手如来,又道:“四位道兄总还记得兄弟飞柬奉邀,特别注
明要四位务必携带随身兵器?千手如来已在案上,兄弟久闻四大门派各有一套上乘剑术,因
此项想和四位道兄在剑术上作一番印证,只要四位胜得兄弟,千手如来但凭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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