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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公子


第十五章 苗女情深



  白士英道:“张兄对九里龙的情形倒是熟悉的很。”
  张正林笑了笑道:“兄弟是货郎,只要有利可图,那里部得去,老实说,九里龙盂,
宋。蔡,白四个村。货郎就只有我一个。”
  白士英道:“九里龙有四个村?”
  张正林道:“四个村,以孟家一族人数最多,其余三个族,当初都是孟家的苗奴,人数
不多,所以大家都叫孟家苗,其实每个村子少说也隔了一、二十里。”
  白士英道,”张兄知不知道鬼母教?”
  张正林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哦了一声笑道:“鬼母是他们信奉的神,祭神大典,须
由族长的妻子主祭,叫做鬼母耐德,这耐德,是一族之中,最具权威的人。”
  白士英道:“那么族长呢?”
  张正林道:“孟家苗以女为主,耐德的女儿,是唯一继承鬼母的人,叫做公主,族长都
是赘婿,因妻而贵,其实并无实权。”
  白士英道:“原来如此,不是张兄说起,兄弟还不知道呢?”
  两人说话之间,前面已经隐隐可见天光。
  张正林道:“快到地头了!”
  他双手交替,迅快拉着绳索,不多一会,本排已经划出山窟尽头。
  这是石壁下一个四方形水潭,潭水不深,正好容得木排停泊,敢情是人工开鉴出来的。
  张正林站起身子,把独轮小车和两只木箱,一齐放到岸上,然后跨上岸去,白士英也跟
着上岸。
  这时天色己黑,四处山彬重重,似是在一处山谷之中,
  从潭边开始,就有一条羊肠小径,婉蜒朝谷外通去。
  张正林捆好木箱,回头道:“白兄,咱们走吧!”
  白士英道:“已经快到了么?”
  张正林推着独轮车,走在前面,说道:“快了,这里离马郎坡不过五里光景了。”
  这一段山路,虽然还是崎岖难行,但总有一条羊肠小径可循,五里路,自然用不了多少
时间。
  正行之间,只听隔着山坡,传来一阵鸣鸣吹竹之声,和咚咚鼓声,接着就听到一阵妙曼
的歌声,因风传了过来。
  白士英问道:“张兄,这是他们的歌声?”
  张正林点点头道:“从六月初一开始,是他们放醉的日子,一共有一个月,但六月半,
是他门放醉最高潮了,白兄不妨判山坡上去瞧瞧,兄弟把东西寄到附近苗人家里,就会赶
来。”
  白士英正想问他,什么叫做“放醉”?
  张正林已经推着独轮小车,朝另一条小径,如飞而去、
  山风吹来,歌声愈来愈啼亮!
  娇柔宛转之中,还夹杂男子粗旷的声音,音节十分动人!
  白士英踏着月色,循声寻去,转过山腰、老远就看到一座小山坡。
  草坪中间,有的吹着竹筒,有的敲着皮鼓,也有拍着手掌相和的。
  许多艳装苗女,有的站在疏林之中,有的站在花丛之前,她们口中都在唱着山歌,因为
人数众多,合在一起,更显得妙曼动听。
  草坪中间,围着不少青年,边跳边唱,边唱边舞,因为有女的相和,就跳得更加起劲。
  白士英虽然不懂他们唱些什么?但只觉歌声十分幽美。
  月光如洗,清歌妙舞,正在如火如茶的进行。
  这是苗疆青年男女青春的旋律!
  白士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烈的场面,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张正林说的‘放醉’
了?”他虽没到过苗疆;但听苗人“跳月”的事,一时觉得很好奇,忍不住朝那小山走去。
  小山坡,自然并不高,只是一个土丘,山顶上,地方不大,却有着疏朗朗的几棵巨松,
地上嫩草和茵。
  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透过松针,洒在身上,疏而不密,长衫上好像画了一幅古画,平
添几分幽趣!
  山坡下面,载歌载舞,已经进入了高潮。
  许多花枝招展的苗女,在同伴推呀拖呀的情形下,半推半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入场
中。
  男人们更是欢声雷动,跳得更热,唱得更味亮!
  有的已经成双成对的双双合舞。
  有的还在边舞边走,找寻自己合意的对象!
  大伙儿都在心弦跳跃,如痴如狂,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山坡上的白士英。
  白士英也被眼前的艳丽风光,美妙歌声,看的目迷五色。陶然欲醉。
  就在此时,但听山坡左侧一片树木之间,忽然传出一个娇脆脆的歌声!
  那歌声有如山谷黄茸,轻盈啼亮,不但娇美悦耳,而且使人有甜美之感!
  歌声由远而近!许多本来在场中又唱又跳的青年,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纷纷围着那片
树林出口,争相唱和起来。
  白士英同时发现本来成双成对的舞侣,也在此时,手拉着手,一对对,一双双的朝那歌
声逐渐围拢过去。
  好像那歌声有着极大魔力,把场中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过去,也好像大家狂欢而热烈的
歌舞,都是为她一人而歌舞的!
  白士英感到好奇,这人会是谁呢?
  歌、舞,已经由草坪中间,移到了那片树林前面!
  大家还是唱的那么撩亮,但那是属和着林内的歌声而唱。
  大家也还是那么兴高采烈,那也是依林中歌声节拍而跳。
  甜美的歌声,渐渐从林中出来了!
  那自然也是一个苗装少女!
  白士英自然极为注意她!
  月光底下,只见她秀发披肩,上身穿一件绣工精巧的短袄,没有衣领,双襟对开,束一
条金纱绣花的阔带,从颈口到胸口,敞露了一大块,下面一条百招细绣短裙,长不盈尺,两
条雪白细腻的大腿,也露出了一大截,赤着双足、颈项、手腕、足踝上,都戴着或大或小的
银圈。
  苗条而蛔娜的身材,在月光映照之下,真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无怪这许多苗疆青年要为她而风靡!
  那女郎边唱边走,舞步轻盈,班手配合着她的歌唱,比划出各种姿势,、两条套着锡的
手臂,宛如在春风中摇曳的柳条,姿势优美,柔若无骨!
  白士英只是好奇,才到山坡上来瞧瞧的,他心里有事,自然没有欣赏苗疆女郎的心情;
但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仍令他无法不欣赏,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直瞧。
  那少女走出树林,对大家围着她唱和卡跳舞:她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人边歌边舞,缓
缓的朝前行去。
  围着她的人,都好像生怕亵读了她一般。虽然述是围着她唱呀跳呀,但她经过之处,却
纷纷让了开去。
  不,大家只是围着她后退,男男女女围着的圈子,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而移动。
  终于大家又回到了草坡中间。
  这是歌唱,舞蹈的最高潮了!
  大家像是群星拱月一般,把她围在中央。
  其中有几个方才没有找到对象的青年,也许他们等的就是她,这时就在边唱边舞中。走
向中央,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迎合着她。
  异性的歌声,本是最具有挑逗性的,但她依然一个人清歌曼舞,落落寡合、对他们连看
也没看一眼。
  大家心里都禁不住暗暗奇怪。
  她难道已有了情郎?
  她盼情郎,会是谁呢?
  那少女娇脆的歌声;渐渐的充满幽怨!她仰首向天,一只雪白的手腕、也向天作出了祈
求的舞姿,歌声缠绵徘侧!
  生似向嫦娥倾诉,她的情郎怎么不来呢?
  她又随着歌舞,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
  围着她的人,自然还是纷纷的让开了路;但这回他们,并没有再围着她。
  草坪中间,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减少了欢乐的气氛,大家还是双双对对的歌唱在一起。
  只有少数几个人,因得不到她的两情相悦,像是失魂落魄一般,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
神。
  那少女仍然一路载歌载舞的走着,只是脚下轻快了许多。
  她并没有回向树林,而是笔直的向山坡走来。
  白士英发觉她朝山坡上走来,要待退走,已是来不及了!
  因为山坡并不高,他就算以最快的身法退走,还是会被她发现的。
  张正林告诉过他,被她发现了,自然会发生误会,对他苗疆之行,岂非前功尽弃?
  倒不如站着不动的好,最多是偷看他们的歌舞,如果引起误会的话,等张正林来了,就
好向他们解释清楚,心念转动,也就背着双手,倚树而立,站着不动,作出欣赏之状。
  那少女像一只彩蝶,已经轻盈地,翩然地飞到了他面前。
  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仍然一高一低的随着轻快的步伐,舞个不停,口中也同样的唱的较
为低沉;好像在倾诉着衷情。
  白士英虽然听不懂她唱的词句;但声调之幽美,几乎是人类歌唱中最好的歌曲了。
  四目相对这一刹那,白士英的呼吸,几乎有逼促之感!
  方才他不过远远的看到一个苗条而美丽的影子,已经觉得她很美,现在对了面,两人相
距不过数尺,看的自然更为清楚。
  这少女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有两条弯弯的眉毛,纤细整齐,不描而黛!
  有一根玉管似的鼻子,配着红菱般的啼唇,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微微露出了些编贝般
的皓齿。
  最使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是她没有领子的短袄,露出了她圆润白腻,完全无缺的脖子,和
半掩半映一双玉球般饱满而耸起的胸脯!
  当然,美的地方大多了,比如:她那纤细的腰肢,和短裙底下,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纤
秀的半截大腿,晶莹如同软玉,完美无比的天然玉足……
  有美皆备,无丽不臻!
  他简直不敢多看,不敢多想!
  任何人只要多看她一眼,准会情不自禁!
  那少女在白士英面前轻歌曼舞,笑靥如花,眼波欲流,就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白百合,在
轻风中摇曳!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脸上,似羞还笑,洋溢着欢欣,她那娇柔而略带挑逗的歌声,好像
充满着新的希望!
  这使在山坡下尽情歌舞的苗族男女,感到十分惊奇,他们都止不注仰起了头,朝山坡上
看来。
  那少女更是喜悦,边唱边舞之中,朝白士英嫣然一笑,忽然软绵绵的抬起那莹白似玉的
皓腕,羞涩的送到白士英的面刚。
  她没有说话,只是脉脉含情的望着白士英。
  白士英一时惊讶的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
  那少女看他拘谨的模样,不觉展齿一笑,伸在他面前纤纤玉手,轻轻抬了一下。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明明是向白士英示意,要她去牵她的手。
  白士英不知这是苗人的什么礼节?但那少女请示的很明白了,这是要邀自己和她一起跳
舞。
  他听说过苗人好客,对汉人尤其欢迎,她邀请自己跳舞,是表示友善之意,自然不能拒
绝。
  白士英踌躇着只好伸着手出去。
  那少女脂光如玉的脸上,忽然微微一红,娇羞之中,流露出万分喜悦,没待白士英碰到
她的手前,很快就一把拉住了白士英的手,轻轻往外一荡,左手随着扬起,扭着腰肢,曼步
轻歌,边跳边走,朝山坡下走去。
  白士英被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紧牵着,身不由主,也只好跟着她的步伐,邯郸学
步。
  差幸他方才已经看了一会,他们跳的舞,步法简单,又有歌声的节拍可循,走了几步,
已经差不多可以领悟。
  那少女牵着他的手,本来还在暗中示意,看他很快就能和自己步法相合,更是高兴。
  山坡下面的人,看到少女和白士英手牵手的下来,大家不觉纷纷拍起手来。
  人丛中也有吹口哨的,也有高声怪叫的,一时欢动如狂。
  两人从山坡一路手牵手的跳向平地,就被一大群男女一层层的围在中间。
  吹竹筒和打皮鼓的声音愈来愈急!
  围着他们的青年男女,唱和的更响,也跳得更快。
  大家尽情的歌唱,尽情的笑!
  白士英初时还有些尴尬,但眼看大家都是如此,也随着手舞足蹈起来。
  那少女自然更为高兴,眼波流盼,腰肢轻摆,脸上更是红菠酸的,笑靥含春,洋溢着喜
悦!
  月亮已经到了中天!
  鼓声渐渐停了下来。
  歌声乍歇,跳舞自然也停止了。
  男的已经跳得气喘如牛,女的也香汗淋漓。
  大家脉脉含睬,相视一笑。
  接着方才跳舞时的伴侣,男女成双,双双对对,手携着手,离开草坪中央。
  有的就在林前,并肩坐下。
  有的已经隐入了花丛深处。
  有的还站着说话,有的已经悄悄溜走。
  反正大家已经散了,各人都找到了伴侣。
  方才是由互相唱和而结识,现在正好喂喂细语,互通款曲。
  那少女朝白士英腼腆一笑,拉着白士英的手,并肩朝山坡上走去。
  白士英和她言语不通,只好硬着头床,任由她手牵着手的拉着走。
  两人重又回到小山顶上,走到一大棵树底下。
  那少女回眸一笑,倚着树根坐下,然后仰脸望着白士英,拍拍她身边地上,意思要他也
坐下来。
  白士英只得跟着坐下,只是和她保持了一些距离,
  那少女看他是个谦谦君子,更是喜悦,腆颜一笑,自动的坐近了些,——双清澈的大眼
睛望着他。樱唇轻启,低低的道:“歹阿里郎?”(注:苗语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一开口,语声清柔娇腕,甚是悦耳。
  但白士英初到苗狐,自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好摇了摇了头。
  摇头,自然表示听不懂。
  那少女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忽然抿抿嘴,轻笑道:“你连一句苗语也听不懂?”
  她居然说的一口汉语,只是口音稍微生涩了些!
  白士英听的大奇,望着她道:“姑娘原来会说汉语。”
  那少女微微摇头,柔声道,“我说的不好。”
  白士英问道:“那么姑娘方才说的什么呢?”
  那少女眨动一双像星星般发亮的眼睛,偏着头道:“我是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白士英“哦”了一声,笑道:“在下白士英,姑娘呢?”
  那少女道:“我叫盂双双,孟夫子的盂,双双对对的双。”
  白士英听的更奇,问道:“孟姑娘念过汉书。”
  她知道孟夫子,自然念过汉书了。
  孟双双朝他点点头,说道:“念过一本三字经。”说到这里,忽然轻“嗯”了一声,又
道:”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白士英道:“今晚刚到的。”
  盂双双又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白士英道:“我和一个!叫张正林的货郎一起来的。”
  孟双双道:“那你也是货郎了?”
  白士英道:“不是,我是行医的郎中。”
  孟双双喜孜孜的道:“那好极了,我祖母病的很厉害,连巫师都治不好,你会看病,那
真是太好了,白哥哥,我就带你去。”
  (苗人风俗,女称男”哥哥”,男称女”姐姐”)
  白士英道:“孟姑娘还得梢候一会。”
  孟双双还当他要和自己诉说情话,粉脸微红,似喜还羞的膘了一眼,轻声问道:“你还
要再坐一会么?”
  白士英道:“在下和姓张的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他还没来。”
  孟双双道:“你朋友这时候还没来,我们只管先走,我会叫人去找他的,到了盂家寨,
还怕走丢?”
  白士英道:“不,我们还是等他的好,我的药箱,还在他车上。”
  孟双双攒攒道:“你知道他到那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呢?”
  只听坡后有人大笑道:“在下早就来了,只怕惊动了公主和白兄的情话。”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已从山坡后面跳了上来那正是货郎张正林。
  “公主”,这两个字,听的白士英大感惊讶,他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慌忙站了起
来,说道:“张兄来的正好。”
  孟双双跟着站起,娇哎道:“讨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们这位白兄不讨厌吧?”一面又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恭喜白
兄,一到九里龙,就认识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孟公主,真是福慧双修,艳福不浅。”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忙道:“张兄休得取笑。”
  盂双双是苗族少女,听到张正林当面说她是如花如玉的大美人,不但不以为笑滤,而且
心里十分高兴,娇笑道:“白哥哥,他已经来了,我们走吧!”
  说着伸手拉着白士英的手要走。
  (苗人习俗,凡有汉人到苗族做生意,家中妇女皆不回避,和他们闺女交谈,父母更是
高兴,这表示他家姑娘生得美丽,但和他们妻妾交谈,则大为忌讳。)
  白士英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大为尴尬。
  张正林忙道:“白兄只管和孟公主先去,兄弟随后自会把药箱送去的。”
  孟双双也没待白士英多说,拉着他就走。
  这座小山坡,就像是孟家寨前门前的一道照墙。
  白士英随着孟双双转过山坡,就有一条较为宽阔平坦的石砌道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
林。
  这条路很少曲折,转过一重山脚,就看到两道粗木的栅门。
  这是四面环山的一片广大盆地,一眼望去,茅屋柿比,也有三五成群,自成一簇的,也
有独自一幢,依山而居的,反正都是在这一片山拗之间,聚族而居。
  沿着这条石砌道路进入栅门,又走了半里光景,已经到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冈下面。
  月光之下,但见一座覆盖极广的茅屋,黑压压一片,血立在山麓之间。
  盂双双拉着白士英,脚下不停,笔直往里奔去。这一幢茅屋,构造十分突出,前面一
排,就像是穿堂,经过穿堂,是一个大天井,迎面又是一排茅屋,中间一间,透射出灯光,
却垂着一徘用回木串成的珠帘。
  孟双双一手拉着白士英,穿帘而入。
  屋中灯光极亮,陈设也极简单,上首一张藤榻上,踞坐着一个头挽发譬的肥胖苗人,卷
须虬髯,看去约模五十出头,他上身穿一件白麻背心,露出虬筋纠结的一双胳膊,下面穿一
条宽大的黑裤。
  藤榻边上,一张矮儿上,放着一个装酒的瓦罐,此刻那老苗人正在啃着烟煎的鸡腿喝
酒。
  他一眼看到孟双双拖着白士英闯了进来,不觉微微一怔,但立即放下酒罐,双手在他宽
大的裤上,抹了抹,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这当然是看到白士英一身汉人装束,表示欢迎之意。
  孟双双没待对方开口,早已放开了拉着白士英的手,翩然奔到那老苗入身旁唁唁狐叭的
说了几句。
  那老苗人一面点头,但他目光却向白士英身上打转,等孟双双把话说完,他才含笑朝白
士英拱拱手道:“欢迎,欢迎。”
  这两句话,说的极为生硬。
  盂双双转脸朝白士英道:“这是我爹,也是我们孟家不的族长。”
  白士英跟着向上抱拳一礼,说道:“在下久仰族长大名,今晚幸会。”
  盂双双把他说的话,又用苗语给爹翻了。
  孟族长更是高兴,指指边上一张藤椅,口中咕咕的说了两句。
  盂双双嫣然一笑道:“我爹说你是远客,请坐。”
  白士英知道苗人性直,就不客气在藤椅上坐下。
  孟族长等他做下,立即取起他方才喝的那个酒罐,递了过来。
  孟双双站在她爹身边,抿抿嘴,含笑道:“我爹请你喝酒。”
  白士英知道他此举表示对自己的敬意,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了,这就慌忙双手接过
瓦罐,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放回几上。
  酒是好酒,很香,很醇。
  孟族长又朝盂双双叽哩咕峪的说了两句。
  孟双双才美目含睬,娇声说道:“我爹问你,你能治得好我祖母的病么?”
  白士英听的一呆,答道:“在下要看过令祖母生的是什么病,再诊过脉,才能知道。”
  孟双双又把这后告诉了爹。
  孟族长朝她女儿,又说了几句。
  孟双双点头,然后朝白士英道:“我爹要我去问问娘,白哥哥,你请坐一会。”
  说着,就像燕子般,轻盈的朝屋后奔了进去。
  孟族长望着白上英笑笑,又把那瓦罐递了过来。
  白士英和他语言不通,但人家把酒递过来了,盛情难却,不得不喝,只得接过酒罐,义
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把酒罐递还。
  孟族长口中说了两声“好”,仰起脖子,“咕”的喝了一口,又把酒罐朝白士英递来。
  这可不得了!孟双双走了,没人做翻译,自然只有喝酒。
  白士英估计,这一个瓦罐,至少有三五斤酒、如果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下去,立时可以
喝光。
  这酒,比剑河客栈里卖的茅台酒,还要厉害得多,但他无法推辞,只得又接过瓦罐,喝
了一口。
  孟族长酒兴极分,看到白士英酒量好,不觉大为高兴,自己喝过一口,又递过来。
  白士英暗暗叫苦,此时除了舍命陪君子,只有希望盂双双早些出来。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喝个不停,不过盏茶工夫,已把瓦罐内的酒喝光。
  孟族长目露惊奇,连声说“好”,接着举起蒲扇般手掌,轻轻击了两下。
  只见从左首房中,急步走出两个年轻苗妇;朝盂族长躬身一礼,柔顺的说了一句苗语。
  这两个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待妾,她们似是在向孟族长请示。
  盂族长指着瓦罐,大声叫着,看他神情,显然是说:“快些添酒”的意思。
  两个苗妇应了一声,由左首一个从矮几上取起瓦罐,躬身而退。
  不多一会,只见她们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一个瓦罐走上,一齐放到几上,才行退去。
  白士英看的暗暗皱眉,心想:“苗人如此喝酒,自己如何受得了?”
  孟族长朝他呵呵一笑,仰手捧起酒罐,喝了一口,
  白士英只得学他模样,也捧起酒罐,喝了一口。
  他到了此时,只好仗着精纯内功,先把酒逼往了再说,
  孟族长看他酒过极洪,更是喜动颜色,放下酒罐,一挑大拇指,一阵呵呵大笑。
  白士英同样朝他挑着大拇指,然后拱了拱手,表示对他酒量,十分佩服。
  孟族长极为高兴,又呵呵大笑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名腰挂着苗刀,一边革囊中插着一排竹箭的苗人,引着张正林走了进来。
  张正林捧着药箱走入,看到孟族长,立即放下药箱,趋上几步,连连抱拳,口中叽咕咕
的说着苗语。
  孟族长也站起身,和他以苗语谈话,然后取起卤前瓦罐,自己先喝了一口;朝张正林递
去。
  张正林双手接过,也大大的喝了一口,把瓦罐放回几上,取起药箱,送到白士英面前,
笑道:“白兄,兄弟来的不慢吧?”
  白士英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张兄了,你再不来,兄弟这点酒量,快要醉倒了。”
  孟族长敢情能听不能说,一手摸虬髯,洪声大笑。
  张正林问道:“孟公主呢?”
  白士英道:“她进去了。”
  话声甫落,孟双双已经一阵风般飞奔了出来,朝白士英招招手道,“白哥哥,我娘请你
进去哩。”
  一面回头朝孟族长说了几句。孟族只是点头。
  白士英捧着药箱,问道:“是不是给令祖母看病去?”
  孟双双娇咳着道:“白哥哥不用多问,是我娘先要看看你。”
  说完,也不管当着她爹面前,伸手拉着白士英就走。
  孟族长看她女儿和白士英这般要好;心里一阵高兴,望着张正林呵呵大笑。
  张正林怎么也没想到白士英一来,就会被孟公主选上,看着两人后影,不禁微微发呆。
  孟族长这一大笑,才把张正林惊醒过来,连忙含笑道:“公主眼光真是不错,敝友不但
文武全才,又精干医道,是李一丹李药师的得意传人。”
  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族长一手摸着虬髯,呵呵笑道:“咱们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小女没有一个看得上,
他喜欢汉家郎,老夫也只好就由她去了。”
  张正林笑了笑道:“敝友能获得公主垂青,在下也与有荣焉。”
  孟族长大笑端起瓦罐,说道:”喝酒喝酒。”
  白士英被孟双双拉着手,身不由已随她急步奔入后院,后院当然要经过一个小天井,茅
檐回廊,别饶幽趣。
  小院落中,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踏进后院,就可闻到一股清香,长廊尽头,是一排
三间茅屋,盂双双拉着他就直向中间一间行去。
  门口,也像前面一样,挂着一徘用木珠串成的帘子。
  孟双双手牵手的拉着白士英掀帘而入。
  白士英目光一动,发现这间屋里的布置,竟和汉人家相似!
  上首摆着一张长案,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排椅几,而且还是上等红捕经过精工雕刻
制成,但一看就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
  这时,八仙桌上,放着一盏高脚油灯,照的一室通明。
  左上首,端坐着一个苗装妇人,面貌白皙,鬓发微见花
  白士英曾听张正林说过,孟家苗重男轻女,族长的正妻,就是鬼母耐德,女儿叫做公
主,也就是将来的“鬼母耐德”
  公主不出嫁,只能招赘,赘婿就是未来的族长。
  那么孟双双的母亲自然就是鬼母耐德了。盂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一面朝
白士英低声:“那就是我娘。”
  白士英心中暗暗惊奇;孟双双和她娘说的竟是汉语,心念转动,立即朝那苗妇拱手作揖
道:“在下见过耐德。”
  耐德早就打量着他,额首笑道:“白先生请坐。”
  白士英暗暗奇怪这位鬼母“耐德”,汉语说的极好。
  盂双双嫣然一笑,亲切的道:“白哥哥,你坐呀!”
  她形迹亲密,白士英方才在盂族长面前,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此刻在能说汉语的耐德面
前,却不禁脸上感到一红,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道:“在下告坐。”
  把药箱放在几上,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落座。
  耐德目光一抬,含笑道:“老身听小女说,白先生精擅医道。”
  白士英道:“不敢,在下稍通医理。”
  耐德又道:“白先生第一次到咱们这里来?”
  白士英道:“是的,先师在日,一向是在苗岭一带行医,在下奉先师遗命,才到这一带
来的。”
  耐德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先生尊师是谁?”
  白士英道:“先师姓李,人称李一丹。”
  耐德点点头道:“李药师名满苗疆,疑难杂症,均可一齐病除,白先生既是李药师的高
足,那就好了。”
  说到这里,接着道:“家母今年七十有九,平日身体极为健朗,上月初忽然染恙,初时
只是不思饮食,昏倦欲睡,如今逐渐加重,神形消瘦,有时好像还有吃语,咱门附近有名的
巫医,都治不好,不知白先生是否能治?”
  白士英道:“汉医首重望,闻,问,切,必须切过脉,才能探求病因,对症投药,才不
致有误。”
  耐备听的连连点头道:“白先生高论极是,足见医道高明了。”一面转头朝孟双双道:
“双双,你陪白先生进来,一起去看看你祖母的病。”
  说完,站起身子,当先朝左自。一间房中走去。
  孟双双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白哥哥,我们进去。”
  白士英捧起小药箱,跟着往屋中行去。
  这房中,陈设简单,放着一张雕花大床,一张陈旧的铜镜妆台,另外是一张方桌,几把
椅子;但在苗人家中,有这样摆设,已是绝无仅有了。
  大床上,躺卧着一个老苗妇,白发鸨脸,已经形容枯槁,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此时
定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张口呼吸,已只有奄奄一息。
  耐德站在床前,眼看母亲病势如此沉重,止不住睫含泪水,面有戚容,看到白士英走
入,不觉问道,“白先生,你看家母还有救么?”
  白士英道:“耐德放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耐德道:”白先生如能把家母的病治好,老身自会重重的谢你。”
  白士英道:“耐德言重了,医者有割股之心,尽我之能给老耐德治病,乃是在下的天
责,怎敢当得重酬二字,耐德请把老耐德的手腕取出来,在下先切切脉象如何?”
  耐德点点头道:“白先生真是高明之士。”
  说着,轻轻把老苗妇的手取出。
  白士英走到床前,盂双双很快端过一把椅子说道:“白哥哥,你坐呀。”
  白士英也不客气,就在床前坐下,按在老苗妇脉门之上,仔细的切了一阵,才抬头道:
“耐德,在下还要切切老耐德右手的脉。”
  耐德点点头。轻轻的替老苗妇转了个身。
  自士英又切了她的右脉,起身取过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块竹片,对耐德道:“在下
还要看看老耐德的舌苔。”
  耐德问道:“白先生要如何看法?”
  白士英道:“只要拨开老耐德牙关,就可看到了。”
  耐德道:“那就请白先生动手好了。”
  白士英朝孟双双道:“那么就请孟公主把灯盏取过来。”
  孟双双答应一声,从桌上捧着灯盏,走近床前。
  白士英用竹片轻轻拨开老苗妇牙关,只见她整条舌头;色呈乌黑,四周还生着许多芒
刺。
  耐德吃惊道:“家母是中了毒么?”
  白士英抽出竹片,回头道:“老耐德不是中毒,这是瘟病。”
  耐德望着白士英,问道:“什么叫做瘟病?”
  白士英示意孟双双仍把灯盏放回桌上,一面说道:“黄帝素问曾说:“阳明司天,冬之
气,其病瘟’。瘟病,就是热病的总称,也是四时不正之气。邪之渐受者为温,急中者为
热,老耐德此症,是温毒而兼暑湿,冬时热毒内伏,到了长夏,与兴湿并发,复因初时误投
发散之剂,热毒不得外解,陷入于里,致使温邪,阻滞经脉,故而多寐,时日稍久,热人心
援,故而神昏,且多吃语。”
  耐德道:“白先生医道真是高明已极,你说的一点不错,家母确是如此,只不知是否有
救?”
  白士英微微一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此症是数种症候并发,本属险症,要是换了常
人,早已无救,所幸老耐德内功极为精纯,目前只是温毒内陷,暑湿积滞,真气遭受阻遏,
只要清暑化湿,使湿邪皆从清道而出,病有去路,气机自能通畅,很快就会痊愈了。”
  耐德感激的道:“家母病症,全仗白先生救治了。”
  白士英连说不敢,略作沉思,就到方桌前面,打开药箱,取出两个小瓶,那是“牛黄
丸”和“至宝丹”,各自倾了六粒,研成细未。
  然后又从箱里取出李药师精合的‘冰雪行军散”,用银匙挑了少许,加入药未之中,分
为两服,用纸包好。接着朝耐德说道:“这是两包药粉,第一包此刻就给用温水灌下,第二
包,要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服。”
  耐德看了这小小两包药粉,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白先生,这两包药粉,就可治愈
家母的病么?”
  白士英道:“这两包药,功能清温毒,理暑湿,老耐德服下之后,病症即可减轻,等明
天在下替她切过脉象之后,需用何种药物,就得另行配合了。”
  耐德道:“原来如此。”接着朝孟双双说道:“双双,你去倒一碗开水来,给你祖母喂
药。”
  孟双双答应一声,翩然往外走去。
  不多一回,盂双双端着一碗温开水走人。
  耐德取过药粉,拨开老苗妇牙关,把药灌了下去。
  白士英道:“老耐德服下此药,大概有十个时辰,药力行散,就会清醒过来,因体内温
热。抖济稍解,也许会觉腹中有些饥饿,但除了开水,不可进食,等第二色药粉服下之后,
最好让她睡上一回。”
  耐德点头道:“白先生说的,老身归当谨记。”
  白士英收起药箱,拱拱手道:“敝友在前面等候、在下告辞了。”
  耐德道:“白先生是我问孟家的贵客,自然住在我们这里
  白士英道:“敝友张正林,还在前面等候。”
  耐德道:“白先生还有一个朋友同来?既是白先生的朋友,以是我们的贵客了,就该一
起住我们这里才是。”
  孟双双道:“白哥哥的朋友,叫做张正林,娘还记得不?他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个货
郎。”
  耐德“哦”了一声,道,“你说就是那个年轻货郎?他往在那一家?白先生住我们这
里,他自然也留下来了。”
  白士英原无一定住处,而且他远来苗疆,也另有目的,眼看耐德一再挽留,自然正中下
怀。
  苗人好客,也不容自己推辞,这就拱拱手道:“在下打扰耐德,实在过意不去。”
  耐德道:“白先生不用客气。”接着朝孟双双吩咐道:“双双,你领白先生到客府休息
吧!”
  孟双双嫣然一笑迫,“白哥哥,你跟我来。”
  说着,正待朝门外行去。
  耐德又道:“双双,你爹是老酒鬼,只知道喝酒,白先生他们是汉人,不能和你爹比,
时间也不早了,叫他不可再拿酒灌客人了。”
  孟双双答应一声,轻盈的掀帘走去。
  白士英朝耐德欠身一礼,跟着孟双双退出。
  两人回出后院,踏上长廊,盂双双忽然回眸一笑道:“白哥哥,你看出来了没有?娘对
你很好呢。”
  白士英道:“令堂是个慈祥的人,待人和蔼、亲切。”
  孟双双抿抿嘴道:“我们九里龙孟家苗四村子的人,部怕我娘,她平日很少和人说话,
说话的时候,山很少有笑容,我看得出来,娘对你是另眼相看。”
  石中英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是客人的关系。”
  孟双双忽然扭头道:“才不呢!”
  说话之间,已经走出前院,隔着屏风,只听孟族长和张正林正在用苗语交谈,欢笑甚
洽。
  孟族长的笑声,甚是洪亮,是笑的十分得意。
  盂双双低低的道:“他们正在说我们呢!”
  说完,娇声的说了一句苗语,翩然往外闪了出去。
  白士英跟着走出,孟双双早已傍着孟族长,唁哈狐叭的说着苗语,她声若出谷黄莺,越
是听不恢的话,听来更觉特别清脆悦耳。
  她一段话,说的当然是白士英替老耐德诊病的经过。
  张正林脸上,不期而然流露出惊讶神色,眼珠转动,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
  一个人心里有事,脸上多少总会流露出:一些神情来的,旁人如果细心一些,也许会看
的出来;但白士英并未留神看他。
  孟族长听不住点点头,接着呵呵一笑,朝白士英点头说了句:“好。”
  接着又朝张正林说了几句苗语。
  张正林连连拱手,也以苗语答了几句。
  他们虽以苗语交谈,但白士英也可以猜想得到。
  孟族长是要张正林也留下来,张正林说的是感谢的话。
  孟双双眼波一转瞟着白士英,亲切的道:“白哥哥,你们随我来咯!”
  举步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士英,张正林一齐朝孟族长拱手为礼,然后随着孟双双走去。
  孟双双掀起布帘,当先走入,随手点起一盏油灯。
  白士英也跟着走入,只见这房间中,地方相当宽敞,靠壁有一个上坑,上面铺着厚厚的
细草。
  房中除了这个土坑,就别无家具,苗人都是席地睡的,有一个土坑,已经很不错了。
  孟双双引着两人入内,就放下灯盏,说道:“白哥哥,你们先请坐,我去拿被来。”
  张正林忙道:“盂公主,这样可以了,不用…”
  孟双双早已翩然出,不多一回,只见她手捧着一个绣花枕头,一条丝质绣花薄被进来。
  她身后还跟一个苗妇,从中间客堂中,搬来一张矮几,放好灯盏,先行退出。
  孟双双把枕头和丝被放到坑上,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我听说汉人睡觉,都用枕头,
没有枕头,会睡不熟的,可惜我只有一个枕头,张先生就只有委屈了。”
  这话是说,这个绣着鸳鸯的枕头,和这条丝被,都是她的了。
  张正林忙道:“孟公主不用客气,在下习惯了,什么地方都可以睡。”
  白士英也道:“孟公主,在下也不用枕头,天气很热,这条被也用不着……”
  孟双双含情脉脉,柔声道:“这里天气,过了子夜就会凉,你还和我客气么?时间不早
啦,你们睡吧!”
  说完,嫣然一笑,退出房去。
  张正林望着白士英,耸耸肩,笑道:“白兄能得孟公主垂青,艳福不浅,连兄弟也占光
不少。”
  白士英脸上一红,说道:“张兄休得取笑。”
  张正林正容道:“兄弟说的可不是取笑,今晚你不是和盂公主一起跳了舞么?”
  白士英道,“张兄不是说苗人最欢迎汉人么?”
  张正林道:“话是不错,苗人都喜欢和汉人交往,尤其汉人住到他们家里来,认为是最
有面子的事;但你和公主一起‘跳月’,情形就不同了。”
  白士英问道:“如何不同?”
  张正林道:“孟家苗每年从六月初一起,到六月底止,这一个月,名为‘放醉’;因为
他们聚族而居,同村男女,不能婚配,这一月,是‘摇马郎”的季节,附近几个村子的少男
少女,就在山坡前面,选择情投意合的终身伴侣,孟公主读过队书,又是九里龙盂家的一朵
鲜花,附近几村子的苗人子弟,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这就选上了你白兄,难道她对你的情
意,白兄还会看不出来。”
  白士英听的不由跳了起来,急急说道:“张兄怎不早说?”
  张正林道:“现在说也不迟呀!”
  白士英道:“兄弟只当孟公主临时要我作伴,唉,这真是从没想到的事。”
  张正林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孟公主温柔多情,貌如天仙,白兄走遍天下,打着灯
宠,也是找不到的……”
  白士英皱起双眉,道:“这个如何使得?”
  张正林道:“兄弟也替白兄想过,这件事,原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孟家苗的习俗,和
孟公主成婚之后,必须入赘孟家,这一点,只怕白兄会有困难……”
  白士英急道:“岂止困难?兄弟连做梦也没想到过。”
  张正林道:“男女一同‘跳月’,等于双方已经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不但在场‘跳
月’的人,都己公认你们是一对情侣,就是听方才孟族长和耐德的口气,也已认定白兄是未
来的女婿了。”
  白士英愈听愈急,搓着双手道:“这个如何是好,张兄,你明天务必把兄弟的意思,转
告孟族长,说兄弟初来苗疆,根本不知他们的风俗,才会有这样大的误会。”
  张正林微微摇头,然后脸容一正,说道:“这话目前千万提不得。”
  白士英道:“为什么?”
  张正林道:“白兄和孟公主‘跳月’之事,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如果向孟族长郑重提
出,说是误会,他们一定认为你瞧不起苗人,不但公主再也无颜见人,孟家的入,也将视为
奇耻大辱,你我也将有杀身之厄。”
  白士英听他这么一说,心知事态严重,一时不觉大急,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张正林想了想道:“如今之计,白兄只有暂时敷衍一阵再说。”
  白士英方寸已乱,问道:“如何一个敷衍法子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白兄不是说这次到九里龙来,是奉了令师遗命,有遗物寄存苗人家
中么?白兄可知令师遗物,寄存那里?”
  白士英皱皱眉道:“先师临终时,才说出此事,语焉不详,兄弟山不知存入那里?还须
慢慢打听。”
  张正林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了,令师要你不远千里、必非寻常之物,白兄在尚未取到
令师遗物之前,暂时对孟公主敷衍一些时日,好在他们‘放醉’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在这
段日子里,双方不过互诉衷情,互相作深入的了解,当然,经过‘跳月’,彼业已经选定了
对象,但尚未到论及婚嫁之时,白兄不妨以行医为名,在四个村子中走动,寻访令师从前在
那一家苗人家中落脚,等取到令师遗物,立即离此而去,不就结了么?”
  白士英道:“这样做法,不是欺骗盂公主感情么?”
  张正大摇摇头道:“白兄真是多情种子,除非你愿意,成为孟家未来的族长,否则就没
有二条路可走。”
  白士英道:“这个……兄弟总觉不妥……”
  张正林笑了笑道:“别再这个那个了,时间不早,咱们也该睡了,这几天,白兄有如花
似玉的美人作陪,不妨尽情的领略温柔滋味,等办完正事,及早离去,才是正经。”
  说完,连鞋也不脱,就和衣往坑上躺了下去。
  白士英也跟着和衣躺下,他头枕到绣花枕上,鼻孔中就隐隐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不用说了那自然是孟双双自己睡的枕头!
  幽香恰好微微处,沉醉郎心不在多!
  苗女多情,白士英可也不是薄情的人,他心头思潮起伏,纷乱如麻,那想睡的熟觉?
  忱上一阵幽香,直沁心脾,孟双双地纤影,也在他眼皮前面.不时的浮现!
  她坦诚,多情,不但人比花娇,尤可贵的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自己决不能欺骗她!
  一走了之,并不是办法,但自己要向她如何解释呢’j自己坦诚的告诉她,并不爱她?
  这是违心之论,像盂双双这样美丽多情的少女,天底下,那一个男人不爱?而且这么
说,同样会伤了她的心。
  白士英虽然还没有堕入情网,但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处理这场突然来临的艳福带给他的烦
恼。
  张正林早已酣声如牛!
  他依然眼睁睁地望着茅屋的椽子,无法人睡。
  但他心里却下了一个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抹着良心,欺骗孟双双,至少也要委婉的
告诉她,她的一番情意,自己实在无法接受。
  他想到孟双双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掩面痛哭,她的心也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难道这就是爱?
  自己已经爱上孟双双了?
  这是最长的一晚!
  但也可以说很短?
  白士英差不多一晚未睡,正好朦胧睡熟,就听到孟双双的声音叫着:“白哥哥,白哥
哥。”
  他霍地睁眼来,天色已经亮了”!
  孟双双就像一朵娇艳的花,俏生生站在土坑前面。
  张正林已经没在土坑上了,他轻功极好,白士英早就知道,就自然是在自己熟睡之时走
的!
  孟双双看他睁开眼来,就急不待缓的娇声说道:“白哥哥,你快起来。”
  白士英慌忙一跃而起,呐呐的道:“孟公主早。”
  孟双双没待说完,一把拉着他手臂,焦急的道:“你快去看看我祖母。”
  白士英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老耐德昨晚服了自己配的药,莫非病势有了变化?”一
念及此,忍不住望着孟双双问道:“老耐德怎么了?”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白哥哥,你的药真灵,祖母天没亮,就清醒过来了,
拉丁一盆硬屎,就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娘不敢作主,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再去
替祖母切切脉,是不是可以让她吃些东西?”
  白士英总算放下了心,含笑道:“孟公主,你可吓了我一大跳。”
  孟双双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讶然道:“我怎么吓了你一大跳呢?”
  白士英道:“孟公主一清早就来叫我,我怕老耐德病势有了变化。”
  孟双双回头嫣然笑道:“才不会呢,我娘说,白哥哥医道好、又有学问,你昨晚用三个
指头,摸了一阵祖母的脉门,就说出一大堆道理,娘虽不橄医理;但你把祖母的病,说的一
点也不错,所以娘很相信你,说吃了你的药,祖母一定就会很快好。”说到这里,忽然低低
的道:“娘还说这是好吉兆呢!”
  她有些娇羞,但喜孜孜的,一脸俱是欣悦之色!
  白士英看她满怀高兴模样,心中感到一阵愧疚,没有说话。
  盂双双回头朝着白士英,间道,“白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士英“哦”了一声,勉强笑道:“没有,我是在思索着老耐德的病况,如果已经好
转,她在大病之后,身体必然大虚,应该如何进补?才能恢复元气。”
  两人穿过后院,跨进老耐德的卧房。
  孟族长、耐德和另外两个年轻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侍妾,都在房内,大家围在老耐德
的床前。
  老耐德已经坐起来了,她病骨支离,宁在床上,虽然瘦得剩了一把骨头,但精神极佳,
病势显然好了许多。
  孟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
  她这一叫,所有的人,都很快转过头来。
  孟族长一眼看见白士英,急步奔了过来,双手一张,朝白士英扑来,口中还在叽叽咕咕
的说着苗语。
  白士英方自一怔!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这是向你表示最大的敬意。”
  白士英听了孟双双的活,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孟族长早已张着双臂,一把抱注白士英,白士英看他动作,也跟着和他拥抱在一起。
  孟族长更是高兴,放开双手,口中发出呵呵大笑,连声说“好”。
  耐德跟着迎了过来,朝白士英检社一礼,说道:“白先生果然不愧是李一丹李老夫的传
人,医道高明,家母眼药之后,不但病势雀然而愈,精神也大大的好转,一个月来,一直不
思饮食的人,一清早就觉得肚子饿了,老身因先生昨晚说过,家母醒来之后,只能喝些开
水,不能进食,所以要双双去请先生前来,再替家母看看。”
  白士英连忙还礼道:“耐德过奖,在下如何敢当?这是老耐德本身秉赋好,外邪一去,
很快就恢复过来。”
  老耐德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阿娇,他就是白士英?你快叫他过来,为娘越饿越
厉害了,快来看看,可以吃东西了吧?”
  耐德陪着白士英走近床前,一边说道:“白先生,你先去替家母看病吧。”
  孟双双立即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
  白士英在椅上坐下,含笑道:“老耐德请把手放下了。”
  老耐德依言把手腕放平,白士英缓缓闭上眼睛,替她仔细切过脉,换过右手,又切了一
阵,然后要她张口看了舌苔,不但脉象已见平和,连舌苔上芒刺,也已尽消,这就拱拱手
道:“恭喜老耐德,温毒已消,抖湿也……”
  老耐德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问道:“白先生,老身可以吃东西了吧?”
  白士英道:“不过老耐德大病初愈,肠胃久虚,目前只能吃些稀饭……”
  老耐德挥着乌爪般的手,尖声道:“阿娇,快叫她门端稀饭来。”
  耐德朝两个侍妾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其中一个欠身说了一句苗语。
  耐德点点问道:“那就快去端进来。”
  两个侍妾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耐德回身朝白士英间道:“白先生,家母还要不要服药y
  白士英道:“老耐德温湿尽去,只是大病初愈,气血亏损,宜大补真元,便可很快复元
了。”
  老耐德道:“白先生年纪轻轻,医道竟有如此高明,实在难得。”
  孟双双道:“祖母,白哥哥是孙女找他来的呢!”
  老耐德道:“是乖孩子。”
  白士英起身道:“在下这就取药去。”
  耐德感激的道:“白先生大德,老身也不言谢了。”
  快做女婿,自然也不用再谢了。
  孟双双道:“白哥哥,我跟你拿药去。”
  两人回到前面房中,白士英扫”开药箱,取出三颗蜡壳固封的药丸,递给孟双双,说
道,“这是‘参昔大补丸’,大补血气,每晨空肚吞服一九,只可惜我带的太少,只有这三
颗了/
  孟双双接过药丸,一面羞涩的道:“白哥哥,我祖母也知道啦,我和你很好。”
  白士英听的心头一震,还没开口。
  孟双双又道:“我听我娘说,我祖父山是汉人,所以我和娘,都会说汉人的话,将
来……”
  白士英怕她再说下去,忙道:“孟公主快把药送去才好,老耐德这时就得服药了。”
  盂双双“哦”了一声,深情脉脉的道:“白哥哥,你昨晚睡的大迟了,再休息一回吧,
方才我听爹说,今天中午,晚上,都要替你大大的接风呢!”
  说完,翩然朝屋外行去。
  她刚走到客室,只见服伺耐德的一名老苗妇鬼鬼祟祟的朝自己神秘一笑,招招手,用苗
语说道:“公主,老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孟双双道:“你有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的?”
  老苗妇瞄了白士英房间一眼,压低声音道:“是那姓张的货郎,要老妇转告公主,他
说:他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公主,他在后山脚大脯树下等你。”
  盂双双脸色微沉道:“他有什么事?”
  老苗归道:“听他口气,好像和白先生有关。”
  “和白哥哥有关的。”
  孟双双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拿着药丸,匆匆进去,又匆匆的回身走去,一脚出了大门,迁向后山行去。
  后山的大桶树,在孟家寨是出了名,树高十余丈,大得要上八个男人手联手,才围得起
来,远远望去,翠绿如伞,几乎要遮盖几宙方圆。
  大捕树底下,放着几块大石,供人坐卧,这是夏天乘凉最好的地方。
  孟双双赶到大树底下,张正林已经先在,看到孟双双,立即迎了上来,抱抱拳,含笑
道:“孟公主来了。”
  孟双双娇艳如花的脸上,脸色微沉,说道:“阿木婆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我,
你说吧!”
  张正林陪着笑道:“是,是,孟公主请坐,在下自当奉告。”
  孟双双“恩”了一声,果然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催道:“你有话快说。”
  张正林也在下首坐下,一脸堆笑,说道:“在下是因孟公主和敝友白士英交了朋友,所
以想把在下知道的情形,跟孟公主报告。”
  盂双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的。”
  张正林诡秘一笑道:“自然有关他的身世了。”听到白哥哥的身世,盂双双自然极为关
心,忙道:“你快说咯!?”
  张正林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才道:“据在下所知,白士英应该不是姓白……”
  孟双双睁大双目,问道:“那他姓什么?”
  张正林道:“姓石,叫石中英。”
  孟双双眨动一双睛澈的眸子,问道:“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张正林笑道:“他不但改了姓名,连公主看到的,也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孟双双惊奇的道:“面孔怎么也有假的?”
  张正林道:“中原武林中,有一种易容术不但可以改变面目,使人认不出来。”
  孟双双道:”你和他是朋友,认识很久了?”
  张正林连忙摇手道:“不,在下是在辰州酒搂里,遇上一位姓夏的药师介绍认识的,说
他要到九里龙来,和在下正好一路,从前并不认识。”
  孟双双道:“他给你介绍的时候,是白士英,还是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自然是白士英。”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会知道他叫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那也是夏师傅背后告诉我的,说这位白士英,就是中原武林中大大有名的
剑公子石中英,要我小心应付,不可得罪了他。”
  “剑公子!”
  盂双双对这名子还感到十分新奇,问道:“他不是叫石中英么?怎么又叫剑公子呢?”
  张正林道:“剑公子是他外号,因为他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又使得一手好剑,所以
大家就叫他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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