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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惊龙
第二十二章 随驾出巡
君箫朝云如天点头为礼,含笑道:“云兄早。”
云如天只是冷傲地略为颔首,说了声:“早。”
君箫心中暗道:“好个冷傲的人。”
沈功甫忙道:“在下替两位带路。”
举步往楼下行去。
君箫、云如天两人,随着他身后而行,君箫因云如天生性孤傲,一路上就没有和他交谈。
云如天落落寡合,你不和他说话,他也绝不会主动地找你说话。
不大工夫,就已进入花园,走到一道花砖围墙外面,只见圆洞门内,花木假山,布置得
别有洞天。
沈功甫一路行来,都走得很快,但到了月洞门前面,脚下立时放缓下来,回身轻声道:
“到了。”
他领着二人,脚下似乎十分谨慎小心,连身子都微向前弓,一直走到精舍前面,才行住
足,向阶上躬躬身,谨声道:“启禀副总座,云惊天、云如天来了。”
只听屋中传出狼姑婆尖沙的声音道:“叫他们进来。“
“是!”
沈功甫赶紧低头应“是”,转身道:“副总座请二位入内相见。”
他话声未落,总管冯友三已经急步迎将出来,朝两人打着手势,意思是催他们快些进去。
君箫、云如天随着他跨进上屋。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布置精雅的小客厅。
狼姑婆一头白发,一张鸩脸,露出两狼牙,似笑非笑地坐在一张高背太师椅上,双目精
光如电,朝两人投来。
她背后站着两个蒙了头脸的黑衣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两个炯炯眼孔,自然就是去而复
返的钱神路五爷和黑风怪司东山了。
狼姑婆左首,肃立着小诸葛诸葛真,也是一脸虔敬,在这位副总护法面前,显得十分小
心,其实客厅两旁放着两排椅几,他硬是不敢坐。
君箫心中暗道:“七星会一个副总护法,就有这般气势,可见副总护法在会中地位一定
极为崇高了!”
心中想着,已和云如天走到狼姑婆面前六尺来远,就一齐停步,躬身道:“在下云惊天,
云如天参见副总座。”
狼姑婆朝两人打量了几眼,点点头,呷呷尖笑道:“很好,果然是一对少年俊才,唔,
你们坐下来。”
君箫躬躬身道:“副总座前面,哪有在下的坐位?”
狼姑婆听得更喜,呷呷笑道:“老婆子叫你们坐,你们就坐下来,老婆子有话要问你
们。”
小诸葛在旁道:“副总座赐坐,你们就不用客气了。”
狼姑婆回头道:“你和冯友三也都坐下来。”
小诸葛、冯友三都恭敬地应丁声“是”,一齐在边上坐下,君箫、云如天也就不客气,
各自在下首落坐。
狼姑婆看看两人,说道:“老婆子这次奉命出巡各地,还缺少几名人手,老婆子又不喜
欢江湖气太重的老油条,方才问起诸葛总镖头,正好你们两个还在光禄堂待命,老婆子要问
问你们,愿不愿意跟老婆子去?”
君箫昨晚目睹在小山岗的一幕,及钱神路五爷,黑风怪司东山去而复返,心中暗自一动,
立即肃容道:“在下投效聚英楼而来,有何差遣,悉凭副总座决定。”
“很好。”
狼姑婆对他的答复,表示满意,转脸朝云如天问道:“你呢?”
云如天欠身道:“在下愿意追随副总座效劳。”
小诸葛道:“二位云兄记着,在副总座面前,应该自称属下才对。”
君箫道:“多蒙总镖头指点,属下自当谨记。”
“好。”
狼姑婆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你们就以老婆子驾前护从录用……”
突然人影一闪,一个人抢了进来,说道:“副总座,我也要跟你去。”
狼姑婆目光一抬,只见此人身穿天青长衫,足登粉底快靴,生得眉清目秀,看年纪不过
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这就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诸葛诸葛真早已吓黄了脸,连忙躬下身去,惶恐地道:“启禀副总座,她……她就是
属下小姨妹姬红药。”
一面轻喝道:“红药,你怎么好在副总座面前,如此胡闹?”
姬红药道:“我要追随副总座,怎么能说我胡闹?”
狼姑婆道:“果然给姬觉迷骄纵惯了。”
姬红药喜孜孜地问道:“副总座这是答应了?”
狼姑婆点点头道:“好,老婆子答应你。”
姬红药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副总座你真好,谢谢副总座。”
小诸葛急道:“副总座,红药少不更事……”
姬红药埋怨道:“姐夫,副总座都已答应了,你还说什么呢?”
狼姑婆呷呷笑道:“不要紧,让她去历练历练也好。”
小诸葛也不好再说,只得躬身应“是”。
狼姑婆问道:“鹤寿堂里还有些什么人?”
小诸葛道:“上月有四个人,都已调派到各处去了,昨天有一个叫一品刀祁长泰的,是
神鞭李昆阳介绍来的,冯总管怀疑他是武当派派来的奸细,已经把他押起来了。”
狼姑婆道:“他可曾招供?”
冯友三连忙欠身道:“没有,他一直不肯说,属下只好暂时把他收押起来,准备……”
狼姑婆一摆手道:“不用说了,还不快去把他叫来,老婆子正有用他之处。”
冯友三愕得一愕,连忙应是,起身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冯友三领着祁长泰走近厅前,躬身道:“属下已把祁长泰带到。”
狼姑婆抬头道:“进来。”
冯友三回头道:“祁老哥随兄弟进去。”
两人进入客厅,祁长泰慌忙趋前两步,抱拳道:“在下祁长泰,见过副总护法。”
狼姑婆道:“你就是一品刀祁长泰?”
祁长泰道:“在下浪得虚名,一品刀三字,只是江湖朋友抬举,在下愧不敢当。”
狼姑婆呷呷笑道:“江湖上人;都是凭能耐换来的万儿,任何人都用不着自谦,好,你
也坐下来好了。”
祁长泰还待谦让,冯友三低声道:“副总座不喜俗套,你就坐下来吧!”
祁长泰告了座,才在云如天下首一把椅上落坐。
狼姑婆问道:“你是李昆阳介绍来的?”
祁长泰欠身道:“是的,在下原在四泰镖局任事,四泰镖局收歇之后,李局主因目前江
湖上,以九大镖局为同业翘楚,故而介绍在下前来投奔聚英楼的。”
“好。”
狼姑婆道:“老身奉命巡视各地镖局业务,你可愿在老身手下任事?”
祁长泰欠身道:“副总护法认为在下尚可差遣,在下极愿追随骥尾,以效犬马之劳。”
狼姑婆点点头道:“很好,你是鹤寿堂的人,可担任老婆子驾前备用护从。”
祁长泰站起身,躬身道:“多谢副总护法。”
刚说到这里,只见景福堂管事田文海匆匆走入,朝上躬身道:“启禀副总座,瑞玉山梁
山主前来参谒。”
狼姑婆哦了一声,抬头道:“请。”
田文海应了声是,回身退到阶前,高声说道:“副总座有请。”
但见一个黑髯飘胸的青袍老者,缓步从外走入。
这时小诸葛诸葛真,总管冯友三,都迅快地站了起来。
君箫不知瑞玉山梁山主是谁?
但想来大概此人和任驼子的身份相等。
(任驼子也是山主身份)眼看小诸葛,冯友三都已站起,也就跟着站起身子,接着云如
天,姬红药,祁长泰也都相继站起。
黑髯老者旁若无人,一直走到上首,才朝狼姑婆拱手一礼,阴声道:“瑞玉山金牛宫梁
子畏参见副总护法。”
口中虽说参见,神色依然甚是倨傲。
君箫心头蓦然一动,忖道:“此人说话的声音,颇似四川唐门老当家天毒星唐友钦,连
身裁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梁山主怎么也和老婆子客气起来了?”
梁子畏拱手笑道:“不敢,兄弟这金牛宫,本在副座指导之下,此次副座挂帅出征,兄
弟有幸,拨归副座指挥,在帐下听差,末将是报到来的,到了这里,自该前来参谒。”
君箫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他是七星会的金牛宫宫主,他们把宫主叫作山主,
大概为了避人耳目,才改称的。”
“唔,听他口气,七星会极似有什么机密行动,但狼姑婆……”
他心中惊疑不定,更猜不透狼姑婆的意图。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梁山主好说,远来辛苦,快请坐下。”
梁子畏也不客气,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小诸葛诸葛真连忙趋上前去,躬身道:“属下见过梁山主。”
冯友三、君箫等人,也跟着躬身一礼。
梁子畏一手捻须,阴恻恻笑道:“总镖头少礼,姬总管把这里交给你之后,办得有声有
色,倒是难得的很。”
小诸葛躬身道:“梁山主过奖,家岳离去之时,这里已有相当规模,属下只是萧规曹随,
守成而已。”
梁子畏颔首道:“九家镖局,这几年都经营得很得法,老夫听说上面本来有意要把令岳
调掌狮子山,总坛总管一职,调总镖头接掌。但因一时之间,没有适当人选,可以接替总镖
头的职务,只好暂时搁置下来,但总镖头接掌黄竹总管,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小诸葛听得面有惊喜之色,连忙拱手道:“属下下驷之材,怎敢有此奢望,日后如有寸
进,那是副总座,梁山主栽培的了。”
姬红药叫道:“恭喜姐夫,要升总坛总管了。”
梁子畏回头看了姬红药一眼,问道:“她是姬总管的什么人。?”
小诸葛忙道:“回山主,她是属下的姨妹。”
梁子畏这一回头,也看到了君箫,问道:“这小子呢? ”
小诸葛道:“他叫云惊天,是投效本楼来的。”
梁子畏沉哼了一声。
君箫看到他目光之中,隐含仇视之色,心下暗自觉得奇怪,但也不觉起了一丝警惕之心。
狼姑婆道:“梁山主,老婆子本来今天就要走的,就是为了等你,才延后一天动身,你
来了就好,咱们那就决定明天一朝动身。”
梁子畏抱拳道:“兄弟悉听副总座决定。”
狼姑婆朝小诸葛一摆手道:“你们先退下去,唔,你叫田文海去叫任山主来一趟,就说
老婆子有事和他相商。”
小诸葛连声应“是”,率同冯友三,君箫等人一齐退出。
君箫心中暗暗嘀咕,狼姑婆留下梁子畏,又打发人去请任驼子,自然要商量什么机密之
事,这可能和明天动身之事有关……
姬红药走出月洞门,就娇声叫道:“云大哥,我们到园中去走走。”
一面回头道:“姐夫,我们走啦!”
一手拉着君箫就走。
当着这许多人面前,君箫被她拉着手就走,俊脸不禁一红,忙道:“红药,快放手,你
要到哪里去?”
姬红药拉着他的手不放,娇声道:“你随我来就是了。”
君箫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走去,不过十几步路,就有一排花丛,挡住了两人的身形。
姬红药回眸道:“云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副总护法去?”
君箫道:“你不说出来,我如何会知道?”
姬红药道:“你不会猜猜看?”
君箫道:“这个怎么猜得着?”
姬红药唉了一声,佯作生气道:“你这人,连猜都不会猜,告诉你,我要见爹去。”
君箫道:“那你就不对了,副总护法是到各地巡视去的,短时间,并不回去。”
姬红药道:“巡视完了,总会回黄竹峰去的。”
君箫心中暗道:“方才曾听梁子畏说过,小诸葛会去接掌黄竹总管,原来那‘黄竹’二
字,是黄竹峰。”
一面说道:“你要去看令尊,不会直接上黄竹峰去,何必……”
姬红药咭地笑道:“你说得倒是容易,黄竹峰没有爹的令牌,你想上得去?”
君箫道:“你去看令尊也不行?”
姬红药道:“爹不让我们去,连姐夫也不准去,除了跟副总护法回去,什么人也休想进
得去了。”
她没待君箫说话,续道:“我本来还当副总座是黄竹峰的副总管呢,那就比爹小了,职
位比爹小的人,就不会带我去的。因为他不敢在爹面前替我担当。后来听姐夫说,副总座是
副总护法,副总护法的职位,比爹和十二位山主都高,所以我求她收录,到了黄竹峰,也不
怕爹责怪了。”她咭咭格格地说得甚是高兴,但也在无意之中泄漏了不少机密。
君箫可以从她口中,把听到的一鳞半爪,串连起来,至少已经知道七星会总坛在黄竹峰,
总坛有一位总管,权势很大,另外还有十二位山主,好像各踞一山……
姬红药忽然叫道:“云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君箫哦道:“没有。”
姬红药道:“那你怎么不说话呢?”
君箫道:“我是在听你说话。”
“嗯!”
姬红药喜孜孜地歪着头,说道:“姐夫如果晋升黄竹峰总管,我见到爹,就要爹向上面
保举你当九大镖局的总镖头。”
君箫道:“这怎么可以呢?我刚投效聚英楼,还寸功未立……”
姬红药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姐夫不是爹保举他当总镖头的?爹可以保举姐夫,为什
么不能保举你?爹要是不答应,哼,他就偏心……”
她说得认了真,忽然间连眼圈也红了。
君箫看她处处把自己和她姐夫比,而且自己俨然成了“妹夫”一样,心头有着说不出的
尴尬。
姬红药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她心里爱怎样,就怎么样,她的一
缕柔情,在不知不觉间,缚上了自己,自己能接受么?
在君箫的心里,只有一个俏影。那就是生死与共,患难同当,在黄山石室三昼夜中,早
已声气相通,心灵相绾的李如云。他不知她的近况,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怎的,他
每次和姬红药在一起,都会想到李如云……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俚歌:“磨刀溪上水滔滔,磨刀老人专磨刀,岁岁年年把刀磨,
替人磨刀磨到老……”
君箫听到歌声,心头猛然一动,暗道:“那不是师叔的声音,他老人家也到江南来了!”
心头一喜,忙道:“红药,快听,这唱歌的是谁?”
但听一阵霍霍磨刀之声,传了过来。
姬红药道:“那人好像是在磨刀。”
君箫道:“他这首歌,听来不俗,我们快去看看。”
姬红药对君箫可说是百依百顺,嫣然笑道:“那是沧海一粟楼后面的一条小溪,这人一
定是厨房里的人在磨刀了,你要看,我就带你去瞧瞧。”
说完,分花拂柳,走在前面领路。
两人穿出花丛,果见一条曲折小溪,水声潺湲!
一棵老柳树下,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人,低着头,在临水的一块大石上磨着刀。
这时另有一名青衣汉子从树林中走出;大声吆喝道:“喂,磨刀的老儿,你哼什么鬼调
儿,这是什么所在,你当是荒村野店一般,任你高声乱嚷得的?”
“是,是!”
磨刀老人连连陪笑道:“老汉磨刀的时候,哼惯了,一不小心,就哼了出来,老汉不哼
就是了。”
青衣汉子一摆手道:“别噜苏,快些磨吧!”
磨刀老人又应了两声“是”,低下头去磨刀,哪知才磨了几下,不觉又哼了起来:“磨
刀溪上水滔滔……”
青衣汉子刚走了几步,听他又在哼歌,猛地转过身去,喝道:“喂,喂,你这老儿今天
可是吃错了药?”
磨刀老人方自“哦”了一声,姬红药,君箫已经走到溪边,姬红药朝青衣汉子冷哼一声
道:“你对这位老人家,怎好如此无礼?”
青衣汉子看到姬红药,慌忙行礼道:“小的见过二小姐。”
他小心地陪着笑道:“这里邻近沧海一粟楼,时常有贵宾莅临,要保持宁静,这老儿一
面磨刀,一面还哼着小调,小的……”
姬红药道:“谁规定这里不能唱歌?是吴万才?你去把吴万才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他
敢乱出主张?”
青衣汉子着了慌,连连躬身道:“小的不敢,二小姐多多原谅。”
姬红药瞪着眼道:“你们就只会欺侮老人家,还不给我快滚?”
青衣汉子不敢多说,连声应是,躬着身,退了开去。
磨刀老人自顾自磨着刀,连头也没抬。
君箫看到磨刀老人,果然是师叔,心头不禁暗暗一喜,装作不识,走了过去,拱手道:
“老人家请了。”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叔,弟子是箫俊。”
磨刀老人恍如不闻,只是低着头使劲磨刀,一面也以“传音”说道:“孩子,你做的很
好,今晚二更,可到三里外龙图殿见面。”
君箫“传音”道:“弟子记下了。”
姬红药跟着君箫身边,走近过去,眼看磨刀老人只顾低着头磨刀,忍不住娇声叫道:
“喂,老人家,云大哥和你说话!”
磨刀老人口中哦了一声,停住磨刀,抬起头来,看看两人,陪笑道:“公子,小姐,可
是和老汉说话么?”
姬红药道:“老人家方才唱的歌词,音节铿锵,是你自度曲么?”
“自度曲?”
磨刀老人茫然道:“老汉磨了一辈子的刀,闲着无聊,只是信口哼哼罢了。”
君箫道:“听老人家唱的歌,一定是一位乐天的人了。”
磨刀老人笑道:“老汉从小就给人家磨刀,只是为了糊口,老汉只有一个人,磨到哪里,
哪里就是家,很多人都说老汉逍遥自在,其实老汉又老又穷,生成的苦哈哈,如何乐得起
来?”
姬红药眼看磨刀老头言之无味,不觉说道:“云大哥,我们走吧!”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姬红药举手摆摆长发,回头道:“云大哥,我有一句话,不知
该不该问?”
君箫道:“有什么话,你只管问好了。”
姬红药忽然停下脚步,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才道:“这句话,在我心里蹩了已经
有很多天了,我一直想问问你……”
君箫道:“你到底有什么话呢?”
姬红药脸上仍是一片纯洁,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却放射出无限柔情蜜意,缓缓说道:
“我想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
话声未完,她面颊上忽然泛起了少女的羞涩的娇红,缓缓侧过身。
君箫心头不自觉的一阵波动,说道:“红药,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子
看待。”
姬红药道:“真的?”
君箫道:“自然是真的了。”
姬红药看看君箫,轻声道:“我相信你。”
她轻盈地沿着花径走去,随手折了一支树枝,一面又道:“云大哥,你认识那个磨刀的
老人?”
君箫心头暗暗一惊,忙道:“不认识。”
姬红药道:“我不相信。”
君箫道:“你怎么不相信呢?”
姬红药道:“我以前听爹说过,武功很高的人,都会一种束音成丝的功夫,叫做‘传音
入密’,出我之口,入人之耳,第三者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唯一可以看到的,是嘴唇
微动。刚才我看磨刀老人在我们走近之时,对你嘴皮微动,你也和他动着嘴皮,你们不是在
以‘传音入密’说话么?你如果和他并不认识,怎么会用‘传音入密’交谈的呢?”
别看小姑娘好像天真纯洁,原来她也渐渐地懂得观察入微了。
君箫心头微震,笑道:“你这是多疑,他在磨刀之时,不是习惯了唱歌的么?沧海一粟
楼的人,不准他唱歌,他只好唱在心里,不敢出声,嘴皮自然要动了。后来我和他说话,他
没有理睬,我心里在想,要不要和他再说一遍?也许嘴皮也跟着在说,只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罢了。”
他这番解释,虽是临机应变,也可以解释得过去,姬红药眨着眼睛,说道:“云大哥,
你没骗我?”
君箫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姬红药道:“是啊,你就是和他相识,也没有什么紧要,为什么要骗我呢,那是我多心
了。”
一天,很快的过去。
二更时分,君箫推开后窗,悄悄穿窗丽出,施展绝顶轻功,像一缕轻烟,朝东城龙图殿
赶去。
龙图殿在城东一座小山脚下,殿前横着一条青石板路,曲折通向城门,虽非出城必由之
道,却也算得是条大路。
龙图殿只有一座大殿,供奉着包青天。
殿前大门,也并不显赫,只有一方被风雨剥饰的横匾,匾上“龙图殿”三个金字,也失
去了昔年的金碧辉煌。
门前没有高大的石狮子,只有两条青石长凳,放在大门左右靠壁处,供来往的人歇脚。
这时已经快二更天了,左首一条石凳上,坐着一个须发皤白,身穿蓝布大褂的老人,装
了一筒旱烟,正在慢慢地吸着。
黑夜之中,白铜烟斗里的火星,一吸一亮,老远可以看到。
君箫赶到龙图殿,看到师叔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大概早就来了,这就趋近身前,恭敬地
道:“师叔,恕弟子迟到了。”
说着躬身拜了下去。
磨刀老人喷了一口烟,笑道:“是师叔来早了,孩子,不用多礼,你且坐下来,咱们谈
正经事儿。”
君箫应了声是,就在师叔身旁坐下,一面说道:“师叔几时来的?”
磨刀老人道:“已经来了几天。”
君箫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师叔是否都知道了?”
磨刀老人笑了笑,问道:“你是说厉九娘那档子事?”
君箫应了声“是”。
磨刀老人笑道:“说起这档子事,老实说,还是师叔一手安排的呢。”
君箫奇道:“师叔……”
磨刀老人不待他说下去,就道:“师叔不是告诉过你,要你多注意七星会么?你走了之
后,师叔可不放心。尤其七星会延揽了不少高手,凭咱们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怎么也不
是人家对手,这就使师叔想到了两条路子……”
君箫还未发问,磨刀老人已经接着说道:“大师兄一向很少和江湖各大门派有联系,也
缺少奥援,但要向七星会这样一个有严密组织的贼党寻仇,至少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和
他们抗衡,江湖上只有五大门派,联起手来,才有这份力量……”
他口气微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但五大门派今非昔比,都存着苟安心理,不可能
为咱们出力,黑道中人,又都已被七星会所罗致,只有狼姑婆和常夫人姐妹二人,和七星会
有着极深的梁子,可以结为奥援……”
君箫道:“师叔见过狼姑婆了?”
磨刀老人笑了笑道:“自然见过了,前晚的事,还是师叔替她设计的呢1”
君箫道:“那……”
磨刀老人含笑道:“孩子,你不用多问,一切听狼姑婆的就好。”
君箫道:“弟子谨记。”
磨刀老人又道:“记着,你是查究父仇去的,进入七星会总坛,必须注意每一个人,查
出当年毒害大师兄,是个人恩怨,还是七星会的阴谋?在真相未明之前,切忌冲动,就算打
听出仇人下落,也切不可鲁莽行动,一定要先来会合了师叔,大师嫂也会赶来,咱们要名正
言顺的替大师兄报仇。”
君箫点头道:“弟子省得。”
“好!”
磨刀老人道:“师叔等你的消息,但愿你此行顺利达到目的。”
君箫问道:“弟子进入七星会总坛,如果查到了眉目,如何和师叔联系呢?”
磨刀老人笑了笑道:“师叔给你一个暗记,你只要把暗记留到任何地方,师叔都会赶来
和你联系。”
当下就把暗记告诉了君箫。
君箫心头暗自孤疑,忖道:“自己如果把暗记留在七星会总坛里面,难道师叔也会知道
么?”
磨刀老人看看他,含笑道:“好了,孩子,你可以回去了。”
君箫站起身,躬身一礼,说道:“弟子那就告退了。”
说完,转身奔行而去。
转过一重山脚,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云大哥,你等一等。”
那是姬红药的声音!
君箫暗暗一怔,回头看去,果见一条苗条人影,在夜色之下,飞奔而来,不是姬红药,
还有谁来?脚下不觉一停,迎着道:“红药,是你!”
姬红药跑得粉脸通红,伸手摆摆秀发,娇喘着道:“云大哥,你的轻功真好。”
君箫皱皱眉道:“你怎么也来了?”
姬红药脸上起了一阵红晕,忸怩地道:“我只是一时好奇,跟着你来的。”
她缓缓地走近君箫的身边,娇躯紧依着君箫,低声叫道:“云大哥,你不会生我的气
吧?”
君箫自然不会生姬红药的气,她刁蛮,任性,但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何忍深责?
只是淡淡地道:“你都看到了?”
姬红药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嫣然一笑道:“看到了,云大哥,那磨刀老人是你
什么人呢?”
君箫道:“师叔。”
姬红药问道:“他约你到龙图殿去,有什么事么?”
君箫道:“没什么,他要离开这里了,我赶去和他见个面而已。”
姬红药道:“你师叔一定是个很有名的人了,怎么会给人磨刀的呢?”
君箫笑道:“他老人家叫磨刀老人,一直以磨刀为生。”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红药,师叔隐迹风尘,不愿人知,你知道了,不可再告
诉别人。”
姬红药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就是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人家的,就是大姐,我也不会
说的。”
君箫道:“这样就好,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黎明,晨曦还来升起
以狼姑婆为首的一行人,已经出发了。
一顶黑色软轿,轿帘低垂,由两个身穿黑色衣裤的大脚婆抬着而行。
轿前是两个黑布蒙着头脸的黑衣人,那是驾前左右护法,钱神路五爷,和黑风怪司东山。
轿后则是七星会十二宫双子宫宫主天驼星任驼子,副宫主屠青庭、金牛宫宫主金牛星梁
子畏及门人金传薪,接着是君箫、姬红药、云如天、一品刀祁长泰。
最后送行的则是九大镖局总镖头小诸葛诸葛真,聚英楼总管冯友三两人,他们一路恭送
到北城玄武门外,才行辞去。
一行人都是步行,但脚程却比骑马还快,离开南昌,就—路奔行,兼程赶路。
正因他们行动诡秘,很少在大镇上打尖,晓行露宿,走的都是荒僻小径,和没有行旅的
山路。
君箫只是跟着大家奔行,根本就不知道狼姑婆率领着一行人要去哪里?
但从南昌启程,就一路北行,很可能是到北方去的。
狼姑婆不是说过“出巡各地”么?
江西的北方安徽,山东,湖北,河南,都有可能。
第二天傍晚时分,赶到南林桥,这里已是湖北通山县界。
钱神路五爷,黑风怪司东山两人走在前面,领着大家到了一座山神庙前,软轿在庙前停
下,天色已见昏暗。
路五爷一马当先,跨进山门,举目看去,但见庙中既无香火,也无庙祝,只是一座孤零
零的破庙,仅有一间大殿,还算完整。
他炯炯目光,一下落到大殿左首角落上,那是一团黑影,好像有一个人卷屈着身子,席
地而卧。
路五爷沉声喝道:“里面是什么人?”
那人睡得好好的,被路五爷一声吆喝,惊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地道:“你管我是什么
人?”
翻了一个身,又睡熟了。
黑风怪司东山听到里面喝叱之声,也赶了进来,问道:“路兄,庙里有人么?”
路五爷道:“大概是过路的,在此歇脚。”
司东山道:“那可不成,副总座所到之处,岂能容闲杂人等,匿迹于此?”
话声一落,就洪喝道:“喂,什么人睡在这里,快快出去。”
他声音比之路五爷,就洪亮多了。
那人这下被喝醒过来,怒声道:“你们嚷个什么劲,我几时碍着你们了?”
司东山洪声道:“老夫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那人道:“我不出去,又待如何?你们是干什么的,威风到破庙里来,我老头子可不吃
这一套。”
随着话声,一骨碌站了起来。
司东山洪笑道:“好哇,老小子,你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话未说完,已看清此人面貌,口中低哦一声,抱抱拳道:“我当是谁,原来却是百里雨
老哥。”
那人个子瘦小,身穿一件蓝布大褂,正是铁伞天王百里雨!
百里雨目光转动,冷冷道:“恕我老头子眼拙,二位是……”
路五爷连忙拱手道:“兄弟路五,这位是司兄。”
百里雨讶然道:“二位来此作甚?”
路五爷道:“兄弟和司兄是追随副总护法,路过此地,择定在此落脚。”
百里雨道:“副总护法?你们不是已经脱离狼姑婆的魔掌了么?怎么又当起她的驾前护
法来了?”
司东山不悦道:“兄弟尊重你百里老哥,百里老哥怎好当着咱们二人面前,出言侮及副
总护法,这不是给兄弟二人难堪么?”
“哈哈!”
百里雨大笑道:“二位甘愿卖身投靠,为虎作伥,难道不觉得难堪么?”
司东山哼了一声,两个眼孔之中,(他头脸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精光暴射,沉
喝道:“百里雨,你不嫌太过份了么?”
话声甫落,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狼嗥般笑声,起自身后,接口道:“百里雨,老婆子正
在找你。”
随着话声,狼姑婆已从庙门前走了进来。
百里雨沉嘿道:“你找我作甚?”
狼姑婆桀桀笑道:“你既已脱出老婆子的魔掌,就该远走高飞,找个隐僻的地方躲起来,
老婆子找不到你,就算了,如今既然碰上了,你想想看,老婆子还会放你过门么?”
百里雨腰背一挺,一个人登时高了几寸,洪笑道:“狼姑婆,你以为百里雨怕你,那就
想错了。”
狼姑婆尖声道:“老婆子并不要你怕,我只要你束手就缚就好。”
百里雨脚下微微后退半步,喝道:“狼姑婆,你待怎的?”
任驼子跟着狼姑婆身后走入,拱手笑道:“副总座何用和他多费唇舌,让兄弟把他拿下
就是了。”
狼姑婆道:“不劳任山主,老婆子非亲自拿下他不可。”
百里雨大笑道:“很好,那你就来试试看。”
狼姑婆脸有不屑之色,没有理他,回头朝路五爷,司东山两人吩咐道:“你们给我看着,
别让他逃跑了。”
路五爷,司东山躬身应是。
百里雨嘿然道:“狼姑婆,你把老夫看作何等人?”
狼姑婆露出两颗白巉巉的狼牙,双手一招,桀桀笑道:“百里雨,狼姑婆让你先发招,
你还等什么?”
百里雨沉笑道:“百里雨恭敬不如从命,你就接着了。”
人已直欺而上,左掌挥处,立掌如刀,攻到狼姑婆身前。
他一身功力,果然深厚无比,掌势未到,一股强猛的潜力,已然先掌而至,有如浪涛般
撞到。
狼姑婆左足斜跨一步,回头之际,右手化爪,横挥出去,攻向百里雨右腰,出手奇诡,
迅快无比。
她这一式狼形身法,使得甚是奇妙,不须封解,极自然的避开了对方攻势,被攻的人,
一变而为攻人。
百里雨面色变得十分严肃,右掌朝后封出,人随掌转,左手竖立如刀,不徐不疾地跟着
推出。
天狼门的武功,只要一招出手,人就会变成—头凶狼,腰背微弓,目射凶光,双手伸缩,
就像要择人而噬。
此时但听狼姑婆口中突然发出两声桀桀怪笑,双爪一探之势,人已离地数寸,飞扑过来。
铁伞天王百里雨一身武功,不同凡俗,加上数十年修为,在当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内,已
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时眼看狼姑婆飞身扑起,却也不敢怠慢,身形连旋,双手开阖,向空挥击而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等到狼姑婆扑到之时,百里雨一个人,已经由一化二,由二化四,
由四化八,七八个百里雨的人影,围着狼姑婆挥舞反击不休。
狼姑婆尚未展开变化,百里雨业已施展“八卦奇门掌法”,瞬息之间,攻出了十数招之
多。
狼姑婆暗暗佩服铁伞天王百里雨一身武学,果然别具威力,口中又是两声桀桀怪笑。
笑声甫起,身法随着一变,倏然进退,人如狼窜,双爪也随着一收一攻,快捷如风,变
化之速,无与伦比,和百里雨展开了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本来百里雨还可以看到她七八个化出来的人影,这回,两人互争机先,愈打愈快,只不
过转眼工夫,两人人迹顿渺,敌我难分,所能看到的只是轮转飞旋的—圈淡淡影子而已。
两人二场搏斗,当真快同电闪雷击,凶险绝伦,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就是袖角衣
襟,只要对方沾上一点,也立有杀身之危,谁的出手略慢丝毫,顿时便得横尸当场。
这种穷极变化,舍死忘生的打法,直看得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吐出
来。
君箫先前心里有数,还以为铁伞天王百里雨,在这里现身,是和钱神路五爷,黑风怪司
东山的去而复返,前后同出一辙,应是有为而来!
但此时眼看两人拼搏得如此激烈,心中又不禁暗暗滋疑。
铁伞天王百里雨,为了掩护母亲身份,他一柄随身数十年的铁伞,毁在孝女庵前,此刻
和狼姑婆舍命真搏,自己要不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呢?
哦,不,师叔(磨刀老人)说过,此行自己一切都要听狼姑婆的,自然不可轻易出手了!
不过片刻,双方已力搏了四五十招,劲气飞旋,人影隐约之中,响起狼姑婆狼嗥般的笑
声,说道:“百里雨,你能接得下老婆子狼形四十九扑,足见武功修为,胜人一等,但老婆
子要生擒你,只是指顾间的事,你信是不信?”
百里雨大笑道:“狼姑婆,你少冒大气,你真能在指顾问,拿下老夫,方才这番舍命相
搏,岂非多此一举?”
“老婆子只是试试你百里雨的身手而已!”
狼姑婆已然停下手来,冷冷一笑道:“你可是不信老婆子一招之内,就可以把你擒下?”
百里雨也随着住手,冷声道:“老夫自然不信。”
看了两人方才拼搏情形,别说百里雨不信,就是天驼星任驼子、金牛星梁子畏两位七星
会的宫主,都不敢相信狼姑婆能在一招之间,把百里雨拿下。
姬红药虽然穿了一身男装,但却紧依着君箫,悄声问道:“云大哥,副总护法一招之内,
擒得下他么?”
君箫低低地道:“副总护法既然说出来了,自然办得到。”
狼姑婆忽然回过头来,呷呷尖笑道:“不错,老婆子说得出,就做得到。”
接着目光一抬,朝百里雨道:“你可敢和老婆子赌上一赌?”
百里雨道:“你要如何赌法?”
狼姑婆道:“老婆子如果一招把你擒下,你就得听老婆子处置,你敢答应么?”
人被擒下了,自然就得听她处置,这种赌法,岂非等于不赌?
但大家都相信副总护法有道理。
百里雨不暇思索地道:“好,老夫赌了,一招之内,老夫真要为你所擒,生死悉凭处置,
百里雨决不皱眉。”
“好!”
狼姑婆人立如狼,点点头道:“百里雨,你小心注意,老婆子要出手了。”
说着,右手一探,伸出三个指头,朝百里雨右腕撮去。
在场众人,听副总护法说得如此自信,一招之内,要擒下百里雨,不由得全都睁大双目,
凝神看去。
狼姑婆伸出三个手指,就像悬空撮物,根本看不出有何奇妙之处?
当然,铁伞天王百里雨也在全神戒备之中,看她三指凭空撮来,出手并不太快,照说尽
可闪身躲避,或者出手封解,都有足够的时间。
但就在大家众目睽睽,等着看百里雨如何封解?
百里雨就像本来不及封解,也来不及躲闪一般,一下就被狼姑婆三个指头撮住了右腕脉。
这一手,大家谁也看不出奥妙何在?但谁都可以感觉得到狼姑婆的三个指头,确实暗藏
着极深的奥妙。因为如果设身处地的再一细想,每一个人都有自知之明,谁也想不出化解之
道,确然非被狼姑婆擒住不可。
众人之中,只有君箫脑际突然灵光一动,想起当日在百石崖洞府之中,狼姑婆收万巧儿
(神手华佗万遇春孙女)为徒,曾送了万巧儿一册百年前的秘笈,一时不觉心中一动,忖道:
“莫非她使的就是‘拈花指功’?”
因为这一记手法,正而不邪,不类天狼门的武学,而玄奥之处,亦并非一般指功和擒拿
手法,所能望其项背。当然,这一点也只有到了君箫这样武功造诣的人,才能看得出来。尤
其是分辨出武功的邪正,更须本身有极高的武功,其他诸人,没有君箫的武功造诣,就无法
看出来了。
譬如像任驼子,屠青庭、梁子畏等人,本是黑道旁门中人,武功虽高,也分辨不出来。
因为在他们眼中看去,副总护法探手使出三个指头,自然是“天狼爪”的手法无疑了。
闲言表过,却说狼姑婆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百里雨脉门,口中桀桀笑道:“百里雨,你
现在相信了吧?”
百里雨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这一手,竟有如此怪异,自己竟然会毫无挣扎,毫无化解的余
地,就让狼姑婆轻而易举的拿住。
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猛地吐气开声,左手以“洗手式”一掌由腕底翻起,直
切出去。
狼姑婆尖道:“百里雨,没有用的,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她说得没错,百里雨这一记“洗手式”,当真并不管用。
他右腕被执,全身力道,先似消失殆尽,切出去的左手,哪里还使得出一点气力,不觉
颓然道:“好,百里雨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狼姑婆发出一阵得意的狼嗥之声,左手从衣袖中取出两颗黑色药丸,摊在掌心,说道:
“老婆子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看看你的造化如何?”
百里雨目光注视着她掌心两颗黑色药丸,问道:“这是什么药丸?”
狼姑婆道:“毒药。”
百里雨问道:“你要老夫如何?”
狼姑婆道:“这两颗药丸,颜色大小,完全一样,但一颗是世上罕见的毒药,入口封喉,
七孔流血而死,一颗是普通的补心丹,并非毒药。现在看你运气如何,随你挑选一颗服下,
你服的若是毒药,自然立时毒发身死,如若服下的不是毒药,你可以走了。”
百里雨道:“好吧,百里雨已经输了,杀剐尚且悉听尊便,如今既有一半机会,自然要
碰一碰运气了。”
说罢,伸手取起左边一颗药丸,送入口中,吞了下去。
他吞下药丸,并未七孔流血,毒发而死。
由此可见他服下去的并非毒药,不是毒药,他就该走了,但他也没有走,只是双目微阖,
静立如故。
这样过了半盏热茶工夫,百里雨已经缓缓睁开眼来。
狼姑婆一挥手道:“好,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这话说得很奇特!
百里雨忽然间竟似变了一个人,拱拱手道:“在下遵命。”
随着话声,果然退了下去。
他这一举动,自然看得众人惊奇不止。
天驼星任驼子趋前一步,拱手笑道:“副总座果然高明,兄弟还当副总座真的放他走
呢!”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到了老婆子手里,还会有活着放走的人吗?”
金牛星梁子畏谄笑道:“这就是兄弟等人不及副总座的地方了。”
只有君箫看得暗暗发出会心的微笑,忖道:“这么一来,果然不落丝毫痕迹。”
姬红药悄声问道:“云大哥,百里雨怎么不走了呢?”
君箫道:“大概他已被副总护法收伏了。”
狼姑婆已在中间一张拜垫上坐了下来,尖声说道:“你们大家奔行了一天,也该休息
了。”
大家用过干粮,就各自在大殿两旁盘膝养神。
一宵易过,翌日清晨,继续上路,铁伞天王百里雨,果然也随着众人同行,似是已经被
狼姑婆收伏了。
他们由通山起程,一路往西奔行。
君箫心中暗暗奇怪,狼姑婆说是奉命巡视各地镖局来的,但她一路上只是急急的赶程,
根本不像巡视,好像要赶到哪里去一般,但这话他不敢多问。
一路之上,只有姬红药和他寸步不离,形影相随,自然不会感到岑寂,有时也和一品刀
祁长泰聊聊。
云如天生性冷僻,对任何人都是爱理不理的模样。
另外就是金牛星梁子畏的那个徒弟金传薪,君箫发觉他不止一次,目有仇怒之色,好像
对自己有着深仇大怨一般。
钱神路五爷,和黑风怪司东山,终日随侍狼姑婆,自然很少和人说话。
铁伞天王百里雨自从服下那颗药丸之后,一个人愣愣的,除了一日三餐,根本不言不语,
就像有些失魂落魄,也从没有人和他说话。
天驼星任驼子、屠青庭二人,比较随和,金牛星梁子畏却是个生性阴森,城府极深的人,
而且也自视极高,平日除了和任驼子、屠青庭二人,谈笑之外,对君箫等人,似乎不屑理睬。
因此这一路上,大家虽然相处了好些日子,但君箫一点也无法从这些人口中探出有关此
次行动的消息来。
这样又奔行了七八天,这天中午时分,赶到谷城。
这回不再绕城而行,狼姑婆坐的一顶软轿,由南门入城,一脚赶到城南山麓间的一座清
凉禅院。
软轿刚到山门前面,寺中立时有一个身穿青袍的高大知客僧率着四个灰衫僧人,急步迎
了出来,那知客僧双手合十,躬身道:“贫僧奉命已经恭候老菩萨多时了,快请到后院休
息。”
君箫暗道:“原来寺中僧人早知晓狼姑婆等一行要来的了。”
软轿中狼姑婆道:“有劳大师父了。”
知客僧道:“贫僧替老菩萨引路。”
说罢,领着软轿,直入山门,到了第三进大殿,才折入左首某道门户。
这是一座自成院落的精舍,曲折通幽,花木清阴中,足足有七八间之多。
知客僧把软轿领到院中,软轿停下,两个大脚婆子立即打起轿帘,狼姑婆缓缓跨出轿来。
知客僧合十道:“请老菩萨入内待茶。”
狼姑婆微微颔首,举步走入。
这中间一间,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客厅。
狼姑婆大刺刺地在上首一张大圈椅上坐了下来,问道:“武当山可曾有人来过么?”
她这句话,听得君箫心中猛然一动,暗道:“此处(谷城)离武当山已不到百里,莫非
狼姑婆此行,对武当山有什么举动不成?”
只见知客僧躬身道:“前天有人赶来,要见当家师父,贫僧因他暗号相合,领着他晋见
当家师父,他捎了青松道人一封密函。据说武当山近日之中,戒备极严,门下弟子,未奉谕
令,不得随便出入,朝山进香的香客,也全都被劝了回去……”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副总座远道而来,老僧迎迓来
迟,罪过罪过!”
随着话声,从门口走入一个白眉低垂,身穿杏黄僧袍的老僧来。
狼姑婆本来坐着的人,看到白眉老僧,不觉站了起来,尖声笑道:“老禅师不用客气,
此地一切部署,全仗老禅师了。”
就在狼姑婆站起之时,任驼子、屠青庭、梁子畏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君箫心中暗道:“这老和尚又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看大家对他甚是客气,此人身
份一定不低了。”
白眉老僧呵呵一笑道:“副总座好说,老僧蒙会主垂青,遥领摩羯宫,自当稍尽棉薄
了。”
原来他是七星会十二宫摩羯宫宫主。
“遥领”,那是说他只挂了个名,并未真的到七星会去当差也。
任驼子拱拱手大笑道:“老禅师,咱们已有十年不见,看来还是老样子,当真养生有术,
修炼到家了。”
梁子畏接口道:“兄弟和老禅师结交三十年,三十年前,就是这副样子了,他两道白眉,
从小就白,生下来就是一尊无量寿佛。”
君箫听到这里,不由得暗哦一声,忖道:“自己曾听师叔说过十三妖之名,如此看来,
他就是白眉老妖了。”
白眉老僧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施主把老僧比作无量寿佛,老僧再修
一千年,妖总是妖,怎么也成不了正果。”
说到这里,两个小沙弥送上了香茗。
狼姑婆抬抬手道:“大家请坐。”
任驼子、梁子畏等人,依次落坐。
狼姑婆问道:“老禅师,青松道人在信上说了些什么?”
白眉老僧道:“他只说武当山近日戒备森严,自己无法赶来,特地送来了一头信鸽,等
副总护法到之后,如果有什么指示,可由信鸽传递。”
君箫暗道:“武当果然早有内奸,被七星会收买了。”
狼姑婆点点头又道:“他在信上可曾说无为道长回山了没有?”
白眉老僧道:“这个信上却没有说,老僧问了送来的人,但此人只是山脚下的一名樵子,
并不清楚观中之事。”
狼姑婆问道:“此人已经回去了么?”
白眉老僧呵呵一笑道:“这等机秘大事,岂可让外人知道,老僧已命慧根护送他走了。”
知客僧连忙合十道:“回副总座,是小僧给了他一掌。”
狼姑婆点头道:“做得好。”
君箫听得心头暗暗怒恼,暗道:“这些魔头,动辄杀生,视人命如草芥,真是该死!”
白眉老僧回头道:“慧根,副总座远来,想必尚未进食,你快去吩咐厨下,准备酒菜。”
知客僧躬身道:“弟子方才已经吩咐下去了。”
白眉老僧道:“如此就好。”
不多一会,几名青衣僧人在厅上摆好两桌酒菜,美酒佳肴,海陆杂陈。
这里虽是清凉禅院,佛门清净之地,但桌上莱肴,却全是鸡鸭鱼肉,还有上好的陈酒,
十分丰盛。
任驼子大笑道:“老禅师厨下,手艺不错啊!”
白眉老僧呵呵一笑道:“这名厨子,原是在府台大人府内做事,老僧因他菜做得不错,
此次副总座要来,才特地情商把他请来敝寺帮几天忙的。”
凭他这句话,就知道老和尚在这里极具势力了。
梁子畏笑道:“这么说,咱们是沾了副总座的光,口福不浅呢。”
白眉老僧莞尔一笑道:“老施主武林世家,鼎食府第,上厨手艺,只怕远在这些普通厨
司之上哩。”
君箫心中不禁一动,暗道:“听老和尚的口气,梁子畏还是武林世家!”
狼姑婆已在首位坐下,举筷道:“大家这些天来,一直兼程赶路,没有好好吃过一餐,
也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如今到了这里,老禅师是自己人,大家用不着客气,只管开怀畅饮,
咱们要在这里休息一天,等人到齐了才好动身。”
说罢,举杯说道:“多谢老禅师了。”
白眉老僧连忙合十道:“副总座言重,淡酒粗肴,不成敬意。”
两人各自干了一杯,接着任驼子,梁子畏相继和老和尚干杯,大家随着开动,吃喝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小沙弥匆匆走入,在知客僧慧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慧根立即站起身,随着小沙弥往外行去。
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慧根回身走进,朝狼姑婆躬身一礼,说道:“启禀副总座,方才有
两个人,自称有要事晋见副总座,小僧问他们来历、暗号,一句都不肯说,请副总座定夺。”
狼姑婆道:“他们现在何处?”
慧根道:“小僧请他们在客室待茶。”
狼姑婆道:“很好。”
一会工夫,大家用毕酒饭,僧侣们撤去残席,两名小沙弥替大家沏上香茗,就行退出。
狼姑婆用指甲剔着牙缝,呷了口茶,说道:“知客师父,你去把两人叫进来。”
慧根躬身领命,退了出去,不大工夫,就领着两个一身打扮像庄稼人模样的汉子,走了
进来。
这两人进入精舍,一眼看到狼姑婆,立即趋前几步,躬下身去,口中同声恭敬地说道:
“属下参见副总护法。”
狼姑婆一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一面抬目问道:“二位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左首一个脸色黯黑的中年汉子躬身道:“属下辜松年,隶属黄竹峰总管手下,负责训练
天罡剑手,日前奉总管谕令,率同二十四名剑手,兼程赶来,听候副总护法差遣。”
姬红药心中暗道:“原来他是爹手下。”
狼姑婆问道:“姬总管可曾交代你什么信物?”
辜松年躬身道:“有。”
他伸手从身边摸出一面银牌,双手呈上,说道:“这是黄竹银符,请副总护法过目。”
狼姑婆并未伸手去接,只看了一眼,就点点头道:“很好,你带来的人手呢?”
辜松年道:“属下怕人数多了,容易引人注意,故而只身前来请示,二十四名剑手,均
在附近候命。”
狼姑婆道:“那很好,你率领剑手,到武当山下的东渡待命。”
辜松年躬身道:“属下遵命。”
收起银牌,返身往外退去。
狼姑婆朝右首那人望去,说道:“你呢?”
站在右首的年纪较轻,浓眉紫脸,身材健硕,闻言赶紧抱拳道:“属下祝吉祥,隶属黄
竹峰总管手下,负责训练火箭手,日前奉总管谕令,为了配合副总护法行动,特命属下率领
十二名火箭手,兼程赶来,听候差遣。”
他不待狼姑婆问话,伸手入怀,摸出银牌,双手呈上,又道:“这是属下的黄竹银牌,
恭请副总护法验看。”
狼姑婆点点头道:“很好,你可率领人手,也到东渡去待命。”
祝吉祥躬身道:“属下遵命。”
行了一礼,很快退出。
君箫只觉这两人身形看去极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心中只是暗暗的
思索着。
只听狼姑婆呷呷笑道:“老婆子没想到姬总管手下,还训练了这么多的劲旅,要不是这
次出来行动,真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金牛星梁子畏道:“兄弟也从未听说过。”
任驼子微微一笑道:“黄竹峰是本会根本重地,虽有十二宫拱护,总管手下,训练一批
武功高强的新手,也是寻常之事了,皇帝不是也有御林军么?”
狼姑婆点点头道:“任山主说得极是。”
白眉禅师起身合十道:“副总座长途跋涉,饭后也该稍事休息,老僧暂且告退。”
狼姑婆起身道:“老禅师只管请便。”
白眉禅师合掌一礼,率同知客僧慧根,一起退去。
狼姑婆朝大家一摆手道:“你们也可以退下去休息了。”
大家躬身行礼,一齐退出。
这幢精舍,差不多有八九间房舍,本来大家分配君箫引云如天一间。
但云如天坚持不惯与人共室,只好由他一人占了一间房,姬红药一人一间,君箫和一品
刀祁长泰一间。
君箫因狼姑婆此一行动,已极明显是向武当进军,但不知武当掌门无为道长是否已经回
山,以武当派的实力,是否能足与抗衡。
他虽与武当派毫无瓜葛可言,但站在江湖白道的立场,他还是十分关切七星会此一行动。
武当派是不是已经得到消息?
因为如果得到消息,就可严加防范,纵然不敌,也可减少死伤的人数。
如果事前毫无一点消息,在七星会袭击之时,毫无防范,措手不及,武当弟子的伤亡,
可能极为惨重。
他心头觉得十分沉重,跨入房中,忽然想到聚英楼冯总管曾说一品刀祁长泰,可能是武
当派派来卧底之人,心中一动,暗道:“等他进来之时,我不妨探探他的口气……”
心中想着,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一品刀祁长泰已经跨入房门。
君箫含笑道:“祁老哥,兄弟正要找你。”
祁长泰道:“云兄有什么事见教?”
君箫道:“祁老哥江湖经验丰硕,兄弟想请教祁老哥一件事。”
祁长泰道:“云兄好说,有什么事,但请明白见示。”
君箫道:“关于咱们此次向武当采取行动,祁老哥可有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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