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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歌


第十五章 怪异之室



    陆翰飞揭开玉盘,里面放着一册薄薄的书卷。封面色作古铜,像是一种特殊绢布制
成,十分柔韧,上面题着“公孙氏笔录”五个正指。
    陆翰飞自幼得简大先生熏陶,除了练武之外,对经书诗史,无不涉猎,此时看到这
卷册子,心知是一代奇人公孙乔的见闻札记无疑。心中一喜,立即回身在石椅上坐下,
翻开册子,一页一页的看了下去。
    原来公孙乔是前明世家子弟,中举之后。就无意仕进,因家中富有,就带着爱妻单
幽兰,遍历名山大卅。以倘佯山水为乐。
    有一次,在泰山一处岩穴壁上,无意发现刻着许多图形,经仔细研究,才知是一种
契秘武学,一时好奇,花了几天工夫,才把它描绘下来,而且还在洞隅,得到这柄日轮
金斧。
    夫妻两人,勤学了一年,悟出许多妙用,从此,游侠江湖,男的使用金斧,女的却
以祖传的一串白玉连环,当作兵器。江湖上因两人武功奇奥,遂以金玉双奇相称。
    这册小手卷上,除了述说公孙乔夫妻当年游历名山大川所见所闻,后面几页,所载
全是武功图解,朱笔绘成,不仅工细生动,每一式样,都有口诀注解。
    前面一共三十六式,并无名称,画的全是坐像,看去姿势大都相同,但朱笔细注,
却特别多,每个字细如米粒,写得密密麻麻,如非目力特强之人,当真没法阅读。
    陆翰飞身得南岳简大先生真传,自然识货,一望就知这三十六式,虽无名称,实是
一种玄门上乘功夫,完全以练气为主。接着便是十九式日轮金斧,和十九式白玉连环,
也是有图有文,注释清楚。
    陆翰飞看到这里,心中涌起一阵波澜,只觉自己业已得到武林中传说已久的无上秘
学,难怪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人,为了“石鼓歌”,不惜千里跋涉,纷纷赶上石鼓山
去。
    他心中不住的波动,暗想:自己要学会这小册子上所载的武功,师傅大仇,就不难
报复了。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下看去。
    最后一面,公孙乔特别注明,日轮斧和白玉连环,乃是他们夫妻两人的随身兵刃,
入室取宝之人,也必须夫妻合参,才能发挥威力,如果得宝之人,尚未成婚,也必须把
白玉连环,转授给将来的配偶。
    陆翰飞看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感到大是为难,自己先前原想出洞之后,把
白玉连环,传给楚师妹。
    因为北岳司空师叔和师傅先后都死在夏侯律之手,而且楚师妹和自己同上竹仗评,
拜谒赛孙膑的,两件兵器,她自然应该分到一件。
    只是……只是这小册子上,公孙老前辈有这样规定,自己怎能……
    不,这两件兵刃,一件该属楚师妹的,自己说什么也得分给她,只要自己失学会了,
再传给她,不让她瞧到这册子上的话就是了。
    心中想着,不禁脸上绽出一丝微笑,继续瞧去。
    后面一段,是说明进入“石城洞天”走满百步,洞门必会自动阖上,和出去之时的
开启之法。
    另外还说,这石城洞天,原是苍梧老人所发现,地道成之日,正好遇到自己夫妇,
逐以此洞相托,中间的一座,正是老人坐化之地,不可开启,左洞多怪异,千万不可窥
视等语。
    陆翰飞一口气把小册子读完,接着又往上翻去,要知一个练武之人,见到武功秘笈,
哪肯看了一遍就算?
    翻到前面三十六式坐像之处,聚精会神,用心详读。好在每一式坐像,都有极详细
的注解,他渐渐看得入神,就在地上盘膝坐下,照样练习起来。
    要知三十六式坐像,正是至高无上的先天气功,原须循序渐进。
    陆输飞南岳一派,练的本来就是正宗内功,他又服过大量蝮蛇宝血,体内含蕴的内
功,已极为深厚,只是修为尚浅,无法化为己用。此时一经按图练习,照着口诀,运功
行气,居然像水到渠成,毫不费力,不由心中大喜!
    一式练完,接着就研读第二式口诀,照着做去。
    这样一式又一式的继续练习,不休不止,不寝不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把三十
六式运功坐像,完全做完。
    他方才练习,倒也并没觉得如何,此时才一练完,陡觉自己内功和往日练完内功,
大不相同!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形,自己好像脱胎换骨,另外换了一个人似的!
    心知这三十六式运功坐像,收了奇效,不禁心头狂喜,急忙把方才各式练习口诀,
重复详细研读了一遍,然后摒除杂念,从第一式开始,连贯做去。
    果然才一运气,便觉体内真气如潮,隐挟风雷,随意运行。
    一时哪敢丝毫大意,默诵口诀,逐式做去,直待三十六式,一气做完,才缓缓睁开
眼睛。
    他哪里知道仅是这一阵练功,已足足过了一昼夜时光,温如玉引着阴风煞人,寻到
石城峰,因不见陆翰飞的踪影,又废然下峰而去。
    但在陆翰飞的感觉上,好像还只有一会工夫,他练功完毕,接着又翻开十九式日轮
金斧,按式练习起来。
    这十九式斧法,可和方才练功的情形,大不相同。
    方才三十六式坐像,虽是玄门最上乘的功夫,但因陆翰飞练的原是正宗内功,练功
之道,不外吐纳运气,他原有相当根基,图解口诀,又注释得十分详尽,只要依照口诀
把一口真气,如何运行就行,至于火候深浅,那是练功之人本身的修为问题。
    也就是说,这三十六式,易学难精,陆翰飞只是依式学会了运气之法而已,但十九
式日轮斧法可不同了,每一式都各具奇奥诀窍,妙用变化,虽有图形解释,也只能说出
步位手势的正确式样,其中的精微变化,所谓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决非图文所能绘述。
    陆翰飞依照图式,练了半天,只觉这一套手法,看去动作简单,但练起来,却繁复
无比。
    反复研究,演练了半天,才仅仅练过三招,而且还只是粗通大意,其中的妙用诀窍,
仍然没法完全领悟。
    陆翰飞只顾练功,早已忘了时间,这一停下手来,顿觉腹中饥饿,同时也想起自己
已在洞中耽搁了许久。
    而且入洞之初,黑猿就跑得不见踪影,它虽具灵性,总是兽类,不要在洞中乱闯,
破坏了洞中景物!
    一念及此,不由心头大急。赶忙收起玉盒,揣入怀中,然后翻起长衫,把日轮金斧,
贴身藏好,才推开石门,走了出去,又回身把石门阖好。
    驻足一瞧,这座空旷的大石窟,除了品字形三道石门,和中间一个八角花圃,依然
静寂如死!不但没见黑猿影子,连它的声音,也丝毫不闻。
    陆翰飞和黑猿相处过半日,知道它决不会如此安份,三道石门除了自己才从右洞走
出,那么黑猿极可能闯进另外两座洞府中去了。
    公孙老前辈在笔录中曾说,中间的洞府,是苍悟老人坐化之处,要自己不可开启,
左边那座,笔录上只说“洞中多怪异,千万不可前往一窥”,语焉不详,不知所谓“怪
异究竟是什么?
    陆翰飞心头,也不禁引起好奇之念!
    这一会工夫,人已循着花圃走去,目光落到中间两扇石门之上,仔细一瞧,两扇石
门依然紧阖如旧,看去不像有人推动的痕迹。
    他知道如果黑猿已经闯进去的话,它不会像人一样,依旧把石门关得好好的,那么
这位“猿大哥”准是闯到左洞去了!
    不好,“左洞多怪异”,它许久没有出声,难道真遇上了什么怪异不成?念头闪电
般掠过,立即抬头朝左边石门瞧去。
    只见左洞两扇石门,果然已作半开半阖之状!一点没错,这位“猿大哥”当真闯进
洞去了!
    陆翰飞瞧到这里,哪还犹豫,立即举步朝左洞走去,刚到门口,瞥见壁上画着一个
方框,上写:“禁止入内”
    这四个字,正当石门边上,看去甚是显著。
    陆翰飞心中暗想:这大概因里面有什么怪异,才会禁止人家进去。心中转念之间,
忽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甜香,直沁鼻孔!
    他先前初入白衣公孙乔夫妇那间石室之时,也曾闻到一股香气,后来才知道那阵香
气,是从炉中传出,因石室封闭极密,不易散去,是以此时闻到香气,也并不在意,举
步往门内跨入。
    身子才一入内,只觉室内香雾空蒙,甜香味太过浓重,使人闻了头脑微有昏胀之感!
    这座石室,和右洞也稍有不同,右洞进门是一间起居室,公孙乔夫妇的静室,是在
起居室右边。
    这里进入石门,只是一块略呈方形的空地,和普通人家的庭院相似,中间还有一扇
石门,只是虚虚掩着,并没关上。
    左右两边石壁,各凿成一排花格子窗,里面还垂着粉红色窗帘,颜色十分鲜艳,似
是一种特殊丝绢制成。
    这一阵打量,说来较费笔墨,其实只要一跨进石门,便可一目了然。
    陆翰飞目光一瞥,就看到那位全身黑毛的“猿大哥”,正躬着一个高大身子,一动
不动的站在右侧一排花窗外面,往里瞧得出神!
    这情形大是奇怪,自己在右洞耽搁了不少时光,难道它就一直在这里,没有动过?
    猿虽然生性好奇,但也生性好动,哪会这般沉得往气?
    陆翰飞因“公孙氏笔录”上,曾有“左洞多怪异”之言,有了先入之见,此时再一
瞧到黑猿这般情形,也抵不住好奇,立即放轻脚步,悄悄掩到黑猿身边,凑上眼睛,往
花格子窗中瞧去。
    目光透过轻纱,刚一瞧到石室中央,顿时使地张口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他目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引住了,再也无法移开!
    原来这间石室,布置十分华丽,玛瑙床,珊瑚架,白玉台,水晶镜,珠光宝气,耀
眼生花!
    床上侧卧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妇,白玉般们体上,仅覆一方如蝉翼的轻纱,星眸微
阁,玉靥生春,当真是容颜绝世,姿态美妙!
    曹子建的洛神赋上,曾有:“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
加,铅华弗御,云誉峨峨,修眉连绢,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环
姿艳选,仪静利闭,柔情绰约,媚于语言……”
    这些香艳丽藻,千古名句,如果用来形容这个活色生香,不言不动的睡美人,仍有
不够之嫌!
    陆翰飞乍睹之下,心头猛吃一惊,要待退后,已是不及。
    这不过一瞬间事,他心念才动,已觉神驰目眩,像着魔似的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
玉榻。
    同时鼻孔中,也闻到一阵阵浓逾的甜香,人、好像入了梦境似的,神智渐渐恍惚起
来!
    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此是何地?
    陆翰飞并不是好色之徒,但榻上侧卧的裸露少妇,实在太美了,她美得简直使人眼
花缭乱,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都会情不自禁!
    他终究是内功极有根基之人,先前又在右洞石室,练过公孙乔载在册上的三十六式
坐功,虽然只是初学乍练,对这至高无上的玄门“先天真气”,谈不上火候,就在神志
恍惚之际,灵台突然清朗!
    陆翰飞只觉心头骤然一清,狂骇之余,来不及多想,右手一带,一把抓住黑猿毛茸
长臂,往后跃退!
    匆忙之间,手劲极大,一下拉着黑猿跃出数步。身形乍停,耳中只听“扑通”一声,
黑猿一个高大身躯,突然应手而倒,跌倒地上。
    他哪里知道黑猿在窗前整整站了一昼一夜,神智昏迷,业已完全失去知觉,心头不
由大惊!暗想:这间石室,当真怪异,榻上那个少妇,敢情是什么精怪不成。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石门倏然开启,一条人影,像幽灵般从门中闪出!
    陆翰飞闻声惊觉,他心中正好想到妖精,只感全身一阵毛骨悚动,来不及察看倒在
地上的黑猿,右手迅速一抬“呛”然龙吟,元龟剑脱鞘而出,横剑在手,舌绽春雷,大
喝一声:“何物妖精,胆敢窃据石城洞天,狐迷媚人”?
    他这声大喝,无非替自己壮胆,喝声出口,目光同时朝前看去。
    石门边上,怔怔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朝陆翰飞上下打量了两眼,秋波闪漾,
脆滴滴的说道:“你说什么呀?”
    陆翰飞俊目放光,抡着长剑,喝道。“好妖精,你盘踞此洞,兴妖作怪,何用惺惺
作态?”
    红衣女子脸上大是不悦,道:“你这人怎么揽的?谁是妖精?谁在兴妖作怪?惺惺
作态?”
    她说得极快,连珠般出口,音若签簧,好听已极!
    陆翰飞给她一连串的问话,听得心头大疑,双目盯在红衣女子的脸上,半晌作声不
得。
    红衣女子催道:“噫,你说呀,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翰飞越瞧心中越是嘀咕,对方确实不大像是妖精,那么公孙乔的小册子上,何以
又说“左洞多怪异”?何以榻上那个少妇,会如此大胆?何以自己会中邪似的,心神恍
惚?
    他感到疑窦重重!
    尤其这座石城洞天,三百年来,武林中只知白衣剑侣把他们随身兵器,埋藏在一处
山中,留待有缘,谁也不知究在何处?就是石鼓山大石鼓上那首题诗,看到的人虽多,
但发现白衣剑侣藏宝有关,还是自己师傅第一个发现。而揭开这首诗中之谜,是赛孙膑
令狐老前辈,他把两枚古钱,留给了自己。
    但仅有古钱,不知藏宝之地,也是徒然,自己身负重伤,被人劫待,由温如玉背着
逃到山下,误打误撞的被黑猿背来,原是一件巧合。
    再由黑猿摸去古钱把玩,误投石穴,开启石门,更是巧合之事,自己凭了这一连串
的巧合,方获得入此洞。
    即如北溟真君,在洞侧守了二三十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可见这石城洞天,自从
白衣剑侣坐化之后,就从无一人,进过此洞。
    她,红衣女子最多也不过十八九岁,当然不会在洞内生长,她如果不是妖精?那么
她是凭什么进来的呢?
    红衣女子瞧他目光灼灼,只是盯着自己直瞧,不禁双颊微赧,怒道:“喂,你怎么
老是瞧着我,不说话了?”
    陆翰飞听得一怔,急忙收转目光,迟疑的道:“你……真不是妖精?”
    “妖精?”
    红衣女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抬目问道:“你说我像妖精?”
    陆翰飞尴尬的摇头道:“不……是……”
    红衣女子好奇的追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妖精了?”
    陆翰飞又摇摇头道:“没……有……”
    红衣女子又道:“那么,干吗?你口口声声的叱喝着妖精?”
    陆翰飞虽觉对方不像妖精,但心头依然困扰着许多疑团,这就抬头道:“姑娘怎会
在这里的?”
    红衣女子撇撇嘴道:“你能来?我不能来吗?”
    陆翰飞被她问得一怔,忙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问姑娘如何进来的?”
    红衣女子脸上微显不悦的道:“既然这地方你可以来,我也可以来,你凭什么盘问
我呢?”
    陆翰飞俊脸一红,还没作声。
    红衣女子又造:“譬如,你在这里出现,我有没有问过你?”
    陆翰飞暗想:石城洞天的大门,是猿大哥开的,而开启石城的古钱——“石城通宝”
——乃是自己所有,我自然有权问你。
    话到嘴边,红衣女子忽然噗妹一笑,道:“其实告诉你,也不要紧,我是跟在你身
后进来的。”
    陆翰飞蓦然想起自己进洞之初,正当两扇石门,快要阖起之时,果然有一阵疾风,
从身边擦过,等到回头瞧去,只发现一团红影,一闪而逝,原来是她!心念转动,口中
不由“啊”了一声,道:“原来那条红影,就是姑娘!”
    红衣女子明眸一亮,惊奇的道:“原来你看到了?”
    陆翰飞点点头:“姑娘身法极快,在下看得不大清楚。”
    红衣女子低头沉吟道:“对啊,二师兄说我‘木石循形’还只练到五成火候,眼力
好的人,就会瞧得到,你眼力真不错呢!”
    陆翰飞好像听人说过“木石遁形”的名称,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红衣女子指了指地下躺着的黑猿,道:“这猴子是你养的?它闻了‘醉仙香’,你
还不把它弄到外面去,在这里是不会醒的?”
    陆翰飞听得又是一怔,问道:“你说,猿大哥闻了‘醉仙香’?‘醉仙香’是什么
呢?”
    他无意之中,脱口叫出猿大哥来。
    红衣女子忍不住噗妹一笑,但又很快地抿住嘴唇,才道:“醉仙香,就是这屋子里
浓重的香雾咯,全仗着它保护着天仙娘子的尸体,历久不坏,但如果人闻了,就会昏迷
不醒,嗜,你怎么会一点事也没有呢?”
    全仗“醉仙香”保护着天仙娘子的尸体,历久不坏!
    天仙娘子?难道榻上那个裸体少妇,就是天仙娘子?
    陆翰飞抬头问道:“你说的天仙娘子,可是……可是……那是尸体?”
    红衣女子两颊飞红,羞涩的“嗯”了一声,道:“你快把它弄出去咯,我们到外面
再说吧!”
    陆翰飞见她吞吞吐吐的不肯多说,自己也不便多问,只好把黑猿抱起,退出门去。
    红衣女子跟在他身后,走出左洞,随手闯上石门,一面说道:“前面不是有水地吗?
你替猿大哥洒上点凉水,过上一会,自会醒来。”
    陆翰飞一想不错,就抱着黑猿一直往前走去。两人默默地穿过敞厅,走到地边。
    陆翰飞俯下身去,双手捧起一把池水,但觉这一潭池水,奇寒无比,竟然冻得十指
隐隐作痛,心中大感惊奇,慌忙把水洒到黑猿毛脸之上。
    红衣女子道:“你方才不是问我天仙娘子吗?你真的没听人说过?”
    陆翰飞道:“在下就是刚才听你说的。”
    红衣女子点点头道:“我以前也只是听三师兄说过,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的法
体,……啊,你不知道天仙娘子,原是魔教圣祖的师妹,后来……嫁给了苍梧真君……”
    “哦”陈翰飞想起中间那座洞府,正是苍梧老人坐化之地,口中不期“哦”了一声。
    红衣女子奇道:“你原来也知道,哼,我不说啦!”
    陆翰飞连忙摇手道:“姑娘别误会,在下只听人说过苍梧老人的名字。”
    红衣女道:“你是听谁说的?”
    陆翰飞心想:自己师仇未报,得到白衣剑侣藏宝之事,目前还不宜多说,这就顿了
顿道:“在下只是在江湖中听到的。”
    红衣女子道:“江湖上,在什么地方?”
    陆翰飞暗忖:原来她连江湖上都不知道,这可看出她涉世求深,但奇怪的是,她一
身武功,却大是不弱!
    红衣女子粉脸一红。气道:“你不肯说就算啦!”
    陆翰飞连忙解释道:“江湖就是浪迹四方的意思,练武的人,奔南闯北,叫做闯荡
江湖。”
    红衣女子咬咬嘴唇,笑道:“这就是了,我当你不肯说呢?”接着又道:“后来,
天仙娘子死了,苍梧真君为了不让她的尸体腐烂,和生着的时候一样,特地用龙诞香和
醉仙香遍洒全室,才一直保存到现在。”
    陆翰飞听得恍然在悟,笑道:“不是姑娘指教,在下还当……她是妖精哩!”
    红衣女子“嗤”的笑出声来,道:“是了,你一定也……瞧到了天仙娘子的法体
了……”
    她说到这里又解释道:“你不知道这是魔教中的‘尸柁林’,就是最迷人的尸解,
你一定也看得看了迷啦!”
    陆翰飞脸上一红,曙啼的道:“所以……”
    红衣女子“咭”的笑道:“所以你把找也当作了妖精?”
    陈翰飞尴尬的笑了笑。
    红衣女子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盯着陆翰飞,问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陆翰飞被她问得一怔,但他灵机一动,避开正面,故意俏皮的道:“你呢”?
    红衣女子也怔了证,嫣然笑道:“我不是跟着你进来的吗?哦,不对,该说跟着你
猿大哥来的。哦,也不对,这话说起来长呢,其实我是跟二师兄来的。”
    陆翰飞只是听她说着,并没开口。
    红衣女子又道:“那是在很远的地方,二师兄说要找一个人,自己走了,我瞧到许
多会武功的人一路奔来,我就跟在他们后面,后来这些人和另外一些人,在路上打了起
来,我就一个人走了。不想就在前面山中,看到你那猿大哥,背着你朝这里跑来,我觉
得奇怪,也追了下来,到了山下,你猿大哥忽然不见了,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后来
我听峰腰上有猿猴的啸声,才找到这里,正好你和猿大哥朝洞里走去,我也悄悄的跟着
进来了。”
    陆翰飞虽然不知她口中的二师兄是谁?但从她口气听来,她二师兄一定也是为了白
衣剑侣的藏宝而来,而且她二师兄要找的那个人,也许就是自己。
    红衣女子见他没有开口,忍不住问道:“我方才说的这些话,你听得懂吗?”
    陆翰飞暗想:你说的情形,也是自已经历之事,怎会不懂?一面点点头道:“在下
听得懂。”
    红衣女子喜道:“是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其实你再问我,我也不知道了,那
些人不知为了什么,一路匆匆赶来。”
    她说到这里,忽然瞧了陆翰飞一眼,欲说又止,但好像又有些忍不住,才柔声道:
“其实,我也可以说是跟你进来的,你说对不对?”
    陆翰飞听得好笑,这有什么好说的?心中想着,但还是顺着她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脸上微微发赧,又道:“所以咯,我非告诉你不可。”
    陆翰飞莫明其妙的又点点头。
    红衣女子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只有手掌大小的册子,瞧着陆翰飞道:“这册‘天魔
经’,是我从天仙娘子妆老里发现的,照说你也有份……”
    陆翰飞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这本小册子,十分珍视,但并不隐瞒,居然说
出自己也有份的话来!不禁心头暗暗感到惭愧,因为自己得到白衣剑侣两件兵器之事,
并没向她实说。
    红衣女子话说到一半,忽然望着他道:“咦,你可是觉得热吗?怎会脸红了?”
    陆翰飞心中一窘,不好回答。
    红衣女子若有所悟的道:“是了,你一定想起天仙娘子来了,其实咱们魔教中人,
赤身行法,也是极普通的事。”
    陆翰飞听得一惊,原来这红衣女子,竟是魔教门下,不由咦道:“你……”
    红衣女子话一出口,也忽然警觉,不待他说出,点点头道:“你感到惊奇,是吗?”
    陆翰飞摇摇头道:“没有。”
    红衣女子脸露喜容,幽幽说道:“这就好,有许多人听到魔教,就会笑我们是旁门
左道。”
    陆翰飞道:“邪正这两个字,该从人去分别,一个人行之正则正,行之邪则邪,岂
可一概而论?”
    红衣女子明眸陡亮,仰脸笑道:“这话我从没听人说过,你知道我听了这话,会有
多高兴?
    她这一仰着脸说话,吹气如兰,脂香微度,陆翰飞只觉心头微微一荡。
    红衣女子又道:“你瞧,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就是关于这册‘天魔经’的
事……”
    陆翰飞道:“姑娘既然喜欢,就请收起来吧,何况此书是姑娘发现的,理该归姑娘
一人所有。”
    红衣女子扬了杨秀眉,喜道:“你真是一位君子,照说你也该有份,因为我是跟着
你进来,才发现的。只是这册‘天魔经’上,记载的都是魔教不传之秘,我……我……
作难也就在这里…·”
    陆翰飞道:“这个在下知道,贵教武功,不准传授外人,天龙寺悬为禁例,这书既
是贵教之物,姑娘更毋须客气,只管收起就是。”
    红衣女子眨着眼睛,感激的道:“你真好,我不知怎样谢你才好?”
    陆翰飞道:“姑娘不用说感谢的话,在下曾蒙责教一位老师傅受艺之德,未敢或
忘。”
    他不知道当日嘉檀尊老传他“火焰刀”乃是一石二鸟之计,是以心存感激。
    红衣女子一双剪水双瞳,睁得滚圆,似乎不敢深信,但又相信他不是有假,惊疑的
问道:“啊,不知传你功夫的是谁?”
    陆翰飞道:“那位老师傅当日曾嘱咐在下,除了报雪师仇,就不准再用,他……他
是嘉檀尊者。”
    红衣女子喜逐颜开,啊道:“你说的就是我二师兄咯,原来你和二师兄早就认识
了。”她举起纤手.轻轻的掠了掠鬓发,又道:“不知你师傅的大仇,报了没有?”
    她说话之间,显得极是关切。
    陆翰飞黯然摇了摇头,道:“那天可惜在下功力不足,未能把那恶贼一举除去……”
    他一张俊脸,流露出痛苦的回忆,想了想,又道:“不过那贼子好像也伤得不轻,
因为老师傅传我的‘火焰刀’,正是克制他‘透骨阴指’的功夫。”
    红衣女子惊哦道:“二师兄传你的是‘火焰刀’?”
    陆翰飞道:“你也会?”
    红衣女子摇摇头轻笑道:“我不会,我学的是‘透骨阴指’,所以,如果我和你动
起手来,我准会吃亏。”
    她说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仰着脸,低低的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陆翰飞道:“在下陆翰飞。”
    红衣女子偏头想了想,道:“陆翰飞?这名字我好像听人说过,哦,对了,这一路
上,我听许多人都在说你……我叫姬红薇。”
    等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不,陆翰飞也听到了!
    但就在此时,只听一声低啸,黑猿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它感到无限惊奇似的,两
只火眼金睛,瞧瞧姬红薇,又瞧瞧陆翰飞,毛手不住地抓着耳朵,一阵“吱”“吱”乱
叫。
    姬红薇觉得好玩,拍手道:“啊,猿大哥醒过来了?”
    黑猿一张毛脸,兀是惊疑不定,它敢情弄不懂在这石洞之中,怎会忽然多出一个美
丽的姑娘来?
    陆翰飞连忙笑道:“猿大哥,这位是姬姑娘。”
    黑猫似懂非懂的嘻着大嘴,只是傻笑,口中“吱”“吱”叫了两声,拔脚朝洞外跑
去。
    陆翰飞回头朝姬红薇道:“我们来了很久,也该出去了。”
    姬红薇抬头一笑道:“对了,这里没有昼夜,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了呢,我们这就
走吧!”
    说着,人已翩然掠起,朝甫道奔去!
    陆翰飞也不再停留,跟在她身后,匆匆走出,只见姬红薇该奔近洞口,忽然伸手朝
石壁上按去!一阵“隆”“隆”大响,两扇大石门,接着徐徐开启,强烈的阳光,从洞
外直射进来。
    陆翰飞心头大奇,问道:“姑娘怎会知道这开启石门之法呢?”
    姬红薇回头笑道:“天仙娘子在那本小册子上,就记载了石门开启之法,只可惜我
没找到‘石城通宝’,下次不能再来了。”
    说话之时,大家已走出石门,只听身后又是一阵隆隆大响,大石壁又已恢复了原状。
    黑猿一双毛手,只是掩着耳朵,瞧得发怔。
    姬红薇回头瞧着陆翰飞问道:“你是不是也要下山去?”
    陆翰飞给她问得一怔,急忙点头道:“在下尚有急事,自然就要下山。”
    姬红薇喜不自胜的道:“这就好,我们正好一起下去咯!”
    陆翰飞没有答话,忽然走到黑猿的跟前,作了个揖,道:“猿大哥,我多蒙你山下
救来,此恩此德,永远不会忘记,只是我师仇未报,还有许多事情待办,此刻,就要下
山去了,以后我一定会来看你的,再见了。”
    黑猿听他要走,好像大感失望,毛脸登时流露出依依不舍之色,口中急得“吱”
“吱”乱叫。
    姬红薇道:“猿大哥,以后我也一定会来看你的。”
    黑猿抓头挖耳的只是瞧着两人,忽然它走近陆翰飞身前,口中低啸了两声,毛手连
比,蹲下身去,意思仍要陆翰飞伏在它身上,背他下去。
    陆翰飞心中一阵感动,连忙摇手道:“猿大哥,不用了,我自己会下去的。”
    黑猿偏着头瞧瞧他,口中欢呼一声,身子跃起,毛手招了两招,就朝崖下纵落。
    姬红薇笑道:“猿大哥已经下去了,我们快走吧!”说着跟踪往崖下掠去。
    两人一猿,沿壁而下,不多一会,已走到山涧尽头,陆翰飞眼看黑猿只是跟在自己
身后,不肯回去。
    心中也油然生起别离之情,急忙回身道:“猿大哥,不要再送了,你快回去吧!”
    黑猿依依不舍的点着毛头,口中低啸了两声。
    姬红薇也回头道:“猿大哥,我们走了。”
    她引着陆翰飞,从白雾蒙蒙的断梁上,越过山涧!
    黑猿隔着山涧,还在长啸不止。
    陆翰飞一时兴起,也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他此时不仅武功全复,尤其练了公孙乔绘的三十六式“先天真气”,坐功图解,本
来蕴积体内的蝮蛇宝血,业已全都化散,此时的功力,比之未受伤前,不知精进了若干
倍!他这一声长啸,清越呼亮,直若凤鸣,只听群山响应,余音袅袅,历久不绝!
    姬红薇瞧着陆翰飞惊喜的道:“原来你有这般深厚的功力,我想你武功一定很高。”
    陆翰飞自己也想不到这声长啸,劲气会有如此充沛,心头也着实暗暗惊奇,难不成
那三十六式行功坐像,会有这大的效果?
    姬红薇看到他神色有点迷惑,也只当他还在怀念着猿大哥,她正想开口,忽然“咦”
了一声,低低的道:“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陆翰飞抬头瞧去,果然正有一人,沿着山涧缓缓走来!
    那人一身蓝布衫裤,像是个樵夫打扮。
    姬红薇从来也没有和男人走在一起过,瞧到有人走来,只是低着头走路,不敢再和
陆翰飞说话。
    双方距离,渐渐走近,原来那只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腰背微弯,走路也显得有点
吃力。但当他走近两人身前,忽然停住脚步,朝陆翰飞打量起来。
    陆翰飞原先因这位老人只是普通樵夫,而且看出他不像是个会武的人,也就并不注
意。
    此时一见老人停住脚步,朝自己打量,心头泛疑,不由也朝老樵夫瞧去。
    那老樵夫看了陆翰飞几眼,含笑问道:“这位相公,可是胜陆?”
    陆翰飞听得一怔,抱拳道:“老丈如何知道在下姓陆?”
    老樵夫又道:“相公尊名可是翰飞?”
    陆翰飞心头大疑,皱皱眉道:“在下正是陆翰飞。”
    老樵夫似乎还不大相信。追着问道:“那么相公可是从南岳来的?”
    陆翰飞知道许多武林中人,为了白衣剑侣的藏宝,一路追踪,自己已经碰上过不少
人,都是一般相问,心头不禁冒火,冷冷的道:“不错,在下就是南岳门下陆翰飞。”
    老樵夫哈哈一笑,自言自语的笑道:“那是不会错了。”
    陆翰飞不耐的道:“老女到底有什么事?”
    老樵夫吁了口气,脸露喜色道:“老汉总算等到相公了。”
    姬红薇站在一旁,瞧着老樵夫唠唠叼叼的说了半天,还没说出什么事来,不由插口
道:“老丈,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就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干吗?”
    老樵夫对姬红薇的催促,浑如未闻,依旧望着陆翰飞道:“那么相公刚才是从石城
峰下来的了?”
    陆翰飞不禁一怔,自己从石城峰下来,他如何会知?心中想着,还没开口!
    姬红薇接口道:“我们问你的,你一句也没有回答,你倒盘问得这么详细。”
    老樵夫瞪了她一眼,道:“老汉受人之托,自然就要问得详细一点。”
    陆翰飞听他说出受人之托,心中更是动疑,急忙道:“老丈究系受何人之托?要找
在下?”
    老樵夫道:“老汉收了人家三两银两,在这里等候相公,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头绪来。
    陆翰飞索性瞧着不再作声。
    果然,那老樵夫因没人答话,继续道:“老汉这三天来,一直守在这里,等候相公,
因为老汉受人之托,而且那人一再叮嘱老汉,非瞧到相公这样打扮的人,非盘问得一清
二楚,才可说出。”
    陆翰飞听他说得郑重,敢情确有重大之事?但继而一想,自己当时身负重伤,被温
如玉背着一路奔走,原是为了避开追踪之人,并无一定目标,后来被黑猿背上石城峰,
也只能说是巧合,哪会有人知道?老樵夫说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了三天,岂非怪事?
    姬红薇道:“你现在都问清楚了,有话快说咯,这般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啦!”
    老樵夫道:“那人有一件书信,要老汉亲手交给相公。”
    “书信?陆翰飞越听越奇,那人怎会知道自己从石城峰下来?却巴巴地叫人等在这
里,留下书信?
    “老汉受人之托,难道还会骗你?”
    老樵夫颤巍巍的探手入怀,摸出一封信柬,递到陆翰飞手中,道:“那人再三叮嘱,
要老汉亲手交给相公,相公允瞧瞧信封,可曾错了?”
    陆翰飞接过信柬,低头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
    面交
    陆翰飞相公亲拆
    内详
    陆翰飞看得大奇,这封信果然是给自己的,不知留信的人又是何人?
    姬红薇好奇的道:“这信是给你的?”
    陆翰飞点点头,正待拆开信封。
    老樵夫忽然伸手一栏,道:“相公且慢。”
    陆翰飞抬头道:“什么事?”
    老樵夫道:“那人关照老汉,要老汉转告相公,这封信,要离开这里,才能拆看。”
    姬红薇道:“奇怪,拆信也有什么地方能拆?什么地方不能拆的?”
    陆翰飞道:“那是为了什么?”
    老樵夫耸耸肩道:“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老汉只是照他的话,转告相公罢了。”
    话一说完。就转身走去。
    陆翰飞手上拿着信柬,一时当真不知是拆好?还是不拆好?一面连忙叫道:“老丈
请留步。”
    老樵夫转头道:“老汉已经把要说的话,都告诉相公了。”
    陆翰飞道:“这信不知是什么人交给老丈的?”
    老樵夫大笑道:“当然是你相公的朋友。”
    陆翰飞道:“在下是问老丈,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樵夫不耐的道:“现在是你盘问我了?人总是人的样子,难道还会是鬼?待会,
你看过信,不就明白了?老汉可没时间和你多扯。”
    他边说边走,渐渐去远。
    姬红薇等老樵夫走远,偏着头道:“他走开了,现在你可以拆开来瞧啦!”
    陆翰飞为了持重,摇摇头道:“这人既然叫我离开这里再拆,也许另有缘故,我们
就离开这里再拆吧。”
    姬红薇嗤的笑道:“你这人真是老实,他要你过了十年再拆,你也等上十年?”
    陆翰飞等道:“所谓离开这里,只要再走远些,也就是了。”
    姬红薇道:“我想,这写信的人,一定知道你的脾气,要是换了我,早就拆开来瞧
了。”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加快,一阵工夫,已盘出山脚。
    姬红薇忍不住道:“喂,你现在可以拆了。”
    陆翰飞心想:你倒比我还急!
    当下依言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石城之行,弥足欣慰,见字希速去君山,附柬一纸,抵君山后开拆。
    除信笺之外,果然附着一个密封!
    陆翰飞瞧得心头猛跳,这一行苍劲行书,自己最熟悉也没有了,这是赛孙膑令狐老
前辈的笔迹!和石鼓山前,由船老大交给自己的那封信,笔迹完全一样,甚至连信上口
气,也完全相同!
    令狐老前辈,乃是自己亲眼目睹丧在他师兄夏侯律的“透骨阴指”之下,而且是自
己亲手替他埋葬的。
    这真是怪事,但这封信,却明明是令狐老前辈写的,决不会错!
    姬红薇瞧他看完书信,脸色大变,只是拿着信笺发呆,不禁奇道:“喂,你怎么了?
这封信是不是你朋友写的?”
    陈翰飞并没回答,忽然想起当日看完赛孙膑的信,曾匆匆收入怀中,不知是否还在?
他来不及回答姬红薇的话,迅速伸手入怀,一阵掏摸,差幸并没失落,急忙取了出来,
但因方才从石城峰下来,飞越山涧断梁之时,衣服全被飞瀑溅湿,这封信业已被水浸湿,
小心翼翼的把信笺取出,缓缓揭开。
    这一揭开信笺,顿时把陆翰飞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张信笺上,除了原有的两行行书,写着:
    “身后无所谓,古钱两枚,佩之大吉。”
    今晚二更,可去痤骨之处,潜伏暗吸,慎匆出手。
    知名具”
    另外,经浸湿之后,赫然多出八个朱红小字,那是:
    “九嶷石城惟宝可通”
    陆翰飞差点惊叫出声,令狐老前辈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好像什么事都会在他预料
之中,就以这封信来说,当时也没有发觉中间还另有秘密,要不是经水浸湿,始终不会
发现。
    再看两张信笺,笔迹丝毫不差,果真出于一人之手!陆翰飞不由恍然大悟,方才那
个老樵夫,分明就是他老人家。
    难怪他走路之时,显然有点不同!
    难怪他要自己离开那里,才能拆信!
    那么石鼓山那一幕,只是假戏真做而已,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有死!
    江湖上人叫他灵狐仙,他当真亦狐亦仙!
    哦,他要自己速去君山,难道君山有什么紧要之事?另外附着的这封密柬,要到了
君山,才能拆看,不知又是何事?
    心念电转,急急收起信笺,塞入怀中,一面朝姬红薇拱拱手道:“在下另有急事必
须立即启程,姬姑娘请恕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落,正待跨步走去!
    姬红薇只觉心头一急,叫道:“喂,你等一等!”
    他目光和姬红薇一接,只见她一双秋波,含情脉脉,只是怔怔的瞧着自己,状若不
胜幽怨!
    半晌,没有说话!
    陆翰飞心中也有点恍惚,这是一种无可言宣的感觉!
    她没有作声,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出来了。
    心头多少难言事,尽在秋波一转中。
    他同样感到惆怅,会短离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临歧相对同惆怅,只为萧郎是路人。
    姬红薇缓缓举起纤手,轻轻摇动了一下,道:“没有什么,你去吧!”
    陆翰飞一抱双拳,说道:“姑娘珍重。”
    转身迈开大步,朝山下奔去。
    山风吹拂着地飘逸的蓝衫,有如一朵出岫轻云,冉冉地在山壑之间浮动,渐渐去远,
渐渐消失!
    姬红薇如像失去了什么?空虚、寂寞,同时袭上心头,这是十八年来,从未尝到过
的滋味!
    相思味有甜中苦,尝着苦偏不肯抛!
    她怔怔的立在山前,不知是追上去好,还是……
    一声轻微的冷笑,起自身后。
    姬红薇有如刚自梦中醒来,慕地回过头去。
    只见右侧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穿月白儒衫,面目姣好,但散披着一头红发的怪人。
    姬红蔽差点惊叫出声,因为这人来得怪异!
    不,该说生得怪异,打扮更是古怪!
    说他是男的?他面貌姣美,柳眉凤眼,瑶鼻樱唇,和一张桃花似的玉脸,该是女的,
说是女的?她身穿月白儒衫,足登薄底快靴,又是男人打扮。
    说她美?一头红发,被散两肩,说她丑?又娇媚如花!
    姬红薇虽然出身魔教,她几曾见过这般非男非女,又美又丑的怪人?她惊怯却步,
两只眼睛瞪着徐徐逼近的红发怪人,颤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红发怪人两只眼睛同样瞧着姬红薇,口中同样问道:“你是什么人?”
    姬红薇心中害怕,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一步。
    红发怪人冷漠的道:“我问你是什么人,你听到了没有?”
    姬红薇听他说话的声音,冷漠之中,甚是娇脆,分明是个女子,心头怯意稍减,抬
头道:“我叫姬红薇,你呢?”
    红发怪人在她身后站定,依然冷冷的道:“赤发仙子。”
    “赤发仙子?”姬红薇瞧瞧她一头赤发,凝眸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赤发仙于格格一笑,道:“仙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姬红薇胆子一壮,笑道:“原来你也是女的?”
    赤发仙子并没作答,冷峻的道:“你在什么地方遇上他的?”
    “他?”姬红该惊奇的瞧着她,问道:“你是说陆相公?”
    赤发仙子鼻孔里“唔”了一声。
    姬红薇面有点发烫,低低的道:“石城峰石室里面。”
    “他果然在里面!”赤发仙子自言自语的说着。
    姬红薇道:“你也认识陆相公?”
    赤发仙子两道冷厉的目光,忽然一抬,问道:“你们怎样进去的?”
    姬红薇反问道:“你干么,要问得这么清楚,你如果是陆相公的朋友,我就告诉
你。”
    赤发仙子怔得一怔,接着幽幽叹了口气道:“以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了。”
    姬红薇睁大眼睛,疑惑的道:“这话我听不懂,哦,那封信就是你叫人送给陆相公
的?”
    赤发仙子摇摇头,表示不是,接着又适:“你听不懂就算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懂。”
    姬红薇疑惑的瞧着她,说道:“你不是问我怎么进洞去的吗?我去的时候,瞧到大
石壁上,开着很大一道石门,我瞧着好奇,就悄悄的走了进去。后来,石门忽然关了起
来,我无意之中,在一间石室里,瞧到祖师仙娘天仙娘子的法体……”
    赤发仙子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插口问道:“你是魔教门下?”
    姬红薇点点头,续道:“后来陆相公也闯进去了,咭,他把我当作妖精呢,后来我
们就出来了。”
    赤发仙子关心的道:“你可曾发现什么?譬如说,他拿到什么东西?”
    姬红薇摇头道:“没有啊,陆相公没有说起。”
    赤发仙子疑惑的点点头,沉默有顷,忽然抬头道:“你喜欢他吗?”
    “我?”姬红薇吃了一惊,脸上一阵发赧,微微摇头,声音说得极低,道:“我不
知道……其实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赤发仙子匀红的脸上,开始绽出一丝笑意,徐徐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他
的,不然,他走了,你为什么瞧着他背影,怔怔的发呆?”
    姬红薇被她说得脸上更红,娇羞道:“啊,原来你早就来了,你坏死了?”
    赤发仙子用手掠掠红发,格格笑道:“我还知道你想跟他下去,是吗?”
    姬红薇小嘴一噘,道:“你怎会知道我心里的事?”
    赤发仙子眼珠转动,嗤的笑出声来,道:“我自然瞧得出来,我是……”
    无意之中,说出“我是过来人了”,但话一到嘴边,连忙改口道:“这是一件艰苦
的事,唉!你要是真的喜欢他,你就和我一起去……”
    姬红薇陡然眼睛一亮,急急抬头问道:“你知道陆相公到哪里去的?”
    赤发仙子心中暗暗叹息,一面点头道:“我自然知道。”
    姬红薇脸上忽然露出犹豫之色,低下头去,幽幽的道:“让我想想,我该不该眼下
去呢?”
    赤发仙子挽着她手臂柔声道:“不用想了,我们跟下去,不会错的!”
    于是,两条人影开始在起伏的山林间移动,一起朝山下驰去。
    陆翰飞因赛孙膑信上,曾有“见字希速去君山”之言,另外一封密柬,更须赶到君
山,才能开拆。
    他知道这位神出鬼没的令狐老前辈,既然说得这么神秘,相信一定事关重大,别过
姬红薇,立时施展轻功,朝山下跑去。
    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路程,赶到一处镇甸,因腹中饥饿,就找了一家面馆走入,坐
定之后,唤过店伙一问,才知这里叫庐家铺,到岳阳少说也有千里行程,偏僻小镇,自
然买不到马匹,湘南水道交叉,自己不如改走水路,来得方便。心中略一盘算,便朝店
伙问道:“你们这里,可有到岳阳的船只吗?”
    店伙含笑道:“我们这里,只是一个小镇,相公搭便船,非得到嘉禾才有,不过,
从岳阳来的船回程回去,碰凑巧,也是有的,小的去给相公问问就是。”
    说着,转身出去。过了一会,那店伙匆匆回来了,笑道:“相公真还凑巧,刚好有
一只船,回岳阳去,就要起碇了,相公吃点东西,就好上船。”
    陆翰飞听得大喜,连忙称谢,匆匆吃了碗面,和一盘包子,付过店帐,便由店伙领
着朝江边走去。
    果见一只双桅大船,正在收锚待发!
    岸边上,站着一个青衣少女,一手又腰,似在等人。
    店伙引着陆翰飞,走近埠头,朝船老大模样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让陆翰飞上船。
    陆翰飞谢过店伙,正待往跳板上走去。
    那青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栏,娇声喝道:“你是干什么的?还不走开?”
    陆翰飞听得一怔,举目瞧去,只见这青衣少女黛眉如画,星目含光,望去不过十五
六岁,秀发披肩,一袭半长不短的青衣,腰束丝条,斜插一柄两尺长的带鞘短刀,不知
是何路数?
    那青衣少女眼看陆翰飞只是朝自己打量,不禁脸上一红,叱道:“你目光灼灼,姑
娘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再不走开,姑娘要不客气了!”
    陆翰飞一皱剑眉,抱拳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是搭船到岳阳去的。”
    青衣少女柳眉一挑,道:“不成,这船我们已经包了。”
    船老大瞧到青衣少女和一位读书相公争执起来,也连忙钻出蓬来,陪笑道:“姑娘
这位相公方才早已和老汉说定了的,我们只是回岳阳的便船,本来早就开了,就是因为
这位相公,还在岸上吃面,关照老汉等上一阵……”
    青衣少女娇叱道:“不成,我说过要包,就是要包,他早和你说定,你现在告诉他,
也来得及呀。”
    船老大满脸尴尬的道:“姑娘原谅,老汉这条船,原是搭载乘客的,来的都是官客,
姑娘如果先来,说好要包,不准另外搭客,老汉也不会答应这位相公了。只是这位相公,
说得在前,老汉怎好再回覆这位相公?依老汉说,大家都是到岳阳去的,好在咱们这条
船,船舱宽大,大家将就些,也就好了。”
    陆输飞听船老大帮着自己说话,也就含笑道:“在下因急于赶赴岳阳,请姑娘多多
包涵。”
    青衣少女自知理屈;但她敢情奉命行事,一时急得满脸通红,怒形于色,两只眼睛
盯着陆翰飞盛气的道:“你可知道谁要包这条船?”
    陆翰飞听她口气极狂,心头也不禁有气,微笑道:“难不成是皇帝老子要包?”
    青衣少女冷笑一声,道:“皇帝老子算得什么?告诉你,这条船是我们小姐要包,
识相的就快走开。”
    陆翰飞朗笑一声,道:“别说这船原是在下先说定的,冲着你这句话,我也非坐不
可!”
    青衣少女向陈翰飞腰间长剑,瞥了一眼,怒声道:“哼!瞧你带着长剑原来还会上
几手。”
    话声出口,身形忽然斯近,左手疾伸,向陆翰飞有腕扣去!身法迅速,出手快如闪
电!
    陆翰飞没到青衣少女会突然出手,向自己抓来,心头微微一怔,但在这一怔之际,
对方纤纤玉指,已是快要抓上自己手腕!
    试想以陆翰飞此时的功夫,青衣少女哪想抓得到他?五个指头,堪湛要接触到陆翰
飞衣袖,陆翰飞微一侧身,刚好让开她一抓之势!
    青衣少女瞧他轻轻一闪,便已避开自己一招擒拿,脸上略微飞出一丝诧异之色,口
中叫道:“好啊!”
    声出人到,第二招擒拿手,随着抓来。
    陆翰飞剑眉微微一皱,凭自己的身份,哪好和人家一个丫环动手?她还没攻到,脚
下移动,又让了开去!
    他虽然两次让开,但心头却也暗暗惊奇,青衣少女只是一个丫环,而且年纪尚幼,
这出手两招,竟然快速矫捷,即是江湖上成名高手,也不过如此,要是换了从前的自己,
除非出手化解,只怕难以避得开她一招。心中想着,已一连让过青衣少女四手擒拿。
    船老大瞧到青衣少女竟然如此泼辣,敢对读书相公动手,站在后梢,直是摇头。
    青衣少女连出四手,全被陆翰飞闪开,一时又羞、又急、又怒、手法一变,立时易
擒为打,双掌翻动,一口气攻出五招。这一易擒为打,两只雪白的手掌,宛如漫天飞花,
掌掌都向陆翰飞要害下手!
    陆翰飞看她愈打愈快,出手狠毒,心头不禁大怒,剑眉一剔,大声喝道:“你还不
住手。”
    他此时内力,何等深厚?这一大喝,声色俱厉,震得青衣少女耳鼓嗡嗡作响,不禁
呆得一呆。
    忽然一个苍老声音,沉声喝道:“小珠,你怎好对这位相公无礼?”
    那青衣少女敢情叫做小珠,她听到喝声不由脸色一变,急忙垂下手来,急着分辨道:
“邵公公,你来得正好,我们包了的船,他……他非搭不可,我……我……”
    陆翰飞闻声瞧去,只见离自己不远之处,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仆人打扮,弯腰驼背,
身穿黑衣的老头!
    心头不期一怔,暗想:凭自己的功力,这老仆人到了五丈以内,居然没有发觉,此
人轻功之高,可想而知。
    这一婢一仆,身手已然如此,他们的主人,不知又是何等人物?
    那老仆人向青衣少女叱道:“小姐就要到了,你还不快上船去打扫打扫?”
    小珠慌忙答应一声,急急朝船上奔去。
    老仆人回过身子,朝陆翰飞拱手道:“无知小婢,冒犯相公,请相公多多原谅。”
    陆翰飞还礼道:“老管家好说,在下因有急事,赶去岳阳,早已定好了船,不想这
位姑娘坚要包船,才引起误会。”
    那船老大立时接口说道:“老管家,这位相公,说得不错,老汉原已答应了这位相
公,姑娘来问船之时,老汉是说咱们这条船,船身较大,舱位也有几间,好在搭船的又
只有这位相公一个人,也并不妨事,哪知姑娘只是不依,请老管家多多担待点儿。”
    老仆人瞧了陆翰飞一眼,脸露为难之色,道:“照说这位相公,既然先已讲定,自
然不能勉强,只是……只是……老朽想和这位相公情商,能不能另外再雇一条?”
    陆翰飞听得心头冒火,忖道:这当真忒也不通人情,你知道要我另雇一条,难道你
们不能另雇一条吗?你们越是如此,我就偏不答应。心念转动,不由朗朗笑道:“老管
家既知在下讲定在先,老管家何不另外再雇一条?”
    一面回头说道:“船老大,这条船,就算在下包了,你替我开船。”说着,举步朝
船上走去。
    老仆人脸上神色一变,勉强笑道:“相公且慢,这事老朽也作不了主……”
    陆翰飞正待发作,瞥见几个青衣少女,簇拥着一乘暖轿,如飞而来。
    老仆人急忙低声道:“相公务请稍待,容老朽禀过敝上。”
    这一瞬工夫,那乘暖轿,业已奔近,在江边停住。
    陆翰飞因心中有气,背着双手,卓然而立。
    老仆人不待陆翰飞回答,慌忙趋近轿前,状极恭敬,低低说了一阵。
    双方距离还远,老仆又说得极轻,是以并没听得清楚。
    但他话才说完,只听轿中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这条船既是人家相公选定了,怎
好勉强?这里如果找不到另外的船,就和那位相公情商,看看能不能让出一间舱位?”
    这话说得声音婉转娇脆,柔甜悦耳!
    老仆人连连应“是”,立即朝陆翰飞走来,拱手道:“敝上吩咐,要老朽和相公情
商,不知能不能让出一间舱位?”
    陆翰飞暗想;你早这般说法,我也不会坚待了,心中想着,一面含笑道:“在下原
只一人,你们需要多少,只管使用就是。”
    老仆人连忙道谢,回身向轿中禀过,软帘启处,三个青衣小婢,从轿中扶出一个身
穿白缎绣花衣裙,外披天蓝斗篷的少女,缓缓朝船上行来!
    陆翰飞因有使女们挡住视线,没瞧到她面貌,但光从这付娇怯模样瞧去,不像是个
练过武功之人!
    可是看她身边三个青衣小婢身法,轻捷无比,分明都有一身武功,而且武功还全非
弱手,但这些人又不像常在江湖走动的人物,当真使人有莫测深高之感!
    陆翰飞心中开始对她们感到惊异,不知那位小姐,究竟是何等人物?
    就在他沉思之际,三个小婢已像捧凤凰似的簇拥着她们小姐,进入舱去。
    陆翰飞傲然一笑,跨步上船,但当他一脚跨进船舱,不期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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