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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玺
第 四 章 昆仑一脚
矮小老道笑道:“自然认识,不然,老道怎会一眼就认出你是耿老儿的徒弟?”
尹天骐肃然道:“晚辈不知道长是家师故友,多多失礼?不知道长名号如何称呼?”
矮小老道嘻嘻一笑,道:“老道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当年和令师相识的时候,还没
穿上这身道装,如今若是遇上令师,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问道:“你师傅可曾和你说过武林四友么?”
尹天骐心中暗道:“武林四友中,果然没有一个老道。”一面恭敬的道:“晚辈听家师
说过。”
矮小老道说道:“你说说看?”
尹天骐道:“昔年江湖上流传着四句话,那是黄山一剑,铁面一判,昆仑一脚,关东一
拳。”
矮小老道呵呵笑道:“不错!小伙子,你看看老道这个!”
说着,忽然跷起脚来!
他这一举右脚,赫然是一双金光灿然的铜脚!
尹天骐慌忙拜了下去,道:“原来老道长就是平老前辈。”
昆仑一脚平一波,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可说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昆仑一派,不在九大门派之中,那是因为昆仑派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昆仑绝技
“云龙八大式”,却是名驰天下,无人不知。
平一波当年最拿手的武功,却不是“云龙八大式”,而是他自创的“迷魂脚”,据说他
把你踢了出去,你还不知道这一脚是从哪里飞来的?大家就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做“昆仑一
脚”。
后来据说被仇家暗算,中了一种剧毒暗器,锯去一脚,他装了一双铜脚,故大家在背后
就叫他平一跛。
以为他脚上功夫就此完了,那知平一波装了铜脚,更是厉害,和他动手的人,但见黄影
一闪,躲无可躲,中了他铜脚,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创。
平一波自从自己中了毒药暗器,锯去一脚之后,痛定思痛,就穷研医经药典,对解救各
种毒药暗器一道,尤有独到之解。
但最近二十年来,这昆仑一脚,突然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原来他已经出家
当了道士。
闲言表过,却说尹天骐堪堪拜了下去,矮小老道袍袖轻轻一拂,一股无形潜力托住尹天
骐身子,一面呵珂笑道:“老道见不得这些俗礼,小伙子快坐下来再说。”
一面接着说道:“平一波是我昔日俗家姓名,已有多年不用,如今当了道士,大家因我
装着一双铜脚,就叫我铜脚道人,听惯了,觉得这名字实在比什么真,什么修要好的多。”
尹天骐点点头,应了声是。
铜脚道人望着尹天骐,又道:“老道听说你师傅当了武林盟主,你小伙子一个人到哪里
去?”
尹天骐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前往川西有事。”
铜脚道人点点头道:“年轻人自该在江湖上厉练厉练,这也没错,只是你师傅生性耿
直,仇家不在少数,这些人对你师傅奈何不得,但对付你,却足够有余。昨晚之事,就是一
个例子,江湖上的牛鬼蛇神,各种伎俩,都使的出来,今后可得小心。”
尹天骐道:“老前辈说的极是,晚辈自当谨记。”
铜脚道人嘻嘻的笑道:“光记住有什么用?来,老道送你一件东西。”
转身从床前小几上,抱起一只小木箱,开启箱盖,取出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随手递了过
来,并且说道:“小伙子,离开客店,把马匹卖了,出城之后,戴上这个,赶到建始,再去
买─匹马代步,就没人认得你出来了。”
尹天骐双手接过,说道:“老前辈,这是人皮面具么?”
铜脚道人笑了笑道:“不错,这是老道精制的面具,但和江湖一般人皮面具,稍有不
同,戴在脸上和天生无异,不虑被人家看出破绽。你看,老道不是也戴了这劳什子,江湖上
有谁能认得出我就是平一跛!”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他也戴着人皮面具!”一面说道:“多谢老前辈厚赐。”
钢脚道人又从小本箱中取出一个磁瓶,递给尹天骐道:“不用谢,老道和你师傅说的上
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这可不是我老道硬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咱们武林四友,总不会是假
的,诺,这瓶药你也收了。”
尹天骐抬头道:“老前辈……”
铜脚道人嘻的笑道:“小伙子,你莫小视了它,这是老道用一欢右脚换来的,嘻嘻,你
总听师傅说过,当年老道被人家暗算,锯去右脚的事。这就是老道化了十年心血,研制的辟
毒丹,专解各种暗器上的剧毒,只要嚼烂了敷在患处,内服外敷,无不药到毒除,行走江
湖,带上一瓶,有备无患,昨晚你中了斑蛇毒针,就是它治好的。”
尹天骐道:“老前辈厚爱,晚辈拜受了。”
铜脚道人耸耸肩道:“好了,你该走子,老道也有事去。”
尹天骐姑起身恭敬的道:“晚辈告辞了。”
铜脚道人跟着站起,叮嘱道:“小伙子,别忘了离开这里,定要把马卖了,你这匹马,
人家认得出来的。”
说完,背起药箱,飘然朝外行去。
尹天骐听他一再叮嘱自己把马卖了,心中暗暗忖道:“这位老前辈说的也是有理,临行
之时,师傅也嘱咐自己,路上务必隐秘行藏,经过昨晚这场是非,自己还没入川,就已被人
家看出师门来历,如何还能去暗中查访青城那件公案?”
心中想着,只见一名店伙迎了上来,笑道:“客官脸水凉了,小的替你去换一盆来。”
尹天骐道:“不用了。”
店伙道:“原来客官和那位老道爷还是旧识?”
尹天骐随口道:“从前见过。”
店伙又道:“那者道爷是那一座观里的?”
尹天骐笑了笑道:“是游方道士。”
店伙笑道:“是啊,昨天小的就在庙门口看他替一个小叫化医烂疥疮,这老道爷真是好
人,客官知不知道他的道号?”
尹又骐突然心中一动,瞧了他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那店伙十分机警,忙道:“客官可要小的替你去准备早点?”
尹天骐道:“早点不用准备了,我却有一件事要托你代劳。”
店伙道:“客官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尹天骐道:“我要雇船入川,那匹马,请你给我去卖了。”
店伙道:“这个容易,咱们城里,就有四五家马厂,小的立时叫人给你老送到马厂里去
缴了就是,不知你者要卖多少银子?”
尹天骐道:“随他们出个价就是了。”
店伙又道:“你老要雇船,可要小的顺便替你老雇好了?”
尹天骐道:“我想吃了午饭再走,船倒不急。”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尹天骐回到房中,洗了把脸,不多一回,那店伙匆匆进来,陪笑道:“客官,你老的马
匹,小的托人送去马厂里缴了,据说这几天到的马匹多,价钱就低了些,客官又急着要走,
一共只卖了十七两三线银子……”
说着把银子放到桌上。
尹天骐道:“卖了就好。”
随手拿起一锭银子,递去道:“伙计,这是给你的。”
店伙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尹天骐等店伙退走,就取起包袱,到柜上付过银子,扬长出门。
刚跨出客店,只听店伙追了出来,说道:“客官不是说要吃了午饭再走,怎么的就动身
呢?”
这店伙当真招待周到,但使人觉得他好像过份殷勤了些!
尹天骐对这位店伙早就心存怀疑,淡淡一笑道:“是的,我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此刻
看一个朋友……”
口中说着,人却并没稍停,直向大街行去。
目光转动,脚下突然加紧,在大街上打了个转,就迳奔西,出得城来,这一带山岗起
伏,树林绵密,尹天骐迅速回目四顾,身形一闪,疾如箭射,即往林中投去。
他堪堪进入林中,但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似是从城中方向赶来,举目望去,但见一个
灰衣汉子,纵马急驰,打林前驰过,朝西而去。
尹天骐看的心中不由一动,忖道:“莫非此人就是昨晚贼人一党,追踪自己来的,真要
如此,这一路上,倒得小心才好。”
心中想着,从包袱中取出一件长衫,穿到身上,然后把铜脚道人送给自己的人皮面具,
蒙到脸上。
他因自己这个包袱,也许给人认的出来,略为收拾,索性把它丢弃,压在一块大石底
下。
诸事停当,才轻轻闪出树林,走到溪边,朝水中看出。
果见水中人影,变成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正好身上换了一件蓝布长衫,这一来,活
像一个不第秀才。
不觉对着人影,微微一笑,但见那水中人影也朝自己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自己曾听
师傅说过,戴了人皮面具的人,大都面色冷漠,没有表情,极易辨认,如今自己戴了面具,
却和天生一般无二,难怪铜脚老前辈说他精制的面具与众不同。”
这时正当赶集的时候,路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尹天骐迈开大步,朝大路上行去。
中午时分,在路旁一处卖酒食的松棚下打尖,又见一匹快马,从自己来路疾驰而来。
那马上汉子,在经过松棚之时,忽然勒住马缰,朝棚下歇脚的人打量了几眼,才纵马而
去。
尹天骐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看来这些人,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了。”
吃了一碗面,继续上路,他易容改装,混在旅客之中,当然不易被人发觉,傍晚到达建
始,找了一家大客栈落脚,这一晚,倒是平静无事。
第二天,尹天骐在马贩手上,买了一匹马代步,出城不久,就听到身后銮铃齐鸣,一匹
快马,急驰而来。
马上一名灰衣汉子,侧脸朝尹天骐注视了一眼,就得得地奔了出去。
尹天骐暗暗哼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若非师傅叮嘱自己,路上隐秘行藏,不可锋芒
太露,贼人们这般苦苦追踪,真该教训教训他们。”
赶到施南,已是午牌时光,大街上一家叫做武陵春的酒楼,此刻刀勺声响,和跑堂的尖
声吆喝,响成一片!
一阵阵酒肉香味,随风飘散,闻的人馋涎欲滴!
尹天骐在楼前下马,早有伙计拢住马头,一面招呼道:“相公请上楼雅座。”
尹天骐上得楼来,目光一转,这楼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坐头,两名堂倌正在忙着送酒送
菜,自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不多一回,那堂倌倒了一盅茶,送到面前,含笑道:“相公要些什么?”尹天骐要过
酒菜,目光一转,发现左首靠窗一张桌上,坐着一个青衫少年,手托酒杯,凭栏看着街景。
侧面望去,只觉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仪表萧洒,敢情是位读书相公。
心中想着,但听楼下一声马嘶,接着楼梯一阵登登直响,走上一个灰衣汉子,他在楼梯
口站定,目光只朝全堂食客不住的打量。
尹天骐和他目光一对,认出正是昨天中午和今天早上,两次遇上的那个灰衣汉子,心中
暗想:“莫非他已对自己起了怀疑?否则那有这般凑巧?”
正好堂倌送来酒菜,尹天骐装作没事一般,正待举筷!
那灰衣汉子一眼看到尹天骐,突然走了过来,嘿然笑道:“如果兄弟记忆不错,咱们该
是第三次见面了。”
尹天骐抬头道:“兄台大概看错人了。”
灰衣汉子冷冷说道:“你从那里来的!”
尹天骐皱皱眉道:“兄台是……”
灰衣汉子道:“不用问我是谁,先回答我,你是从那里来的?”
他这粗鲁举动,立即引起许多食客朝两人望来。
尹天骐道:“在下从归州来。”
灰衣汉子道:“往那里去!”
尹天骐道:“到重庆府探亲。”
灰衣汉子突然一探手,抓住了尹天骐的右腕,哼道:“你说的是真话么!”
尹天骐耐着性子,故作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
灰衣汉子一把扣住尹天骐腕脉,见他手上丝毫没有力气,也不见有何抗拒,便缓缓松开
手把,并说道:“朋友叫什么名子?”
尹天骐道:“在下姓张,兄台究有何事?”
灰衣汉子嘿了一声,转身朝楼下走去。
许多食客见那灰衣汉子这等蛮横,都脸有愤色。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这人好生无礼,兄台也未免太好话了!”
尹天骐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青衫少年,不觉笑了笑道:“出门人能忍就忍,犯不
着和这种人计较。”
这话倒也切合他目前的身份,一个穷秀才,那敢和粗人计较!
他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略带妩媚!
尹天骐怔的一怔,只觉这青衫少年,似乎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这就拱拱
手道:“兄台好说,兄弟还没请教贵姓。”
青衫少年还礼道:“小弟姓何,草字云骧,兄台如何称呼?”
尹天骐道:“在下张……文龙。”
他捏造名字,口中自然迟缓了一下。
何云骧笑了笑道:“张兄如不嫌弃,还是移到小弟一桌上来,萍水相逢,正好借酒论
交。”
尹天骐因人家说了出来,盛情难却,这就含笑道:“何兄错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何云骧大喜道:“张兄请坐。”
─面大声叫道:“快把张兄杯筷移过来,再去添些酒菜,我要和张兄痛饮几杯。”
堂倌连声应是,把尹天骐的酒菜杯筷,一齐搬到靠窗桌上,又去烫了一壶酒来。
何云骧替尹天骐斟满了酒,然后举杯道:“来,小弟敬张兄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何云骧问道:“张兄是到那里去的?”
尹天骐道:“在下是去重庆探亲。”
何云骧喜道:“这样就好,小弟是到黔江去的,咱们有一段顺路,正好结伴而行。”
尹天骐道:“何兄去黔江,不知有何贵干?”
何云骧道:“小弟姨父就住在黔江,啊,是了,张兄路过黔江,正好和小弟盘桓几天再
走。”
两人边谈边吃,倒也谈的极是投机。
饭后,何云骧抢着会过酒账,他出尹阔绰,随手赏了堂倌一锭银,两名堂倌,连声称
谢。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跨出大门,早有店中小厮,牵着马匹祠候,何云骧又取了一锭银
子,赏给牵马的小厮。
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这位何兄,是个富贵人家的子第。”
心中想着,就翻身跨上马背。
何云骧当真是个文弱书生,那小厮给他拢住了马头,他手攀鞍,化了很大的力气,才算
坐上马背,回头朝尹天骐笑道:“小弟平时很少骑马,别叫张兄见笑。”
这一带是川、鄂、湘三省交界的地方,地势偏僻,县与县之间,只有窄窄的黄泥路,有
时两边高山峻岭,仅容一骑。
两人出了施南府,就是崎岖山路,何云骧让尹天骐走在前面,两匹马一前一后,向西行
去。
尹天骐因有何云骧同行,也不愿路人看出他是个会武的人,自然不好纵马疾驰,奔的太
快。
何云骧更是骑术不精,时常落后,赶到宣恩,进得城来,已是上灯时候。
何云骧一带马缰,赶上一步,笑着问道:“张兄可曾到过宣恩么?”
尹天骐道:“在下还是第一次来。”
何云骧笑道:“那还是由小弟带路,宣恩城里,只有一家三和栈,还算干净,咱们就到
三和客栈歇脚好了。”
他自告奋勇,一夹马腹,领先在前面。
一回工夫,到了客栈门口,何云骧回头道:“张兄到了。”
手中一勒缰绳,马还没有停妥,他就翻身跨了下来,一脚落地,另一双靴子却套在蹬
里,来不及取出。
但听他口中惊啊一声,一跤摔到地上,连声叫着“啊哟”。
尹天骐吃了一惊,慌忙一跃下马,急急问道:“何兄可曾摔伤了么?”
说着,正待伸手去扶。
何云骧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皱皱眉道:“还好,小弟大概扭了筋。”
这时三和客栈的店伙,也急急赶了出来,替两人牵过马匹,另一名店伙迎着说道:“小
的扶相公进去。”
何云骧道:“不用了,你在前面领路,要两间清静的上房。”
尹天骐道:“何兄,还是在下扶你吧。”
何云骧弯着腰道:“不敢有劳张兄,小弟只要搭一把就好了。”
一面伸过手去,搭在尹天骐肩头,一拐一拐的往里走去。
店伙领着两人,直到上房,打开房门,进去点上了灯陪笑道:“两位相公,请到里面
坐。”
何云骧扶在尹天骐肩头,跨进房门,走到靠窗椅子边上,道:“真该谢谢张兄了。”
右手一缩,缓缓朝椅上坐下,就在他坐下之时,手肘无意间在尹天骐腰边上碰了一下,
那里正是尹天骐插着判官笔的地方。
尹天骐道:“何兄不用客气,快看看扭伤了什么地方?”
何云骧伸手揉着足踝,一面气怒的道:“这里的店伙,真也没了眼睛,明明看到我们来
了,也不赶快出来,替我拢住马头,真是岂有此理。”
尹天骐听的暗暗好笑,你不怪自己太以性急,却怪起店伙来了。
店伙送来脸水,一面伺候道:“相公好些了么?”
何云骧重重哼了一声道:“都是你们,瞧到我们到了门口,还不赶快出来,替我拢住马
头。”
店伙连连陪笑道:“是,是,小的就是慢了一步,倒叫相公摔了跤。”
何云骧道:“我们要的两间房,还有一间在哪里?”
店伙忙道:“是,是,还有一间,就在隔壁。”
何云骧抬脸道:“张兄,你也该去洗把脸,不用照顾小弟。”
尹天骐回房洗了把脸,店伙进来问道:“客官,可要小的吩咐厨下准备晚餐?”
尹天骐道:“何兄摔伤了脚,不便行动,自然在店里吃了。”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尹天骐回到何云骧房中,只见他攒着眉头,不住的揉足,不觉说道:“何兄扭伤足躁,
还是要店伙提一桶热水来,活活血脉。”
何云骧摇摇头,道:“不用了,小弟休息一晚,也许会好的,只是明天怕不能骑马赶路
了。”
尹天骐笑道:“何兄赶去黔江,最多不过一天路程,在这里多住上一天,等养好足伤再
走,那也不迟。”
何云骧攒攒眉道:“路是不远,只是小弟身有急事,明天非赶到不可,唉,真是要
命……”
尹天骐道:“何兄究有什么急事,非赶去不成?”
何云骧忽然眼珠一转,沉吟道:“明天张兄赶到黔江,只怕天色已晚,要在黔江落店
了?”
尹天骐道:“何兄有什么事吗?”
何云骧道:“小弟想奉托一事,不知张兄是否方便?”
尹天骐道:“何兄请说,兄弟办得到的,自当代劳。”
何云骧道:“家姨父是住在黔江不到的石门坎,是张兄必经之路的,小弟想请张兄顺便
替我捎一封信去。”
尹天骐道:“既是顺路,捎一封信的事,小弟自可办到。”
何云骧喜道:“只是麻烦张兄,小弟过意不去。”
尹天骐道:“些许小事,何须挂齿?”
正说之间,店伙已替两人送来晚餐。
何云骧本来是个健谈的人,但这一顿饭,却是食难下咽,不住的攒着双眉。
尹天骐心知他敢情是扭伤脚踝,不大好受,饭后就起身道:“何兄还是早些休息吧。”
何去骧两眼望着尹天骐,点了点头道:“小弟修好书信,明日一朝,再送与张兄,那就
劳张兄费神了。”
尹天骐回转自己房中,也就熄灯上床。
想起一连两天,沿路都有灰衣汉子骑马追踪,看来这一批贼党,果然和师傅有着极深的
宿怨,居然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自己奉命赶去川西,负有侦查青城派失事的任务,师傅一再叮嘱,务必隐秘行藏,才不
致为对方察觉。
若非前日遇上铜脚老前辈,送了自己一张面具,自己纵然不怕,但终究节外生枝,徒招
许多麻烦。
心念转动,只听隔壁何云骧在床上辗转反侧,似是扭伤了脚,疼得他难以入睡,他心中
暗暗觉得好笑!
这位何兄当真娇养惯了,这么一点轻伤,就忍不住!
一宵易过,翌日早晨,尹天骐漱洗之后,就往隔壁房走去。
何云骧也已起来,他一晚未睡,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独自坐在床沿上,似在想着心事,
一眼看到尹天骐,立即含笑道:“张兄起来了?”
尹天骐问道:“何兄脚伤,是否好一些了?”
何云骧攒攒眉道:“小弟一晚未曾合眼,大概连张兄也吵得没有睡好?”
尹天骐道:“我看何兄还是找个伤科大夫看看的好。”
何云骧点点头,苦笑道:“张兄说的极是,小弟原想和张兄结伴同行,看来是走不成
了。”
尹天骐道:“何兄还是在这里养息一天再走吧,不知书信写好了没有?”
何云骧瞪眼望望尹天骐,点点头,从几上取过一封信来,说道:“信是写好了,只
是……”
尹天骐笑道:“何兄毋须客气,兄弟原是顺路。”
何云骧欲言又止,微微叹息了一声,手中拿着书信,双目一抬,说道:“小弟心里乱得
很……”
尹天骐道:“何兄也不用焦急,这点轻伤,养息一二天,也就好了,兄弟自会把书信送
到,何兄但请放心。”
何云骧点点头,道:“小弟已在信封上写了地址,那就拜托张兄了。”
说着,把书信递了过来。
尹天骐看他递来书信,右手似在微微发抖,当下也并未在意,接过书信,往怀里一塞,
说道:“何兄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么?”
何云骧脸色苍白,微微摇头道:“没有了。”
尹天骐道:“那么兄弟就要走了。”
何云骧两道眼神,流露出依依不舍之色,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说道:“张兄前途珍
重。”
尹天骐道:“何兄不劳相送,后会有期,兄弟走了。”
何云骧拐着脚送到门口,黯然道:“张兄,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能把晤?”尹天骐
心头一阵感动,回身道:“兄弟探亲回来,自当专程到黔江拜候何兄。”
何去骧凄凉一笑道:“但愿如此。”
尹天骐身往外行去,会了店账,步出客栈,从店伙手中接过马匹,翻身上马,一路朝西
兼程。
中午在咸丰打了个尖,一路没再遇上骑马追踪的灰衣汉子,敢情贼党找不到自己,没有
再追下来。
傍晚时分,离黔江不远,尹天骐探怀取出何云骧的信来。低头一瞧,只见信封上写着:
“敬烦张兄袖交石门坎大槐树刘宅,姨父大人面启。”
字迹娟秀,倒似出于女子手笔!
眼看前面山麓树林之间,炊烟袅袅,似是一处镇集,不知是不是石门坎?当下就一夹马
腹,朝那小镇驰去。
赶到镇上,原来这里只有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尹天骐略一打量,就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牲口,走近一家草舍门前,朝一个老者拱拱手
道:“请问老丈,这里可是石门坎么?”
那老者含笑道:“正是,不知尊客要找哪一家?”
尹天骐道:“在下要找大槐树刘宅,请问从那里去?”
那老者朝北一指,道:“大槐树,从这里去,还有半里来路那里确有一所大宅,尊客转
过山脚,就可以看到,只不知他们是不是姓刘?”
尹天骐道:“多谢老丈,那大概就不会错了。”
说完,拱拱手重又上马,依着老者指点,往北赶去。
转过一座小山,果见山麓间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高大槐树,远远望去,矗立如盖!
在槐树下方的一片空地上,盖着一座庄院,背山而起,想来就是刘宅了。
这时暮霭渐深,四外一片苍茫,眼看天色快黑!
尹天骐心头暗暗焦急,一夹马腹,纵马奔到庄前,跃下马背,匆匆把马匹栓在一块大石
上,就朝庄院走去。
跨上石阶,正待举手拍门,原来两扇大门,只是虚掩着,并没关上,轻轻一推,便自呀
然开启。
但见里面庭堂深邃,望去一片阴暗,不见一人!
心中不禁大奇,偌大一座庄院,怎会不见人影?不觉举步迳自走了进去,到达二门,依
然不见有人出来,脚下一停,一面大声问道:“里面有人么?”
过了半响,还是没人回答,生似无人居住的空宅一般,但何云骧明明说这里是他姨父的
家!
尹天骐暗暗皱厂下眉,跨进二门,越过天井,又在阶前停了下来。
这回他看清楚了,庭上白幔高悬,赫然停放着一具黑漆棺木!
旷野之间,孤零零的一座空宅,已使人有阴森之感,何况又在天色将黑之际,四外本已
暗影幢幢,这素幔桐棺,更增加了大厅上的森森鬼气!
尹天骐纵然胆大,但处此情景,也不觉有些机伶伶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刘宅就是死
了人,停棺在此,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提气叫道:“屋里有人么?”
这一声,他凝足真气而发,声音极为响亮,那知过一阵,依然不见有人答应。
尹天骐自言自语的道:“这就奇了,难道何云骧也不知道这座大宅,已经没人居住
了?”
不由望了手中信封─眼,暗想:“看来这封信,是无法递又给他姨父了。”
“啊!这棺中死者,不知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何兄的姨父?”
心念一动,举步跨上大厅,直向那具棺木走去。
到得近前,探手取出火折子,随手晃亮,正待俯身瞧瞧死者姓名,陡见棺上压着一张纸
条!
略一迟疑,伸手取起白纸,但见纸上─行字迹,墨水未干,写的竟是:“小伙子,你又
上当了!”
尹天骐看的不禁一呆,看这留字的人的口气,极似昆仑一脚铜脚老前辈。
“上当”,自己受人之托,代递一封信,如何能算“上当?”
想到这里,不禁对手中这封密封的书信,起了疑念,一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
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送上尹天骐一名”。
七个娟秀字体,下面并无具名,只书了一个云朵,自是何云骧的记号了。
尹天骐看的心头猛然一怔,暗道:“那何云骧原来竟是贼党,他已然看破了自己行藏,
诿称摔伤了脚,托递书信,无非是想把自己骗来此地,自行投到!”
想到这里,不觉怒哼一声:“好个贼子,你装作的真象!”
一个箭步,掠到灵帏前面,伸手一掀,目光掠过,只见帏后地上,歪歪倒倒躺着十几个
人,全被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的身穿长袍,也有家人打扮,显然是早有预谋,只等自己上
钩。
要不是铜脚老前辈制住穴道,杀之不武,就让他们去吧!
愤然放下布帏,大步走出庄院,解开缰绳,跃上马背,一带缰绳,循着原路,退出石门
坎。
刚到镇口,正待朝大路奔去!
突听身后惊铃齐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尹天骐不觉心头大怒,暗道:“贼
党真要苦追不舍,今晚少不得叫你们认识厉害!”
但听暮色之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前面可是张兄么?”
这是何云骧的口音,他果然追上来了!
尹天骐暗暗冷哼一声,带转马头,说道:“何兄腿伤好了么?”
何云骧纵马急驰,赶到跟前,立即勒住马头,凝目望着尹氏骐吁了口气,举手拭拭汗
水,道:“张兄走后,小弟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才一路紧赶而来,张兄也刚到吧?”
尹天骐道:“何兄什么事放心不下?”
何云骧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弟自己来了,张兄不用再去,把信还给小弟,快快走吧,
黔江不宜落店,小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张兄前途珍重。”
尹天骐看他还要对自己假撇清,不觉气往上冲,剑眉一轩,朗朗笑道:“何兄你这番盛
情,兄弟心领,书信方才已经送达,何兄来的正好,就请你转告他们,尹天骐并不是怕事的
人,再要犯到我尹某手里,可没有今天这么便宜了。”
何云骧脸色剧变,身躯陡然一震,惊疑的道:“你……你真的把信送去了?”尹天骐
笑道:“难道还是假的?何兄不防回去瞧瞧!”
说完,一抖缰绳,掉转马头,正待离去。
何云骧急道:“尹……尹兄请留步。”
尹天骐星目放光,不耐的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何云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欲言又止,半晌才自含幽怨,低低的道:“尹少侠面前,
我也不想再隐瞒了,贱妾实是女儿之身,名叫贺云娘……”
尹天骐突然“哦”了一声,道:“姑娘大概就是前晚的红衣女子了?在下拜领!”
娘一记‘阴手’,和一支斑蛇毒针,总算在下命长,没死在姑娘手下。”
贺云娘脸有愧色,俯首道:“贱妾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昨日和少侠并肩同行,觉得尹
少侠实是人间龙凤,不忍你再涉奇险,少侠能够安然退出,实出贱妾意外之事。贱妾欲助无
能,只有向少侠进一己衷言,你此去川西,险阻重重,无异自投罗网,为少侠计,川西之
行,还是不去的好。”
尹天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呆得一呆,拱拱手道:“贺姑娘如此关照,在下深
感盛意,不过在下师命难违,川西就是龙潭虎穴,在下既然敢来,自无中途退出之理,姑娘
请回吧!”
贺云娘道:“贱妾不能多耽,少侠决心要去川西,贱妾也不能勉,但愿你沿途小
心……”
话声未落,但听两声凄厉长啸,远远传来!
贺云娘听得脸色大变,急急说道:“尹少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尹天骐剑眉轩动,冷笑道:“既然有人冲着尹某而来,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些什么牛鬼蛇
神?”
贺云娘急的连连挥手,叹息一声道:“现在再走,已经来不及了。”
一面只好大声说道:“小弟怕张兄找不到大槐树刘庄,才急急纵马赶来,张兄怎好过门
不入?”
尹天骐心中暗道:“此女如此善变,不知她方才说的,是真是假?”
─面朗笑道:“刘庄,在下去过了,你这点伎俩,在下已经领教……”
嘶!嘶!两道人影,已经疾如流星,泄落当场!
尹天骐举目望去,黑暗之中,只见飞落马前的两个形如僵尸的枯瘦老头!
两人一式穿着长仅及膝的黑衫,面色惨黄,肌肉内陷,只剩了一身支离瘦骨,双目微
合,并肩站立当地,一动不动,好像在打着瞌睡。
贺云娘一见两人,慌忙翻身下马,躬身道:“晚辈贺云娘,参见两位护法老前辈。”
右边一个枯瘦老人三角眼微睁一线,阴森的道:“这小子就是尹天骐么?”
贺云娘道:“他自称张文龙,说是去重庆府投亲的,晚辈不知他是不是尹天骐?是以想
约他到刘庄去……”
右首枯瘦老人没待她说完,森然一笑道:“就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有这么麻烦?
把他宰了就好。”
尹天骐不知这个枯瘦老人来历,但看他们一副僵死般模样,分明练成了旁门中极厉害的
阴功,心中早已存了几分戒心。
此刻听厂那枯瘦老人的话,不觉心头火发,身形一挺,飞落地面?伸手揭下面具,朗笑
道:“尹天骐就在这里,你们两个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东西,有本领就把小爷宰
了。”
左边一个双目微睁,从眼缝中射出两道森森寒芒,盯注着尹天骐,阴笑道:“后生小
辈,在老夫两人面前,你敢这般无礼?”
尹天骐俊目含光,冷笑道:“有何不敢?”
右边一个道:“你可知老夫两人是谁么?”
尹天骐正待答话,陡听耳边传来一丝极细的声音说道:“这两个老魔头,就是飞天双尸
赫连兄弟,你不是他们对手,快快退开。”
尹天骐听出这说话的正是铜脚道人,不禁心头一喜,但听说眼前两人,竟是昔年凶名久
着的飞天双尸赫连兄弟,心头又是暗暗一惊。
自己曾听师傅说过,这两人原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叫赫连飞,一个叫赫连天,早在三
十年前,就已名满绿林。
只是他们除了兄弟两人,同行同止,从不和武林中人来往,作事心狠手辣,当年不知有
多少成名人物毁在他们手下。
后来听说被一位隐名异人不知用什么神功慑服,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也有人传言
他们已经死了,想不到今天会在此地出现。
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的事,但见站在左首的赫连飞突然双目乍睁沉声说道:“何方高
人,隐身树上,怎么不现出身来,让老夫兄弟见识见识?”
这下,听的尹天骐不由大吃一惊,试想铜脚道人以束气成丝,千里传音之术和自己说
话,居然被他听出声来,这份功力。岂不骇人?
但听远处树上,有人低声笑道:“你们两个老怪物,巴巴的赶来,和人家娃儿叫阵,真
是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赫连飞怒哼道:“胡说,老夫兄弟只是路过此地,凭这小子,难道还要咱们动手?”
那人道:“说的好听,那么你们两个老怪物,干么要拦着人家娃儿?”
赫连天阴声道:“朋友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们以大欺小,你管我老人家是谁?”
赫连飞阴声道:“朋友再不现身,却要老夫兄弟请么?”
那人轻笑道:“不敢当,我要少陪了。”
他话声方落,突听一声沉哼,飞天双尸两道人影,急如电射,凌空朝数丈外一棵大树上
扑去!
适时,但听一声大笑,从那大树上飞起一道黑影,抢先一步,朝北投去。
飞天双尸那里肯舍,尾随着那道人影,紧紧迫了下去。
这三人的身法,当真快得如同划空流星,一闪而逝,几乎使人看不清楚!
尹天骐心知铜脚老胆辈有意把两个老魔引开,正待转身,听见有首树林中,刷、刷、
刷,几声轻响人影闪动,现出十几个人来。
为首一个长髯老者,身材魁梧,面如死灰,穿着一件长衫,尹天骐在刘宅灵帏后见过此
人,那时穴道受制,躺在地上。
稍后一个身穿黑衫,面目深沉,手持青龙夺,正是在巴东和自己动过手的黑衫人。
这两人身后,一排横列约有十人以上,大都不过三十左右,全都穿着深灰短服劲装,手
中各自握了兵刃。
尹天骐凝目望去,那夜使剑汉子,假扮采花淫贼的人,均在其中。
贺云娘早已走了过去,朝长髯老者躬身陀礼。
长髯老者低低问道:“两位老护法已经走了么?”
贺云娘道:“二老追逐一个隐身树上的人去了。”
长髯老者怒哼一声道:“那准是铜脚老道了!”
尹天骐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眼看对方人手众多,心中暗暗忖道:“今晚说不得只好和他
们舍命一拚了。”
心念一动,立即翻起长衫,从腰间撤下判官笔,剑眉一轩,冷然说道:“诸位苦苦追
踪,一再暗施诡计,究竟和在下有什么过节,今晚既然遇上了,在下正好向诸位讨个公
道。”
长髯老者面容冷肃,回顾左右?吩咐道:“不用和他多说,过去把他剁了!”
尹天骐听的勃然大怒,喝道:“好个老贼,你们一起上,小爷未必怕了。”
黑衫人身形一晃,倏地欺近,冷笑道:“小狗,拿命来吧!”
青龙夺呼的一声,直劈过去。
尹天骐心头气怒已极,大喝一声:“来得好。”
判官笔奋力朝外磕去,两件兵刃一撞,响起一声金铁交鸣!
黑衫人只觉手腕一阵酸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尹天骐也被震的虎口发热,判官笔
直往下沉的一沉。
二人才只拆了一招,但听飒然风响中,已有四五条人影纷纷跃出!其中一个使剑的首先
赶到,仆身探臂,一剑朝尹天骐背后急刺过来,这一剑来的悄无声息毒辣无比。
尹天骐身形未转,业已发觉有人偷施袭击,心头更是愤怒,双足一错,判官笔一记“龙
尾挥风”,向后封出。
但听又是一声金铁狂鸣,那人长剑被震的直荡开去。尹天骐没再理会,左手振腕一指,
朝黑衫人迎面点出。
黑衫人闪身避开一指,青龙夺突然一紧,刷、刷、刷,连攻三招,锐厉风声,直逼面
门。
同时左右人影交闪,又有三个人扑了过来,这三个人使的都是单刀,刀光霍霍,分向尹
天骐两侧攻到。
那使剑汉子却也不弱,他被尹天骐一笔震退,眼看同伴跟着扑来,胆气一壮,立时挥动
长剑,奋力进招。
尹天骐武功再高,也不能敌得住五名一流好手。
这一战打得沙飞石走,异常惨烈,但见人影盘旋,刀剑交错,笔芒夺影,相互流动,不
时发出叮叮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
尹天骐凭着师门绝艺,力敌五人,他一支八尺长的判官笔,洒出了点点笔影,专打人身
三卜六处的穴道。
尤其他左手振腕发指,嘶然指风,更是凌厉,围攻他的五人,真还不能不小心提防!
就是这样,但此进彼退,配合攻敌,尹天骐仍是被他们困在核心,左冲右突,兀是无法
占得上风。
但人家为首的长髯老者,既是众人之首,武功自然更是了得,此刻依然面目冷森,站在
那里观战。
他身边还有五六名劲装汉子,也各自手执兵刃,并未加入战圈。
尹天骐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焦急,猛地一声大喝,手中判官笔一记“力划鸿沟”,向四
外扫出!
笔锋闪过,但听呛呛呛呛,一片连响,把围攻四人手中的兵刃,都荡了开去,连人带
笔,几似一点流星,直向黑衫人冲去。
那黑衫人还真不敢和他拚命,向后一仰,连退数步。
尹天骐笔锋洒开,寒芒如雨,挟着强凌的尖风,紧紧追击而上,其他四人,齐声叱喝,
一剑三刀,同时向尹天骐身后袭至。
尹天骐早已看准今晚众人之中,要以长髯老者和黑衫人武功最高,自己如能先伤了黑衫
人,就可减少一个强敌。
因此对追扑而来的四人,只施展听风辨器,趋闪躲避,手腕挥动,连攻了十几招,招捐
都向黑衫人痛下杀着。
铁面神判耿存亮的三十六式点穴笔法,招招紧接,笔势奥密,这一轮快攻,有如排山倒
海,直逼得黑衫人没有还手之力,连连倒退,险象环生。
那长髯老者眼看自己这边五人联手,还敌不住人家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脸色突然一
沉,右手向前一挥。
登时又有三道人影,飞扑入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要知听风辨器,躲闪敌人兵刃,只能临时应用,不能持久,尹天骐
一口气攻出了十几招,正把黑衫人逼得连连后退之际,突觉身后使剑汉子,倏地欺近,一剑
朝右肋刺。
他此刻早已拚上了命,心念闪电一动,听风辨位,头未转顾,脚未移动,右手一挥,一
记“回风舞柳”,奇快绝伦的朝身后劈去!
人随笔转,旋若陀螺,口中冷喝一声:“就是你吧!”
左手紧随右手,振腕一指,朝使剑汉子右肩点出。
这一着,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他喝声出口,响起了声金铁大震,长剑已被判官笔荡开。
便听一声闷哼,使剑汉子一条人影,应指直飞出去。
尹天骐这一招虽是奇快绝伦,但黑衫人有此一缓之势,青龙夺立时乘机反击。
同时那急扑而来的三人,也及时赶到,三柄单刀,分由三个方位攻出,瞬息之间重将尹
天骐围在中间。
尹天骐虽伤了对方一人,但此刻又平添三名好手,身落重用,更觉应付困难。
一支判官笔奋力展开,只听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接着但见一棵大树底下,现出了
一个瘦高人影,徐徐说道:“诸位檀樾,且请住手!”
原来是一个老和尚,双掌合十,目注战场,似是尚未弄清场中的情势,静待大家停手。
月黑风高,夜色如漆,相距较远,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面貌衣着。
长髯老者因来人突然现身,身手似是极高,只因无法看清来的是谁?心中一急不觉冷喝
道:“大家一齐加劲,除了小狗再说。”
贺云娘低说一声:“我去。”
身形一闪,飘身扑入战圈,手中长剑挑动,侧身欺入。
以黑衫人为首的七人,正在环攻之际,听到长髯老者喝声,一齐加劲,尹天骐在一支青
龙夺和六柄单刀全力抢攻之下,颇感不支!
但差幸贺云娘适时介入,她明是助阵,但长剑左右挑动,反而把右方三名汉子架了开
去。
她长剑展开,攻势如风,却是朝尹天骐左右乱刺,没有一招真正刺到他身上。
这一来,自然碍了旁人的手脚,也帮了尹天骐的忙,本来左遮右拦,岌岌殆危之势,也
因而松了口气。
那老和尚才一现身,接着又有一道人影,相继赶到。
老和尚眼看他喝声出门,大家不但并未停手,反而加紧扑攻,不禁白眉微轩,举了举
手。
他身旁四个灰衣僧人,同时躬身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那老和尚道:“他们若是再不肯住手,你们就出手把双方拦下了。”
四个灰衣僧人应了一声,但听一阵锵锵剑鸣,各自掣出了长剑,其中一个高声说道:
“峨嵋掌门人在此,诸位檀樾,快请住手。”
峨嵋掌门人,这几个字当真够响亮!
长髯老者没想到来的竟会是峨嵋长眉上人,心头猛然一震,目中寒芒飞闪,阴森一笑
道:“冲着峨嵋掌教,咱们走吧!”
围攻的人,立即纷纷转退,一场恶斗,也随着静止下来。
长眉上人双平合十,道:“老檀樾如何称呼?”
长髯老者阴笑道:“老朽江湖草莽之人,说出姓名来,上人也未必知道。”
一挥手,率着众人,像风驰电卷而去。
尹天骐听说来的是长眉上人,心头不禁大喜,慌忙拭着满头的汗水,收起兵刃,走了过
去,躬身行礼道:“晚辈叩见老禅师。”
长眉上人眼神如电,直注尹天骐脸上,吃惊道:“你不是尹小施主么?”
尹天骐道:“晚辈正是尹天骐。”
长眉上人奇道:“小施主怎会到这里来的?”
尹天骐想起那晚桑药师说过:“长眉上人下榻少林,何不找他商量商量?”
师傅曾说:“青城派退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此事不愿张声出去。”
自己自然不好直说,心念一转,只好答道:“晚辈是替桑老前辈送一封家书去的。”
长眉上人道:“那么小施主如何会和这些人动手的呢?”
尹天骐道:“晚辈也不知,这些人一再设计陷害,今晚已是第三次了。”
当下就把这一路上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长眉上人白眉微微─皱,心中低喧一声佛号,才道:“如此说来,小施主也不知他们路
数了?”
尹天骐道:“这些人中,晚辈一个也不认识。”
长眉卜人点点头道:“盟主嫉恶如仇,和江湖黑道难免结下怨隙,他们对盟主无可奈
何,只好纠众向小施主寻仇了。”说到这里,口气微顿,又道:“老衲下榻东云庙,时闯不
早,小施主不如随老衲同行,到东云庙宿一宵吧。”
尹天骐躬身道:‘晚辈正感城门已闭,无处投宿,那是最好不过了。”
当下就牵过马匹,随同长眉上人而行。
到得东云庙,长眉上人吩咐随行弟子,要厨下送来了一份素斋,并在静室右侧,腾出一
间禅房,作为尹天骐的卧室。
尹天骐吃过素斋,眼看长眉上人已回转静室,不敢惊动,也就熄灯就寝,他因方才力战
九名高手,消耗子不少真力,这一躺下,就浑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之中,依稀听到一声低弱的呻吟之声!
尹天骐自幼练武,耳目何等敏锐,这一声呻吟,虽极低弱,他还是霍然惊醒过来,侧耳
细听,敢情那人只呻吟了一声,就已停止,不再听到声息。
尹天骐方自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忽听隔壁房中,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心中暗暗奇
怪,忖道:“这隔壁禅房,住的不是长眉上人么?老禅师早已入定了,怎么会发出这种响动
的声息来?”
他此次入川,一路上连遇事故,已然随时都提高了警觉,心念转动,不觉贴着板壁凝神
倾听。
这一谛听,被他听出除了响动之外,还夹杂着“格”格”轻响,那是有人竭力咬着牙
齿,发出的声音!
一时不禁大为惊奇,暗想:“长眉上人入定之时,怎会响动咬牙呢?”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老禅师在行功之际,突然运岔真气,走火入魔。一是在入定之
时,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声息虽然不响,但连自己都听到了,老禅师随行的四名弟子呢,何以没人进去?
尹天骐越想越觉可疑,突听砰然一声,似是有人摔倒下来!
隔壁房中,果然出了事情!
尹天骐这下那还迟疑?一跃下床,取起判官笔,匆匆开门出去,一个箭步,掠到窗下!
举目往里望去,屋中一片漆黑,不见有何动静?
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忍不住凑着窗棂,低声叫道:“老禅师……”
屋中没有答应,尹天骐又叫了一声:“老禅师。”
这一声已然响了不少,照说,长眉上人数十年修为,内功何等精深?自己即使脚步再
轻,只要走近窗前,决难瞒过他耳朵,何况自己又在窗下连叫了两声,怎会一无声息?
纵然老禅师在入定,没有听到,他四名随伺弟子,又到那里去了?
尹天骐在门口等了一阵,越发感到事有蹊跷,举手一推,房门里上了闩,没有推得开
来。
试想长眉上人终究是一派宗主,武林前辈,尹天骐纵然心头觉得可疑,却也不敢鲁莽,
只好又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说道:“老禅师睡了么?晚辈尹天骐有事叩见。”
这回,他早巳料到不会有人答应,这叩门说话,无非是礼貌罢了,这样又等了半晌工
夫,屋中仍然没有半点声音。
尹天骐那还犹豫,右掌微吐,“喀”的一声,房门应手而启,他全身暗布功力,左掌当
胸,举步跨了进去!
目光迅疾一扫,黑暗之中,只见榻前地上,倒卧着一个人影!
尹天骐心头惊凛,左手急忙探怀取出火折子,随风一晃,目光随着火光,朝地上望去!
这一看,尹天骐几乎失声惊叫出来!
那倒卧地上之人,赫然正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
但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此刻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竟然狰狞得可怕!
原来长眉上人一张满布绉纹的脸上,宛如涂上一层绿色颜料,火光之下,更显得绿阴阴
的。
连他一双失去了神光的眼睛,睁得又圆双大,定在那里,也碧绿怕人,甚至分不清瞳
人,眼白。
尹天骐瞧的心弦大震,不禁暗暗忖道:“老禅师分明是中了剧毒,但这是什么毒呢?居
然竟有如此厉害?”
他几乎无法辨认长眉上人究竟是生是死?
心念电转之时.突见长眉上人眼睛忽然支了一下,一双枯瘦的右手,颤巍巍举起,朝胸
口指了指,接着“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尹天骐蓦然想起那天铜脚道人送自己的一瓶“辟毒丹’来.一时无暇多想,慌忙从怀中
取出,打开瓶塞,倾出两粒黄色药丸,送到了长眉上人的嘴边,一面说道:“这是辟毒丹,
专解各种剧毒,快快服了。”
口中说着,已把两颗药丸,纳入他口中。
铜脚道人当日曾说,任何剧毒,一粒已够,他怕长眉上人中毒已深,是以一下就喂了他
两粒。
那知手指接触到上人面颊.已然冰冷!
心头不觉又是一怔,暗想:“他方才还举起手来,朝自己指指胸口,足证他尚未死去,
怎会在这眨眼之间,就触指冰冷了呢?”
他哪里知道长眉上人中的奇毒,何等厉害,换了个人,早就毒发身死,只是他凭仗着数
十年修练,勉强提聚一口气,护住心脉,等待有人闻声进来。
方才这举手一指,虽然已经不能说话,终究有了交待,一口强自提聚的真气,也随着散
去。
尹天骐把药丸纳入他口中之后,急忙伸手一摸,老和尚全身僵冷,果然已经气绝身死。
看来纵有灵药,也无法挽救了?
心中暗暗一叹,自己要是听到异声,就立时赶采,也许有救!
啊!老禅师方才用手指指胸口,莫非是告诉自己,他中了人家毒药暗器,伤在胸口不
成?
他四个随行弟子,一个不见,自己已是唯一目击之人,如能找到毒药暗器,就不难查出
杀害老禅师的凶手了。
一念及此,立即弯下身去,解天长眉上人胸口衣衫,但见全身肤色悉呈碧绿,只是找不
到伤口。
一时正感不解,老禅师胸口既无伤痕,他朝自己指指胸口,又是什么意思呢?目光一
转,瞥见长眉上人怀中藏着一面如意形的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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