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东方玉作品武林玺

武林玺


第十六章 千里追踪



  桑南施望着尹天骐眨着眼睛,含笑说道:“大哥,这两位老前辈突然借故离去,你是不
是觉得有些奇怪?”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其中定有缘故。”
  桑南施道:“我想两位老前辈的突然离去,只有两个可能。”
  尹天骐笑道:“我只想到了一个。”
  桑南施偏过头去,望着尹天骐,道:“你倒说出来听听。”
  尹天骐道:“我想两位老前辈准是在路上发现了贼党。”
  桑南施晴的笑道:“还有一点,就是两位老前辈因一路之上不会发生事故,才借故离
去,想以我们为饵,把贼人引出来。”
  尹天骐道:“贼党一定会来么?”
  桑南施道:“贼党把我们看作眼中之钉,是因为我们知道了贼党许多秘密,必须杀人灭
口,如果让我们见到耿伯伯,他们的阴谋,也就被揭露无遗了。”
  尹天骐在手掌上击了一拳,笑道:“这话不错,贼党决不会放过我们,这一路平安无
事,那是贼党慑于两位者前辈的威名,才不敢轻率下手,两位老前辈这一走,正是他们下手
的好机会了。”
  说到这里,不觉星目含光,重重哼了一声,愤然道:“那就让他们来试试,我们未必就
怕了这些贼党。”
  桑南施轻笑道:“我想两位老前辈,也一定就在我们附近。”
  两人从荆山一路东行,经武汉往南,一连几天,依然连半点贼党影子都没见到。
  这天到得阳新,已是傍晚时分。
  这阳新,乃是湖北邻近江西的县城,东连九扛,南通湖南,虽是偏僻山城,却也算得交
通要道。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在街上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
  伙计替两人端上洗脸水,趁桑南施回房漱洗,悄悄走近尹天骐身边,低声叫道:“客
官。”
  尹天骐这几天来,一直提高警觉,一见店伙悄悄走来,右掌蓄势,霍地转过身去,沉喝
道:“什么事?”
  那店伙不由的吓了一跳,立即陪笑道:“客官莫要误会,小的是跟你老捎一句口信来
的。”
  尹天骐道:“捎什么口信。”
  店伙跨上一步,凑着头,谄笑道:“是客官一位朋友,要小的捎口信来的。”
  尹天骐越听越奇,自己两人刚到阳新,那来的朋友?心中想着,不觉问道:“他姓甚名
谁?”
  店伙陪笑道:“那位相公没说,他说和你老是极熟的朋友。”
  尹天骐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店伙探头望望桑南施的房门,低声道:“那位相公说,晚餐之后,他在小店门前等
你。”
  尹天骐道:“他还说了什么?”
  店伙忽然神秘一笑,声音说的更低,道:“那位相公要小的交待你老,不可让你老的妹
子知道。”
  尹天骐绉绉眉,沉吟道:“这人会是谁……”
  忽然“啊”道:“伙计,这人生的如何模样?”
  店伙道:“那是一个读书相公,年纪不大,约摸二十来岁。”
  尹天骐暗暗奇怪,心想:“自己那来这么一个朋友,敢情是他看错了人?”
  那店伙站在边上伺候,眼角斜睨,看到桑南施的人影从房中走出,慌忙哈着腰陪笑道:
“好了,小姐来了,客官看看要在小店用饭?还是到街上去吃?咱们城里,横大街上的一家
春,酒菜也是有名的,要不小的替两位去叫?”
  他一面说话,一面直向尹天骐连使眼色。
  尹天骐知道他是受了那位相公之托,说是不可让妹子知道,一时倒也不好再问,回头朝
桑南施道:“妹子,我们出去吃还是要伙计给我们送来?”
  桑南施嫣然笑道:“我随便。”
  尹天骐道:“那就要伙计们给我们送来好了。”
  店伙忙道:“是,是,客官要点什么菜?”
  尹天骐道:“你要厨下配几个菜就好。”
  店伙道:“两位要不要来一壶酒?”
  尹天骐道:“我们不喝酒。”
  伙计连声应“是”,匆匆退了出去。
  尹天骐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心中只是盘算着那人约自己在客店门前见面,自己该不
该告诉桑南施?继而一想,他既然要伙计转告,不可让她知道,自己暂且不用提起,晚餐之
后,就去看看他究是何等样人?凭自己所学,也未必对付不了。
  桑南施看他喝了一口茶,就托着茶碗出神,不觉惊声问道:“大哥,你好像有什么心
事?”
  尹天骐道:“没有。”
  桑南施抿抿嘴,轻笑道:“你当我看不出来?”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真的没有。”
  桑南施道:“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尹天骐道:“我喝了口茶,稍事休息罢了。”
  桑南施含情脉脉,关切的道:“这些天来,我们一直在东奔西跑,长途跋涉,就是铁打
的人,也会疲乏,吃过饭,你该早些安歇才好。”
  说话之时,店伙送来饭菜。
  晚餐之后,桑南施就催着尹天骐早些休息,自己也就回房去了。
  尹天骐等桑南施走后,过了一回,带上长剑,悄悄开门出去,然后又轻轻掩上房门,步
出店门。
  这时大街上华灯如画,行人往来,也甚是热闹,酒楼上传来一阵阵的清唱,和酒客们的
猜拳喝闹之声!
  好像每一个城镇,到了晚上,都是如此,化钱的大爷们,非醇酒美人不乐!
  尹天骐在客店门前徘徊了一阵,那里有什么人等侯?心中正感奇怪!
  忽见一名在店伙匆匆从门内走出,朝自己哈哈腰,陪笑道:“请问客官,贵姓可是尹
么?”
  尹天骐道:“不错。”
  那店伙忙道:“那么客官是在这里等一位朋友了?”
  尹天骐道:“你如何会知道的?”
  那店伙连连陪笑道:“贵友特地打发小的来请,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完,转身往店里行去,走在前面领路。
  尹天骐心中暗暗奇怪,心想:“这人原来就住在店里。”
  他跟着回进大门,穿过店堂,一直走到后进上房。
  店伙在一间房门口,轻轻扣了两下,陪笑道:“相公,尹相公来了。”
  房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衣少年含笑迎了出来,拱手道:“尹兄请进,兄弟已经候驾多时
了。”
  店伙躬了躬身,便自退去。
  尹天骐骤观青衫少年,不由怔的一怔,道:“原来是你。”
  青衫少年展齿一笑,道:“快请里面坐,别老站在门外,我又不会吃掉你的。”
  尹天骐举步走入室中,青衫少年随手掩上了房门,轻笑道:“尹少侠没想到会是我
吧?”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化名何云骧,托尹天骐到石门坎大槐树送信的贺云娘!她此刻
虽是青衫儒巾,打扮成读书相公,但笑盈盈的站在灯前,掩不住那秋水明眸,瓠犀皓齿,和
脉脉含情的模样!
  她虽没有桑南施那么温婉娇憨,但却另有一种秀媚成熟之美!
  贺云娘轻笑出声,问道:“尹少侠先别多向,我特地要厨下准备了几色酒菜,你请来吃
杯水酒,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尹天骐回目一瞧,果见临窗一张桌上,放好了五六样菜肴,两付杯筷,和一壶美酒,暗
自攒了眉,心生警惕,忖道:“不知她又在耍什么花样了?”
  这也难怪,他在巴东和石门坎,已经上过她两次当!
  贺云娘看他没有作声,眨眨一双明澈大眼,嫣然笑道:“你怎的不说话呀,既来之,则
安之,酒莱怕要冷了,快坐下来吃!”
  说着,抬了抬玉手,示意尹天骐在对面坐下,玉腕一伸,挽起酒壶,先替尹天骐斟满了
酒,然后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端起酒杯,笑道:“尹少侠,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尹天骐拱拱手道:“月前在下身中老贼‘玄冰掌’,多蒙姑娘照顾,在下还没向姑娘道
谢哩。”
  贺云娘笑道:“你怎会想到是我的?其实那都是你那位妹子出的力,两次给你气,我可
不敢冒人家的功劳。”
  “两次度气”,度气自然是口对口度的,这话听的尹天骐俊脸一红。
  说话的贺云娘也双颊飞红,秋波一转,瞧着尹天骐面前酒杯,动也没动,不觉抿嘴一
笑,道:“你是不是怕我酒里下了毒药?”
  伸手取过,仰脸喝了下去。
  尹天骐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在下并无此意。”
  贺云娘道:“没有这意思就好,酒莱凉了,我们还是先吃些酒菜,再谈别的。”
  话声一落,又替尹天骐面前斟满了酒。
  尹天骐不好推辞,只得干了一杯。
  贺云娘提起酒壶,又替他斟了一杯,说道:“尹少侠,我再敬你一杯。”
  尹天骐和她对饮了一杯,忍不住问道:“姑娘见召究竟有什么事?”
  贺云娘连喝了三杯酒,眉梢眼角,渐生红晕,深情款款的道:“贱妾预备水酒,原是一
念情痴,心敬君子,想和你一倾情愫,表明我的心迹……”
  尹天骐道:“姑娘在唐家堡指点路径,又蒙照顾,这份高谊,在下感激不尽。”
  贺云娘柳眉轻佻,似笑非笑,道:“你这话是真的么?我两次开罪了你,你真的没有恨
我?”
  她说话之时,双目流注,紧盯着尹天骐,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幽怨,和期待之色!
  尹天骐和她目光一对,心中不由的暗暗一凛,赶忙移了开去,说道:“姑娘当时也许是
奉命行事,怎能怪你?”
  贺云娘眨眨眼睛,一双妙目,忽然泪水承睫,笑道:“尹少侠,有你这句话,贺云娘纵
是立时死去也值得了……”
  她脸上虽有笑意,但珠泪纷抛,再也说不下去。
  尹天骐从没遇上过姑娘家含着珠泪,又哭又笑的场面,一时间不由的剑眉微蹙,星目圆
睁,怔怔的望着贺云娘,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才好?贺云娘抽出罗帕,拭拭泪眼,抬目
道:“我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无从说起,我一念情痴,千里追踪,只想问你尹少伙一
句话。”
  尹天骐道:“姑娘要问什么?”
  贺云娘道:“尹少侠是往那里去?”
  尹天骐道:“家师正在江南,在下是赶往江南,谒见家师去的。”
  贺云娘柳眉含颦,一双秋水般俏目,只是望着尹天骐,过了半响,才低声说道:“我有
一句活,说出来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尹天骐心头一动,暗暗哼道:‘她果然有为而来。”
  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徐徐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贺云娘面有喜色,柔声道:“你答应了?”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那要看什么事而言,只要不悖情理,不做非法之事。”
  贺云娘娇嗔道:“瞧你说的这么严重,好像说出来的,都是有悖情理的非法之事。”
  尹天骐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姑娘莫要误会了。”
  贺云娘低头一笑,幽幽的接道:“我和尹少侠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我对你只怕比你自
己知道的还多。”
  尹天骐看她没提正文,不觉问道:“姑娘不是有句话要和在下说么?究是何事?”
  贺云娘眨眨明澈大眼,仰脸道:“我要你在这里安安静静住上几天。”
  尹天骐心头冬的一跳,一张俊脸登时骤然红了起来,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贺云娘突然会意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了语病,不由的双颊发赧,轻轻啐了一口,道:
“休想到那里去了?贺云娘今夜抛去羞耻向你尹少侠剖心示爱,我虽在龙蛇杂处的环境中长
大,但我仍是冰清玉洁女儿之身,并不是荒淫无耻的女人……”
  尹天骐被她闹的心神无主,怔怔的望着她,还没开口。
  贺云娘忽的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我是说,你和你那位妹子,在这家客店里多住上几
天再走。”
  转弯抹角,原来是这句话!
  尹天骐暗想:“莫非他们要对付自己两人,又来不及调集高手,才支使贺云娘使用‘美
人计’,留住自己。”
  想到这里,故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贺云娘道:“没有什么,我以往冷面冷心,自从见到了你,就无故作茧自缚,萦念不
已,我知道你心上已经有了她,我不想你也爱我,更不愿夺人之爱。从西川一路跟踪,原只
是我一念痴情,这几天是我最清闲的日子,此后只怕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想请求
你多留几天,稍慰寂寞……”
  她说的委婉,睁着一双妙目,粉脸也满是希冀神色,当然希望尹天骐答应为好多留几
天。
  但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存亮的徒弟,师傅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
是铁铮铮的汉子,那会被美色所惑?不,他心中早已有了先入之见,认为贺云娘此来,是贼
党使的“美人计”。
  主要是为了不让自己见到师傅,说出他们在川西的阴谋,因此必须在半路上把自己两人
杀以灭口。
  贺云娘要自己多留几日,正好让他们调集高手,一举扑杀。
  想到这里,但觉贺云娘媚若桃李,毒如蛇蝎,她会两次不择手段,暗使诡计,这一次再
以色相行诈,那也不足为奇。
  这样一想,原来对贺云娘引出唐家堡,在自己重伤之后照料救护的一点感激之心,立时
荡然无存,口中冷冷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过了这几天,咱们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
了。”
  这话语气说的甚是生冷,贺云娘那会听不出来?不觉微微一楞,愕然朝尹天骐望来,柔
声道:“尹少侠,你怎么啦?”
  尹天骐道:“姑娘柔情如水,可惜在下一介武夫,不懂得温柔二字。”
  贺云娘粉脸微变,目含幽怨,说道:“你说我今晚和你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么?”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也许不假,但等你们调集高手,在下只怕无法生离阳新。”
  贺云娘娇躯发颤,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尹天骐道:“难道在下说错了?西坛贼党怕的是在下赶去江南,面见家师,说出他们在
西川的全部阴谋,非把在下两人,杀以灭口不可。因此他们要你设法把在下留下来,以便凋
集高手,赶来阳新一举捕杀在下那就永绝后患了。”
  贺云娘听的一呆,娇躯一阵颤抖,满脸俱是凄惶之色,流泪道:“你……还不相信我?
不错,你对西坛的秘密知道的太多,他们决不会放过你,但我劝你在这里多留几日,是出自
我内心的一片善意,为的是你好。尹天骐,贺云娘决不会害你,害我心爱的人,我有我的苦
衷,又不便向你解释,希望你相信我说的不是虚情假意,只要你多留上三五天,就会明白,
你自己珍重。”
  说到最后一句,一个转身,人如巧燕,突然穿窗而出,一条黑影疾如箭射,瞬间就走的
无影无踪。
  尹天骐不防她会突然穿窗而去,一个人怔怔的站在窗下,回想刚才情形,贺云娘向自己
剖心示爱,不论是真是假,自己不该拿话刺伤了她。
  尤其她一再劝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从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听来,虽有许多
地方含糊不清,但她神情语气,显得那么真挚,又似乎不像有假!
  人去楼空,杯冷酒残!
  他面对着窗外半轮残月,沉沉夜色,呆呆的出了回神,伸手掩上窗户,吹熄灯火,推开
房门,闪身走出。
  回到前进上房,眼看隔壁房中早已没有灯火,想来桑南施睡了。也就悄然回房,解衣就
寝。那知睡到床上,但觉思潮起伏,兀自无法入睡。
  愈想愈觉得贺云娘说的话必有深竟,也愈觉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把她气走,直到东方潮
潮发白,才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晨曦照在窗棂上,有些刺眼,尹天骐揉揉眼睛,披衣下床,匆匆开门出去,
店伙送来脸水。
  柔南施早巳洗梳完毕,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俏生生的走进房来,望着尹天骐正待开口,
忽然噢了一声,关注的道:“大哥,你昨晚很早就睡怎么没有睡好。”
  尹天骐勉强笑道:“我睡的很好。”
  桑南施眨着明澈大眼,朝尹天骐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眼,说道:“瞧你连眼睛里都起了红
丝,明明一夜不曾合眼咯!”
  尹天骐怕她追问下去,灵机一动,问道:“妹子,你手上字着什么?”
  桑南施细早一扬,道:“这是方才伙计送进来的,我看你还没醒来,就没敢惊动,你拿
去瞧瞧。”
  尹天骐心头微段一动,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送呈桑南施小姐芳启”,不觉迟疑
了下,道:“这是写给你的。”
  桑南施道:“你打开来看嘛!”
  尹天骐抽出一张素笺,映入眼帘的是两行娟秀字迹,那是:“为你,为他,务必劝他在
阳新多留几天,我想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肯相信。”
  下面并没具名,但不用说,这是贺云娘写的了!
  尹天骐攒攒眉,道:“多留几天.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大哥,你猜这是谁送来的?”
  尹天骐不假思索,脱口道:“自然是贺云娘。”
  桑南施眼中闪过一丝异采,偏着头问道:“大哥怎会知道的?”
  尹天骐这回不好再隐瞒了,俊脸微微一热,说道:“我昨晚见过她了。”
  桑南施口中轻嗯一声,笑道:“是了,她一定劝过你在阳新多留上几天,你没答应。”
  尹天骐点点头,就把昨晚和贺云娘相见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只是其中稍加修改,把店伙捎来口信,说成他自己临睡之时,听到窗前有人轻轻弹指,
等自己穿窗而出,发现一条黑影向后进去,才知是贺云娘有竟把自己引去的。
  当然贺云娘说的许多缠绵情话,也删繁就简,略过没提。
  桑南施等她说完,挽首沉吟道:“这么说,她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了,唉,大哥,你也
真是的,人家一番好意,你却把她气跑了。”
  尹天骐搓搓手道:“我想不出她要我们在阳新多留几天,会有什么好意?”
  桑南施抿抿嘴,神秘一笑道:“我想她对你决不会有什么恶意,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
衷,不便和你明说,你想想看,你把她气跑了,她还会留信给我,要我劝你,可见这事定然
十分重要,也许她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
  尹天骐问道:“妹子也想不出来?”
  桑南施嗤的笑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猜的出来?”
  话锋一转,轻轻的道:“但我却猜到了一点。”
  尹天骐道:“妹子猜到了什么?”
  桑南施粉脸微酡,抿嘴笑道:“她作茧自缚,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尹天骐脸上一红,尴尬的道:“妹子休得取笑。”
  桑南施道:“我几时说的不对了?她对你如何,你心里还会不明白?”
  尹天骐一把捉住桑南施玉手,发急道:“妹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
  桑南施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发急道:“我不知道。”
  尹天骐壮着胆子,低声说道:“妹子,我们这一路上,患难与共,我……我心里只有你
一个人。”
  桑南施羞不可仰,但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幽幽的道:“我知道啦,你快放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尹天骐很快松开了握在手的柔荑。
  桑南施缩回手去,掠掠须发,朝他羞涩地一笑。
  店伙替两人送早餐,陪笑道:“客官请用早餐了。”
  尹天骐点点头,等店伙退出,才轻声道:妹子,你看我们该不该留下来?”
  桑南施红晕未退,偏头问道:“你说呢?尹天骐道:“我急于向师傅复命,自然没有留
下来的道理。”
  桑南施咬着樱唇,沉吟道:“我也想不出她要我们留下来的道理,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停当,也就不理会贺云娘的劝告,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离开阳新,直奔江
西。
  他们已经在路上得到信息,武林盟主驻节九江。
  九江,古名溽阳,沿长江南岸,扼江西门户,域南庐山,终年烟云缥缈,苏东坡有“不
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名句,脍炙人口。
  这是第三天午牌方过,尹天骐、桑南施赶到九江,两人问明武林盟主下榻南城柳家巷,
就径向南城而来。
  九江柳家原是城中首富,庄主柳万春,大家都称他柳百万,据说光是在九江城里、银
楼、银号、当铺、绸缎庄,就有十几家之多。
  柳万春为人乐善好施,因此又有柳善人之称。
  尹天骐、桑南施找到柳家巷,但见屋宇重重,一座清水砖墙门,门前面蹲着一对青石狮
子,就有一人来高!
  大门里面,两边还竖立了不少朱红御牌,写着什么“钦授三品顶戴”,“饮赐花翎”等
煌煌金字,看来这位柳善人还是一位有功名的大员!
  其实,那年头只要你有钱,买官买爵,原是朝廷公开的事,柳善人钱多了,弄个官儿,
荣宗耀租,原也并不足奇。
  但尹天骐却看的暗暗奇怪,师傅生平从不喜和官绅富豪打交道,怎会在亦官亦商的柳家
下榻?心中想着,人已拾级而上走进大门,还没开口!
  只见门内一个身穿青衣的家人,已经站了起来,打量着两人,问道:“两位找谁?”
  尹天骐拱手道:“在下请问一声,不知这里可是柳府?”
  青衣汉子含笑点头道:“正是柳府,两位有何贵干?”
  尹天骐道:“在下听说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大侠下榻贵府,不知是否属实?”青衣汉
子忙说:“是,是,盟主就在咱们庄上,两位……”
  尹天骐道:“在下尹天骐,就是盟主门下,刚从四川赶来,有劳管家进去通报一声。”
  青衣汉子听尹天骐说出是盟主门下,口中啊了一声,连连抱拳道:“原来少侠是盟主的
令高徒,小人多多失礼,少侠和这位小姐且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只见那青衣汉子身后跟着一个方面浓眉鹞目鹰眼的老者走了出来!尹天骐
自然认得那老者正是怀帮百泉山庄总管那如山,自从师傅当上武林盟主,那如山就成了师傅
亲信随从一武林盟主的总管。
  那如山一见尹天骐.立即满面堆笑,迎了上来,说道:“少侠你可回来了,路上劳累,
快请到里面休息。”
  尹天骐含笑道:“那总管!师傅在那里?”
  那如山道:“盟主就在东花厅,少侠请随兄弟来。”
  话声一落,回目朝桑南施看了一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尹天骐忙道:“她是桑老前辈的女公子。”
  一面朝桑南施道:“妹子这位就是总管。”
  桑南施朝那总管点头为礼,叫了声:“那总管。”
  那如山连说“不敢”,接着干笑道:“桑姑娘来的正好,药师前天才回来。”
  他引着两人进入大门,就转身东首一条长廊走去。
  三人脚下极快,堪堪行到花厅,只见一个须发如雪,面貌清癯的老人,正好从花厅缓步
走出!
  尹天骐慌忙趋前一步,躬下身去,道:“晚辈见过桑老前辈。”
  桑药师口光慈蔼,亲切的点点头道:“很好,你回来了,你师傅就在厅中,快进去
吧。”
  话声一落,拂须笑道:“南施,你怎么也来了?”
  桑南施神情微震,口叫了声:“爹……”,娇躯扭动,像小鸟投林般扑入了桑药师的怀
中。
  桑药师轻轻抚摩着他爱女的秀发,蔼然笑道:“爹早就料到你会跟着尹大哥来的,走,
他们师徒有事要说,你随为父到后面去。”
  手抓起桑南施细手,举步向里行去。
  桑南施回过头来,朝尹天骐深深一瞥,人已随着老父转过回廊。
  这一瞥,当真是临去秋波,包含着千言万语也好像另含深意,但尹天骐并未领会得出
来。
  随着那如山,直到花厅前。
  那如山脚下一停,隔着帘子,躬身道:“启禀盟主,尹少侠回来了。”
  厅中响起─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叫他进来。”
  尹大骐答应一声,掀帘而入,只见师傅和一个身穿团花缎长袍的老人,正在谈话。
  急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道:“师傅在上,弟子回来了。”
  铁面神判耿存亮突然回过头来,面罩寒霜人喝道:“大胆孽畜,你还回来见我?”
  尹天骐听的大吃一惊,慌忙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
你老人家生气?”
  铁面神判气得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拍”的一声,掴在尹天骐脸颊之上,怒喝道:“畜
生,为师叫你到川做什么去的,你做了什么?”
  他在气头上,出手甚重,打得尹天骐眼中金星直冒。
  尹天骐从小追随师傅,情同父子,从没有过一次疾言厉色,这回挨了师傅这一记耳光,
含着满眶泪水,低头说道:“师傅垂鉴,弟子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铁面神判听的气往上冲,脸色铁青,颤声哼道:“畜生,你……你在川西胡作非为,你
道为师不知道么?”
  尹天骐心中突然一动,暗想:“听师傅口气,莫非是贼党进谗,在他老人家面前告了自
己一状?”
  但这话可不能直说,一时俯伏地上,连连叩头道:“师傅,弟子这次奉命前去西川,确
是查到许多事情……”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铁面神判的气更大,双目圆睁,厉喝道:“住口,为师要你
去暗中查访青城失事经过,你居然敢杀入唐家堡滋事,闹的不够,又闯上青城常道观。连伤
多人,最后还劫走了掌门人抱真道兄的青萍剑……”
  他越说越气,以脚顿地,“喀”的一声,把地上的一方水磨砖踩的粉碎,续道:“那知
你怙恶不悛,居然以我交付与你的盟主符命,大闹峨嵋伏虎寺,不听老禅师劝告,纵火焚毁
方丈接待客厅。两位长老同时重伤不治而死,为师把你一手扶养成人。真想不到你……你敢
如此妄作非为?”
  尹天骐跪在地上,听得冷汗直冒,师傅说的倒全是事实,但焉知这些事实后面,包藏着
贼党极大阴谋?他偷偷瞧了师傅一眼,但见师傅脸上杀机隐现,自己从小没有见过师傅这等
盛怒,纵然满肚子的理由,但吓得那里还说的出话来?嚅嚅半天,才道:“师傅,川西已经
全被赃党掌握,连长眉……”
  铁面神判那容他说话,怒喝道:“孽畜,为师说的,难道有假的不成?”
  尹天骐蓦然抬起头来,泪流满脸,说道:“师傅可否容弟子禀明……”
  铁面神判怒哼一声,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使劲往地上掷来,老眼之中也满包泪
光,喝道:“不用说了,这是长眉禅师,封掌门人,抱真道兄,唐老堡主的联名函,你罪证
俱全,无极门不容有一个玷辱师门的弟子,从此时起,你不是我耿存亮的徒弟……”
  举手一指,朝俯伏地上的尹天骐后脑点下!
  尹天骐想不到师傅竟然不让自己述说经过,自然更想不到师傅会突下杀手,取自己的性
命。只当师傅要把自己逐出门墙。这句“从此时起,你不是我耿存亮的徒弟”,钻进耳朵,
已使他吓得心胆俱飞,伏地哭了声:“师傅……”
  就在此时,突听站在厅前的那如山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道人影,疾如电闪,飞掠而入,一把推开铁面神判点下的手臂,喝道:“耿老儿,你
疯了?”
  这一下,当真快的无以复加,坐在铁面神判对面的蓝袍老人,神情猛震,倏地站起,右
掌蓄势待发!
  铁面神判脸色微变,沉声道:“平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飞掠而入,一把推开铁判手腕的,正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他一手抱着朱漆
药箱,连连摇头道:“耿老儿,你教训徒弟,也该把事情弄弄清楚,老道要是迟来一步,这
小娃儿不是白送一条小命?”
  尹天骐跪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差点就死在师傅指下!但他听到铜脚道人及时赶来,心头
大喜过望,但却不敢抬头,依然俯伏不动。
  铜脚道人回过头去,朝蓝袍老人打了个稽首道:“这位老施主,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柳大
善人了,贫道幸会得很。”
  柳万春赶忙松开聚集的功力,抱拳道:“这位道长如何称呼?恕老朽失礼。”铜脚道
人耸耸肩,嘻嘻笑道:“贫道平一跛,老施主善名远播,贫道还不知道老施主竟然也是一位
高人,方才那一掌,虽未发出,但贫道已看的出来,发必惊人!”
  柳万春神色又是一变,不自然的笑道:”道长原来是武林四友的高人,老朽真要发掌,
那不是成了班门弄斧?”
  铁面神判一脸不悦之色,冷漠的道:“平老哥,你可知道孽徒做了什么事么?”
  铜脚道人耸肩笑道:“他犯了什么门规,老道可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事情,老道却清楚
的很。”
  铁面神判哼道:“平老哥清楚就好,我耿某门下,容不得胡作非为。”
  铜脚道人大笑道:“依老道说,这娃儿一点也没有胡作非为。”
  铁面神判朝地上一指,气愤的道:“难道这封信说的,都是假的不成?”
  铜唧道人反问道:“耿老哥还当它是真的么?”
  铁面神判面色凝重,缓缓说道:“这是由长眉禅师,封掌门等四人联名,写给兄弟的
信,如何会假,平老哥若是不信,不妨瞧瞧。”
  说完,随手一招,地上那封沉甸甸的信封,忽然飞起,到了铁面神判手中,随着话声,
递了过来。
  铜脚道人看也没看,大笑道:“人都是假的,这信那还会是真的?”
  双手一阵乱撕,把那封书信,撕的粉碎。
  铁面神判勃然作色道:“兄弟一向尊重你平老哥,你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铜脚道人耸耸肩,笑道:“你耿老儿一向最明事理,这回怎的胡涂起来了?”铁面神
判道:“兄弟如何胡涂了?”
  铜脚道入朝跪在地上的尹天骐一指,说道:“真相如何,你不会问问这娃儿?”
  铁面神判怒哼道:“这孽畜还问他做甚?”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你连自己徒弟的话都不相信,宁愿听信旁人的话?”
  铁面神判似是忍无可忍,口中寒芒连闪,沉着脸道:“平老哥,咱们虽是几十年的交
情,但兄弟处置门下孽徒你老哥最好莫要多管。”
  铜脚道人大笑道:“你耿老儿贵为武林盟主,有权处理武林大事,都没人敢说半个不
字,处置门人老道怎敢多嘴。但不论天下大事也好,一门私事也好,凡事总有个是非曲直,
你不妨查查清楚再说,老道要失陪了。”
  话声一落,笃的一声,铜脚点处,一道人影,已然穿帘而出!
  铁面神判突然面露杀机,一点指影正待朝铜脚道人背后点去,但又倏地放下,沉喝道:
“平跛子留步……”
  屋外传来铜脚道人的声音说道:“耿老儿,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老道还有事去。”
  声音渐渐远去,说到最后一句,少说已在二十丈之外!
  铁面神判脸色铁青,目中寒芒连闪,似是极为愤怒。
  柳万春即时劝道:“盟主歇怒,平道长既然这般说法,也许不假,兄弟觉得处置令徒一
节,不如且等查明真相再说。”
  铁面神判重哼了一声,抬目叫道:“那总管。”
  那如山答应一声,立即趋步而入。
  铁面神判吩咐道:“你把这孽畜押下去,如敢反抗,只管废了他武功。”
  那如山躬身道:“这个属下不敢。”
  铁面神判沉喝道:“这是我的命令。”
  那如山连连躬身应“是”,一面悄声道:“尹少侠请随兄弟来。”
  尹天骐朝师傅叩了几个头,随着那如山退出花厅,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冤屈!
  师傅是在气头上,何况假长眉上人,虽是贼人冒充,但他终究顶着峨嵋派掌门人的名。
  再有封一夔,唐宗尧,抱真子等人联名,这封信确实有把自己置之死地的力量。
  好在师傅已经答应查明真相之后,再处置自己。
  桑南施父女见面,自然会把经过情形,告诉桑老前辈,桑老前辈也自然会告诉师傅,这
样一来,真相就可大白……他一路只是昏昏沉沉的想着心事,忽觉走在前面的那如山脚步停
了下来,举目一瞧,原来已经到了后园一座假山之下。
  那如山领着他走进山腹,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一把大铁锁,伸手打开一道沉重铁门。
回过身来,满面俱是歉然神色,含笑道:“尹少侠,这是盟主的意思,只好暂时委屈少侠
了,不过少侠尽管放心,盟主只是一时气愤,过些时候,气也就消了,师徒总归是师
徒……”
  尹天骐道:“那总管不用客气,师傅可是要把我关在这里么?”
  那如山含笑道:“这里原是柳家堆置杂物的地方,尹少侠只是暂时委屈一天。”
  尹天骐道:“不要紧,师命如山,那总管把我关起来好了。”
  说完,举步朝里走去。
  那如山道:“尹少侠且慢。”
  尹天骐脚下一停,那如山凑上一步,连连陪笑道:“尹少侠原谅,请解下兵器,兄弟奉
命行事,情非得已。”
  尹天骐随手解下长剑,和一支判官笔,一并交到那如山手里。”
  那如山接过,躬躬身道:“尹少侠请进。”
  尹天骐举步跨入,门内是一道黝黑的石级,走了两步,只听身后那如山口中轻叹息一
声,关上铁门,落锁而去。
  尹天骐也并不在意,顺级而下,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地窖,没有丝毫光线,黝黑伸手不见五指。
  尹天骐走了几步,就依着壁角坐了下来,他心头既是紊乱,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
想他,这是一静下来,不觉朦胧睡去。
  不知守了多少时间,但听一阵脚步声由上而下。
  尹天骐蓦然警觉,睁目瞧左,但见那如山一手打着灯笼,往下行来。
  他身后紧随两名汉子,一个手上抱着被褥,另一个手上却提着朱漆食盒。
  那如山一眼瞧到尹天骐,立即趋了过来,含笑道:“尹少侠,真是委屈你了,兄弟特地
要厨下做丁几个菜,给你送来,少侠大概腹中已经饿了,那就请用吧!”说完,略一抬
手,一名汉子立即送上食盒,那是四碟精致小菜,一锅白饭,一大碗冬瓜汤。
  这一揭开食盒,就可闯到香味。
  尹天骐腹中本已饥饿,再看到食盒中四式菜肴,色香味俱佳,不觉食欲大动。感澈的
道:“总管这等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那如山轻笑道:“少侠好说,这里没有椅几,少侠将就些坐在地上吃吧,来,来,菜饭
快凉了,你请用吧。”
  那汉子替尹天骐装好了饭,就垂乒在旁侍候。
  尹天骐也不客气,席地坐下,独自吃喝起来,举筷一当,这四式菜肴,果然件件精美可
口。
  那如山也在尹天骐对面坐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闪过一丝阴笑,─面说道:“兄
弟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少侠,药师方才为少侠之事,和盟主争了老半天,盟主答应查明
真相,只要少侠确是无辜,立可释放。”’尹大骐听的一喜,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桑老前辈和师傅去说了。”
  那如山目中笑意更浓,凑过头来,接着说道:“桑药师在盟主面前一切承担,说道:
‘你要派人调查真相,那你就派我好了’,盟主也同意了,药师今天就可以动手赶去川
西。”
  尹天骐一边吃饭,一边听那如山说话,不知不觉一口气吃了五碗白饭,才算吃饱。
  那汉子立即收过食盒,退了下去。
  那如山起身,朝另一名汉子招招手,含笑道:“这是兄弟替少侠准备的被褥,这里没有
床铺,那就只好铺在地上了,要请少侠多多担待才好。”
  说话这时,那汉子已把被褥在壁角地上铺好。
  尹天骐道:“多谢那总管。”
  那如山阴笑道:“少侠需要什么,只管随时吩咐,兄弟还有事,要少陪了。”
  尹天骐道:“总管请便。”
  那如山拱拱手,率着两名汉子,匆匆而去。
  接着又听到铁门落锁的声音,尹天骐自然也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已有桑老前辈出面,最多也是在这里住几天,等师傅气消了,自会找自己去详询川
西之行的经过。
  心情平静焉,觉得师傅把自己关在这里,心无旁骛,正该好好利用,温“天机剑法”中
尚未纯熟的许多变化。
  这就在铺上盘膝坐下,以指代剑,缓缓施展。
  当日罗霞天传他“天机剑法”之时,怕他在短短三日工夫。悟性再强,也无法记得住
“天机剑法”的奇奥变化。
  因此只教他练熟四十九式基本剑法,至于每一招的精致变化,却由桑南施来记忆。
  这一路由川西动身,桑南施在路上,已把记下的剑法变化,全部说给他听了,只是这一
路上,有铜脚道人和莫延年师徒同行,没有时间单独练剑。
  此刻盘坐铺上,澄澄静虑,缓缓演来,一招一式之间,虽是以指代剑,却能融会于心,
愈练愈觉得心应手,只是一遍一遍的反复演练。
  地窟之中,暗无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
  尹天骐只记得那如山送来的是晚餐,而且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么该当已是子夜
了,这就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转,也没有送脸水进来,尹天骐用双掌在脸颊上拭擦了两下,就坐起身子,调
息行动。
  这一运气,陡觉一口真气,竟然无法运转,这种现象,从未有过,心头不由蓦然一惊!
  立即澄心一志,缓缓提聚丹田之气,那知任他如何调息,一口真气,就是无法提聚得起
来。
  尹天骐可不是笨人,这下立时警觉到自己真气散漫,可能是被人家下了“散功毒药”!
  想起有人暗使手脚,也顿使他想到了昨晚那总管亲自送来的那顿晚餐,不无可疑!
  “散功毒药”,可使一个武功无敌的一流高手,丧失功力,形同废人,但“散功毒
药”,对尹天骐却并非是严重威胁。
  因为他身边有着铜脚道人专解天下奇毒的“辟毒丹”。当下从怀中取出药樽,倾出两颗
药丸,吞入口中。
  一面仍然闭目跌坐,缓缓调息,约莫过了顿饭工夫,毒性渐解,气机也渐渐平顺。已知
剧毒化解,不由舒了口气,暗自想道:“这些人手段之恶毒,真是使人无法想象,若非自己
身边有平老前辈所赐的‘辟毒丹’,这回岂不完了?”
  敢情已是午牌时光,铁门开处,一名庄丁手提食盒,往下走来。
  他朝坐在铺上的尹天骐欠了欠身,放下灯笼,伸手揭开食盒,那是两碟小菜,五六个馒
头,显然今天的菜,比起昨晚差的很多!
  尹天骐抬目问道:“那总管在不在?”
  那庄丁看到尹天骐望着自己张口说话,连忙摇摇头,用手指指自己耳朵,又指了指嘴
巴,意思是表示他又聋又哑!
  那如山派一个又聋又哑的人,给自己送饭,明明是防范自己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那庄丁眼看尹天骐只是拿眼望着他,还以为尹天骐不相信他是聋哑之人,不由的低头张
开口来。
  尹天骐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他口中舌头,已被割去半截,心中迅速一动,忖
道:“他明明是被人刺聋耳朵,割去舌头,这是什么人,竟有这般残忍手段!”
  那庄丁朝他苦笑了笑,垂手退到一旁。
  尹天骐早已饥饿,也就取起馒头,扯着吃了起来。
  当他取起第二个馒头之时,瞥见馒头下面,印着一个浅红指纹!
  那指纹似是女子用的胭脂,只是颜色极淡,又印在馒头上面,若不是取起馒头来,稍不
留心,决然瞧不出来。
  尹天骐心知这馒头有异,取起之后,双手一掰,分成两半,果然发现馒头中间,夹着一
段短短的鹅毛管。
  “这是什么人放在里面的呢?”尹天骐目光一转,看那庄丁井未注意,立即用牙齿轻轻
一咬,原来鹅毛管中,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
  这─下,尹天骐心里突突乱跳,他已猜到这支鹅毛管,极可能是桑南施趁人没有注意放
在里面的。只不知她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此时若不打开来,等庄丁一走,地窟中一片黑
暗,那就无法看了。
  心念一动,立即身形微侧,背着庄丁,把纸条暗藏掌心,轻轻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
潦草字迹:“见字速速设法逃走,至要勿误。施!”
  果然是桑南施的笔迹!
  尹天骐看的不觉一呆,她要自己设法逃走,而且字句之间,口气十分急迫,莫非师傅怒
气未消,非把自己处死不可?自从从小由师傅抚养长大,恩师一身兼严父慈母之职,师恩浩
荡,一生图报不尽,他老人家纵然一时听信贼党谗言,自己也决不能逃走。
  父要子死,不得不死,师傅真要把自己处死,那也只好含屈而亡。
  何况他老人家如今是武林盟主身份,自己是他老人家唯一门人,若是自己逃走了,岂不
使他老人家面上无光?他手中拿着馒头,不食不动,只是怔怔的出神!
  那庄丁站在一旁,看的奇怪,不觉朝他裂嘴一笑,咿咿哑哑的打着手势,意思劝他快
吃。
  尹天骐满腹怨屈,那里还吃得下?朝他摇摇头,也打着手势,要他把食盒收去。
  那庄丁望望他,无可奈何的收起食盒,退了出去。
  尹天骐心头沉闷,他想不出桑南施要自己逃走的理由何在!平日心机敏捷,设想周全,
怎会出此下策,教自己做不忠义之人?突然,他又想到师傅是因为有长眉上人、封一夔等四
个掌门人一封联名信,诬控自己在川西胡作非为。
  一时信以为真,他老人家平日铁面无私,自己这等作为,一怒之下,自然要取自己性
命。
  但贼党在川西兴风作浪之事,知道的人,除了自己和桑南施两人之外,尚有司徒长空、
罗霞天、金鸠婆婆、莫延年、钢铁道人等人。
  纸包自然包不住火,自己如果不及时逃走,任由师傅以门规处死,那么一旦揭开真相,
大家都会指责师傅,那是陷师徒于不义了。
  他反复思量,觉得逃走不好,不逃走也不好,兀自拿不定主意。
  半天时间,很快的过去。
  那个又聋又哑的庄丁,又替他送来了晚餐,尹天骐食难下咽,依然只勉强吃了一个馒
头,就要他收去。
  庄丁走后,尹天骐盘膝坐定,摒除杂念,做了回功夫。
  突听“呛”的一声轻响,好似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铁门,接着一阵轻疾的脚步声,
像一阵风似的,从石级上飘飞而下!
  尹天骐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窟之中,时间一久,渐渐习惯。
  他从小练的是“先天无极气功”,在内功,原有相当基础,纵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但
习惯了黑暗之后,依稀已可辨认一些眼前的景物。
  此时听到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上而下,立即凝足目力瞧去,那是一条纤小的人影!
  “是她,南施来了!”
  心念一动之际,人已迅速的迎了上去,低声叫道:“妹子,你怎么进来的?”那纤小
人影口中“嗯”了一声,立时纵体扑来,一下偎入了尹天骐怀里。
  尹天骐轻轻抚着她秀发,说道:“妹子没随桑老前辈到西川去么?”
  那纤小人影紧紧抱着尹天骐的双臂,忽然一松,仰脸道:“我不是你妹子。”
  尹天骐吃了一惊,慌忙退后一步,说道:“你……是贺姑娘?”
  那细小人影举手掠掠鬓发,道:“她是你妹子,我就不配做你妹子?”
  尹天骐尴尬的笑了笑,道:“这是姑娘自己在说。”
  贺云娘气鼓鼓的道:“你不相信我,才会自投罗网,但总该相信你妹子的话,她要你赶
快逃走,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尹天骐怔的一怔道:“你看到……桑南施了?”
  贺云娘嗤的笑道:“那根鹅毛管,还是我替她插在馒头里的呢,厨房里,她能进得
去?”
  尹天骐道:“姑娘进来,大概是来救我的了?”
  贺云娘点点头道:“我没有救你的能力,我冒险进来,只是要你赶快设法逃走……”
  尹天骐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我不能逃走。”
  贺云娘道:“那是为什么?”
  尹天骐道:“我要面叩师傅……’贺云娘道:“你不能去。”
  尹天骐道:“为什么不能去?”
  贺云娘突然纵体入怀,两臂一伸,紧紧环住尹天骐的颈颈,颤声道:“骐哥相信我相信
我是为了你好,你除了设法逃走,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骐哥,我这一生,早已非你莫
属,不管你是不是爱我要我,我却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尹天骐但觉一个软缚锦的软躯,紧紧贴着自己,推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被她闹的手足
无措,低低说道:“贺姑娘。”
  贺云娘没有理他,接着说道:“自从阳新分手,我这颗心一直跟着你们,每天都牵挂着
你的安危,我看到你们自投罗网,你要真是中了他们的暗算,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
  “骐哥,我偷偷进来看你,实是冒着大危险,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赶紧设法逃走,别让
我整天整晚的提心吊胆,老是为你担忧……”
  尹天骐看她一片痴情,心头也甚是感动,双手一环,把贺云娘揽到怀里,说道:“承蒙
姑娘错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自小由恩师扶养长大,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背叛他老
人家,所以我绝不能这样逃走。”
  贺云娘玉躯乱颤,环着尹天骐顶颈的双手,也愈抱愈紧,发急道:“天啊,事到如今,
我就是落个叛师逆名,那也顾不得了,骐哥,你要报答师恩,你不肯背弃师恩,你……你认
为他……他还是你师傅么!”
  尹天骐只觉她温香软语,吹气如兰,正当似梦似真,迷迷糊糊,陶然之际,贺云娘最后
这句话,钻入他耳中,恍如晴天霹雷!
  心头猛震,登时星目放光,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贺云娘娇躯起了一阵激烈的颤抖,低声道:“我在你们面前泄漏机密,已是死罪,只要
你能顺利逃出,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尹天骐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急着问道:“你说他不是我师傅么!”
  贺云娘点点,低声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你……”
  尹天骐如遭雷击,突然推开贺云娘娇躯,说道:“我要找他去。”
  贺云娘死命抱住他头颈,急道:“去不得,你不但见不到他,只怕也跑不出假山百步之
外。”
  尹天骐道:“假山外面有埋伏么?”
  贺云娘道:“岂止埋伏,只怕连鸟也飞不出去。”
  尹天骐目注贺云娘,问道:“他不是我师傅,究是何人?”
  贺云娘低垂粉颈,幽幽的道:“是我师傅。”
  尹天骐愈听愈惊,说道:“你师傅究是什么人?”
  贺云娘道:“你不要逼我了,我时间不多,你要救你自己要紧。”
  尹天骐道:“你方才说连飞鸟也飞不出去,我又如何逃走?”
  贺云娘道:“你不从上面出去。”
  口中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往尹天骐手中塞来,道:“我不能久留,也无法
救你出去,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尹天骐只觉她塞到自己手中的,似是一个铁钥,不觉问道:“那是什么人?”贺云娘
低声道:“柳万春的女儿,她就被关在右首石室之中。”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