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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剑影
第 七 章 锦衣双卫
华惜春又道:“但后来我们怎么又听到狗叫的声音呢?”
钱老大摸摸鼻子,说道:“那几个三脚猫平空丢了狗,要不要找?他们这一找,就发现
这里有一座破庙,狄老弟耳朵还蛮灵,他不是听到庙外有脚步声么,那就是几个三脚猫找来
了,小老儿一想不对,若是让他们找进来,总是麻烦,所以,嘻嘻,小老儿就出去把他们引
了开去。”
华惜春笑道:“原来后来那一阵狗叫,是老丈学着狗叫,把他们引开的了。”
“没错小老儿就这样把他们引到六十里以外去了。”
钱老大缩着头,偏头朝她笑了笑道:“鸡鸣狗盗,是小老儿最拿手的了,不吹牛,小老
儿从小学什么,就像什么,那时大家还叫小老儿天才儿童呢,没想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现
在成了天才老童,嗨,这老童两字,可有出典,你们没看到有些人从童年提着考篮子赶考,
考了一辈子,还是老童生,不是和小老儿一样么?”
华惜春道:“老丈说话挺风趣的,一点也不老。”
“真的,小妞儿说小老儿不老,那就真的不老了。”
钱老大一下跳了起来,高兴得嘻嘻直笑道:“小老儿其实也不算老,今年,咳咳,今
年……还小得很!”
华惜春若是别人叫她“小妞儿”,她早就跳起来了,但钱老大叫她小妞儿,她不但不生
气,还觉得他很好玩,这就问道:“钱老大,你今年有多少岁了呢?”
“不多,不多,还小得很!”
钱老大耸着肩,说道:“小老儿有一个文绉绉的笑话,从前有一个很风流自命的人,到
了五十岁,还跟小伙子一样,脸孔刮得光光的,装出风度翩翩模样,有一次在酒筵上遇上了
一位美娇娘,就问他:“这位相公潇洒俊逸,不知比奴家大上几岁?”
他学着女人口气,居然声音又娇又嫩,听得狄少青、华惜春不觉都笑了起来。
钱老大接着道:“那位老相公一听,不禁心花怒放,一时诗兴大发,随口吟道:
‘佳人问我年多少?三十年前二十三。’”
华惜存道:“三十年前二十三,那不是五十三岁了吗?”
“是呀!”钱老大道:“小老儿可比他还要痴长几岁,那句诗就得改上一个字:四十年
前二十三。”
华惜春道:“老丈有六十三了?真的看不出来。”
“嘻嘻,看出来了那还得了?”
钱老大耸着肩道:“阎王老子不是要请小老儿喝酒去了么?所以小老儿四十年前的旧
帐,统统不算,现在正好二十三岁。”说到这里,两颗小眼珠一掠二人,接着道:“唔,你
们两个,蛮对小老儿的胃口,你们说说看,有多大了?咱们如果差不多,就结个兄弟,你们
说好不?”
华惜春高兴的道:“好啊,我今年二十。”
她看了狄少青一眼,忽然脸上一红。
狄少青因华惜春已经说出来了,也只得说道:“在下二十一。”
“妙极,妙极!”钱老大喜孜孜的一拍大腿,说道:“这样正好,小老儿二十三,大你
两岁,大你三岁,你们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小妹子,嗨,小妹子叫起来不好听,就算小兄弟
好了,好,就这样,记着,以后你们就叫我老哥哥好了。”
说完,站起身道:“时间不早,兄弟,你随我到隔壁去,这里让小兄弟睡吧!”
说完,领着狄少青朝隔壁房中走去。
一晚过去,第二天华惜春刚醒来,只听娟娟“咦”了一声,翻身从床上坐起,她一眼看
到华惜春睡在对面床上,不觉粉脸骤然红了起来,急忙用长衫裹着身子,叫道:“单……
爷,是……你把小婢救出来的么?”
华惜春也翻身坐起,冷冷说道:“娟娟姑娘,是你把我招了进去,我成了你的同党,你
说我还有能力救你出来么?”
娟娟惊异的道:“我没有招,也没有把单爷招进去。”
华惜春心中暗道:“她说的好像不假,那一定是霍天来怀疑狄兄和自己两人,才在酒中
下了迷药,搜查自己两人的身上可有什么可疑之物,发觉自己是女儿之身,才认定是娟娟的
同党了,这姓霍的真该死!”
娟娟看他没有作声,忍不住又问道:“单爷,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把我们救出来的
呢?”
只听钱老大在门外叫道:“喂,小兄弟,快起来了,该吃早餐啦!”
华惜春答应一声,朝娟娟笑道:“我们是老哥哥和狄兄救出来的。”
娟娟睁大眼睛,问道:“老哥哥是谁呢?”
“咄!”门口钱老大“咄”了一声,说道:“小妞,你可不能叫小老儿哥哥,我和你外
公是朋友……”
他一想起她娘的老子一向瞧不起自己,立即又改口道:“其实我和你外公,也不算是朋
友,不过是熟人罢了,连你娘,我也看她长大的,所以小老儿既然认识你外公,又认识你
娘,看你被那姓霍的打得浑身稀烂,哪得不伸手?哦,小妞,你伤还没痊好,就给我躺着,
别起来了,我老人家给你敷的冷玉膏,是山西解家最出名的刀创药,包你不留一丝疤痕!
哦,小兄弟,你起来了,快到前面来。”
随着话声,往前面行去。
娟娟红着脸,悄声问道:“单爷,这位老人家是谁呢?”
华惜春含笑道:“他姓钱。”一面望着她笑了笑道:“娟娟姑娘,你别害羞,我和你一
样,都是女儿之身。”
娟娟惊异的道:“单爷,你……也是女的?”
华惜春道:“我骗你作甚,不过在人家面前,你还是叫我单爷好了。”
说着站起身来,又道:“老哥哥叫你躺着,你还是躺着吧,我出去了。”
一手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殿上,只有狄少青和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老道人,却不见钱老大的影子。
这长发道人自然是钱老大口中的酒肉道士了,他正蹲在阶前,用一把破蒲扇扇着炉火。
不,那根本不是炉子,只是用几块断砖架起了一个大铁锅,不知锅中煮的是什么?锅盖
盖得很密,敢情还怕漏气,连四周还用布条围了起来。
狄少青看到华惜春走出,忙道:“单兄起来了,你快来见过这位酒肉道长。”
这老道大概就叫酒肉道士,没有别的道号了。
华惜春看到狄少青,不觉脸上一热,依言朝长发老道人拱拱手道:“道长请了,我们昨
晚多有打扰……”
“你们来得很好!”
酒肉道士小心翼翼的扇着火,好像不敢扇得太猛,只是轻轻的扇着,也扇得很用心,竟
然连头也没回,只是随口说道:“来得好极了。”
华惜春觉得好笑,他说的话简直文不对题,再朝他看去,酒肉道土长发披垂,不但遮住
了半个脸孔(她是侧面看去),又和胡须连成了一起,几乎看不见他的面目。
狄少青道:“单兄,庙外右首有一道清溪,你先去洗把脸吧!”
华惜春点点头,举步走出山门,右首果然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清可见底,这就走过
去,蹲下身子,掬着溪水,洗了把脸,正待站起,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树梢飞泻
而下!
华惜春猛地转过身去,喝道:“什么人?”
“小兄弟,是我,老哥哥!”
钱老大双手抱着一个小酒坛,说道:“你别吓唬人,差点把老哥哥吓了一大跳!”
华惜春道:“老哥哥到哪里去了?”
钱老大道:“还不是酒肉道士作的怪,要我到孙店李老小二的店里去买酒,还限定我一
柱香的时间非赶回来不可,害得老哥哥拼命的跑,差点就汗流挟背了。”
华惜春看他脸上一点汗也没有,笑道:“老哥哥没流汗呀!”
“你没听我说差点流汗么?”
钱老大耸着肩笑道:“差点,就是还差点儿,二三十里路来回,如果就流汗了,那就一
步都不能动了。”
只听一个沙哑声音吼道:“喂,钱老儿,别尽站着吹牛了,快些进来才是正经。”
钱老大缩缩头道:“酒肉道士等急了,咱们快进去吧!”抱着酒坛,匆匆往里行去。
华惜春也跟着他身后走入,突觉一阵疾风,急扑过来,钱老大跳了开去,说道:“你急
什么?”
华惜春定睛看去,酒肉道士依然蹲在那里扇扇,只是口中说道:“不是我急,是你该快
些打开来了。”
华惜春听得暗暗惊奇,好像方才扑过来的是酒肉道士了,但自己怎么会没看见人呢?
钱老大一屁股在阶上坐下,举掌“扑”的一声,击碎了酒坛上的泥封,一面问道:“你
煮好了没有?”
酒肉道士看他击开泥封,急忙放下破蒲扇,一手抄起一只大碗,三脚两步朝钱老大面前
走去,嚷道:“快给我一碗。”
钱老大剥去坛口裹着的箬叶,嘻的笑道:“你别忙,我一起来倒。”他回头朝华惜春问
道:“你喝不喝?”
华惜春摇头道:“我不喝。”
酒肉道士猴急的道:“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先倒出来了再问也不迟。”
钱老大道:“小老儿倒出来了再问,我一转头,不是被你就先喝去一碗了。”
酒肉道士道:“那你现在可以倒了?”
钱老大道:“小老儿不是已经在倒了吗?”
他举起酒坛,倒了三大碗酒。”
酒肉道士一探手抓起一碗,直起脖子,咕咕的倒了下去。
钱老大也端起了一大碗,回头朝狄少青道:“兄弟,这碗是你的。”
一面自顾自也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狄少青道:“小弟喝不下这大一碗。”
酒肉道士刚喝完一碗,听狄少青不喝,急忙道:“他不喝我来。”
伸手去抓酒碗。
钱老大把喝完的空碗朝他手上送去,另一只手赶紧把狄少青那碗酒抢了过来就喝。
酒肉道士没抓着酒碗,也伸出另一只手去抓酒坛。
钱老大一面端着酒碗,咕咕喝酒,一手赶紧抄起酒坛,一个人原式不动,朝横里移开去
了四五尺,说道:“你怎么抢酒坛了?”
酒肉道士道:“我来倒不是一样?”
钱老大“嘻”的笑道:“你接过去了,就会凑着酒坛猛喝,小老儿才不上你的当呢,酒
是我买来的,应该我来倒。”
酒肉道士急道:“那你快倒。”
钱老大道:“咱们讲好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的,你去装肉,我来倒酒。”
酒肉道士道:“不行,我已有半个月没酒喝了,先让我喝三碗过过瘾。”
“真是酒鬼!”
钱老大拗不过他,口中连声说:“好,好,你别抢,我来倒。”
他一面说话,一面给酒肉道士和自己各倒一碗。
酒肉道士一下就喝干了一碗,钱老大一碗也同时喝干,接着又各人倒了一碗,两人又很
快干了。
钱老大抱着酒坛,站起身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吃香肉了。”
酒肉道士连喝了三碗酒,意犹未尽,砸着舌头,说道:“这锅肉是我烧的,该由我来分
了。”
狄少青、华惜春两人,看他们抢酒、喝酒,不但身法、手法奇快无比,连喝酒也快得无
以复加,心中暗暗惊异!
华惜春听说酒肉道士烧的是一锅香肉,不知香肉是什么呢?低声问道:“狄兄,这一锅
是什么肉呢?”
狄少青还没回答,钱老大嘻的笑道:“昨晚霍天来派人送来的,小兄弟怎么忘了?”
华惜春恶心的道:“原来是狗肉。”
钱老大耸耸肩道:“好得很,是一只大黄狗,一黑二黄,黄狗肉最香了。”
这时酒肉道士已经揭开锅盖,锅中肉白汤清,肉香扑鼻。
酒肉道士用锅勺装好四碗,又盖上了锅盖,自己端了一碗,回头朝狄少青、华惜春道:
“快趁热吃了。”
钱老大也倒满了三碗酒,招呼道:“兄弟,小兄弟不喝酒,你来喝一些,吃香肉,要喝
酒才够味,快些坐下来吃吧。”
狄少青走过去,也在阶上坐下,拿了一只竹筷,和他们一起吃喝起来。
华惜春方才看到酒肉道土掀开锅盖之时,锅中煮熟的整只狗肉,几乎直打恶心,哪里还
敢尝试,摇摇头道:“我不敢吃。”
钱老大“咕”的喝了口酒,笑道:“小兄弟,你也真是的,香肉是天下第一美味,怎么
会不敢吃?嗨,只要你吃上一口,包管你非连吃三碗不可,你总听说过一句俗语吧,做过三
年叫化子,连皇帝都不想当了,你道为什么?”
华惜春笑道:“难道就是为了吃狗肉?”
“一点不错!”
钱老大得意一笑道:“皇宫里熊掌、驼峰、龙肝、凤爪,样样俱全,就是没有香肉,吃
惯了香肉的人,那可一日无此君,当了皇帝,岂不咀巴里要淡出……嘻嘻,淡出蛔虫来
了?”
他因华惜春是个女孩子,不好说“咀巴里淡出鸟来”,临时只得改成蛔虫了。
酒肉道士嚷道:“你尽说废话,快些倒酒了。”
钱老大稀里哗啦把一碗香肉连汤带肉,连皮带骨两口就吞了下去,把空碗往地上一放,
说道:“我给你倒酒,你总该给我去装一碗肉来吧?”
酒肉道士道:“我给你装了第一碗,第二碗还要我给你去装,难道你自己不会去装
吗?”
钱老大摇摇头道:“不行,我去装肉,你会偷偷的多喝上几口,那不成,这一坛酒,我
这兄弟又喝不多,再多喝上一碗,已经差不多了,咱们两个人二一添作五,你一碗,我一
碗,谁也不能多喝一口。”
酒肉道士瞪大双目,喝道:“那你倒呀!”
“好!”钱老大道:“小老儿不就在倒了么?你快去装了。”
酒肉道士拿起钱老大的空碗,正待转身去装,忽然把碗往地上一放,也摇摇头道:“不
成,我给你去装肉,你不是也会偷偷的喝上几口么?”
钱老大道:“你这穷道士,怎么连小老儿都不相信了?”
酒肉道士道:“换了别人,我自然相信,你连当今皇帝的娘的参汤都敢偷喝,我如何信
得过你?”
华惜春看两人为了怕对方偷喝酒,争个不停,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说道:“老哥哥,我
给你去装好了。”
拿起碗,走了过去。
钱老大叫道:“小兄弟,你给我舀后腿肉,汤少一点没关系。”
洒肉道士也跟着叫道:“小兄弟,你给他舀右边那条腿上的肉,左边一条是我老道
的。”
华惜春舀了一大碗肉,双手端着送到钱老大面前。
钱老大拍拍身边石级道:“小兄弟,你也坐下来。”
华惜春道:“我站着也是一样。”
“不,不一样。”
钱老大道:“老哥哥叫你坐下来,你就坐下来,准没错。”
华惜春看他这么说了,只得依言傍着钱老大坐下,问道:“老哥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
说么?”
钱老大道:“你别作声,也不用站起来。”接着又回头朝狄少青道:“兄弟,你只顾吃
肉喝酒,旁的不用你管。”
华惜春听得好生奇怪,正待开口问话,目光一抬,只见厅门外已有一行人走了过来。
为首一人,个子瘦高,脸色阴沉,正是南北总馆的总教练霍天来,他身后跟着周友成、
席胜衣、言柏春、张振宇、鲍叔寒、马树椿等人,显然是昨晚被钱老大学狗叫引了开去,奔
波了一晚,追不到一点踪影,回头又找来了。
狄少青、华惜春因有钱老大事前叮嘱了,故而依然坐着不动。
霍天来一脚跨进庙门,就发出一声刺耳大笑,说道:“狄副总教练、单老弟果然在这
里……”
酒肉道士朝他一摆手道:“慢点,你们有话,待回再说,你没看见我道士正在和钱老大
喝酒?别扫了咱们酒兴。”
霍天来似乎很买酒肉道士的帐,果然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左脚已跨进庙门,右
足也没再跨进来了。
酒肉道士说完之后,就自顾自喝酒吃肉,没再去理他。
钱老大喝完一碗,又再给酒肉道士和他自己倒酒,像似根本没看到强敌临门一般。
席胜衣追随霍天来多年,自然知道总教练的脾气,不可能听了长发道士别扫他们酒兴这
句话,就站停下来,一言不发,心中一动,不觉跨上一步,在霍天来身后低低的叫道:“总
教练,你怎么了?”
酒肉道士抬头道:“我道士要他休息一会,有话等咱们喝完再说,这话你们不会听?叫
你们别在这时候噜嗦,你们就别多噜嗦!”
这话听得狄少青、华惜春暗暗一怔,同时付道:“听他口气,霍天来好像被他制住了,
自己怎会没看出来呢?再说霍天来身为总教练,一身修为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又岂会轻易
就被人制住?”
两人心中想着,不约而同抬目朝霍天来望去,只见他左脚跨进庙门,右脚还在门外,就
这样站着没再动上一动,他那张深沉的脸上,似笑非笑,也好像冻结住了一般,只有双目蕴
含着愤怒之色,快要喷出火来,这情形分明是给人制住了!
席胜衣听了酒肉道土的话,果然也噤若寒蝉,不再作声!
不,同来的七人,也全给酒肉道士震慑住了,谁也没敢多说,谁也没有敢稍动,一排站
在那里,形同木偶!
狄少青、华惜春看得心头大感凛骇,这八人当然全被制住丁,他们如何被制住的呢?
钱老大嘻笑道:“小兄弟,麻烦你再给老哥哥去装一碗来。”
酒肉道士也嚷着道:“小兄弟,给老道也带一碗来。”
华惜春答应一声,给两人各自装了一碗。
钱老大道:“小兄弟,你不吃肉,舀一碗汤来喝喝看,鲜味全在汤里,错过今天,你就
别想喝得到这么好的汤了。”
华惜春眼看他们吃得律津有味,连狄少青也已一连装了两碗,忍不住问道:“狄兄,你
说到底好不好吃?”
狄少青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吃,确实比什么肉都香,你去舀一碗试试看就知道了。”
华惜春问道:“有没有什么味道?”
酒肉道士接口道:“除了香味,就是鲜味,还有什么味道?”
华惜春给他们说得有些心动了,果然走过去,揭开锅盖,舀了半碗清汤,轻轻喝了一
口,果然鲜美无比。
钱老大问道:“小兄弟怎么样?”
华惜春笑道:“果然很鲜。”
“这就对了!”
钱老大嘻嘻一笑道:“你去装一碗来吃,这回酒肉道士又多了一个同好了。”
酒肉道士笑道:“最好这两个小兄弟每天给我老道引一条狗上门来,那才够意思呢!”
华惜春喝完了汤,果然又去装了小半碗肉,坐在石阶上慢慢吃着。
钱老大把酒碗送了过去,说道:“吃香肉不喝酒,多没意思,你也喝一口。”
华惜春道:“我真的不会喝酒。”
四个人坐在阶石上,又喝酒,又吃肉,喝完再倒,吃了又添,好不热闹!
门口霍天来等八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干瞪眼。
不多一会,一小坛酒已被酒肉道士、钱老大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个坛底翻天,
一滴不剩。
酒肉道士埋怨道:“钱老儿,说你小气,你总该承认吧,我老道烧了好好一锅肉,你却
只买了这么一小坛酒来,一个人喝还嫌不够,还要两个人分,你这种朋友,真是连酒肉朋友
都算不上。”
钱老大摸摸酒糟鼻,耸着肩道:“小老儿身边,一共只有一钱银子,只够买这一坛酒,
你要我去偷?”
酒肉道士道:“你已经偷了几十年,又不是今天第一次偷。”
“放你的屁!”
钱老大瞪着两颗小眼睛,忍声道:“你这是在我两个兄弟面前,出我小老儿丑?”
华惜春道:“老哥哥,不用吵啦,银子我有。”
“好极了!”酒肉道士喜得直跳起来,忙道:“钱老儿,小兄弟有银子,你快再去一
趟,这回该买大坛的了。”
“别急!”钱老大一指霍天来等人,说道:“这些人还没打发呢!”
酒肉道士道:“这是我老道的事,不用你管,你快去吧,喂,小兄弟,你快把银子交给
他呢!”钱老大瞪着眼道:“她是我的小兄弟。”“你的就是我的,还不是一样?”酒肉道
士朝华惜春巴结的笑了笑,说道:“小兄弟,你说对不?”钱老大道:“你别抢我小兄弟
了,先把他们打发了,免得小老儿买酒回来,和他们狭路相逢,我双手捧着酒坛子,如何是
他们对手?”
酒肉道士急着喝酒,钱老大说一句,他就点着头应一个好,接着道:“这个容易,老道
士这就叫他们走。”说到这里,双手朝外一挥,说道:“老道士谢谢你们送来的香肉,现在
你们都可以走啦!”
狄少青、华惜春这回留神着他,只见他双手朝外一放,霍天来等八人,立时如春冰解
冻,全都能动了,心头不禁更是骇然,暗道:“这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神奇?”
霍天来被人制住了好一会,心头自然怒极,目射精芒,厉笑道:“这位道兄大约也是剑
盟的人了,只不知如何称呼?总该亮个名儿给兄弟听听吧?”
酒肉道士挥着手道:“去,去,老道不知道什么剑盟刀盟?我还要喝酒,你们快些走
吧!”
钱老大耸着肩,尖声笑道:“亏你还是什么总教练的,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想想看,除
了当年武当派出了一个祖师爷,叫做邋遏道人,七八十年来,你总听说过又出了一个叫邋遏
道士的酒肉道士吧?嘻嘻,你就是认不得他,只要看他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也总该想起来
了?”
霍天来给他一说,一张深沉的老脸,登时神色一凛,一言不发把跨进庙口的左脚,悄然
退了出去,转身低喝一声:“咱们走!”
率着周友成等人,匆匆往山麓下奔行而去。
狄少青、华惜春看得暗暗惊诧不止,听他口气,这酒肉道士好像又叫邋遏道土,是一位
大大有名的人物。不然,霍天来听了老哥哥的话,怎会脸色大变,一言不发的匆匆走了呢?
这酒肉道士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自己怎会从没听人说过?
钱老大眼看霍天来匆匆走了,忍不住耸着肩笑道:“看来你酒肉道士的名头真比小老儿
大得多,其实我喝酒吃肉,哪一样输你了?”
酒肉道士理也没去理他,只是朝华惜春涎笑道:“小兄弟,现在该去买酒了吧?”
华惜春哦了一声,伸手从怀里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交给钱老大,说道:“老哥哥,
道长要你去买酒了呢!”
酒肉道士看到银子,眼睛立时发亮,笑着道:“小兄弟,别叫我道长,就叫我道士老哥
哥好了。”
钱老大接过银子,哼道:“她是我的小兄弟,叫我老哥哥的,你怎么也想做她老哥哥
了?”
酒肉道士谄笑道:“有奶就有娘,有银子自然就是小兄弟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快
去吧!”
钱老大道:“做老哥哥可不好做呢……”
“别噜嗦了!”
酒肉道士挥挥手道:“我知道,你快走吧!”
“好,好,我走!”
钱老大回过头来,朝华惜春咧咀一笑,挤挤眼睛,说道:“小兄弟,花五两银子,买一
个酒肉道士做老哥哥,这可划得来,你快叫呀!”
酒肉道士怒声道:“你还不快走,她就是不叫,也是我酒肉道士的小兄弟了。”
华惜春看两人争争吵吵,甚觉好笑,哪知这一眨眼,明明还站着说话的钱老大,已经走
得不知去向,根本没看到他什么时候走的。
酒肉道士坐在石阶上,摇摇头道:“你们这老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要跟我道士抢酒
吃,这脾气坏透了,所以我很不喜欢他。”
华惜春知道他和钱老大是一个脾气的人,笑着道:“但刚才那一坛酒,是老哥哥买来的
呀!”
酒肉道士道:“那么现在去买的酒,是你出的钱,你也要和我老道士抢么?”
华惜春道:“我不会喝酒咯。”
“这不是了。”
酒肉道士道:“他不去买一坛酒来,我杀的狗,会让他一碗一碗的吃?”
华惜春问道:“道士老哥哥你和老哥哥是朋友?”
酒肉道士朝她笑了笑,说道:“钱老儿不是告诉你们了么?咱们是酒肉朋友,有酒有肉
的时候,才是朋友。”
华惜春道:“那么我们呢?也是酒肉朋友么?”
“不,不!”酒肉道士笑道:“我们是酒肉兄弟,哦,对了,小兄弟,你身边大概还有
二十几两银子,对不?除了银子,还有银票,哈哈,咱们这兄弟是做定了,还有……”
他眯着眼睛,朝狄少青身上瞟了一眼,又道:“这位兄弟身上,也有好几张银票,我这
道士老哥哥起码有半年不愁没酒喝了,哈哈哈哈哈!”
他说到高兴,不觉纵声大笑起来。
华惜春等他笑完了,问道:“道士老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身上有银票呢?”
“这还会看不出来?”
酒肉道士道:“不贪夜识金银气?那只是不去贪罢了,一个人身上带了银子,就有银
气,人也就银光满脸,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人身上,银气很重,照说有这么多银
子,双手都捧不动了,但你们身上却并不很重,那不是银票还是什么?其实老道士不用看,
闻闻也就闻出来了。”
华惜春听得好笑,但回眼朝狄少青看去,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边上,脸上微有笑
意,这就说道:“狄大哥,我们一个晚上,认识了两个老哥哥,说话都很滑稽,你怎么不说
话呢?”
酒肉道士道:“你这大哥,从小跟那木头道士养成了习惯,木头道士对人不苟言笑,你
大哥也变成了木头了,我老道士一生最不喜欢那木头道士了,看到他就倒足了胃口。”
狄少青听得大奇,急忙躬身道:“道长……”
酒肉道士道:“你身边不是有很多银票么,也叫我道士老哥哥好了。”
华惜春道:“对嘛,狄兄,你也该叫他道士老哥哥才是。”
狄少青只得说道:“道士老哥哥认识家师么?”
“太熟了,你师傅不是叫张三道人吗?”
酒肉道士歪着头道:“从前,老道也在青羊宫住过,和你那木头师傅住在一个房间里,
我爱喝酒吃肉,你那师傅却偏偏不喝酒吃肉,我说,咱们都修不成仙,为什么不想开点?”
华惜春问道:“狄兄的师傅有没有听你的呢?”
酒肉道士道:“听了我的话,他就不会瘦得像木头了,后来,咱们先后都离开了青羊
宫,他师傅是云游去了,我是被青羊宫的狗不理观主赶出来的。”
华惜春抿抿咀笑道:“青羊宫的观主叫做狗不理?”
酒肉道士恨恨的道:“那种观主,简直屁到极点,连狗都不会理他,道士老哥哥只不过
牵了一条狗在青羊宫后山屠了,他就硬说我不守清规,不准我再进去,不进去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他,过了三百年,他青羊宫里说不定会供奉四清,那三清之外的一清,就是我酒肉道
士,却不会供他狗不理的神像,就这样我掉头就走了。“
“你走了正好,这两坛酒都是我钱老大一个人喝了。”
随着话声,钱老大两手抱着两大坛酒,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好极了!”
酒肉道士看到了酒,坐着的人一下跳将起来,跛着右脚,一拐一拐的迎了上去,说道:
“咱们一人一坛,那就不用抢着喝了。”
钱老大左手一松,把一坛酒“呼”的一声朝他怀中飞去,酒肉道士生怕摔碎了一般,双
手接住,如获至宝,转身回到阶上,自顾自打开坛子,捧着酒坛就喝,一句话也不说了。钱
老大嘻嘻一笑道:“给他一坛酒,他有三天三晚好太平。”
华惜春道:“一坛酒能喝三天三晚?”
钱老大道:“这一坛酒,他大概不消半个时辰,就喝完了,但却可以让他醉上三天三
晚。”说着,放下酒坛,手中还有一大包东西朝华惜春递来,一面说道:“这是给你们三个
准备的,你打外来看看。”
华惜春伸手接过,觉得纸包还热烘烘的,这就说道:“是馒头?”
回身放到石阶上,打开纸包,里面有十几个馒头,还有十几个肉包子,另外一大包荷叶
包,里面有卤牛肉、卤蛋、豆腐干,和一只白切鸡。
钱老大耸耸肩,笑道:“小老儿和酒肉道士有这一锅香肉,足够吃了,你们没有面食,
只怕不大习惯,小老儿把小酒店里的卤菜,和两笼馒头、包子都买来了,你们吃了之后,舀
一碗汤,给里面那个小女娃送进去,她伤势未愈,只能躺着,不能起来走动,至少还要躺上
一天才行。”
华惜春回头望望狄少青,问道:“狄兄,你还吃不吃?”
狄少青道:“我方才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华惜春道:“我也不想吃了,那就帮我拿进去吧!”
回身取了一只空碗,舀了一碗肉汤,狄少青捧着一大包食物,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去。
狄少青双手捧着东西,说道:“老哥哥方才怎么拿回来的,光是这包东西,我就要双手
接着了,还有两大坛酒呢?”
酒肉道士接口道:“钱老儿至少五只手,比人家多了三只,就是再多的东西,他都拿得
起。”
钱老大喝道:“你少胡说,你才五只手呢!”
这一天,平静的过去,现在已经入夜了。
酒肉道士果然喝醉了,一个身子斜斜的躺在大殿前面的石阶上,早巳酒气醺天,人事不
知。
钱老大说过,他喝醉了,让他躺着,不能动他,一动保证吐得你一身狼籍,于是就没有
人动他。
阶下一大锅香肉也只剩下锅底一点碎骨和汤了。
钱老大也不吃卤菜,独自抱着一个酒坛,还在喝酒,他不像酒肉道士捧着酒坛往喉咙里
猛灌,只是倒一碗慢慢的喝,所以到现在还没醉倒,但也醉眼迷糊,连说话都已听不大清
楚,大概离醉倒也差不多了。
狄少青、华惜春已经到后进去睡了,也是钱老大催他们进去的,还说晚上只管睡觉,不
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用起来,这里的当家是酒肉道士,天塌下来,也不用别人管。
夜色渐渐深了,如今已是二更光景。
龙王庙外面,有了脚步声,光听那轻快而杂沓的声音,就可知道人数还来得不少!
不,来的还是上午那几个人,就是南北总馆总教练霍天来,他身后跟着席胜衣、周友
成、盲柏春、张振宇、娄良、鲍叔寒、马树椿等八人,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
他们上午已经栽了一个跟斗,狼狈退走的,晚上居然还敢再来!
光凭霍天来,当然不敢再来了,但他还敢率着原班人马再来,不用说一定是有人借了胆
子给他,才敢来的了。
霍天来脸色深沉,手中还握着一柄雪亮的阔剑。他是这一行人中的领头之人,自然走在
前面,但他走到龙王庙两扇已经破旧到不能再关的大门之前,脚下已经不自觉的缓慢下来。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上午吃过亏,前后还没过十二个时辰,自然不会忘记。上午他
只跨进了一只左脚,右脚还在门外,就被人制住了,这回,他走到门口,就先站停下来。
今晚月色可是不错,如水月光,洒在地上,除上阴暗之处,就像大白天一般。
他只要稍微抬抬眼睛,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大锅香肉,锅子已经翻了天,阶前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空酒坛,大的足可以装五十斤
酒,小的也可以装二十五斤,这两个坛子空了,岂不是说酒肉道士和钱老大两人肚里,装进
去了七十五斤黄汤?难怪酒肉道士一个人双手摊开,笔直搁在三级石阶上(他不是躺,是搁
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三级石阶上,还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另一个大酒坛,蹲着打盹,他当然不是打盹,也是醉
倒了。
这情形当真好笑得很,这两人如果不是酒鬼,绝不会这副德性,醉得几乎已经像一团烂
泥了。
霍天来是南北总馆的总教练,一身修为,称得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没有月光,这
天井里的情形,他也可以一目了然,何况如水月光,洒在石阶上,连酒肉道士张大了口,沮
角滴出来的口涎,都看得清清楚楚!霍天来枯瘦而阴沉的脸上,不觉闪过一丝冷峻的笑容,
举起右脚,又朝大门门槛跨了进去。他上午左脚先跨进去,吃了亏,所以这回改为右脚跨进
去了,人总是有这么一点忌讳,吃过亏,就换个样儿,也好图个吉利。
就在他右脚堪堪提起,正待跨入的当儿时,听耳边有人细声说道:“喂,你怎么又来
了?”
霍天来猛然一惊,他是大行家,自己也会“传音入密”之术,武林中只要内功火候到了
八成以上,稍加练习,纵然不能传出很远,但丈把远近,会使的人很多,这并不算是深奥的
功夫,但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人明明凑在自己耳朵边上细声说话,绝非使的“传
音入密”!
他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听了这句话,已经举起,跨出的右脚,不觉又收了回去,他身为
总教练,当然不好如此畏首畏尾,当着属下,伸出去的脚,又忽然缩回去。因此在右脚缩回
去的时候,身子随着从右向后转了过去,沉声问道:“你们谁跟本座说话了?”
紧随他身后的是席胜衣,赶紧垂手道:“报告总座,属下没和你老说话。”
霍天来沉着脸道:“那是什么人和本座说话的?”
席胜衣道:“没有人和总座说话。”
霍天来耳边又响起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嘻嘻一笑道:“老二,是我,除了我,还有谁
会提醒你?”
霍天来洪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声音喝得很响,但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右脚可不敢再跨进去了。
他身后席胜衣等七人,不禁相顾愕然,明明没有人说话,总教练何以大声叱喝起来?
霍天来又听到耳边有人细声说道:“我叫你老二,我自然是老大了,小老儿叫做钱老
大,这意思就是天底下唯有有钱的人才能称老大,你老弟叫天来,天字拆开来,不是二人
吗,第二个人,不是老二还是什么?所以,总而言之,你只好委曲些当老二了,哦!对了,
老二,你可别大声叫吼,方才酒肉道士告诉过小老儿,叫我别吵醒他,让他好多睡一会,你
这样大声吼叫,万一把他吵醒了,你总记得,早上跨进了左脚,就再也退不出去,人家说,
吃一次亏,学—次乖,你怎么吃了一次亏,还会忘记?老实说,碰上我钱老大,你还可以把
右脚退出去,把酒肉道士吵醒了,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现在霍天来听清楚了,这说话的敢情就是蹲着身,缩着头,抱着大酒坛打盹的那个瘦小
老头了!
他根本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钱老大这号人物,他就是仗着会施展回音术唬人,主要就
是靠着那个酒肉道士张无峰的名头。
五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张无峰,他也叫邋遏道土,但他说过,武当派有一位张三丰
祖师,人家是祖师爷,但他无巧不巧也姓张,不过他是酒肉道士,不敢和祖师爷比,所以他
取了个名字叫做无峰。无峰可不是五蜂,比祖师爷多上两个峰,无峰者,就是一个峰也没有
的意思。
有人说他是武当派的人,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看得出他的来历,
也就以邋遏道士称之,他也居然居之不疑。
据说当年武当派也派人找过他,但旁人明明看到他醉醺醺的从大街上走过,武当派的
人,找了好多年,就是连半个影子也找不到他。
酒肉道士就是有这么一点神秘!
霍天来顾忌的就是酒肉道士,但今晚他不用再顾忌,因为有两个大靠山赶来,所以他才
敢重整旗鼓,率人重上龙王庙来。
此刻他的顾忌更减少了,因为酒肉道士已经烂醉如泥,躺在那里流口水,钱老大,名不
见经传,他自然没有顾忌他的理由。他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浓哼,右脚又举了起来,一步跨入
了大门,狞笑道:“钱老大,霍某正想会会你呢!”
钱老大抱着大酒坛打盹的人,忽然抬起头来,吃惊的道:“你真的敢进来来?”
他两手抱住酒坛,上身一歪,大有脚底擦麻油,想逃的模样!
霍天来看他生相猥琐,心里更是存了不屑之念,口中冷冷的嘿了一声,才道:“霍某有
何不敢?”
左脚也跟着跨人,一步步朝钱老大逼了过去。
钱老大实在醉得很厉害,人想站起来逃,可是两条腿硬是不听指挥,软软的跨不开步,
心里一急,大声道:“慢……慢来,慢来,你……你知道小……小老儿是什么人吗?”
霍天来目射凶光,狞笑道:“我管你是谁?”
举手一剑,分心刺去。
钱老大骇然道:“你怎么来真的了?”
慌忙把两手抱着的酒坛向左推出。
霍天来这一剑去势何等快速,但堪堪刺到,给酒坛一推,唰的一声,剑脊擦着坛肚,往
左滑出。
钱老大叫道:“喂,老二,别开玩笑,这坛酒,还有半坛,给你刺破了,我老大还喝什
么呢?”
霍天来练剑数十年,自然不会刺偏,但他心头愤怒已极,也不去多想,口中嘿了一声,
迅速收剑,又是一剑朝钱老大咽喉刺去。他收剑再发,快如星火,但听“扑”的一声,这回
刺的剑,倒是没有再滑出去,只是钱老大抱着酒坛往上一挡,一剑刺在酒坛口上。
钱老大嘻的笑道:“这里没关系,酒只剩了半坛,刺空的地方,酒也不会漏出来,你生
它的气,就多刺几下好了。”
霍天来不禁一怔,他一剑刺出,自以为拿捏得极准,不知如何竟会刺在坛口上,他自然
不肯罢手,手腕一转,唰的又是一剑横削过去。
“乖乖,不得了!”
钱老大脑袋一缩,大声叫道:“你这一剑存心要削掉我半个脑袋了?”
身子不知怎么一转,霍天来明明是横削的一剑,又是“扑”的一声刺在酒坛口上。
霍天来看他连人都没站起来,就躲过了自己三剑,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
抖手之间,剑如灵蛇,错落交织,一下刺出了七八剑之多!
这七八剑不但快,而且剑势回旋,几乎笼罩住了钱老大整个坐着的人。
这回钱老大就是想躲闪都没处可以躲闪,只好坐着不动。
不,他人坐着不动,双手玩弄酒坛,可丝毫没停,但听一阵“扑”“扑”轻响,像连珠
般响个不绝!
霍天来这一口气刺出的七八剑,没一记不刺在酒坛之上,但也只刺在坛肚以上,好像很
听钱老大的话,他只要有一剑再刺下半寸光景,坛里的酒就会流出来了。
钱老大却是被他刺出火来了,大声道:“老二,你这算什么,每一剑都教我老大耽心,
你如果刺中了,酒流了出来,那还是刺到我身上,流出血来的好,我老大身上的血不值钱,
酒可糟蹋不得,好,好,你一定要刺,那你就刺我的人好了。”
随着话声,果然双手放下酒坛,笔直的站着,作出一副让他来刺的模样。
霍天来连刺了七八剑,一剑也没刺中钱老大,全刺在酒坛上,不禁使他呆了一呆,厉声
道:“好,老夫从不信邪!”
说着,果然又是一剑朝钱老大刺出。
钱老大耸着肩笑道:“我没叫你信邪,哦,不对!你这一剑刺得太慢了!”
他腰身轻轻一弓,就让了开去。
霍天来心中暗道:“好个老小子,你原来只是仗着身法滑溜,就想躲过我的剑了?”
心念一动,手腕骤然一紧,一支剑密集刺出!
钱老大一个人脚下东躲西闪的晃动着,霍天来刺出的长剑又快又密,但每一剑眼看就要
刺上钱老大,就是差了那么一寸,让他手舞足蹈的闪避过去。
霍天来这一阵工夫,连续刺了十来剑之多,但愈刺愈觉不对,因为手上的一柄长剑,好
像越来越轻,越来越短了,心头不觉大奇,急忙收手后退,低头看去,一柄三尺长剑,这一
阵工夫,竟然变成了两尺还不到的一柄断剑!
钱老大笑嘻嘻站在他面前,两手一摊,一阵叮当轻响,从他掌心落下十一截断剑,每一
截不多不少,正好寸许来长,好像是用利剪剪下来的…—般!
霍天来一张老脸看得发了黄,行家只要看上一眼,就已知道他这一手使的是“金铰剪指
功”了。
“金铰剪指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可以手指剪断刀剑,但那也只能剪剪普通的刀剑,霍
天来这柄剑,虽然不是什么名剑,但却是一柄百练精钢铸制的利剑,寻常刀剑都可以切得
断,对方居然用两个手指一夹一截,这份功力,霍天来几乎想都没有想到过!
他木立当场,还没开口,钱老大拍拍两手,笑嘻嘻的道:“老二,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
的,你也不用认真了。”
霍天来勉强道:“阁下这一手,果然高明得很,大概不会没有名儿吧?”
钱老大耸耸肩道:“小老儿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小老儿叫钱老大,有钱才能称老
大,没钱谁瞧得起你?你想小一些,自称老小吧,他却当你孙子看呢?所以我小老儿钱老大
这名字,是最好也没有了……”
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只听庙门口有人阴恻恻的道:“霍总教练不用和他说了,你退出
来吧!”
“嘻嘻!”钱老大口中嘻嘻一笑,说道:“老二说不想出去呢!”
话声才出,两颗豆一样的小眼珠一翻,才看到庙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并肩站着一瘦一胖
两个锦衣老者。
这下直看得钱老大还在嘻笑着说话的人,笑脸登时僵住了,连忙回头叫道:“当家道
士,快醒一醒,有两个香客来了,我不是庙祝,还是你自己来接待的好……”
这一回头,刚才直挺挺搁在三级石阶上的酒肉道士,竟然没了影子!再回头朝左首看
去,自己刚才放下不久,被霍天来刺了十几剑的酒坛子也不见了!
这下,直把钱老大急得双脚乱跳,大声叫道:“喂,酒肉道士,你这臭道士,怎么可以
喝我那半坛酒,你……快滚出来,这还讲不讲理?你自己的喝完了,还偷我的酒喝,我……
我好不容易省下半坛酒来,准备消磨到天亮,你还不还我……”
门口,站着的两个锦衣老者,瘦高的一个脸上枯瘦得只剩了一张绉皮包着骨头,紧闭着
咀,一副阴沉沉的模样。
他边上一个又肥又胖的老者,满脸都是肥肉,连脖子也没有了,却是笑眯眯的看去甚是
和气。
现在胖的一个笑嘻嘻的开口了:“果然是御鼠彭城老儿在这里。”
钱老大连连摇手道:“不,不,小老儿叫钱老大,现在早就不是御鼠了。”
胖子依然笑嘻嘻的道:“咱们兄弟听说邋遏道士在这里,特来会会他的,你老儿不用耽
心,咱们还找不上你。”
“这样就好!”
钱老大咽了口口水,马上点着头道:“在,在。邋遏道士偷了我小老儿半坛酒去,大概
躲起来偷偷在喝酒了。二位稍待,我马上去找,马上去。”
一个人果然三脚两步朝大殿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这时一瘦一胖两人已经跨进庙门,踏上天井。
那瘦高个子沉喝道:“霍总教练,你们可以出去了。”
他这声沉喝,恍如焦雷,霍天来但觉全身一松,急忙应了声“是”,率着席胜衣等人,
急忙退了出去。
其实这回被钱老大制住的只有霍天来一个人,但事情前后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是以没
有人发现他被制住了。
一行人堪堪退出庙门,钱老大匆匆的在大殿上转了一个圈,又颠着屁股跑出来,朝一瘦
一胖两个锦衣老者连连陪笑道:“酒肉道士偷了小老儿半坛酒大概躲起来了,一时可不容易
找得着,这叫做一人躲,千人找,二位来了,总是庙里的香客,反正跑得了道士跑不了庙,
待会他总会回来的,倒是香客可怠慢不得,当家不在,只好由小老儿来招呼招呼了。”
胖子望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彭城老儿,兄弟好像已经告诉过你,咱们兄弟是找邋
遏道士来的,没你的事儿,你应该听得懂,怎么还要出来呢?是不是嫌命长了?”
随着话声,右手轻轻抬了一下。
这一抬,既无劲急风声,也没凌厉内劲,好像只是作了个手势,但其实他却已在暗中使
了杀手,他锦衣双卫笑弥勒秦青云的成名绝技“袖里印”随着抬手之势,暗暗印了出去。
钱老大还在陪笑着,连声道:“是,是,小老儿应该听得懂,只是……只是……
啊……”
他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忽然往后仰了一下,口中也“啊”出声来,目光如豆,盯着
胖子,说道:“秦老哥,是你推了小老儿一把?这就是你老哥不对了,小老儿是因酒肉道士
不知躲在那里偷喝酒,一时找不到了,才出来招呼二位的,怎么说我嫌命长。随手暗暗的推
我一把,要不是小老儿还站得住,否则这仰天一跤跌下去,不把我后半个脑袋瓜砸破了才
怪,上了年纪的人,跌不起跤,一跌跤阎老二就会请你,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连这点都不
懂,还有,小老儿旁的事情,老朋友说笑都没关系,唯独有人说我嫌命长,这话是小老儿最
忌讳的了,以后你老哥别开这种玩笑,会伤感情的。”
胖子没想到自己一记“袖里印”,没要了钱老大的命,他明明避也没避,着着实实的印
在他身上,他居然只不过上身往后仰了一下!
这可把胖子看傻了眼,他不相信眼前此人,只是昔年一个出了名的老偷儿,不过去了一
趟大内,博得御鼠的雅号。本来武功平平的人,竟能在冷不防之下,硬接了自己一记“袖里
印”,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望着钱老大,胖脸上依然笑嘻嘻的说道:“老偷儿,兄弟这是为你好,咱们从前总算
认识,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你怎么还赖在这里,想要找死呢?”
口中说得还算客气,一个人却一下到了钱老大的面前,右手食、中二指叉开,比闪电还
快,戳到钱老大心窝左右的“斩命穴”上(斩命穴是双穴)。
钱老大口中“啊”了一声,说道:“秦老二,你这做什么?要斩我的命?”
脚下稍稍退后了半步。
胖子这一招,不但手法奇快,身法更是快速绝伦,但就在他两指点出之际,突觉点在又
软又松的东西之上,心中不禁大奇,这电光石火之间,钱老大已经后退了半步,急忙低头看
去,原来自己两个手指戳在一个又白又厚的馒头里面。
这下真把胖子一张又白又胖的月巴脸,胀得发红,口中尖笑一声:“彭城老儿,多年不
见,你果然有点门道了!”
两指一挥把叉住的馒头朝钱老大面前电射过去。
钱老大左手一抓,就接住了馒头,瞪着两颗眼珠,喝道:“什么,你们两个为我好,要
我钱老大走开,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找不到酒肉道土,好意出来招呼你们,你们要我走?
这不是瞧不起人?难不成我钱老大连你们两个都招呼不下来么?”
“哈哈!”瘦高老头咧咀大笑道:“彭城老儿,你想招呼咱们两个,你没说错吧?”
钱老大耸耸肩,笑道:“冷老二,我怎么说错了?”
瘦高老头双目精芒闪动,冷声道:“你叫我什么?”
“嘻嘻,你是锦衣双卫的老大,小老儿怎么会不知道?”
钱老大接着道:“只是小老儿叫做钱老大,在小老儿面前,不管你是什么老大,都只能
称老二了。”
说起锦衣双卫,在武林中可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瘦高老者叫做瘦金刚冷金华,
矮胖老者叫做笑弥勒秦青云,江湖上人就称他们为锦衣双卫老大、老二而不名。
锦衣双卫这名称的由来,是他们两人担任过前朝的锦衣卫,这句话少说也有五六十年
了,尽管他们那时候年纪极轻,但能选得上锦衣卫,武功至少也总过得去了。
如今虽巳改朝换代,但他们却凭这点名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了几十年,年岁大了,更
是倚老卖老,黑白两道对他们也都要买个帐儿,就算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都得尊让他们三
分。
试想他们有这份气势,如何会把昔年偷鸡摸狗的老偷儿放在眼里?
钱老大此言一出,冷金华(瘦高老者)枯瘦的脸上,微见悦色,嘿然道:“你想当老
大,该和阎老二去叙叙谱才是!”
喝声出口,左手一探五根枯爪已经落到钱老大的肩头。
钱老大嘻的笑道:“冷老二说得对极,和阎老二叙了谱,我钱老大就不会……啊,
冷……冷老二,你这是做啥……”
他肩头被冷金华像钢爪般五指抓住,口里不觉杀猪般叫了起来。
冷金华阴森一笑道:“老夫叫你去找阎老二,你快去吧!”
右手一掌,朝钱老大当头拍落!
“慢一点!”钱老大缩着脖子,几乎连下巴都恨不得缩到脖子里去,双眼盯着对方正待
击落的手掌,大声叫道:“你这样出人不意,钱老大死也不会服气的。”
冷金华冷森道:“你要如何……”
钱老大右肩被拿,他一只左手不知何时居然从背后弯了过去,手中拿着一支铁针,一下
刺在冷金华的手背上。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你如果左手有何举动,自可看得清楚,但绝不会防到他左手会从背
后绕过去刺人,冷金华骤觉手背上一阵刺痛,心头不由一怔。
钱老大拿捏得极准,就在对方手背剧疼之际,他肩骨突然一缩,施展“缩骨功”,一下
从对方掌心撑了出去,迅快的后退了两步,口中嘻嘻呵呵的笑出声来,说道:“冷老二,你
被我九毒针刺中,见血封喉,你赶快叫我三声老大,小老儿就可给你解药。”
冷金华看他左手果然拿一支黑黝黝的针,心中不觉有点顾忌,对他说的九毒针见血封
喉,倒也不敢不信,一面说道:“你本来就叫钱老大,老夫自然要叫你老大了。”
钱老大笑嘻嘻的道:“你现在承认我是老大了,嘻嘻,笑死人了,小老儿手里只是一支
缝衣针,小老儿一生没讨过婆娘,衣服破了总是要自己缝,这是我的缝衣针儿,哪是什么九
毒针?嘻嘻,锦衣双卫的老大纵横江湖几十年,居然怕我钱老大的缝衣针,传出江湖,不笑
掉人家大门牙才怪……”
冷金华是个心机极沉的人,不然他就不会有这般枯瘦了,他可不敢胡来,听了钱老大的
话,先自暗暗运气一试,手背上虽被刺出了血珠,果然丝毫没有中毒现象,这下可把冷金华
激怒了,口中嘿了一声,身形像行云流水一般直欺过来,沉喝道:”
“老夫今晚不劈了你,就不姓冷!”
挥手之间,就漾起四五条爪影,朝钱老大身前抓来。
“嘻嘻,冷老二,你不姓冷,那好极了,就姓我的钱吧……”
钱老大没待他爪影抓落,一个人就像老鼠一般,东钻西钻,瞩:下就被他从爪影隙缝中
钻了出去,口中还在唠叨着道:“还有钱老三,咱们以后就称锦衣三卫好了。”
冷金华是锦衣双卫的老大,成名数十年,一旦出手,岂会这般容易就让你从他爪下脱
出?口中沉嘿一声,身形倏转,左手又及时挥出,左手堪堪挥出,右手又紧接着挥起,双手
连挥,快速无伦!
刹那之间,他双手挥动之际,登时漾起一条又一条的爪影,他瘦高的人影,看去就像平
空生出八九条臂膀来,这八九只手爪,幻出了不同的手法,朝钱老大家右上下盘旋飞舞,勾
屈着五指抓来。
冷金华以“搜魂鬼爪”威震江湖,“搜魂鬼爪”原是九阴门的阴毒功夫,这一施展开
来,一缕缕奇寒澈骨的阴气,纵横交织,愈来愈盛!
古人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钱老大只有两只手,但冷金华此时竟有八九只手爪之多,
比三头六臂还多了三条臂膀,这叫他如何不急?口中大声叫道:“喂、喂,冷老二,你已经
承认我是老大了,怎么可对老大下杀手?你这是存心要我老命了!”
他一边大声叫嚷,一边耸肩缩头,兀是在一片爪影之下,像老鼠一般颠着屁股到处乱
钻。
天底下任何一种武功,刀剑也好,拳掌也好,当初创出来的时候,都自以为已经尽善尽
美,不会有什么破绽了,但其实,没有一种武功,没有破绽的。
冷金华展开“搜魂鬼爪”,一个人就像生出了八九个手爪,爪影漫天,纵横交织,已把
钱老大身前身后全数封死,实际上,一个人总只有两条手臂,两只手爪,因为他使得太快
了,其中有七条只不过是幻影罢了。
手爪既然只有两只,要使得快,才有幻影,但这八九条幻影之中,总是会有空隙的,钱
老大就借着对方这一丝忽东忽西的空隙,遇隙即钻,而且要钻得快,才能钻得过去。
话虽如此,但冷金华功夫精到,八九条幻影之中,可虚可实,使人捉摸不定,要在他手
爪底下钻来钻去,不停的钻,却也非易事,一会工夫,钱老大已经钻出了一身大汗,口中还
在不停的叫嚷着:“喂,冷老二,你这算什么?要和我小老儿动手,也应该一招一式正大光
明的比拚,你这样没有招式,不成章法的乱挥—通,没的叫人看了笑话?锦衣双卫的老大,
像街上的无赖汉、小混混一样乱打一通……”
他不开口还好,愈说冷金华听得愈气,身上一袭锦袍都像灯笼般鼓了起来,一个人已经
双脚离地数寸,一双鬼爪也愈舞愈快,记记抓向钱老大要害大穴。
他在盛怒之下,非把钱老大毁在他爪下不可。
钱老大看他爪势越来越厉,喊叫了半天,他也不理不踩,忍不住又大声叫道:“喂,酒
肉道士,你太不够意思了,偷了我的酒,还要我老命,咱们讲好了的,你是这里的当家,这
里的事,都由你管,现在……你再不出头,就要出人命啦,出了人命,你是当家,也脱不了
关系……”
冷金华森冷的道:“钱老儿,你省点力气吧!再叫,也没人会理你的了。”
“谁说的?他……他不来,我就不和你打了。”
钱老大嘶哑着声音说道:“没有我陪你玩玩,你也会觉得无聊,啊,你鬼爪慢一点,好
不,太快了,转得我小老儿昏头转向,你还不知道我方才酒喝多了。”
冷金华阴笑道:“酒喝多了,正好做个酒鬼!”
呼呼两爪,劈面抓去,爪势之快,简直有如电光乍闪。
“不!我还不想做鬼!”
钱老大拚命的钻,一面叫道:“酒喝多了,再这么一转得快,小老儿心口就压不住往上
抬,啊,不好,你快停一停快让开,我……我要吐了……”
话声未落,口中“呕”的一声,张口喷出一道匹练,直向冷金华迎面直射过去。
吃进去的时候,女儿红酒香扑鼻,香肉也鲜美无比,但这些东西,从人肚里打个转再回
出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喷出来的这道匹练,当真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窖藏的女儿红,和大碗大碗的香肉,交
汇成了一道又腥又秽的又黏又腻的秽汁了!
从他口里喷出来的时候,因为受了喉管的约束,还是汇成一条的,但喷出口外,没了束
缚,就突然四散开来,面积就有圆桌那么大了,一时秽气冲人,让人欲呕!
冷金华不防他有此一着,正在施展杀手,要避也避不开,被喷了个一头一脸,双手更不
用说了,手掌手背都沾上了,闹得个湿淋淋,糊稠稠,还火辣辣的生痛!
他一下后退出七八尺远,双手急忙在衣衫上抹了抹,再伸手去抹脸孔,连鼻孔和咀里都
流进了不少又咸又腻又秽又稠的东西,味道可不好闻,他连吐了几口口水,心头一阵作恶,
连晚餐时吃的酒莱,几乎被钱老大这一抛砖引玉,要从他尊肚里给勾了出来了!
钱老大这一吐,人就轻松了,“搜魂鬼爪”之围既解,他举起衣袖,抹抹咀角,耸着肩
拔脚往里就跑。
锦衣双卫的老二秦青云口中尖笑一声道:“钱老大,你慢点走呀。”
口中还在笑,一团人影可比风还快,一下赶了过去,哪知刚掠到阶前,突觉脚下被大石
一绊,一个收脚不住,砰的一声,朝三级石阶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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