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剑破天骄
第十一章 祭起诛神剑
紫衣煞君三十年前就纵横关外,威震江湖,从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的。
管秋霜这番话,听得坐在帮主下首的逢老大脸上都变了色。
就是凌干青也觉得妹子这样说,未免太过份了。
紫衣煞君不禁一呆,他也从没想到一个小女娃敢对他这般说话,目光望着她,一手捋着
苍髯,微笑道:“好,老夫就听听管姑娘的来意。”
他居然没有动怒。
管秋霜道:“我是向紫衣帮讨还血债来的,先父和管家庄二十八条人命。”
紫衣煞君道:“姑娘令尊和管家庄二十八条命,都是紫衣帮的人杀害的么?”
管秋霜一指萧成化,切齿的道:“萧成化是你大弟子,还是紫衣帮的坛主,难道不是紫
衣帮的人么?”
“管姑娘放心。”
紫衣煞君点头道:“只要是紫衣帮的人杀害的,老夫自会还你公道。”
一面回头朝萧成化问道:“成化,你如何说呢?”
萧成化赶忙躬身道:“师父在上,弟子当晚原是向管崇墀报昔年一掌之仇的去的,后来
师妹要管老镖头作证,向弟子寻仇,正和弟子动手之际,总护法赶到,要弟子和师妹随他同
来,弟子和师妹是跟随总护法走的,此事有总护法可以作证。”
逢老大欠身道:“萧坛主和秋云姑娘是随同属下一起来的。”
紫衣煞君又道:“你可曾带了人去?”
萧成化道:“弟子带去的人,当时就都随弟子撤走了。”
紫衣煞君抬目朝管秋霜问道:“管姑娘当时可曾在场?”
管秋霜道:“萧成化走了之后,凌大哥为了找聂姐姐,我和凌大哥在一起去了南陵客店,
并未在场。”
紫衣煞君问道:“你聂姐姐是什么人?”
逢老大在旁道:“聂姑娘叫做聂小香,是朱九通师妹的弟子。”
紫衣煞君问道:“朱九通师妹门下,到管家庄去做什么?”
凌干青看他问到聂小香不禁俊脸一红,还没答话。
逢老大道:“此事经过,属下略知一二,聂小香的师父柳凤娇,就是凌少兄的杀父仇人,
她听凌少兄投在木道长门下,下山之日,就要聂小香前去盗剑,后来凌少兄为了卓一绝、龙
在田被朱九通所劫持,找上仙女庙,也被朱九通所擒,囚在地窖之中,聂小香偷偷把凌少兄,
和本帮沈若华等人一起放了出来,凌少兄劝告地弃暗投明,就把她一起救出来了,凌少兄大
概想把她安置到管家庄去,事情就是这样了。”
“唔!”紫衣煞君一手捋着苍髯,沉吟道:“聂小香背师出走,朱九通岂肯干休?”
这话听得凌干青心头猛然一动,忖道:“看情形聂小香不像是紫衣帮掳来的了,难道会
是柳凤娇……”
紫衣煞君接着又道:“管姑娘,你和凌少兄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呢?”
“大概三更过后。”
管秋霜接着就把自己和凌大哥回转管家庄,父亲和庄中二十七人全已遭了毒手,详细说
了一遍。
紫衣煞君道:“管姑娘和凌少兄都不在场,怎能说令尊和管家庄的人,是萧成化杀害的
呢?”
“除了他不会有别的人了。”
管秋霜目含珠泪,说道:“因为萧成化到管家庄寻仇,当着先父由他门下一个叫伍通的
人,从怀里取出一张名单,曾说:‘南陵管家庄,庄主先父、女儿管秋霜、大弟子全长根、
庄丁—十八名、婢女两名、老婆子一名、厨房司厨一名、火夫—名、杂工三名、共计二十九
人。’萧化成问先父人数可对?他要照单全收,管家庄除了我,连先父二十八人,全遭毒手,
除了萧成化,还有第二个人么?”
紫衣煞君转脸问道:“成化,你可说过此话?”
萧成化俯首道:“这话弟子说过。”
“蠢材!”
紫衣煞君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在没有下手之前,多说无益,如今人不是你杀的,就
因你说过这句话,就给人背了黑锅?”
这句话,原也是实情,但听在管秋霜耳中,却成了紫衣煞君有意袒护了,不禁冷冷一笑
道:“霍帮主的意思是说我爹和管家庄二十八条人命的凶手不是紫衣帮了?”
“哈哈!”
紫衣煞君忽然怒笑一声道:“管姑娘,你词锋犀利,咄咄逼人,这话可是说老夫偏袒门
人么?”
管秋霜道:“难道不是?”
“好!”紫衣煞君口中沉声说了个“好”字,接着道:“老夫本来只要告诉你一句话,
令尊等二十八条命,并不是霍某门下萧成化所杀,因为萧化成不敢对老夫说谎,逢总护法更
不会对老夫说谎,萧成化当晚是随逢总护法赶回这里来的,杀害令尊,必然另有凶手,至于
凶手是谁,与本帮无关,本帮也毋须代姑娘缉凶……”
管秋霜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我替父报仇,要手刃仇人,本来用不着别人缉凶。”
“哈哈!”
紫衣煞君又是一声大笑,说道:“现在老夫不得不管了。”
管秋霜道:“为什么?”
紫衣煞君细长双目之中,射出慑人的光芒,怒声道:“令尊和管家庄的人,若是被人乱
刀分尸,也与本帮无关,但听姑娘刚才述说的情形,那凶手居然意图移祸本帮,杀害令尊等
人的手法,竟敢冒充老夫独门手法‘紫煞无痕掌’,只此一点,老夫就非把他找出来不可,
一月之内老夫可以还姑娘一个公道。”
管秋霜道:“如果凶手是萧成化呢?”
“不论他是不是凶手。”
紫衣煞君道:“一月之内,老夫如果查不出凶手,就以萧成化抵数,任凭你管姑娘处置,
管姑娘是不是满意了?”
凌干青朝管秋霜道:“妹子,霍帮主一言九鼎,那就等一个月再说了。”
管秋霜道:“好,那就如帮主所言,一个月后,我再来听候霍帮主的答覆。”
“哈哈!”
紫衣煞君沉笑一声道:“你们大闹紫衣帮,就这样要走了么?”
管秋霜道:“霍帮主要如何呢?”
紫衣煞君道:“老夫念你心切父仇,也不难于休,但在这一月之中,老夫要屈留二位,
在我紫衣帮中作客,等老夫找出凶手,你们方可离此而去。”
管秋霜道:“霍帮主是要把我们留下?”
紫衣煞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我们不愿意呢?”
“老夫言出必践!”
紫衣煞君严肃的道:“你们不愿留下,也得留下。”
这活已经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管秋霜道:“这么说,我们只有硬闯了。”
“不错!”
紫衣煞君洪笑一声道:“杀人凶手老夫要查,但你们闯到本帮外三堂来,连伤多人,老
夫若是不把你们留下,紫衣帮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除非你们能胜得过本帮护法堂的人,
硬闯出去。”
管秋霜樱唇轻轻一撇,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果我们出手伤了人,霍帮
主又会说我们连伤多人了。”
紫衣煞君一张紫脸,现出了一丝恼怒,洪笑道:“紫衣帮若是留不下你们两个,这紫衣
帮也就得解散了,二位出手之时,只管放手施为,若有死伤,那是他们学艺不精。”
逢老大眼看帮主已被管秋霜激怒,老实说自己护法堂十二位护法之中,虽然都是武功高
强之士,但若论剑法,只怕没有一个人接得下管秋霜那招长剑脱手的怪招来。
这就一手摸着苍须,朝紫衣煞君以“传音入密”说道:“帮主明鉴,管姑娘精擅剑术,
尤其脱手掷剑,极似驭剑术,连属下都只能勉强挡住,各位护法,只怕并非其敌,若是让大
家伤在她剑下,那就更不好了。”
紫衣煞君听得浓眉微微掀动,心中暗道:“逢老大是中原道上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家,他
一支阔剑,很少有人走得出二十招,他居然会说出这女娃儿脱手掷剑,极似驭剑术,连他都
只能勉强可挡,此话自非虚语了。
但自己身为一帮之主,话已出口,如何能收得回来?
管秋霜回头看了凌干青一眼,说道:“大哥,霍帮主既然这么说了,只要霍帮主划下道
来,我们接着就是了,你说可好?”
紫衣煞君突然大笑一声道:“老夫听说管姑娘有一招脱手掷剑的绝技,颇思一阅,这样,
老夫徒手接你一招,只要这一招上,双方能不分胜负,就算你胜了,二位就可离此而去,管
姑娘意下如何?”
紫衣煞君掌下,毁过多少—等一的高手,不然江湖上如何会称他“煞君”的呢?
凌干青怕紫衣煞君伤了管秋霜,忙道:“霍帮主有意赐教,还是在下向霍帮主讨教好
了。”
管秋霜道:“不,霍帮主指名要瞧瞧我的脱手掷剑,自然该我出手的了。”
一面朝紫衣煞君道:“霍帮主说的,小女子完全同意。”
紫衣煞君含笑道:“如果管姑娘接不下老夫—掌,二位就可得在敝帮屈留—月,凌少兄
是否也同意了?”
管秋霜道:“我同意了,凌大哥自然也同意了。”
“好!”紫衣煞君随着话声,霍地从大圈椅上站了起来,点头道:“咱们到外面去,老
夫就去试试你的脱手掷剑的威力如何。”
他站了起来,逢老大自然也跟着站起。
紫衣煞君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一抬手:“二位请。”
凌干青抱抱拳道:“帮主请先。”
紫衣煞君也不客气,虎步龙行往外行去。
逢老大含笑道:“凌少兄,现在该两位请了。”
凌干青抱拳说了声:“有僭。”
就和管秋霜跟在紫衣煞君身后,走进天井。
紫衣煞君已在天井中站停,目注管秋霜,问道:“管姑娘兵刃呢?”
管秋霜道:“我使的是软剑咯!”
右腕一抖,只听“铮”的一声,一道银虹,从袖中电般飞出,手中已经多了—柄挣得笔
直的细长长剑。
紫衣煞君道:“好剑!”
逢老大一直想不出管秋霜那一记脱手掷剑的奇招,究竟是何来历,直到此时,管秋霜又
亮出剑来,看到她软剑剑尖,形如如意,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暗道:“莫非她使的会是‘诛
神剑’?”
其实管秋霜软剑剑尖形如如意,他早就看到了,只是现在才想起来而已。
一念及此,不由心头大大的震动,暗道:“她手中如果真是‘诛神剑’,那么这位老人
家可比茅山道更得罪不起了!”
一面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紫衣煞君道:“这位管姑娘手中的,极似‘诛神剑’,帮主
务必掌下留情,放她走吧!”
紫衣煞君望了逢老大一眼,觉得总护法今天怎的如此胆小起来,一面暗暗功凝右掌,洪
笑一声道:“管姑娘既已亮出剑来,那就请发招吧!”
管秋霜道:“霍帮主要我祭剑么?”
紫衣煞君大笑道:“老夫和你约定了就是看看你的脱手掷剑功夫,姑娘何须客气?”
“好!”管秋霜一张媚如春花般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说道:“本来这招剑法,
我师父一再告诫我不准轻使,但今天霍帮主一再相逼,小女子就不得不使了。”
紫衣煞君嘿然道:“管姑娘只管施为,如果老夫也被你砍下一条右臂来,江湖上从此就
不再有我紫衣煞君这个名号了。”
管秋霜道:“那就我出手了。”话声出口,右腕一抖,把一柄长剑脱手朝空中掷去。
长剑脱手,就“嗤”的一声,破空直上,因为她面对的是紫衣煞君,自然不敢轻视对方,
故而这一掷之势,长剑直射起三丈多高,才掉头向下。
她掷起之时,长剑像白虹贯日,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精光,等到掉转头来,光芒登时大盛,
好像从剑身散出一层森寒的剑气,弥漫空际。
往上冲起的长剑,掉过头来,自然是剑尖往下了,但到了一丈五尺左右,下落之势稍为
一停,剑柄渐渐下落,一柄剑渐渐变成了横下之势,往紫衣煞君当头缓缓下落。
因为它下落之势十分缓慢,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衣煞君自然知道自己大弟子萧成化的武功如何,但他一条左臂就是被管秋霜这一剑砍
下来的。何况方才逢老大又以“传音入密”告诉过他,管秋霜掷起的剑,极似驭剑术,因此
倒也不敢小觑了它,剑势未落,他右手已经缓缓举起。
这一刹那,只见他一只右掌已变紫色,手掌和五指比平时几乎粗胀了一倍!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煞掌!”
“紫煞掌”是异派所有掌功中最厉害的一种,其他如黑煞掌、青煞掌、血煞掌等掌功,
都比它要差上一截。
被“紫煞掌”击中,内腑受到剧震,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活,紫衣煞君就是以“紫煞掌”
成名,他索性终身都穿紫衣,才有煞君之名。
“紫煞掌”伤人之后,本来身上会下一个紫色的手印,所以叫“紫煞掌”。紫衣煞君数
十年勤修苦练,渐入化境,伤人的掌印,也由淡而无,因此他把“紫煞掌”改名为“紫煞无
痕掌”,成了他的独门武功。
闲言表过,却说紫衣煞君眼看管秋霜祭起的长剑缓缓下落,他右手抬处,一掌朝上迎着
劈去。
照说,他这一记“紫煞掌”威力何等强劲,别说一柄虚悬空中的长剑,就是山上生了根
的大石,也经不起他一掌,不被击成粉碎才怪!
“紫煞掌”练到无痕,自然不带丝毫掌风,“无痕”也就等于无形了,他这一掌举手迎
掌,在大家看去,只不过朝悬空缓慢下落的长剑,虚飘飘的作了个手势而已!
但这一掌击出之后,他立时发觉不对了!
因为他击出的这一记“紫煞无痕掌”,看去虽然不带丝毫风声,实则随着掌势,已有一
团强烈无匹的无形暗劲从掌心暗发,如暗潮汹涌,莫之能御,但往上涌起的掌力,刚和缓缓
落下的长剑骤然一接,不但没把悬空的长剑震飞出去,一团凝结的掌力,突然被剑锋齐中剖
开,半空中立时发出一声的“嗤”轻响!
掌力无形无声,本来大家看不到什么,但这声轻“嗤”大家都听到了。
“紫煞无痕掌”发出去的时候,凝结成团,无声无息无形,但一经被剑气剖开,凝结的
掌力,自然再也凝结不住,掌力一时凝结不住,自然就四散开来。
大家“嗤”声入耳,陡觉风起天半,大风起兮云飞扬,刹那之间,卷起了一阵狂飚,沙
飞石走,天地变色,所有的人都感到衣袂飞扬,几乎有站立不住之感。
大家心里都凛然感到这是紫衣煞君掌力的威猛,竟有如此声势,殊不知这是“紫煞掌”
力被剑气所破,四散开来的余劲了!
别人不知,紫衣煞君自然早就感觉到了,因此他第一掌拍出之后,第二掌、第三掌紧接
着向上疾拍而出。
当然这两记掌力,依然被剑气剖开。
他三记掌力全被剑锋剖开,长剑下落之势,自然丝毫没有因之延缓,现在长剑离紫衣煞
君头顶已不过五六尺距离。
直到此时,紫衣煞君才感到管秋霜祭起的长剑果然厉害,果然极似驭剑术。
他究是一帮之主,自然不好学懒驴打滚,突然沉嘿一声,身形斜起,觑准长剑,冒险推
出一掌。
大家只看到紫衣煞君一双色呈深紫的手掌,一下推在横落的剑脊之上,他右手大袖,在
这一瞬间,就被剑气一下摧毁,化作了片片碎布,飞洒开来。
紫衣煞君手掌抵住剑脊,往外推出,他这一推之力,几乎使出了全身之力,但觉剑气强
劲,下落的剑势,重逾山岳,但总算被他推出去了五尺来远。
也差幸是他紫衣煞君,若是换了旁人,这一掌如果没有推开,那么身随剑落,就会被拦
腰斩成两截,就不止一条臂膀了。
管秋霜祭起的长剑,被他推出,就很快往下跌落,要知管秋霜也只知道师父教她如何掷
剑,她就如何掷剑,换句话说她会的只是手法而已,并不知道如何运气驭剑,长剑下落,也
就一扭腰朝前抢出,一把接住了剑柄。
这一招剑法,作者写了好一回,那是为了写得详细,让读者看得详细,实则—柄长剑从
掷起到下落,最慢也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耳。
紫衣帮的人,看到帮主一下就把长剑推开了,心中还在冷哼:这小丫头的长剑,有何稀
奇?
紫衣煞君心里清楚,这一剑自己已尽了最大的力气,虽然仅是伸手一推,但身上却已微
微泌出汗来,双脚落地,口中呵呵笑道:“管姑娘好剑法,老夫总算见识过了。”
前面已经说过,管秋霜只知道照着师父教的手法,依样葫芦,把长剑掷起而已,因此紫
衣煞君在这一剑下,所经历的艰苦奋斗,和冒险伸手推剑之实,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已
掷起的长剑,被紫衣煞君推开了。
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知道这一招胜负谁属?就听不出紫衣煞君这句话的口气来,接剑在
手,问道:“霍帮主之意呢?”
“哈哈!”
紫衣煞君洪笑一声道:“这一招上,老夫虽然推开了姑娘的剑势,但老夫右手衣袖,却
被姑娘的剑气割裂成了碎片,自然是不分胜负了,老夫留不下二位,二位自然可以走了。”
大家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紫衣煞君右手大袖,果然粉碎,光着手肘。
凌干青眼看一场纷争,能有如此收场,自然甚是高兴,急忙拱拱手道:“多谢帮主手下
留情。”
这是门面话,也表示不欲和紫衣帮破裂之意。
紫衣煞君呵呵一笑道:“凌少兄好说,老夫对管姑娘佩服得很。”
凌干青一拱手道:“在下兄妹,那就告辞了。”
紫衣煞君首道:“好,总护法,你代表老夫送送凌少兄两位吧!”
他一生纵横江湖从不服人,但对管秋霜脱手掷剑一招,实在万分心折,尤其凌干青是茅
山道长门下,他也不敢等闲视之,要逢老大送他们,自然也隐着结交之意了。
凌干青连忙拱手道:“这个在下兄妹如何敢当?”
逢老大自然知道帮主的心意,呵呵笑道:“凌少兄不用客气,二位是敝帮的客人,逢某
代表帮主相送,也是应该的了。”
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拱手,就和管秋霜一起往外行去。
逢老大一路送了出来,出了庄院大门,就脚下一停,说道:“逢某有一句话,要提醒二
位,聂姑娘的被人劫持,和管姑娘的血仇,不无关连,帮主方才要二位留下,其实也是一番
好意,他的用意,二位该可以体会得出来了。”
管秋霜道:“还不是为了紫衣帮的面子?”
凌干青微笑道:“妹子也许错怪帮主了。”
管秋霜道:“为什么呢?”
凌干青道:“因为霍帮主已经发现了劫持聂小香和管大叔的凶手,虽然未能证实,也已
猜想到十之八九,他要咱们在紫衣帮作客,是怕咱们不是此人敌手,是以藉口把咱们留下,
好对咱们有个交代,至于咱们伤了紫衣帮的人,这笔帐,他身为帮主,自然也要算,但那是
以后的事,他一定会先交代清楚之后再说。”
“哈哈!”
逢老大点头道:“凌少兄说得不错,帮主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那怎么又让我们离去了呢?”
凌干青道:“霍帮主试了妹子一招,觉得若凭武功,妹子已足应付,才让咱门走的。”
逢老大道:“帮主要逢某相送,也是另有深意,不知凌少兄可会想到?”
凌干青道:“这个在下倒是想不出来,还要前辈指点。”
“凌少兄好说。”
逢老大道:“帮主对两位深有结交之意,他自己不好明言,是以要逢某转告,紫衣帮和
二位是友非敌,此其一,二位若论武功,自然天下可行,但在江湖上人心叵测,并不是仅仗
武功就可以通行无阻,此话帮主自然末便和二位明言,二位此去,务必凡事小心,此其二,
咱们后会有期,逢某恕不远送,二位好走。”
凌干青抱拳道:“多谢逢前辈了。”
两人离开紫衣帮外三堂庄院,走了一段路,管秋霜问道:“大哥,方才逢老大说的话,
你相信么?”
凌干青道:“紫衣帮不愿和我们为敌,倒是不错,他说的行走江湖,不能依仗武功,就
能通行无阻,更是经验之言。”
管秋霜问道:“那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凌干青道:“扬州。”
管秋霜道:“你认为聂姐姐是仙女庙劫持的么?”
凌干青道:“就算他们不劫持聂小香,我们也要找上仙女庙去了。”
管秋霜偏头问道:“为什么?”
凌干青切齿道:“自然是报仇了,我们要向柳凤娇索还杀父之仇。”
管秋霜道:“大哥认为我爹也是柳凤娇杀死的么?”
凌干青道:“很有可能,当日你一口咬定凶手是萧成化,我不好反对,其实我早就怀疑
是柳凤娇了。”
管秋霜道:“大哥怎不早说呢?”
凌干青道:“反正不是萧成化,就是柳凤娇,两者之中,必有一个是凶手,先找紫衣帮
也是一样。”
管秋霜道:“大哥怎么断言杀害我爹的会是柳凤娇呢?”
凌干青道:“你不知道柳凤娇的来历么?”
管秋霜道:“我从没听爹说过。”
凌干青道:“柳凤娇的丈夫,叫做潘河东,和先父及管叔叔原是结义兄弟……”
管秋霜道:“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那是管叔叔不愿提这件事。”凌干青道:“本来爹和管叔叔、潘河东,都是吃的镖行
饭,据说有一次潘河东保的镖,是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不料他见财起意,觊觎保主一颗夜
明珠,竟然在一夜之间杀死了保主—家十七口,连三岁孩子都不肯放过,这件事终于给爹和
管叔叔知道了,要他去投官自首,他不但不听劝告,反而老羞成怒,突使歹毒暗器,企图杀
死爹和管叔叔灭口……”
管秋霜气愤的道:“这潘河东真是丧失了天良,后来呢?”
凌干青道:“后来爹和管叔叔把他杀了,也正因这件事,二位老人家一气之下,就把镖
局也收歇了。”
他没待管秋霜再问,接着到:“据说柳凤娇的师父,是个十分厉害的老魔头,柳凤娇死
了丈夫,就立誓要替夫报仇。家师知道这件事,不好和先父明说,就送给先父一柄木剑,只
要先父保存着木剑,柳凤娇就不敢向先父寻仇……”
管秋霜道:“后来呢?”
凌干青道:“柳凤娇跟他师父苦练十年,下山之日,也知道了先父有一柄家师的木剑,
不敢寻仇,她知道管叔叔和萧成化的一段粱子,因此扬言紫衣煞君门下要向管叔叔寻仇,而
且声言要血洗管家庄,鸡犬不留,爹听了这话,信以为真,就带了木剑去找师父,要求师父
保护管家庄的安全,那知妖妇早就跟爹上了茅山,等爹下山之时,就遭了她的毒手……”
他口气一顿时,接着道:“这姓柳的妖妇,害死了爹,心有不甘,又赶去管家庄,企图
杀害管叔叔……”
管秋霜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干青道:“她害死爹的半月之后。”
管秋霜道:“三年以前的事了,她后来没有去么?”
“去了。”
凌干青道:“家师派大师兄丹元子暗中保护管家庄……”
管秋霜道:“是大哥的大师兄把她赶跑了?”
“不!”凌干青道:“是妹子的师父姜老夫子把她赶跑了。”
管秋霜道:“我怎么没听师父说呢?”
凌干青道:“我也是听大师兄说的,姜老夫子在门口贴了一张‘姜太公在此,百无禁
忌’,柳凤娇吃了亏才悻悻而去。”
他把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管秋霜想了想说:“这么说,杀害爹的凶手果然是她了?”
“不错。”
凌干青道:“三年前她找上凌家庄去,声言鸡犬不留,找到管家庄去,也说鸡犬不留,
这和管叔叔遇害的情形,极为符合,可见是她杀害的了。”
管秋霜听得双目通红,说道:“大哥,快走,我们这就找上仙女庙去,我不把这妖女斩
成肉泥,誓不为人。”
※ ※ ※
从镇江渡江,就是瓜州。
瓜州是扬州的门户,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它和镇江隔江相对,处在两个大城镇之间,
就是想不热闹也不行了。
瓜州地方不大,它原只是一个古渡头而已,但笔直而宽敞的街道上,茶楼酒肆和专门给
旅客打尖(即休息)的旅店,几乎占了这条长街的三分之一,这无他,因为这里是中间站也。
这个城镇,是不是繁荣,只要看茶楼、酒肆、客店多不多就可知道,因为这三者多,就
表示过往的旅客多。
瓜州当然是繁荣的小镇。
这天傍晚时光,从渡船码头的人群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玉面朱唇,青衫飘逸,女的峨眉皓齿,但身有重孝,这两个不用说是赶去扬州的凌
干青和管秋霜了。
他们落了店,又并肩踏着长街上的石板路,走进一家叫做古渡头的酒楼,跨入大门,踏
上楼梯。
这时,酒楼大门外,来了一个身穿青布大褂的汉子,和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他们是
跟着两人身后来的,但却在门外停了下来。
青布大褂的汉子脚下一停,问道:“都记住了么?”
花白头发老妇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
“那好。”
穿青布大褂汉子一手托着下巴,冷声道:“你别把事情弄砸了!”
花白头发老妇陪笑道:“那怎么会呢?”
穿青布大褂汉子点头道:“那我走了。”
古渡头酒楼,一排三间,面临大街,楼上围以雕栏,可以凭栏看着大街上形形色色行人
和车水马龙的盛况。
凌干青和管秋霜就坐在临街的一面。
“两三灯火是瓜州”,社会是永远在进步的,从前两三灯火就代表了瓜州,现在华灯初
上,光把这条长街照得如同白昼,就不止上千盏灯。
管秋霜一面喝着茶,一面抬头说道:“这条街真热闹呢!”
凌干青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里是扬州的门户,怎么会不热闹呢?”
“这可不同。”
凌干青喝了口茶,笑道:“我们是腰中缠紫电,跨剑上扬州。”
管秋霜一双盈盈清眸,望着他,甜笑道:“大哥改得好!”
刚说到这里,一名伙计给两人送来了饭莱,伙计退去之后,两人正在低头吃喝之际,一
名腰背微驼的花白头发老妇人从楼梯走上,目光一瞥,就颤巍巍的朝凌干青这一张桌子走过
来,口中颤声叫道:“凌相公。”
她这声叫喊,凌干青朝她望了—眼,问道:“这位大娘认识在下么?”
花白头发老妇道:“凌相公不认识老身么?”
管秋霜道:“老婆婆请坐。”
花白头发老妇也不客气,就在两人横头坐了下来,目光打量着管秋霜问道:“这位姑娘,
是凌相公的什么人呢?”
管秋霜道:“他是我的大哥咯!”
花白头发老妇人又道:“姑娘和凌相公想必认识不久?”
管秋霜粉脸不禁一红,说道:“我和凌大哥是世交。”
凌干青觉得这位妇人来得有些突兀,心中不禁起疑,问道:“大娘是什么人?”
花白头发老妇脸色忽然沉下来,冷声道:“老身么?就是凌相公从前也口口声声叫她妹
子的聂小香的娘。”
凌干青惊异的道:“大娘原来是三妹的令堂,伯母……”
“三妹!”
花白头发老妇重重哼了一声,才道:“凌相公还记得我女儿?叫的真好听,三妹。这位
姑娘是凌相公的四妹还是五妹?老身真想不到你喜新厌旧,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管秋霜一张娇花般脸上,不禁变了颜色。
凌干青更是红着俊脸,尴尬的道:“伯母这是误会。”
“误会,老身如何误会你了?”
花白头发老妇满脸皱纹,都绽起了激愤之色,冷冷的道:“凌相公玩弄我女儿,如今身
怀六甲,有了三个月身孕,你却置之不顾,另结新欢,老身就是找你评理来的,你打算如
何……”
她活声还未说完,管秋霜已经站起身来,低着头往楼梯走了下去。
在这种尴尬场面之下,她自然非走不可了。
凌干青心头急,急忙跟着站起,叫道:“妹子……”
花白头发老妇却一把抓住凌干青的衣袖,叫道:“你想溜了,那可没有这么容易,我女
儿肚里有了你的骨肉,你总得有个交代,岂能一走了之?”
抓住了凌干青的衣袖死也不放。
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凌干青只要轻轻一甩衣袖,就可以把她甩开,但凌干青不能这样
做,只得说道:“伯母快放手,有话好说。”
花白头发老妇这番活,所有食客都听到了,大家也自然相信,只要看凌干青的模样,就
是个英俊风流人物,何况和他同来的又是娇美如花的姑娘,这种男女纠纷,茶馆酒楼上,可
说是常有的事儿。
“好!”花白头发老妇口中说了声“好”,果然放开了手,沉声道:“你说吧!我女儿
有了身孕,你要待如何?”
凌干青听她说三妹怀了三个月身孕,这话使他不敢不信,因为他和聂小香春风一度,算
来正好三个多月,尤其这一路上,聂小香身子困乏,经常呕吐,不思饮食,这些,如今想来,
岂不正是怀孕的症兆?
他心头又惊又喜,红着脸道:“伯母可知三妹现在那里么?”
花白头发老妇气愤的道:“她在那里?她是给你气跑的。”
“气跑”这两个字,凌干青也相信。那时连自己不知道毕云秋竟是女儿之身,直到那天
晚上,毕云秋当着管崇墀说出她是女的,聂小香总究是女人,女人免不了有小心眼,她看自
己和毕云秋结交往来,自然要走了。
他心中暗暗道:“这么说,三妹不是被劫持的了。”
一念及此,忙道:“伯母这是误会,在下此行,就是找三妹来的,她现在那里呢?”
花白头发老妇眼睛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小香是个可怜孩子,她只有老身这个娘,受
了委屈,还会到那里去?”
凌干青喜道:“她回家?”
“唔!”花白头发老妇口中应了一声,说道:“凌相公若是还有良心,应该去看看她,
可怜她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天天以泪洗脸……”
凌干青被她说得心头侧然,暗道:“管家妹子大概是回客店去了,虽然她在这里受到了
很大的委屈,但不难解说,自己还是先去看看三妹要紧。”当下说道:“在下这就去看三
妹。”
花白头发老妇这才回嗔作喜,点着头道:“看来凌相公还有点良心,那就走吧!”
她随着话声站起来。
凌干青下楼会了帐,跨出酒楼。
花白头发老妇早已在门口等候,回身道:“凌相公请随老身来。”
凌干青不用她说,就跟着她身后走去。
瓜州,只有一条长街,灯火如画,出了长街,依然是一片渔村景色,曲折小径,四下黑
黝黝的,居民的房舍,零零星星,两三灯火,掩映在曲折的江湾之间。
花白头发老妇既不会武功,又上了年纪,虽然满心欢喜领着凌干青走在前面,脚下自然
走不快,这样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总算到了一处茅舍前面。
茅舍不大,一看就知是贫困人家,门前一片空地上杂草丛生,两扇板门,也只是虚掩着,
屋中不见一点灯光。
花白头发老妇走到门口,就脚下一停,回身悄声道:“小香这些天,—直茶饭不思,这
时大概睡熟了,凌相公请在这里稍候,老身进去点上了灯,你再进来。”
老妇说完,一手推门,急步走了进去,果然在堂屋中打起火石,点燃了一盏灯,才招招
手道:“凌相公请进来吧,老身给相公烧茶去。”
花白头发老妇脸含笑容,指指左首一道悬着花布门帘的门户,神秘一笑道:“那就是小
香的卧室了,凌相公自己进去吧!”凌干青依言走入。
她不侍凌干青回答,目中闪着诡笑,自顾自往屋后去了。
凌干青不好开口,红着脸,依言朝房门口行去。
他这些天一直耽心着三妹的安危,如今又知道三妹有了身孕,自然也急着想见到她,这
就一手掀起花布门市,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口中低低叫了声:“三妹……”
房中地方不大,也没有什么摆设,靠壁处只有一张古老的木床,垂着花布帐子,帐门前
放一双绣花鞋,静悄悄的不闻有人答应。
凌干青目能夜视,自然很快就认出来了,那双绣花弓鞋,正是三妹聂小香脚上的穿的,
这自然错不了。
他心头一阵激动,口中又低低的叫了声:“三妹。”
双手掀开帐子,半个身子又俯了下去。
房中没有点灯,本来已是一片黝黑,这花布帐内,自然更黑了。
凌干青虽然目能夜视,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散披着一头乌云的女子,躺卧在花布棉被之
中,她敢情听到了他轻声呼唤,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突然皓腕一伸,像水蛇般环
住了凌干青的头颈,粉脸一抬,两片樱唇一下凑了上来。
这一瞬间,凌干青突然发现这床上的女子并不是聂小香,心头蓦然一惊,迅即猛力往后
退,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没想到凌干青会猛力往后跃退,也不觉大感意外,娇声道:“凌干青,我……我
那一点比不上聂小香?”
她这一开口,凌干青听出来,她正是魔手天尊朱九通的小师妹黑衣魔女何真真!
帐门被一双纤秀如玉笋般的双手迅快撩开了,花布帐中走出来的果然是黑衣魔女。
不!黑衣魔女今晚穿的可不是黑衣,她身上只披了一层轻如浮云、薄如蝉翼的轻纱。
虽无黑衣,却更成了名符其实的魔女。
不,不是魔女,应该是神女。
因为披在身上的这一层轻纱,就像披上了一层月光,在这一层纱之中,她虽然还穿了一
件乳白色的兜肚,但洁白无瑕,晶莹细腻的胴体,仍然全部呈现无遗。
不,有了这一层轻纱,就有朦胧之美,掩映得恰到好处。
只有在朦胧中,会使看得更美、更诱惑、更难以抗拒!
她亭亭玉立,面对着凌干青,但右手紧紧握着粉拳,直到此时,手掌才轻轻的张了过来,
五根纤指随着轻轻舒开。
她掌心握着的是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握紧的拳头摊开来了,珠光就迸射而出。
本来黝黑的房中,现在呈现了一片乳白而柔和的光亮,本来已足可使人感到诱惑的春光,
现在更清晰而诱惑了!
灯下看美人,已经够美,珠光中看美人自然更美了。
凌干青本可回身退出房去,但他看到了床前那双聂小香穿过的鞋子,这就证明聂小香确
已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他自然不能走了。
他迅快移开目光,只是冷冷的道:“何姑娘,聂小香是你劫来的了?”
他不敢看她,那倒不是她太诱惑了,只要看上她一眼,没有男人不想着第二眼的。他是
已经上过她一次当的,那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因为多看了她一眼,差点被她“摄心
大法”所迷。
“你心里只有一个聂小香!”
何真真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渐渐朝他走近,柔声道:“你为什么连正眼不敢看我呢?”
凌干青道:“姑娘不觉得穿得太少了么?”
“拍!”何真真气得发抖,举手就是一记耳光,掴上了他的脸颊,冷声道:“凌干青,
你……把我看作了什么人?我……我难道是败花残柳,随便什么人面前都会这样……的?
你……你也少在我面前装假正经,你若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聂小香她会怀孕?我那一点比不
上聂小香?为什么这样瞧不起我……”
她说得好像很伤心,蓦地转过身去,一下又隐入花布帐子里面。
凌干青没防到她会突然出手,他虽然没敢看她那双会勾魂摄心的眼睛,却总看到了上帝
为她精心雕塑的胴体,自然难免会心旌动摇,本来可以避开的一掌,却硬是掴上了他的脸颊。
这一掌虽然并不重,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
现在何真真躲进了帐子,他心头倒不禁升起一丝愧疚,说道:“何姑娘,在下丝毫没有
瞧不起你之心。”
“你瞧得起我?”
何真真再次从帐子中飘身闪出,她身上已经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长发披肩,这回虽然
没有方才那样诱人的朦胧之美,但却使人有清新和朴素之感。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凌干青依然不敢去看她,只是正容道:“在下刚才说的,丝毫没有瞧不起姑娘。”
何真真眼中流露出雾一般的迷惘和幽怨之色,幽幽的道:“那你嫌我什么呢?”
凌干青道:“在下也没有嫌姑娘什么。”
“那你……”
何真真脸上忽然飞起两片红晕,低下头去,低声道:“为什么……不要我呢?”
方才她半裸了胴体,并不感到羞涩,现在很吃力的说出这句话来,却感到羞不可抑。
“这个……”
凌干青也和她一样,方才看到她晶莹如玉的胴体,并未脸红,现在他一张俊脸也不禁红
了,嗫嚅的道:“在下不是那种人。”
他只好这么说。
何真真仍然不肯放过,问道:“那时对聂小香怎么会……呢?”
凌干青苦笑道:“在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糊糊涂涂的铸下大错。”
“唔!”何真真道:“那一定是二师姐在你喝的茶水做了手脚。”
凌干青突然如有所悟,口中“哦”了一声,也突然想起方才何真真也说聂小香怀了孕,
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他不好问聂小香怀孕这事,但却抬目问道:“姑娘还没回答在下,聂
小香是你擒来的?”
何真真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擒来的。”
凌干青道:“那是什么人?是不是柳凤娇?”
何真真点点头道:“人是二师姐擒来的,没有错,我只向二师姐要了她一双鞋子……”
她想起刚才的一幕,脸上依然有些热烘烘的,低着头道:“但她怀了你的孕也是真的,
我并没有骗你。”
凌干青心头一急,问道:“她人在那里?是不是被囚在仙女庙?”
何真真微微摇着螓首,说道:“你不能去……”
凌干青道:“为什么?”
何真真道:“因为……”
她只说了两个字,只听到茅舍外面传了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三师妹,我当你
跟我要小丫头的臭鞋子做什么,原来是你替我把姓凌的小畜生给引来了!”
只要一听口气,这人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师姐柳凤娇了。
何真真一张娇花般的脸上变了颜色。
凌干青听得更是全身热血沸腾,口中大喝一声:“你是姓柳的妖妇么,来得正好!”人
随声发,双足一点,但听“砰”然一声,从南首一道花格子窗撞飞出去,一下泻落到茅舍前
面一片草地中间。
离他不过丈许光景,在夜风中,俏生生站着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
虽然黑夜里,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依依闪着迷人的光亮。
凌干青目光如电,直注在对方脸上,只觉这女人峨眉淡扫,朱唇轻点,眼波流盼,笑靥
如花,你朝她望去,她也正在笑盈盈的朝你看来。
娇艳、丰满,另有一种说不出妖媚,和少妇成熟的诱惑。
凌干青有些迷惑了。柳凤娇,是潘河东的妻子,潘河东伏诛,已是十三年前之事,那时
柳凤娇至少已有二十三、四岁,再加上了十三年,她至少也有三十六、七岁了,但眼前这绿
衣少妇,看上去再多也不过二十四五,比何真真大不了几岁,难道她不是柳凤娇?
他看着她没有作声,绿衣女子也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凌干青撞开花格子窗,穿飞出来时,黑衣魔女何真真也慌忙跟着穿窗而出,飞落到凌
干青身边,这时口中叫了声:“二师姐,你怎么找来的?”
绿衣妇人美目流盼,死命的盯了两人一眼,格格娇笑道:“三师妹,我好像来得不巧,
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她一开口,就是个淫荡的女人。
凌干青目光盯注,问道:“你就是柳凤娇么?”
他没见过柳凤娇。
绿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一转,笑道:“人果然长得很俊,无怪一
向眼高于顶的三师妹,会看上你了。”
凌干青听她口气,眼前的绿衣女子,自然是柳凤娇无疑,不觉凛然喝道:“在下问你,
你可是姓柳的贱妇么?”
“瞧你说话凶霸霸的,这是干什么呀?”
绿衣女子眼波一溜,轻笑道:“刚和我师妹成了亲,就六亲不认啦?我是姓柳,又怎么
呢?”
凌干青“铮”的一声,青虹乍伸,一下掣出了青藤剑来,凛喝道:“你就是柳凤娇?”
“唷!你把我师妹弄上了手,就该跟着她叫我一声二师姐才对!”
绿衣女子妖艳的一笑,接着道:“如果跟我那死鬼排来,你就得矮上一辈,叫我一声婶
娘了,柳凤娇这三个字,也是你叫的么?”
凌干青双目冒火,一张俊脸登时通红,切齿道:“你就是柳凤娇,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
你这妖妇,今晚总算给我找到了,你亮剑,我要亲手把你剁成肉泥!”
“剁成肉泥?”
柳凤娇依然风情万千,格的一声轻笑道:“你打算把我做成肉圆了,你想吃?”
何真真知道二师姐笑里藏刀,要杀人之前,依然调笑打趣,打情骂俏,心头一凛,叫道:
“二师姐……”
“唷,三师妹,你吃什么飞醋?”
柳凤娇眼皮斜瞟着她,说着:“你没听见人家要把我做肉圆子呢,我说凌干青,你这小
冤家,你想吃我,我就让你吃,你要吃我那里?”
凌干青手中长剑发颤,厉喝道:“妖妇亮剑!”
“我们自己人咯?亮剑多没意思?”
柳凤娇微微吸气,她胸前那双鼓腾腾颤巍巍的玉峰,忽然间胀大得快要把衣衫都胀裂了,
媚眼如丝,娇声道:“你要跟我动手动脚的话,我都不会生气的。”
口中说着,一双纤巧、修长、白嫩得像春笋般的十指,指甲上还涂着嫣红的凤仙花汁,
轻巧的斜斜挑起,尖尖的指甲,宛如十口锋利宝剑,就在她挑起的瞬之间,快如闪电,一下
朝凌干青执剑右腕划到!
不!她两手分袭两处,左手划到凌干青右腕,右手却像钢叉一般,戳到了凌干青左肋。
她出手奇快,是以无须招式,但显然还隐藏着无数变化。
凌干青不防她会突然欺近身来,心头一惊,急忙施展“乙木遁形身法”,往斜退步,左
手握拳,中指直竖,随着发出春雷般一声大喝,振臂点出。
柳凤娇这是十拿九稳的一掌,没想到会被他身形一晃就避了开去,就在此时,但觉右肩
轰然被人击中,一个娇躯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三四步远,心头大感凛异,忖道:他使的会是
什么手法?
凌干青一掌得手,口中一声懔叫,身形一掠而上,手中长剑,突然一振,幻起一片青光,
漫天飞洒,当头罩去。
柳凤娇惊叫一声,骂道:“小畜生,看不出你果然还有两手!”
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竟然像水蛇般,从凌干青的剑光中伸了进来,左手一翻,来扣
凌干青的右腕脉门,右手五指轻弹,却向凌干青面门袭来。
凌干青从没想到她这一双手能从剑光缝隙中钻进来,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
只有右脚一旋,再次施展“乙木遁形身法”,斜退了出去。
柳凤娇当然也想不到凌干青避敌身法会如此神奇,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晃眼,就脱出
了她十指变化的范围,不觉格的一声娇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剁碎了做肉圆么?怎么反而退
出去了?”
口中说着,人已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呀!”凌干青是存了拼死之心,就在她欺身过来之时,口中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大吼,
剑光暴长,青芒如雨,漫天流动,一丈方圆,有如结成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帷幕,剑气嘶嘶,
寒砭肌骨!
剑影乍展,只听柳凤娇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叫,一道淡淡的黑影,快同流星从剑光青芒交
织的网罟中一闪而出。
耀目寒光,倏然收去,凌干青长剑当胸,凛然站立原地。
柳凤娇却花容失色,退出去七八丈外,披肩长发已被剑光截断,惊魂未定,就尖声喝道:
“小畜生,你给我记着……”
凌干青没想到自己使出了“天壤一剑”,仅仅只削断了她一截头发,口中暴喝道:“不
用记着,咱们今晚就得了断。”
双足一顿,剑化长虹,纵身飞扑过去。
那知堪堪扑到中途,突然一个筋斗,跌坠下来,砰然一声摔倒地上。
柳凤娇双目之中,隐射杀机,格格笑道:“小畜生,你要和我动手,还差得远呢!”
回身俏生生朝凌干青走了过来。
黑衣魔女何真真吃了一惊,急忙掠到凌干青身前,望着柳凤娇叫道:“二师姐,你要做
什么?”
柳凤娇看了她一眼,笑道:“三师妹,你这是做什么呢?”
何真真道:“二师姐在他身上使了‘弹指无形勾魂毒’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柳凤娇笑道:“不使点手段,能把他放倒么?三师妹,你快让开了。”
“二师姐。”
何真真依然挡住凌干青身前,没有让开,只是望着她问道:“你要杀他?”
“这还用问?”
柳凤娇嫣然笑道:“这小畜生的武功,你总亲眼看到了,今晚不把他除去,日后总是祸
患。”
何真真道:“二师姐,小妹想求你一件事……”
“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咯!”
柳凤娇含笑道:“小师妹,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二师姐也会答应你九十九件……”
何真真道:“谢谢二师姐。”
“别先谢我。”
柳凤娇道:“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何真真俯首道:“小妹请求二师蛆今晚放过了他。”
“唷!”柳凤娇又是一声娇笑,说道:“三师妹,你真会挑!”
何真真脸红了,她以为她说的,是她千挑万挑,竟会挑中了凌干青,低头应了声“是”。
“三师妹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
柳凤娇格格笑道:“我是说,三师妹在我说的一百件中,不去挑其他我会答应的九十九
件,却偏偏挑上了我不能答应你的一件,这不是使我做师姐的作难么?”
何真真身躯一震,抬目道:“二师姐不答应?”
“这自然不能答应了。”
柳凤娇似笑非笑的道:“这小畜生口口声声要为他死去的爹报仇,我也要替我死去的丈
夫报仇呀,天下英俊的男人多的是,象你小师妹如花似玉的模样,还怕找不到称心的如意郎
君,干么要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二师姐,我求求你……”
何真真急得快要哭出声来,说道:“人各有志,我……我……”
“小师妹,你别听他的花言巧语。”
柳凤娇道:“这小畜生就是面孔长得俊,才会让你们这些小姑娘着了迷。你总知道的,
聂小香那贱婢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孽种,好妹子,你别再上当了,快让开吧!”
“不!”何真真忽然坚强的道:“你今晚不能杀他。”
柳凤娇道:“为什么?”
“因为……”
何真真思索着理由,说道:“因为今晚是我把他诳来的,你杀了他,我会心里不安。”
“这有什么不安?”
柳凤娇格的轻笑道:
“你也真是的,就算是你把他诳来的,但杀他的是我,与你何干?”
“不!”何真真坚决的又吐出一个“不”字,说道:“二师姐杀他,和我怎会没有关
系?”
“这话挺新鲜!”
柳凤娇看着她,神秘一笑道:“看来你对他真是动了情了,但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能
放过他。”
何真真道:“二师姐要杀他,就先杀小妹好了。”
“你……”
柳凤娇一双媚眼之中,射出两缕精芒,盯着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何真真急道:“师姐不能杀他就是了。”
柳凤娇问道:“你真的和他……”
何真真双颊飞红,低垂粉颈,羞涩的道:“……都……给他……了……”
“格!”柳凤娇笑得很浪,指指三师妹,说道:“所以你认真了?”
何真真道:“小妹不得不认真。”
“你是头一回,这也难怪。”
柳凤娇摇着头,不以为然的道:“但一个女人又不是只此一回,小师妹又何必认真呢?”
“不!”何真真也摇着头道:“二师姐,我不是那种人,我和你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
柳凤娇道:“你往后习惯了就好,男人喜新厌旧,女人难道不能喜新厌旧?再说,新的
总比旧的好,小师妹,你要男人,还不简单,我会给你安排的……”
何真真双手掩耳,大声道:“我不要听,我不要。”
柳凤娇笑吟吟的道:“小师妹,你真想不开啊!”她轻盈的走到她面前,突然双手齐发,
十指尖风朝何真真身前十处要穴袭到,十处穴道,只要被袭中一处,就可把她制住了。
但黑衣魔女何真真又岂是轻易就制得住的人?柳凤娇双手乍发,她一个人也随着离地飘
起,退后了三尺,“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铁青着脸道:“二师姐,你真是貌美如花,心毒
如蝎,连同门师妹都要下手!”
“唷!”柳凤娇偷袭未成,又换了脸娇笑,说道:“小师妹,我是为你好,你眼不见为
净,我就了了一笔心事。”
何真真气愤的道:“你就因为凌干青的爹和他义弟管崇墀杀了你的丈夫,你就非杀了他
们两家的全家不可?你有不少面首,潘河东对你并不重要,你要杀他们,只是为了逞你一时
之快而已。现在,我已把心、把身都交给了凌干青,他就是我的丈夫,你要杀我丈夫,我也
会永生永世和你没完没了,你武功比我高,找保护不了他,你要杀他,就只管动手,我……
我去找师父作主……”
她果然舍了凌干青转身就走。
柳凤娇不由一怔,她本已抽出了一支细长长剑,准备下手,但听了小师妹的话,不禁踌
躇起来。这位小师妹是师父的关门徒弟,平日最疼爱她了,杀了凌干青,小师妹一定会向师
父跟前去哭诉的,师父责怪下来,自己岂不吃不完兜着走?
这一想,立即朝小师妹追了上去,娇笑道:“三师妹,你跟我认真了?我们是同门师姐
妹咯,一向情逾骨肉,你既然喜欢他,我就依你,不杀他好,只是三师妹,你也要答应我一
个条件,不许他再向我寻仇,这一点,你一定要办到,否则莫怪师姐我心狠毒辣了。”
何真真离开凌干青,原也是冒险的行动,如果二师姐真的出手,那就糟了。此时听二师
姐答应不杀他了,心里自然喜出望外,点点头道:“多谢二师姐,你说的我一定会办到。”
“那就好!”柳凤娇收起长剑,看看三师妹,格的笑道:“好啦,你抱他进去吧!”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