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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鹤擒龙


第十五章 洑水三回仇仇惊夜泊 风帆一叶巾帼收孤儿



  岳天敏听他们所说,勾稠格磔,一句也听不懂,敢情他们所讲的是什么地方的土话?看
情形那为首一个听不懂自己的话,由瘦削脸在传译。
  “嘿”,“嘿”!为首人意似忿极怒极,对着自己两人,大声喝骂了一句。身形微晃,
两条黑影,同时落到船头,身法极快!足才点到船板,一欺身,各抡兵刃,就分向两人攻
来!
  岳天敏因双方语言不通,对方分明寻仇而来,正苦于无法讯问清楚,甚感为难。猛见锤
若流星,业已当胸奔到,劲透锤身,内力四溢!不由心中一愣,暗想此人功力极深,当下一
闪身避开来势,口中喝道:“朋友!我们无冤无仇,到底所为何来?”
  使流星锤的那里听得懂他说着什么?只知对方是在大声吆喝,他冷笑一声,意似不屑!
飞锤才出一半就倏的收回,随势变招,陡从他身边涌起一幢金霞,闪闪生光。千百个锤影,
纷纷向自己要害砸到。
  这种急骤的攻势,不但招式奇诡,变幻莫测,而且内力外透,劲风激荡,煞是凌厉!可
是眼前的岳天敏今非昔比,那会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明明是一场误会,对方却硬把自己当作
强仇大敌,话又说不清。这才暗运太清罡气,护佐全身,只随着锤势,四面游走,并不还
手。那使流星锤的,确非等闲,一二十招过后,但觉对方在自己锤影笼罩之下,徒手游行,
竟然伤不得他分毫。而且明明击中要害,却又一滑而过,好似浑不觉得模样,不由心中大吃
一惊。暗想自己常听师傅们说起,即使中原一流高手,要胜得过自己的,也为数不多。此人
年事甚轻,功力之高,连师傅们怕也不过如此!他咬牙切齿,把风雷锤法,源源施出,看看
对方依然气定神闲,面露笑容。错非对方手下留情,那能走得出四五十招?
  这时另一方面,那使五行轮的,和尹稚英却打得异常激烈。
  但见轮影飞舞,剑气纵横!
  尹姑娘飞絮舞步,玄阴剑法,悉数展开,身若飞絮,剑若银蛇。
  轻灵飘忽,使人无可捉摸,看来也略占了上风。
  那使五行轮的,也非弱手。一柄五行轮招术精奇,变化无穷,尤其在粘锁上的功夫,十
分老到。
  尹姑娘一上来差点就吃了亏,是以粉脸通红,剑招绵绵而出。这时虽然逼得对方守多攻
少,要想胜他,也非易事。
  尹稚英不耐久战,蓦的一声娇叱,剑势倏变,使出玄阴剑法的绝招“力劈五岳”,剑如
匹练般飞起。使五行轮的暗叫一声“来得好?”右臂一圈,五行轮使尽全力向上便锁。剑轮
相接,他陡觉对方一支长剑,重逾山岳,那里还想锁得住人家,连封架都感困难。
  姑娘剑招倏的由“力劈五岳”变为“手挥五弦”。剑尖微挑,内力暴涨,一柄五行轮,
直被挑震出十数丈外。剑招再变,“天仙散花”。
  只见剑尖上蓦然爆出万点琼花,银星缤纷,迳向对方当头飞洒过去!
  “英妹不要伤他!”岳天敏原是无意伤敌,随手挥洒。这时一见尹姑娘绝招出手,怕她
误伤对方,菟仇越结越深,才出声阻止。
  但剑招出手,何等迅速!那使五行轮的兵器被震出手,已是大吃一惊,就在他微一错愕
之际,闪闪寒光,业已当头罩下。终算岳天敏喝了一声,尹姑娘才剑尖微偏。使五行轮的这
时空着双手,心头一震,只好硬往横里闪出。说也真险,寒森森的剑气,削着他肩头而过。
  但在身形刚一闪动之时,剑锋已在他左臂上划破了一条三寸来长的血沟,血流如注,痛
得他打了一个冷颤,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尹姑娘收回长剑,心中奇怪,暗想适才这一剑分明只是外伤,以对方功力,怎会栽倒地
上,爬不起来?
  再一细瞧,只见他全身痉挛,脸色逐渐由青转紫,只一瞬功夫,就僵屈着一动也不动
了。那使流星锤的突然一声怒吼,舍了岳天敏,飞身过来,左手一捞,夹起尸体,踪身上
岸。
  岳天敏摇头叹道:“英妹,你这一失手伤人,我们无缘无故的又结下了强敌。”
  尹稚英脸露愤怒,一双秀目睁得大大的似乎在向四下搜索。闻言摇头道:“敏哥哥,那
人不是我杀的,他不过手臂上中了我一剑,伤得并不重,看他死时的情形,全身抽搐,分明
又是中了剧毒,和前几次完全一样。”
  岳天敏方要答话,猛听岸上传来一阵吆喝,接着响起金铁击撞之声。
  连忙一拉尹稚英玉手,悄声的道:“英妹快随我来!”
  说着双足一顿,人像大鹏搏天,凌空飞起,轻悄悄的落入一株高大松树之上。
  两人掩住身形,纵目一瞧,荒地上来了二十多个一包青布劲装的壮汉,手中各使着单刀
铁尺,和方才站在岸上的五人,乱烘烘的打在一起。那使流星锤的,正力敌着一个矮老头,
和一个中年汉子,毫无逊色。
  手中流星锤纵横抡击,一个个金色锤影,漫天飞舞,直如千百颗金丸,此起彼落,耀眼
生花,呼呼有声。凌厉得有如疾风暴雨,锐不可当!
  矮老头使的是一根旱烟管,招招带着啸声,内力也自不差,而且点点杆影,都是朝对方
周身死穴下手,十分狠毒。
  中年汉子使一柄锯齿刀,翻翻滚滚,刀法纯熟,功夫似乎比矮老头还强。左手还不时觑
机从刀光中隔空劈出,看来似足一种阴劲的掌风。
  尹稚英依着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你瞧,那人使的好像是排教中的五阴掌。”
  她话声未竭,那矮老头突然旱烟管一挥,递出三招凌厉绝伦的攻势,却抽身急退。
  使流星锤的冷笑一声,金锤猝然飞出,疾若流星追击过去。
  却被使锯齿刀的挡了一招,左手五阴掌趁机劈出。
  矮老头才退出半步,便旋身再进。左手连扬,一大把飞钉,挟起嗤嗤尖风,像飞蝗般洒
出。紧接着暴喝一声,铁烟管又急如雨点般点去!这几下快如电闪,锯齿刀,五阴掌,漫天
暗器,铁烟管一齐集中,差不多同时打到。
  “哦!他们果然是排教中人,这矮老头使的是五鬼钉!”尹稚英在敏哥哥耳朵旁,轻声
的叫着。
  岳天敏也回头咐着她耳边道:“这三个人身手都不凡,你耐心点看下去,还有热闹
哩!”
  果然!那使流星锤的好像极为愤怒,气得哇哇大叫。左手猛的沉腕运劲,对着使锯齿刀
的遥空劈出,掌风出手,随著有一股强猛无比的潜力,排山倒海般冲撞过去。站在老远,还
可听到隐隐的风雷之声!
  他左掌才出,右腕一震,流星锤化作一幢金霞,由他身旁涌起,金光缭绕,把周身护个
风雨不透。
  只闻一片铿锵之声,丁丁不绝,那些五鬼钉,俱被他点点锤影,磕飞出去。时说迟,那
时快!他倏的长身一掠,无数金星,骤然间跟着他凌空直起。像千百颗陨星,迳向矮老头及
使锯齿刀的兜头罩下。
  矮老头瞥见他凌空跃起,两人一时来不及联手迎敌。对方那一幢金影,万颗金星已疾若
奔雷的当头袭到。不由心头一震,那敢用短烟管去硬接这种凌厉之势?连忙一个仰身平射,
向后倒退出去一丈开外,才算躲过来势,脚方落地。猛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己请来的帮手
鬼齿无敌林香主已口喷鲜血,猝然倒地。
  看来伤势不轻,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原来那使锯齿刀的一刀递出之后,左手五阴掌,
也使足十分劲力,隔空出手。不料对方百忙中居然也运起全力,迎着硬接。起先他还暗自得
意,心想:“小予,真是活腻了,你那知五阴掌厉害?”
  五阴掌的阴柔之劲,和对方裂石碎碑的阳刚掌风才一接触,便觉风雷隐隐,力道奇猛。
不但对方内力胜过自己,抑且这种掌风,分明是闻名海内的风雷掌,正是自己五阴掌的克
星。他久经大敌,觉得不对,立时猛吸丹田真气,把击出的力道,硬生生地收了回来。终算
见机的快,迅疾后跃,还被震退了两步。试一运气,并未受伤,才放下了心。就在他试运真
气,略一停顿时,对方已凌空击来,等他警觉,一片金影已向头顶罩落。急忙举刀一撩,疾
化“云雾迷山”,堪堪护住顶门。那料对方锤势一沉,千百颗流星,突然爆开。一时左右前
后,四面八方,尽是锤影。他目迷五色,那里还来得及封架?一个疏神,右肋骨上砰的着了
一下,眼前一黑,立时栽倒。
  使流星锤的击退两个强敌,似乎也耗尽真力,上身直晃。猛的喝了声“嗨!”
  那五个下手,还在和二十多个敌人杀得难解难分,这时纷纷跳出圈外。从地上架起一个
尸体,跟着就走。
  矮老头扶起林香主,见他脸如金纸,双目紧闭,忙从身边掏出药丸,塞入他口中。接着
一挥手,二十几个劲装大汉,已有半数挂了彩,大家垂头丧气的架起林香主,也穿林而去。
一霎时,空荡荡地恢复了荒野原始的静寂,松风如涛,芦苇萧萧!
  两人踪身下树,尹稚英挽住他的臂膀,偏着头道:“敏哥哥,那使流星锤的,招式十分
怪异!”
  岳天敏踏着衰草,点头道:“看他所使招法,不像中原武林的路数,尤其那一掌,隐隐
挟着风雷之声!”
  “风雷掌!碧落宫的风雷掌!”尹稚英猛然想起海南碧落宫,不由惊叫起来。
  “碧落宫的人,也到中原来了?难怪他们的话,一句也听不懂。那使五行轮的,这次伤
在我们手中,这个误会可越结越深了,今后我们得小心点才是!”
  尹稚英嗤的笑道:“像你这样胆小,还要在江湖上走动?”
  两人走近岸边,轻轻一跃,已上了船舱。船老大和四个水手,早被先前这一阵打斗,惊
醒过来,大家躲在舱下,不敢出声。后来打斗之声渐歇,看到两个客人回来,从岸上只一
踪,便到了船上,连船身都不晃一晃。才知这两个年轻客人,竟是有大本领的,大家才敢钻
出身来。
  岳天敏只说方才来的乃是大伙强盗,已被自己兄弟两人打退,吩咐他们回舱安歇,不许
声张,船家自然唯唯答应。
  翌晨,他们从麻衣洑出发,启碇东行,经夷望溪,郑家驿,船过桃花源,还特地去游览
了这名闻千古的世外幽境。一连又行了两天水程。这日中午,船驶进了白洋河,这里江面极
阔。水天相接,青山隐隐。
  岳天敏,尹稚英并肩立在船头上,指点着波光云影,长天一色。正觉得胸襟如涤,心旷
神怡。
  忽见从远处驶来一只风船,船身极大,从下游往上游虽是逆水偏风,却走得异常迅速!
  尹稚英在江湖上走得久了,经验较多,眼看这宽的江面,对方那只大船,偏是破风冲
浪,走对了头,朝着自己这边开来。
  “寻虋的来了!”
  她心念一动,忙向岳天敏道:“敏哥哥,这船不怀好意呢?”
  前面那条船,越驶越近了,船头上还安着香阵,(香阵是香案法器之类)两边站着十几
个大汉,全是穿着短衣襟,小打扮,这时吱吱的连发胡哨。船家一眼瞧到了对方船头的香
阵,直吓得没命的转舵。
  但顺风顺水,何等快速!两下里是越凌越近,眼看着就快要撞上了。船家可慌了手脚,
飞奔到船头,还想用篙杆点开来船,免得撞上。
  对方船上的大汉,横眉一竖喝道:“你瞎了眼睛,居然想动篙杆?”
  船家一害怕,果然长畏缩缩的不敢动手。
  岳天敏看对方大船是有意想把自己这条船撞沉。虽然不知是否冲着自己来?还是和船家
往日有怨?
  但对方船上这班人,个个目露凶睛,分明不是善良之辈。这时危机紧迫,险到万分。两
条船相距不过只有数丈了!
  船家水手,虽全会水,可是船撞散了,他们的生家性命,全在这上,那能活得?但对方
来头太大了,得罪了他们,就是保得住船,这江面上的饭,也无法再吃。但人在生死关头,
谁都会横上了心。水手们手捋竹篙,站在船舷上,非要点开来船不可!风船如飞的欺过来。
大汉们凶神恶煞般大声吆喝,纷纷掣出兵刃十准备行凶?
  岳天敏微微冷笑,双掌觑准来船,平胸徐徐推出。说时迟,那时快!两条船看看已要撞
上了。突然那条风船船头,好像被万斤巨石猛力一压似的,哗啦啦,船头直往下沉。后面的
冲力,抬得船尾朝天,全身直竖。又是哗啦啦一阵巨响,浪花四飞,偌大一只船,就顺着水
势,倒退了八九丈,船身打着横,还在摇晃不停!
  站在船头的十几个大汉,就在船身直竖的时候,只觉眼前银丝闪动,厉声惊叫着纷纷跌
落水去。
  这是尹姑娘瞧不惯他们的横眉竖眼,每人赏了一支玄阴针。
  船家,水手,眼睁睁的发了愣,这真是奇迹!要碰上的船,竟会自己退出去,打了横?
喔!啊!原来自己船上这两位客人,是会仙法的。
  湘西风俗迷信,船家认为岳尹两人都会法术呢?
  接着船老大却又愁眉苦脸的道:“两位客官,那艘船是王三爷子的,今天摆着香阵出
来,敢情又是找什么人的晦气,他们在这一带,谁都不敢招惹的。小老儿这条船碰巧对上了
回避不及,招下大祸,幸亏两位都是好本领,才保了一船性命。可是王三爷子手下,人多众
势,王三爷子听说前几天被人杀死了,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惯用煞手伤人,(煞手
和点穴极相类似,是排教中的一种密技,按季节时辰,点人穴道,中了人身,当时不觉,要
过了若干日子,才会伤发致死,时日迟早不等,技之精者,能够至半年以上,方使毕命,而
无救药。)比她男人还要凶横,这一犯了他们岂肯甘休……”
  船家唠唠叨叨的还没说完,那风船上这时从舱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向船头一站,扯开
破锣般嗓子,喝道:“两个小狗听着,咱横江鼠奉王三师娘之命,着你们去乌鸦嘴,作个了
断,要是半路上妄想逃跑,可没那么容易!”
  这下是摆明了冲着自己来啦!
  尹稚英柳眉倒竖,叱道,“鼠辈,你瞎了眼睛,别说乌鸦嘴,白鸦嘴,就是龙潭虎穴,
你家公子爷也要踹他个平地。”
  横江鼠脸色骤变,怒道:“小子!你死在眼前,还敢嘴强?”
  尹姑娘一声娇叱:“鼠辈,你把招子留下!”
  玉手轻扬,两缕银丝一闪,横江鼠陡的一声狂叫,双手捧着脑袋,满地乱滚!
  尹稚英回头对岳天敏道:“敏哥哥,人家既然划下道来,咱们就走一趟,那王三寡妇如
果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也趁此为地方除害。”接着回头对船家道:“老大,你船就靠到那边
岸上去好了,我们去去就回。”说着叫了声“走”!双脚一点,人已凌空飞起,直向风船上
落去。
  两条船少说也有五丈远近,只见她身若飞燕,掠身之势,早到了船上。直看得两边水
手,个个咋舌!
  岳天敏一看英妹妹已然飞上风船,怕她有失,也就双足微晃,凭空飞去。他去得更是迅
速,根本谁都没看清楚,已到了尹稚英身边。这里船家依着吩咐,自去靠岸不提。
  却说岳尹两人,上了风船,就吩咐他你立即向乌鸦嘴驶去。船上水手,这时已给两人镇
住了,谁敢说个不字?何况本来就为拦劫他们而来,当下就转舵扬帆,直向乌鸦嘴而去。
  乌鸦嘴,原是白洋河上一处荒僻的港弯。江水拍岸,草长没胫,白杨枯柳,益增萧索!
风船靠滩之后,两人踪身上岸,走了一段,只见树林边已有一大堆人先在,敢情就是王三寡
妇的党羽。一株大树下面,端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约摸三十上下,浓眉大眼,满脸油光的矮
胖妇人,穿着一身缟素,大约就是王三寡妇了。另一个年约六十开外,满头白发盘结在一
处,一脸绉纹,骨瘦如柴。
  老妇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二、二岁的小女孩,生得十分秀美伶俐。短发齐肩,脸如苹
果,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骨碌碌的望着自己两人。这三人的身后,参参差差的站了十来个
一色短衣襟的壮汉,手上单刀铁尺,挺胸凸肚,如临大敌!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来到临近,首先由岳天敏朗声说道:“在下兄弟两人,道经贵地,
和诸位素无怨隙,不知半途上相邀来此,有何见教?”
  王三寡妇闻言浓眉一竖,厉声喝道:“小狗不是明知故问吗?湘西三英和你们有什么深
仇大怨,一夜之间,连杀姜天中和我们王三爷子,还有十几个弟兄,无一侥免。前天林香主
苗老大向你们评理,又暗伏高手,黑夜突击,林香主重伤致死。今日是你们二个小狗的死日
到了,还不束手就缚,听候老娘发落。”
  岳天敏听得心头一怔,原来果然引起了极大误会。当下微一沉吟,抱拳说道:“大嫂可
别误会,在下昆仑门下,此次途经贵地,和湘西三英,素不相识,那会出手伤人?其中恐另
有别情,还讲大嫂明察。”
  王三寡妇冷笑道:“小狗倒推得干净,老娘可不管你昆仑峨嵋,是仇人也罢,不是仇人
也罢。今天既然来了乌鸦嘴,老娘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你就拿命来!”她仇人相
对,越说越凶,眼露狞恶。倏的伸出右掌,向岳天敏胸口按到。
  她一出手就使出最歹毒的煞手,满以为这种年轻小伙子,功力再强,也经不起这一掌。
那知对方竟是毫不戒备,一掌端端正正的按上对方胸口。手掌所触,陡觉虚飘飘的似有一层
无形气体,不着实际。
  再看那少年含笑而立,若无其事。
  她心头一震,知道遇上了高手,但此时如何下台?不由触发凶心,暗暗咬牙,把心一
横,劲运掌心,全力重按上去,排教中的煞手虽然厉害,那能和玄门正宗的太清罡气相提并
论?这时如要伤她,真是易如反掌,不过岳天敏因事起误会,对方为大报仇心切,情有可
原,才没还手。无非想她知难而退罢了!
  正当此时,忽听一阵桀桀怪笑,声如夜枭!那白发老妪,膢着腰,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满脸绉纹中陡的绿光暴射:“徒儿,你真不长眼睛,这娃娃,瞧不出还会混元气功?快退下
来!让我老太婆来会会高人。”
  王三寡妇煞手无功,闻言赶紧往后跃退。
  岳天敏抱拳说道:“大嫂子,在下掬诚相告,冤有头,债有主,你杀夫之仇,另有其
人,不可误会。”
  “小娃儿不必多说,你受得了我老太婆一掌,天大怨仇,一笔勾销。”白发老妪不见她
迈步,已掠近身前。
  岳天敏躬身道:“老婆婆吩咐,在下自当遵命,不知老婆婆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且慢?”突然尹稚英从旁插进口来,她瞧着王三寡妇,向岳天敏道:“敏哥哥,这位
老婆婆说过只要你受得了她一掌,天大的怨仇一笔勾销,这话不知那位王三大嫂子可曾同
意?”
  白发老妪绿阴阴的眼光,扫了尹稚英一眼,又是一阵桀桀怪笑。厉声的道:“排教三长
老的刁太婆,说出话来谁敢违拗?只要小娃儿受得住我一掌,王老三就算白死。”
  尹稚英一听对方竟是排教三长老中除恶出名的刁太婆,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她以
煞手名震长江,端的非同小可!不由芳心一震,粉脸骤然失色。这……敏哥哥功力虽高,若
要硬受这魔头一掌,怕也………她正想开口。
  岳天敏已知她的心思,忙道:“英弟,既然刁太婆划下道来,不要说一掌,纵使三掌,
愚兄也得勉强承受。”
  刁太婆绉脸上露出狞笑,尖声喝道:“小娃儿,好狂的口气,你接住了!”右掌猝然随
声而出,电光石火般拍来。
  岳天敏罡气护身,渊停岳峙,大大方方的接了她一掌。
  不但依然含笑而立,却连长袍都没飘动一下。这真大出刁太婆意料之外,自己的煞手,
即使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这样挺着胸膛硬挨。这小娃儿敢情会使邪法?
  刁太婆老脸骤红,怪声笑道:“小娃儿果然有点门道,你敢开口接我一掌吗?”
  尹稚英在旁冷笑一声道:“刁太婆,我哥哥不是已受了你一掌吗?”
  刁太婆怒目瞪了她一眼。
  岳天敏道:“刁太婆尽管赐招。”
  他话才出口,刁太婆出手如风,砰砰又是两掌。这两掌她用尽生平之力,暗下杀手。第
三掌才一接触,好像对方从重衣之中,透出一股无形真气,向外轻轻一弹。只不过那么轻轻
一弹,刁太婆立觉全身一震,身不由己的被震退了两步。在她来说,数十年还是第一次遭受
挫折。对方功力,分明胜过自己太多,心中一愣,回头向王三寡妇喝声:“徒儿,跟我
走!”走字才出口,猛的一个旋身,左手觑准尹稚英虚空拍出!夜枭般的声音,厉叫着:
“你也吃我一掌。”
  尹稚英猝不及防,一股阴劲的掌风,业已袭到。
  她不敢硬对,匆忙中使出飞絮舞步,轻轻一滑,堪堪卸去掌风,人却踉跄的被带出了两
三步。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转瞬之事。
  岳天敏见她如此阴险,不由勃然大怒,左手一挥,太清罡气陡然暴涨,直向刁太婆身后
劈去。含愤出手,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刁太婆反手出掌,人已到了一丈开外,陡觉背后一股无形劲风,漫天澈地卷来。压力之
强,无可比拟。那里还来得及躲闪,身子已被滚滚而来的劲风卷起,砰的一声,直摔出七八
丈远。终算她内功精深,厉叫一声,如飞而去。这下直把在场的人,惊骇得不知所云,豕突
狼奔,纷纷逃命,一霎时走得一个不剩。
  “英妹,你受了伤没有?”岳天敏一掌出手,回头急问着英妹妹。
  尹稚英娇笑着道:“没有,这老乞婆当真阴险!你这一掌也够她受啦!”
  她蓦一回头,双眉一绉,又道:“敏哥哥,那船上一班水手,都逃光啦!你会不会摇
船?”
  岳天敏一瞧,果然只剩了一只空船,那有半个人影?不由摇头道:“我可从没摇过船,
不过,不会也得摇呀!”
  两人边说边走,忽见树林中遮遮掩掩的藏着一个人影,行动十分鬼祟。
  岳天敏心中一动,暗想这人如果不是刁太婆党羽,便是暗中跟随而已,屡次放毒之人。
他不动声色,猛的双足一点,八步赶蟾,身子像箭一样激射过去!一把把那人如抓小鸡般抓
了出来。
  尹稚英看清原来方才站在刁太婆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子。
  这时已吓得脸无人色,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下,只管叩头,口中连城两位公子饶命!
  尹稚英见她秀美伶俐,心中十分不忍,连忙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笑道:“你不要害怕,
我们决不难为你的,不过,他们大伙儿都走了,你躲在林中,怎不逃跑?”
  小女孩手给人家握住,不由满脸绯红。
  她自随着刁太婆以来,因为人聪明,平日虽然还能得到一点看重。但刁太婆行为乖张,
稍有不合,便横遭打骂,生性又极残忍,心毒手辣,不讲情理,她每日忍苦含辛,提心吊
胆。如今给尹稚英温和的一问,畏意渐袪,想到伤心之处,竟自放声大哭起来。
  尹稚英先前见她相貌清秀,已是喜爱,这时见她哭得伤心,越发怜惜。忙拉着她手,温
言抚慰道:“小姑娘,有话好好的说,不要哭啦!你叫什么名字,家在那里?”
  小女孩一面拭泪,一面呜咽着道:“我姓云,名叫凤儿,父亲是做官的,那是五年前的
端午节,我才七岁,跟随着父母,经过洞庭湖,湖上在划着花船,十分热闹,我一时不小
心,失足掉入湖中。后来被刁太婆救起,就收我做了徒弟,每日除服侍她做点事以外,就跟
她练武。只是她性情十分暴躁,稍不合意,便遭打骂,自己身上,时常被她打得体无完肤。
日前师姐王三娘子忽来哭求,说她丈夫被人杀死了,要刁太婆替她报仇,接着就带了我一起
前来。我因偷看两位公子面目和气,不像坏人,武功又高,一出手就把王三娘刁太婆打败,
这才趁大家忙乱逃命之时,偷偷的躲在林中,另想法子逃走,慢慢的去找寻父母。两位公子
就可怜可怜我苦命女孩,带我离开此地,便感激不尽了。”说着随又跪了下去,叩头不止。
  尹稚英紧拉着她手笑道:“我们原是路过此地,带你离开,自无不可,你且起来。”
  云凤儿一听这位公子肯带自己同行,心中一喜,连忙依言站将起来。但一个小姑娘家,
自己的手,老是给人家年青公子握着不放,总有点不好意思。可又不敢缩回来,一时涨红着
脸,十分尴尬。
  尹稚英看他苹果似的蛋脸,满颊绯红,低着头儿,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又像畏怯,又
是羞涩的模样,心中会意,不由轻声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害羞,我也是女的,行走江
湖,女扮男装可多着呢!在路上你叫我尹叔叔,叫他岳叔叔就得啦!”凤儿大眼睛眨了一
眨,向尹稚英仔细打量了一阵,果然像个女的。
  她灵机一动,噗的又跪了下去,说道:“姑姑,凤儿流落江湖,无依无靠,你就收我做
个徒儿罢!”
  说着又叩起头来。
  尹稚英笑道:“我们年纪轻轻,才在江湖上走动,那能就收徒儿,你暂时踉我们同行,
慢慢的打听父母下落,才是道理。”
  凤儿又道:“我当时失足落水,年龄太幼,连父亲叫什么名字,家在那里,都不知道,
一时那里去找?况且江湖上坏人又多,自己好不容易才离开了恶人,如果没有一点本领,再
落入坏人手里,有谁来救?所以只有哀求姑姑,收为弟子,随在姑姑身侧,赴汤蹈火,均所
不辞。要是姑姑不愿收我做徒儿,就做个丫头使女,总该可以?凤儿打定主意,宁死也要跟
着姑姑你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岳天敏也因凤儿清秀颖慧,引人怜爱,又说得十分凄楚,不由笑道:“英妹!她所说也
是实情,你就收个记名弟子,传点本领给他,有什么不可?”
  凤儿一听有人说情,更是赖着不肯起来,非要拜师不可。
  尹稚英望着岳天敏笑道:“凤儿跟我自然没有问题,这个记名弟子,却非你收不可。”
说着回头对凤儿道:“岳叔叔在昆仑派中辈份甚高,这是你的造化,还不过去叩头!”
  凤儿果然喜孜孜的又向岳天敏叩了几个头,口称师傅。
  岳天敏急得连叫:“好啦!好啦!你还是叫我岳叔叔的好,师傅,师傅,多难听。”
  凤儿立起身来,依着尹稚英身侧,宛如小鸟依人,说道:“反正你们两个都是我师傅,
都要教我本领。”
  尹稚英正色道:“凤儿,岳叔叔虽然答应收你作个记名弟子,从今以后,你须听话才
是!还有,在路上叫着师傅,确实不好听,仍是叫叔叔的好,你可记住了。”
  凤儿连忙肃容答道:“弟子蒙两位师傅收录,今后一定听师傅的话,决不有负成全之
恩。”
  她眼圈儿微红,更是楚楚动人!
  尹稚英越发怜喜,就道:“好啦!我们也该走了。”
  岳天敏、尹稚英带着云凤兄,上了风船。幸亏凤儿跟随刁太婆,常在水上来往,还会使
帆。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虽然从没划过船,但仗着内功精深,拨上一桨,撑上一篙,也使得
船在水上,飞行如葥。不消片刻,便到了自己停船所在。船家一见两人安然回转,还带了一
个小女孩,心中有点奇怪。
  尹稚英只说是自己的侄女儿,带她去岳阳玩的。其实船家早已知道这两位公子,本领大
得出奇。江湖上的事情,形形式式,那敢多问?船从白洋河启碇,过陬市、斗姆、常德,已
经折入洞庭湖的支流,在船上非止一日,这天到了罗家洲。突见从下游水面上,驶来一条船
只,乘风破浪,迎面而来。
  不多一会,船已驶近,船头上站着一位四十左右同字脸的汉子,高声问道:“船上可是
从辰州来的岳少侠?”
  岳天敏尹稚英闻声正要答话,却见云凤儿脸色骤变,颤声的道:“两位师傅,这来人是
排教总舵舵主,人称丧门旛闵长庆的。”
  岳天敏微微一笑,飘身出去,抱拳笑道:“在下正是昆仑岳天敏,尊驾素昧平生,未悉
有何见教?”
  闵舵主一见对方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美书生,不由脸上微露惊讶。略一打量,连忙
抱拳拱手说道:“兄弟排教总舵闵长庆便是,顷奉敝教独孤长老之命,前来迎驾,想请两位
少侠,辱临君山敝舵一叙,现有名帖一纸,谨代呈递。”说毕,取出一张大红帖子,双手一
举。
  只因双方船只,相隔两三丈远近,他要待两船靠近,才能递过。
  岳天敏俊脸微含笑容,说道:“贵教长老独孤前辈,在下久所钦迟!既蒙宠召,自当趋
谒,有劳闵舵主远来,在下实不敢当。”说着右手向前微微一招。
  说也奇怪,那张大红名帖,突然从闵长庆手中挣脱,晃悠悠的飞向岳天敏手中。
  丧门旛闵长庆,在长江上下流也算是一号顶尖人物,排教中大小事情,平日里全由他全
权处理。这次因泸溪分舵的姜天申王老三和几名弟兄都遭人杀害,总舵得报之后,派出去接
应的鬼齿无敌林羽,也受了重伤回来,接着又听说连刁太婆亲自出手都遭到挫折。这才震惊
了独孤长老,就派闵长庆亲来投帖,顺便先踩踩虚实,到底对方是如何厉害人物?
  闵长庆手中名帖,突然向对方手上自行投到,这一手真叫丧门旛目瞪口呆。暗想自己也
算见过许多场面,会过许多高手,这名帖自动飞过去的功夫,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岳天敏看过名帖,朗声笑道:“敬烦闵舵主拜上贵长老,容在下船到岳阳之后,自当专
程趋拜。”
  说罢连连拱手。
  闵长庆也拱手答道:“岳少侠吩咐,那末就在君山敝舵,恭候侠驾,兄弟告辞了。”来
船船头一转,立刻鼓桨而去。
  岳天敏回入船舱,尹稚英看到名帖上端端正正写着“独孤峰”三字,不由黛眉微蹙,咦
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独孤峰,他不是多年不问外事了吗?怎么这次却由他出面?”
  她抬头望着岳天敏道:“敏哥哥,你答应去他们君山总舵?这独孤长老,可不容易对付
呢!”
  她从幼闯荡江湖,知道这独孤峰乃是排教中的首席长老,年逾九旬,在江湖上不但辈份
甚高,而且武功已入化境。如果对方不重视这档事,决不会由他出面。敏哥哥功力再高,和
独孤老抗力,恐怕还未必就能闯得过。何况人家总舵上,难保不有别的高手,她芳心焦虑,
现之于色。
  岳天敏淡淡一笑,说道:“前几天刁太婆,王三寡妇不是说我们杀了什么湘西三英的老
二老三吗?我想这档事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这笔账就永远挂在我们头上。此次他们既然出
面邀约,正好前去说说清楚,免得老是纠缠不休。独孤峰虽然厉害,我自信还可勉强应付。
不过……英妹,我想到时你和凤儿最好就在客店中等候,不去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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