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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鹤擒龙
第五十六章 二十载师恩饮水思变 两三年奇耻挟杖寻仇
晚餐之后,岳天敏并没露出半点形色,在涵真子静室,坐了一会,便告辞出来,回转房
中,立时熄灯就寝。
昆仑下院的第十代弟子,对这位小师叔,全都奉若神明,本来一见岳天敏从师祖静室出
来,大家还想到他房中拜见,多少也可得点好处。那知赶到岳天敏房外,一瞧灯火已熄,大
家才悄悄退出。却说岳天敏在床上运了会功,一直等到初更时分,就推开窗户!飞身而出!
这时整座昆仑下院,已人声静寂。
虽然有几处还有灯光射出,但如今的岳天敏,何等功力,在这些师侄辈跟前,即使从你
身前掠过,最多也只觉微风拂面,休想瞧得清人影。何况两年之前,他在昆仑下院住过两
月,院中情形,了若指掌,是以提了一口真气,身形骤起,迅若闪电,直往后进静室扑去!
这一排静室,共计十二个房间,除了头上两间,是因白、因浮的静室之外,其余全是两
人一间,住的是第十代弟子。
岳天敏内功精湛!视听感觉,何等灵异,那里用很着入房觑探?这一掠近,顿时发觉因
白、因浮两人的静室,果然空着!心中更觉自己所料非虚,但恁大的仑昆下院,自己又到那
里去找呢?他们此时还未回房,也许正在院外附近,心念一转,立即转身往院外飞去!
他施展上乘轻功,在四周绕了一个圈子,果然发现离昆仑下院不远的一片树林边上,正
有两个道家装束之人,并肩踏月!那不是因白因浮还有谁来?瞧他们的神情,似乎正在低声
说话!如果不知底蕴,师兄弟散个步,也是常有之事。
岳天敏这一发现,那肯错过,提气长身,恍如一缕轻烟,悄无声息的落到两人身后,隐
起身形。
只听因白边走边说,低声问道:“这次岳师叔回山,连师傅老人家事先都不知道,他们
怎会如此清楚?”
因浮也低声答道:“他们各地都有连络,飞鸽传书,消息自然十分灵通,今天早晨,指
示到达之时,岳师叔也正好赶到,差点就被他瞧到了。”
岳天敏听得怒从心起,暗想昆仑派果然出了这两个叛师孽徒,幸亏自己发觉尚早,不
然……
因白点头道:“江湖上早已传出了‘昆仑四老,不如一少。’你要是给他瞧到,咱们那
还有命?”
“唔!师弟,你下午已给他服下‘圣水’,怎么吃晚餐的时候,还一点瞧不出来?”
因浮笑道:“服下‘圣水’之人,功力越高越没有反应,像岳师叔这样功力的人,你那
会瞧得出来?”
因白又道:“指示上为什么要先给岳师叔服用呢?”
因浮道:“这个小弟也不知道,但据小弟猜想,岳师叔武功要超过师傅之上,师傅先服
了岳师叔还可反抗!让岳师叔先服!等师傅提出这个问题,岳师叔就不会再反对。”
因白不由称赞道:“师弟,你真行!那么什么时候给师傅他老人家吃呢?”
因浮道:“明天早晨!”接着又道:“其实咱们这样做!完全为了整个武林着想,要是
江湖上从此万派归一,没有门户之见,没有意气之争,江湖上定有一番新的气象!”
因白忙道:“这个自然,所以咱们也可说是为了师傅老人家好。”
因浮沉声道:“师兄,你这又犯了门户观念,要知万派归一,四海同赤,那里还有师傅
这个称呼?”
因白虽然身为师兄,这时却连连应是。
岳天敏听因浮居然说出什么连师傅都没有的逆伦话来,愤怒得真要把他立劈掌下。但听
他们口气,似乎二师兄尚未服下赤衣教的“圣水”,而且还想听他们再说些什么,这就强捺
怒火,忍着往下听去!
果然!因白又开口问道:“师弟,岳师叔既然服下‘圣水’,为什么还要把他一位世
妹,诱上大别山,骷髅宫去?”
岳天敏听得蓦地一懔,自己一位世妹被掳上大别山去?
他们是说锦云妹子?不!锦云妹子,自己离开之时,还好好在客店之中,何况除锦云妹
子之外,还有春梅,庞小龙两人,凭她们的武功,赤衣教几个著名头目也足够对付!他念头
闪电般掠过。
只听因浮又道:“这叫做双管齐下,茅教主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他为了接到别人报
告之后,觉得岳师叔是武林中的一位人才,不能让他埋没,他不投入教中,就是教中的损
失,这才指示骷髅宫,必要‘大力’设法收罗此人,岳师叔目下虽然极为顺利的服下‘圣
水’,万一一时不能下手,有了人质,不怕他不亲向骷髅宫报到。”
岳天敏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这一冷哼,声音不大,但声到因白因浮两人耳中,何啻焦雷?两人全身全都浑身一
震,立即一起转过身来。
因白沉声喝道:“什么人?”
两人目光一瞥,只见树林中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他青衫飘忽,虽然缓缓行来,但玉脸含煞,双目宛若两道冷电,精光炯炯,正是名满武
林的昆仑一少,自己小师叔岳天敏!
因白道人,早已惊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因浮道人仗着亲自给岳天敏吃下‘圣水’,虽然胆虚,还强自镇定,躬下身,颤声叫
道:“岳……岳师叔,你老……”
岳天敏神光慑人,厉声喝道:“孽徙,你们连师傅都不要了,那里还有我这师叔?”
因浮一见岳天敏神色不对,心下一慌,明明他服下“圣水”怎会失效?莫非他还要人提
醒?这就壮着胆子说道:“岳……岳师叔,你……你不是同意……”
“住口!”岳天敏舌绽春雷,一声大喝,震得两人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他那还容他们胡说八道!身形如掣电欺进,一下点了两人穴道,一手一个,挟到肋下,
双足一顿,嘶的凌空掠起,直往院中飞去!一连几跃,奔近涵真子静室!
只听屋中已传出二师兄的声音,问道:“外面何人?”
岳天敏连忙应道:“二师兄,是小弟。”
涵真子又道:“是小师弟,你这时候还没睡?快进来!”
岳天敏答应一声,立即走入静室。
涵真子乍睹小师弟肋下,挟着两人,脸上微感诧异,但只是一闪而过,依然慈祥的望了
岳天敏一眼道:“小师弟,你夤夜带了他们,前来见我,必有原因。”
岳天敏放下两人,连忙躬身道:“小弟擅作主张,望二师兄勿罪。”
涵真子又打量了因白、因浮两人一眼,点头道:“他们定有不规行动,落入小师弟眼
中。”
岳天敏伸手拍开两人穴道,一面从怀中取出“乌风散”,迅速向两人鼻孔中弹去!因
白、因浮骤然转醒,只见自己在师傅房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眨眼工夫,鼻孔中陡然闻到一股极重的辛辣之气,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陡觉神智
一清,噗的往涵真子面前跪倒,连连磕头,失声痛哭起来。
涵真子一代玄门有道之士,也被岳天敏这一连串的动作,和两人如梦初醒,失声痛哭的
情形,闹得十分糊涂。
双目射出湛湛神光,往岳天敏瞧来,一面笑道:“小师弟,你既代我把孽徒擒来,难道
还有难言之隐吗?”
岳天敏忙道:“小弟不敢,小弟只是想先解了他们迷失心神之毒,然后再向二师兄报
告。”
“迷失心神之毒?”涵真子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师弟,你说他们两人是被赤衣匪教
做了手脚?”
岳天敏点了点头,就把自己上山时,瞧到一条人影说起,后来因浮替自己送茶引起怀
疑,以及晚间所闻,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直听得涵真子古月似的脸上,气得铁青,颤声喝道:“孽畜!为师日夜苦心孤诣,培植
了你们二十年,居然做出背师叛祖颠覆本门的事来?”
因白、因浮,此时“圣水”之毒已解,一失足成千古恨,悔恨莫及,只是跪伏地上,呜
咽失声的道:“弟子该死,弟子愿受家法处置!”
涵真子哼道:“原来赤衣匪酋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偷偷放在我几上的,可叹我老眼昏
花,错把叛师逆徒,当作亲信之人,若非小师弟心细如发,及时察觉,我昆仑一脉,岂不葬
送在你们手上?”他越说越气,飘胸白髯,也无风自动起来!
岳天敏忙道:“二师兄且请息怒,试想赤衣匪教,为害武林,连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
清真人,终南白鹤道人,华山西岳老人等一干望重一时的一派宗师,尚且受了蛊惑,心神被
迫,不能自拔。何况因白、因浮功力尚浅,又那有反抗余地,一经服下‘圣水’,心灵永远
受制,自然把邪说异端,奉为真理,做了叛师背祖之事,还不自知其非,其情殊属可悯,二
师兄不妨问明他们附匪经过,如果确非本身能力所能抗拒,还请从轻发落。”
涵真子闻言心中思忖:昆仑一派,出了小师弟这样一位人物,不出十年,不但光大门
户,即领袖武林,也非他莫属!想到这里,脸色也逐渐和缓下来,点头道:“小师弟说得有
理!孽畜!你们还不把附匪情形,从头说来?”
因浮连连磕头道:“弟子出生嶓冢山下,幼年情形,已不复记忆,不过从懂事起,就被
收留在赤衣教中,十六岁那年,弟子奉命投到师傅门下来……”
岳天敏懔然的道:“茅通这厮果然厉害,不想早在二十年前,他已在本门按下内线!”
涵真子太息道:“其他门派,又何独不然!”
因浮泪流满面,又道:“弟子二十年来,也并不知情,只是半年之前,在前山遇见一
人,自称是嶓冢山来的,要弟子交结同门,为赤衣教立功,弟子明知这是叛师背祖之事,但
心中却又有一种感觉,好像非听他的话不可!弟子几次要想禀告师傅,又不敢启齿。”
涵真子道:“不错!牛年以前,你确是有重大心事似的,只是我太以忽略!唔!你说的
那人是谁,此后可曾常来?”
因浮摇头道:“弟子不知那人是谁?后来只来过一次,就是送茅教主的信来的,并且还
交给弟子一包‘圣水’!后来那人要弟子先给五师弟吃下,才把信偷偷放在师傅房中,临走
还嘱咐说以后如有指示会利用飞鸽传递,这就是今天上午之事。”
岳天敏道:“方才你曾说我有一个同伴,被掳到大别山去,那又是谁?”
因浮道:“弟子只知你老有位同伴,也被送上骷髅宫去,旁的就不知道了。”
岳天敏瞧他神色,似非假话,略一沉吟,又道:“骷髅宫在那里?”
因浮道:“弟子只知骷髅宫就是江南总分堂,在大别山中。”
涵真子半晌不语,这时突然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精光,喝道:“因白、因浮,你们
起来!”
因白因浮此时心神早已清醒,直吓得他俩魂不附体,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哭道:“弟子
该死,弟子……”
岳天敏知道二帅兄的意思,是要将两人点成废人,卸去一身武功,连忙躬身道:“二师
兄请息怒,因浮自幼即遭蛊惑,心神受制,因白更服‘圣水’,迷失心智,均非出于自愿,
赤衣匪教,为害武林,原是江湖上一场浩劫,还望师兄宽恕,容他们弃邪归正,重新做
人。”
涵真子瞧了小师弟一眼,道:“你能保他们从今以后,不入歧途吗?”
岳天敏躬身道:“适才小弟已解了他们潜存体内的‘圣水’之毒,小弟甘愿担保!”
因白因浮一听师傅口气,显然有将自己两人逐出门墙之意,不由又痛苦道:“弟子愿受
家法严厉处置,虽死无怨。”
涵真子冷哼一声,道:“我昆仑门下,从无背师叛祖之人,姑念你们身受赤衣教迷药,
并非出之本心,又有你们岳师叔保证,暂不废去武功,但昆仑派已无法容留你们,从此洗心
革面,重新做人,你们去罢!”
因白因浮,一听师傅果然要把自己逐出门墙,更是失声痛哭,跪地不起。
涵真子怒道:“只要你们诚心悔改,作个安份良民,天下之大,岂无容身之所!我师徒
之缘已绝,还不出去?”
因白因浮眼看师傅心意已决,一时无法挽回,只好含泪拜了八拜,站起身来,又往岳天
敏身前,噗地拜了下去。
岳天敏瞧着他们这份神情,心中大为感动,连忙一摇手,使出“太清罡气”把两人身子
托起,一面温言道:“你们也不必难过,只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自有重返师门之日,这
里区区一点金子,你们收了,也好作个不时之需。”一面从怀中掏出两封金子,随手递了过
去。
因白因浮,虽知这位小师叔武功,已得师叔祖太虚真人真传,但不知他究竟到了何种境
界。这时自己身子才一跪了下去,立被一股无形气体,轻轻托起,这份功力,简直已入化
境,心中更是懔惧。
此时一见小师叔递过金子,因白还想推辞,因浮却满脸露出刚毅之色,双手接过,躬身
道:“弟子谨遵师傅和师叔教诲,决不有负期望!”
说着又向涵真子和岳天敏拜辞,一面回头道:“师兄,我们走罢!”
因白还是泪流满面,依依的瞧了涵真子一眼,才一步步往外走去。
涵真子等两出去人之后,不由喟然叹道:“浩劫之起,往往出人意料,茅通当年因受先
师一掌之挫不惜远投漠外,拜在白骨尸魔门下,致有今日为害武林的赤衣教出现。是以他对
本门,可说怀恨在心,即以因浮而言,二十年前就被派在潜伏,足见他处心积虑,阴谋已
久,尤其这次他送来的两份聘书,在我来说,因掌教本门,原无足异,只是小师弟你这份,
却颇值重视。”
岳天敏道:“这不过是赤衣匪教的一贯伎俩……”
涵真子摇手道:“非也,各大门派,除了掌门人之外,从没一人收到过茅通的聘书,这
是因为赤衣匪教,席卷北方各大门派,势如破竹!匪焰大张,他们认为江南武林,也不难指
日可破。何况闻风投靠的人也日渐增多,自然对教中名位也珍惜起来,这次除我之外,还附
了一张聘书给你,足见茅酋对你十分重视,就是也把你当作了主要对象。以你目前的功力,
任何强敌,明枪交战,自可无虑,不过赤衣教手段狠毒,鬼计多端,你行走江湖,倒大意不
得。”
岳天敏忙道:“二师兄金玉之言,小弟自当随时留意,不过凭赤衣教那点伎俩,小弟自
信还不致有甚意外。”
涵真子点头道:“那自然甚好!”
岳天敏曾听因浮说起自己同伴,已被赤衣教掳上骷髅宫去之言,始终想不出是谁,自己
此次上山,原是为了下山二年,从没回来过,才趁机瞧瞧二师兄来的。此时心中有了疑问,
不由耽心起上官锦云等三人,是否发生了事故?这就向二师兄说明原委,自己决定翌日清晨
赶返青阳。
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乌风散”,倒了一半,留给二师兄,以防万一。
涵真子道:“小师弟既有急事,师兄不便挽留,你早些休息罢!”
岳天敏应了声是,便告退出来。第二天清晨,岳天敏叩拜了祖师殿,别过二师兄,就跨
上赤龙驹往山下绝尘而去!赶到青阳客店,果然不见上官锦云等三人踪影,而且房中衣物,
包裹,也全没带走。不由心头大急,那么因浮口中所说的同伴准是上官锦云无疑,当下付过
店账,把三人包裹一起放到马上,随手又赏了店伙一绽银子,便翻身上马,一路往西赶去!
渡长江,经安庆,潜山,赶到宋屋庙,已是傍晚时分。
岳天敏知道上官锦云三人,被赤衣匪徒掳上大别山去,不过留作人质他们主要目标,乃
是为自己,一时决无危险,自己不如就在岳西,休息一晚再走。主意打定,就找了家客栈落
店,晚餐之后,正待解衣就寝。忽听门外马蹄杂沓,敢情又有几个赶路之人前来投店。这种
荒僻小镇的客店,房间不多,店伙把客人领到自己对面房中,打脸水,送茶水忙了一阵,那
几个人又叫酒叫菜,大声喧哗。
只听其中一个道:“老胡,你说咱们谌堂主,干得好好的,怎会突然调走?”
另一个道:“听说他和尤教主一向面和心不和,自从咱们谌堂主被那黑妖狐阮惜分,施
展狐媚手段,迷失了之后,风声传到尤副教主耳朵里,就在茅教主面前,不知说多少闲话,
茅教主因咱们谌堂主创立江南总分堂,不无微劳,也就搁了下来……”
“嘘!”另外一个嘘了一声,道:“老胡,隔墙有耳,你说得轻一点!”
“砰!”那叫老胡的猛的拍了一下台子,声音反而粗了起来,大声说道:“妈的巴子,
咱们跟随谌堂主住过土洞,吃过草根,今天反倒要给卖身投靠的家伙们递茶递水,你们怕,
我老胡可不怕!”
岳天敏心中一动,暗想原来他们是花太岁谌不宜的手下!啊!谌不宜被调回去了,那么
江南总分堂不知换了谁来?一想到花太岁被自己用“乌风散”解了“圣水”之毒,心头微微
一笑!
只听第一个叫老张的口声,说道:“老胡,你灌下几杯黄汤,别发牢骚,话没说完
呢!”
那叫老胡的叹了口气道:“咱们谌堂主?就是为了这次在石臼湖失利才调回去的,其实
咱们谌堂主身兼江南总分堂,赤煞堂堂主谁还抢得了?尤少异就是想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
来,茅教主要缓和气氛,才命仇副教主亲自赶来,向咱们谌堂主解释。”
另外一个低声道:“老胡,那仇副教主这次到大别山来,不是另有要务吗?”
那姓张的道:“不锗!这几天几位堂主,纷纷赶来,一定还发生重大之事。”
老胡又道:“管他!听说君山方面各大门派,不久就要发动,人家声势可浩大呢!看来
咱们又得回蹯冢山土洞里去了!”
另外一个小声道:“这次能够回土洞,就好啦!恐怕……啊!反正咱们走了!”
那老张也道:“所以我说呵!咱们谌堂主调回去了,未尝不是好事。”
老胡道:“咱们别谈这些,来来,今朝有酒今天醉,咱们跑了一二十年的腿,有大块肉
就吃,树倒!他妈咱们就散,管他娘。”
接着三人果真又喝起酒来。
岳天敏听他们语气,似乎骷髅宫来了不少赤衣教的重要人物,难道他们因花太岁谌不宜
在石臼湖铩羽,就调集高手,准备大举进犯?”
但这又不对,据二师兄说茅通已定下重阳那天和江南各大门派约期战斗,目前已只有半
月光景。石臼湖在他们眼中,决不可能郑重其事的大张旗鼓。那么为了对付昆仑派?他们要
在大会之前,个别击破?不错!目前除了少林武当业已变色之外,昆仑派已是各大门派中实
力最雄厚的一派了,他们为了增加君山大会的声威,此举大有可能!
岳天敏一念及此,不由惊得一身冷汗,昆仑下院,只有二师兄一人,九、十两代弟子,
武功虽然不弱,也决非赤衣教对手!那么自己还是先上大别山呢,还是赶紧回去?唔!还是
赶上大别山去,给他们迎头一击,最为上策,这批为害武林的匪徒,不给他们一个厉害,还
真当昆仑无人呢!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倾听。
第二天清晨,岳天敏才一起身,却听对面三个教匪,已步声杂沓的走出店去,少时,马
蹄之声,逐渐远去!当下他也会了店账,策马西奔。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苍老声音叫道:“前面可是昆仑岳少侠?”
岳天敏纵马急驰,赤龙驹洒开四蹄,何等神速,但这声音,不徐不疾,远远传来,听得
十分清晰!
不!钻入耳中,字字铿锵,内力极深!这声音十分陌生,他半途中叫住自己,为了什
么?心念转动,立即勒住马缰,赤龙驹何等灵异,虽在疾驰,依然说停就停!
岳天敏回头望去,只见自己来路上,正有一个白髯飘胸的黄衫老者,手策龙头杖,缓缓
走来!
岳天敏瞧得心头一懔,方才叫自己的,就是他吗?方才自己正在踪马飞驰,那声音离开
自己身后,少说也有三十丈左右。叫声入耳,等自己收勒马缰,这一段时间,虽然只是眨眼
工夫,但赤龙驹的速度至少又奔他了三四十丈,两者相加,便有六七十丈距离。
一个人轻巧再高,六七十丈远近也得七八个起落才能赶上,但这老者却只是策杖徐行,
居然并没落后。光瞧这份“缩地成寸”的功力,武功已可想见!心念转动,立即翻身下马,
站立道左。
黄衣老者看上去策杖徐行,缓缓而来,其实却衣袂飘忽,步履如飞!
岳天敏翻身下马的刹那之间,他已到了六七丈外。
昆仑一少艺高胆大,虽然此处已是大别山附近,赤衣匪教江南总分坛的势力范围以内,
来人功力极高,敌友未分,但他依然面含微笑,毫无戒备!一面拱手说道:“老丈叫住在
下,可是有何见教?”
话声出口,仔细瞧清来人,不由暗暗着急!
原来这黄衫老者,年约七旬,容貌清瘦,白髯飘胸,手中扶着一支龙头铁杖!不!龙头
杖上早已没了龙头,剑痕宛然!
是他!隐居伏牛山青灵谷的苍溟上人!两年之前自己路过伏牛山,曾削断他龙头杖的龙
头!
“嘿嘿!岳少侠难道认不得此杖了?”苍溟上人一掂手上断杖,厉声喝问。
岳天敏,当下依然拱手笑道:“原来是老前辈……”
“住口!”苍溟上人目射精光,声色俱厉,怒笑道:“老夫独来独往,江湖朋友,素无
交往,当不起你老前辈的称呼!老夫此行,正想上九华找你,不想在此地遇上,倒免得老夫
一番跋涉。”
岳天敏心知遇上此人,决难善了。但自己当日削断他龙头杖心中不无歉意,依然含笑说
道:“当日之事,在下被逼动手,情非得已……”
“哈哈!”苍溟上人一声怒笑:“老夫不喜多说,断杖之耻,耿耿难忘,岳少侠你还是
撤出兵器,作了个了断的好!”
岳天敏昨晨听了几个赤衣教徒之言,急于赶赴骷髅宫去。何况锦云妹子和庞小龙,春梅
三人,也被掳为人质,极待解救。一听对方口气,大有立刻动手之意,不由剑眉微微一皱,
忽然朗朗笑道:“欠钱偿债,杀人偿命,岳某从不推诿,不过在下有一事请教,上人可否先
行作答?”
苍溟上人双目炯视,问道:“你有什么说的?”
岳天敏徐徐的道:“上人名震江湖,不知说了的话,可否算数?”
苍溴上人怒道:“老夫言出如山,说了如何不算?”
岳天敏朗朗笑道:“那么在下身有急事,今日恕不奉陪。”
苍溟上人听得极为愤怒,龙头杖蓦地一顿,只听砰然巨响,杖下石块,碎石纷飞,火星
四溅,沉声道:“你敢戏耍老夫?”
岳天敏脸色一整,道:“这是上人亲口所说,在下岂敢戏耍?”
苍溟上人白髯飘动,喝道:“老夫说过什么?”
岳天敏朗声道:“三年之约,目前尚未到期。”话声刚落,只听两丈开外一棵大树上,
有人“嗤”的笑了一声!
“敢情风烛残年,自己知道活不到三年了!”
声音说得极小,但苍溟上人是何许人?那会听不清楚?闻言双目一张,精光暴射,厉声
叫道:“树上何人,还不与老夫下来?”
“来”字出口,右手一掌,呼的随声拍出!
他数十年修为,岂同小可,掌风出手,喀喇一声,一棵大树枝,应手折断。但那有什么
人影?有!
那是呼的一声轻响!连岳天敏这样眼力,也只瞧到一丝极细的淡淡黑影倏然而逝!心中
不由大为惊懔,暗想此人身手之高,简直到了飞行绝迹,这又是谁?
苍溟上人一击不中,更是老羞成怒,但人家业已去远,追也无益。“哈哈,既敢在老夫
面前出声,何用藏头缩尾?”他目光一转,突又盯着岳天敏道:“岳少侠还不出剑来,莫怪
老夫先动手了!”
岳天敏到此地步,想不动手,也已不成,只好从腰间掣出龙形剑来,一面说道:“在下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在下确有要事在身,上人可否……”
苍溟上人须眉飘动,喝道:“那有这多废话?”
龙头杖起处,挟着风雷之势,已当头劈下!这一枚来势之猛,以岳天敏的功力,听到风
声,也不敢轻易出手封拆,足尖微一用力,便自移退了数尺!
苍溟上人一枚落空,第二杖已同时攻出,劲风激旋,快若雷奔!
岳天敏身形不动,剑诀一领,龙形剑剑尖上涌起灿灿紫霞。他一出手就施展“太清剑
法”,拂拂真气,透剑而出!第一招上,就显示出功力。
苍溟上人暗暗凛骇,这少年人仅仅两年工夫,内力之纯,又精进了不知多少?
“嘿”!他招式尚未接实,猛的手腕一翻,龙头杖半途折回!又倏的直点出去,出手之
快,无与伦比!
岳天敏剑法展开,剑气如虹,龙形剑一闪,避重就轻,斜斜一挑,已把对方龙头杖化解
出去!
但岳天敏也觉苍溟上人这两年来,为了湔雪断杖之耻,在这柄杖上,确也下了苦功,杖
势之沉,连自己都有点架持不开!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苍溟上人在当代武林中,名位之
高,不下枯木和尚,他明知对方昆仑一少,极非易与,又岂肯甘休。乍退倏进,龙头杖泼风
使出,但听厉啸如吼,狂飙汹涌,当真称得上,天地晦冥,风云变色!但“太清剑法”,乃
是玄门无上绝学,玄奥精微,功夺造化,两年之前,岳天敏左肩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
掌”,尚能应付强敌,削断苍溟上人龙头杖,何况两年之后的今日。虽然苍溟上人对岳天敏
这套剑法,冥思玄索,苦求破解,但“太清剑法”,又岂是苍溟上人所能克制得住的!
但见岳天敏剑势大开大阖,不徐不疾,随手挥洒,就把苍溟上人疾若风雷,威势如山的
龙头拐,封诸门外,而且每一杖都被他用龙形剑身拍上一下!实在说来,岳天敏还是有意逊
让,他因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敢用剑硬封,为了怕再把对方杖身削断,才改用剑身拍他!
但这一来,他可吃了大亏,苍溟上人数十年潜修苦练,龙头杖上,何等功力,岳天敏以长剑
相对,在兵刃上原已落了下风。再由剑身去拍,那就是说用轻兵器,去架重兵器了,如果不
是岳天敏,只怕连一下也架不住。因为对方只要用上一分气力你就得耗上三分。是以岳天敏
尽管把对方杖势拍开,但一条右臂,也禁不住被震得微感酸麻!这一战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
势,单凭双方所发生的真力,已激荡得五丈以内,砂飞石走,五丈之外,一片树林,也如遇
上台风,不住的往后摇摆!但其中只有一棵树例外,依然枝叶如伞,一动不动,可是身在场
中的一老一少,却谁也没注意及此!
两人这一阵工夫,虽然只对拆了一二十招,但双方都感到比平常二三百招,还要来得吃
力,是以出手之际,如临如履,谁都不敢有丝毫疏忽。不知不觉又斗了十来招下来,苍溟上
人叱喝如雷,如山仗影从四面八方骤厉急攻!
岳天敏仗着功力精深和“太清剑法”奇奥莫侧,剑剑硬是封架住对方的舍命猛攻!时间
燃起焦灼之火,不住的在岳天敏心头轮转,本门兴衰,和上官锦云等三人安危,使他逐渐不
耐久战。蓦地仰天长啸,功运右臂,长剑过处,呛的一声,把苍溟上人龙头杖荡开,跟着一
缕青中透紫的光华疾如闪电,激射进去!
苍溟上人只觉右腕一震,对芀剑尖已向自己胸口点到。他是急怒交并,气疯了心!一时
那管厉害,口中发出一声震天价狂笑,右腕一振,龙头杖并没封架来势,却随势上挑,划起
斗大一个圆圈。“呼”!一招“力劈五岳”,像泰山盖顶般,往岳天敏当头劈落!
他居然豁出老命,要和岳天敏同归于尽!
岳天敏原想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难而退。那知剑招出手,对方竟然不封不架,同时铁杖
已乌云压顶,盖罩而下。
不由心头火起,敞笑一声,右手稍微一收,左手衣袖,猛地往上拂出!
“太清罡气”,陡然扩张!
苍溟上人挥杖下击,原已用上毕生之力,眼看对方舍剑不用,竟敢托大得用手招架。
“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
他微微一嘿,杖落如山!
蓬!苍溟上人只觉一仗好似击在一层绵软如絮的气体之上,不但无法下落,反而震得手
腕直麻,一支龙头杖,几乎脱手飞出!两人身躯,各自被这一下震得往后直退!
苍溟上人既怒又骇,难道这少年已练成玄门罡气?低头一瞧,自已一件黑衫,胸前已被
对方剑锋,划开一条三寸来长的裂痕!这自然是岳天敏手下留情,但苍溟上人却瞧得老脸苍
白,全身一阵颤抖。蓦地仰天发出一声比哭还要难听的长笑,身形一晃,人如疯狮,一杖向
岳天敏横扫而出!
“拍”!
就在此时,附近一株大树上突然飞下一块石子,无巧不巧打到苍溟上人的龙头杖上!
苍溟上人千钧一扫,竟然被这颗小石子撞得身形一歪,往斜刺里震出了两三步!
举目望去,只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头梳两条黑辫子,背插双剑的女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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