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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香
第十四章
自己放出去的金蜂,当然不会攻击自己的,那一定是姬青青把金蜂收了过去,再以某种
特殊手法,攻向自己身后。
不!姬青青和自己面对面站着,不可能袭击自己身后,这一定另外有人,在自己背后使
的手脚。
姬青青就在此时,听到了丁大哥“传音入密”的声音:“贤弟,孙二寡妇已经被愚兄制
住了,你快过去搜她身上,把金蜂和解药一起拿出来。”
姬青青听得大喜,身形一动,很快欺到了孙二娘的面前,手指在她下巴轻轻勾了一下,
口中轻笑道:“小娘子,你这金蜂好玩得很,身上还有多少,都送给我吧!”伸手朝她怀中
摸去。
孙二娘可不知她是女儿之身,看到姬青青伸手朝她怀中摸来,一时也羞得个粉脸通红,
急急说道:“姬相公,你……”
姬青青伸进的手,碰到她一对颤巍巍的玉球,嗤的笑道:“你怕什么呢?”
姬青青故意在她坚挺的珠头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孙二娘湿淋淋的眼波,快要挤得出水来,娇声道:“小冤家,金蜂在奴家镖囊里,只要
你要,奴家还会不送给你么?快放开我。”
姬青青含笑道:“谢谢你,我自己会拿的。”
他伸入孙二娘怀里的手,并没收回来,还在她胸口,东摸西摸的。忽然给他摸到了一个
小小玉瓶,随手拿了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孙二娘给他撩拨得双颊发郝,全身软绵绵的,嗯声道:“那是解药,快给我放回去。”
姬青青笑道:“金蜂都送给我了,解药我自然也非收下不可了。”
孙二娘急道:“解药配装不易,奴家只此一瓶,小冤家,你不能全拿走呀!”
姬青青把玉瓶揣入自己怀里,一面从她腰间解下革囊,挂到自己腰上,笑道:“在下刚
才已经谢过你了,你怎么又小气了……?”刚说到这里,突听丁建中“传音”说道:“姬贤
弟,有人来了。”
姬青青抬目望去,还不见人影,心知丁大哥说的绝不会错,这就朝孙二娘悄声道:“有
人来了,不知会不会是……哦,你方才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孙二娘道:“刀煞巴如风”。
姬青青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可能就是他。”
孙二娘紧张的道:“小冤家,你快放开我,刀煞巴如风厉害得很。”
姬青青道:“这人很凶恶么?”
孙二娘道:“巴如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凶人,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的。”
姬青青笑道:“放心,你只管站在这里,这人既然是个凶人,我辈行侠江湖,除恶务尽,
我就把他诛杀了,为武林除害。
孙二娘失色道:“你文质彬彬的,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笑话……”姬青青只说了“笑话”两个字,就已看到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像滚球一般,
朝山脚奔来。
那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人,凸着肚子,右手握一柄青光闪闪的朴刀,不住的划动左手,走
得气呼呼的,奔近面前。
这人年纪约五十出头了,生就一张冬爪脸,上窄下宽,垂着眼角,嘴唇奇厚,颔下留了
寸许长的短髭。看去倒有些忠厚相,只是满脸横肉,目中隐射凶光。
他这一走近,就看到姬青青和孙二娘站得很近,好像在低声说活,心头不禁泛疑,目光
一溜姬青青,带着不快神色,问道:“二娘,这人是谁?”
姬青青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微微抬头,哼道:“你管我是谁?”
矮胖老人没有理他,目注孙二娘又道:“二娘,你怎么放着正事不办,和他在谈些什
么?”
孙二娘气愤的道:“我爱和谁谈,就和谁谈,你管得着么?”
矮胖老人心头更是泛疑,看看姬青青,才道:“二娘,你不是说……”
姬青青没待他说下去,轻笑道:“是啊,在下和二娘谈心,要你多管什么?”
矮胖老人突然目射凶光,狞笑道:“好小子,你算小白脸,想勾搭二娘,那是吃了熊心
豹胆,想要找死!”
姬青青依然冷冷的斜睨着他,一手故意搭上了孙二娘的香肩,柔声道:“二娘,这个是
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个蠢猪,叫巴什么来着?”
孙二娘悄声道:“你快放开我。”
矮胖老人怒声道:“老子叫做刀煞巴如风。”
姬青青唔了一声,才道:“二娘,你说的就是他了,哼,凭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蠢猪,也
想动二娘的脑筋?”
说到这里,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孙二娘的下巴,轻柔的道:“二娘,你只管站着,我答应
你教训他,就要当着你的面,教训给你看。”
倏地转过身来,脸色一沉,喝道:“姓巴的蠢猪,你给我爬过来,你敢打二娘的主意,
小爷今晚非教训你这老王八不可。”
刀煞巴如风一生之中,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平日只有他向别人大声叱喝,发足狠劲,
没有人敢对他这般说话。
此时给姬青青指着鼻子,骂他“蠢猪”,“老王八”,还说要教训他,一时之间,倒把
他骂得给楞住了,瞪着一双倒垂眼,一张冬爪脸,气得像猪头一般,胀得通红。
过了半晌,才尖声喝道:“小子,你够狂,老子今晚非剁了你不可。”他手中扑刀一紧,
双肩上提,作势欲扑,脸色狞厉的道:“老子刀下,不斩无名之人,你报个万儿来?”
孙二娘看得大急,喝道:“巴如风,你在对谁发横?”
巴如风气呼呼的道:“二娘,这不关你的事,我今晚不剁了这小子,我巴字就倒过来。”
姬青青发觉刀煞巴如风在这一瞬间,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直逼过来,心
头也暗暗吃惊,忖道:“这厮果然是个凶人!”
但他仗着有丁大哥伏在暗处,自然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轻蔑的冷笑一声道:“姓巴的蠢
猪,你好好听着,小爷叫做姬青。”
“好哇!”巴如风怪笑一声,手中扑刀一指,喝道:“你就是姓姬的小子,你还有一个
同伴呢?”
姬青青道:“我大哥早就走了,小爷要不是为了要宰你这只蠢猪,也早就走了。”
巴如风气得七窍生烟,手中扑刀捏得更紧,厉声道:“你亮剑。”
姬青青缓缓的抽出长剑,左手轻轻抚着剑锋,微作摇头之状,自言自语的道:“用这柄
剑宰猪,真是辱了此剑!”
刀煞巴如风那还忍耐得住,他那双倒垂眼,瞳孔在逐渐的收缩,胸脯却在逐渐的扩张,
右手刀锋,青光闪闪,刀上森寒杀气,已经罩射敌人全身。
姬青青和他相距还有丈许,已可感觉得出来,但他不敢轻易发动。
因为对方蓄势已久,气势甚盛,此时贸然发剑攻去,定然不易讨好。巴如风凶目盯注姬
青青,也兀立不动,过了晌午,才把右手长刀,斜斜举起,作出斫劈之势,口中喝道:“小
子,你小心了。”
喝声中,突然身若滚球,倏地欺近,本来斜举的扑刀,青虹乍闪,化作一道匹练,迎面
斜劈过来。
这一刀,他早已摆出斜劈姿势,果然斜劈过来,可说毫无变化可言。
但因他矮胖身躯,发如滚地之球,快逾奔雷,来势奇速,使得这一记毫无变化的刀招,
反而显得威势奇强!
刀招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杀人,就不必使什么花招,只要一刀能把对方砍倒,就达到
目的了。
刀煞,果然深谙杀人之法,直截了当,取人性命。
这一刀的来势,姬青青就自知接不下来,手中长剑一挥,脚踩七星步,身形连闪两闪,
不退反进,一道人影刷的从巴如风右肩方向窜掠出去。
刀煞巴如风身子虽然臃肿如猪,但是身法却是轻灵得很,一刀落空,眼见姬青青向他左
后方窜出,他倏然转过身来,刀随身转,带起一道青濛濛的光华,如青龙舞爪,横斫过来。
姬青青不敢以自己锋刃极薄的长剑,去和对方厚背朴刀硬拼,要待后退,但心又不甘。
“我难道怕了他不成?”
“我如果不敢接他刀招,还向他挑什么战?”
心念闪电一动,口中就朗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直竖,向左迎击出去。但听“噹”的一声金铁交鸣,震耳欲聋,两人各自后退了一
步。
不,刀煞巴如风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晃动,依然站不住脚,又登登地后退了两步。
这下,直把刀煞巴如风气得既惊又楞!
他做梦也想不到对面这个小白脸小子,一柄剑上竟会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一招之间,就
把自己震退了三步!
这当儿,姬青青也看得微微一怔!
对方这一刀,力道迅猛雄厚,自己劈出一剑,虽把对方力势架住,但自己一条手臂,已
经被震得隐隐发麻。
显然对方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功力高出自己甚多!
但在自己和他兵刃交击之际,他怎么反会站不住椿,比自己多退出去了两步!
哦!莫非是丁大哥……
他一想到丁大哥,心头不觉一甜,目光忍不住朝暗处投去,只是他也不知道丁大哥躲在
那里?
刀煞巴如风乃是出了名的凶人,岂会因一招被你震退了两步,就会震慑住了。他倒垂眼
中,精芒如电,尖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再接我几刀试试!”人随声上,挥刀扑攻而上。
这回他对姬青青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人还未到,右手一紧,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刀,连劈
带斫,一口气就劈出了一十八刀。
但听刀风呼呼,劈空生啸,刀光霍霍,匝地盘空,势如骤雨狂风,飞卷而至!这一十八
刀,连绵不绝,快得令人眼花撩乱!
而且所取部位,记记不离要害大穴,手法十分诡毒。
姬青青展开长剑,左手如凤翼舒展,右手长剑指东划西,翩然起舞。
须知剑法以轻灵为主,他纵然已得岐山姬家“飞凤剑法”的真传,但今晚遇上的,是以
刀,以杀成名的刀煞巴如风。
刀走刚猛,刀煞的刀,更是刚猛凌厉。
以轻灵对刚猛,姬青青自然吃了大亏。
但他展开“飞风身法”,身形忽左忽右,极为奇妙,巴如风一柄刀,只在他左右前后,
金刃劈风,像惊涛骇浪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不!刀煞巴如风每一刀都在眼看快要斫上之时,就这么偏上了一点。动手过招,有不得
一丁点偏差,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也。
就这么偏上一点,别说伤人,就连对方衣角,也休想沾得上一点。
这一情形,姬青青也很快发觉了。
他几次闪出去的人,几乎已被对方刀光拦住,乘隙追攻,但每次都在被对方刀光封死之
际,对方刀头忽然一偏,自己正好乘机闪出。
这当然不会是事出偶然,也更不会是刀煞巴如风刀下留情。
那么他刀头怎么会突然偏出呢?
姬青青自然猜得到,这自然是躲在暗处的丁大哥,在暗中施展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了。
这一来,姬青青胆气骤然一壮,轻笑道:“姓巴的蠢猪,你现在还不明白?小爷要杀你,
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赶快弃刀求饶,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叫上三声小爷爷,我
就饶你不死。”
刀煞巴如风愈打愈惊,这真是他纵横江湖三十年来,第一次遇上的青年高手。
对方功力明明象是不如自己,但自己偏偏比他不如。
对方剑法,明明象是没有自己发招的精、熟、凶、狠,但自己偏偏连对方一点衣角都削
不到!
凶人之所以成名,其人必然凶狠毒辣,但凶人未必不怕死。
他能罩得住你,他比你凶,他如果罩不住你,他还能凶到哪里去?
据说巴如风的老子当年原是关外一个土匪头目,晚年积了几文血腥钱,饱暖思淫欲,纳
了一个绳伎做小星。
那绳伎武功虽然平乎,但却有一本家传的刀法,叫做“绝户刀”。
那是因为这路刀法太狠毒了,凡是练成这路刀法的人,必然杀人无数,有违天和,得到
的报应就是绝子绝孙。
巴如风那时不过二十出头,人虽生得又矮又胖,但究竟年轻力壮,不久,就和他后母勾
搭上了。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对狗男女做下的苟且之事,终于被他老子知道,
也把他老子活活气死。
巴如风出身男盗女娼之家,那有什么伦常观念,老父一死,他就索性和那绳伎双宿双飞
起来。
这样过了十年,“绝尸刀法”也被他学会了十之八九。
喜新厌旧,乃是人类的劣根性,巴如风本是无赖汉,好色成性,日久变心,他在江湖上
走动之际,另结新欢,就很少回家,事为绳伎侦悉,一怒之下,带着“绝户刀法”离去。
巴如风虽然没有学全这路刀法,但已经成了名。
三十年来,他一直在找被他遗弃的“后母”的下落,他当然不是找绳伎,而是念念不忘
“绝户刀法”的完整。
因为这三十年来,他刀上造诣愈深,愈觉得“绝户刀法”的狠毒和厉害,也正因刀法太
狠毒太厉害了,就露了无法弥补的弱点,心头也愈觉不安。
只有找回“绝户刀法”后面十之一二的刀招,才能把这些弱点补足,真正可以无敌于天
下。
正因刀煞巴如风一直对自己的刀法,心怀鬼胎,虽然目前他确已数得上是使刀的顶尖高
手,但他从不和自己功力相等的人动手,为的是怕被人家看出他刀招上的破绽。
也正因如此,他才保持了三十年不败的纪录。
如今,他发现姬青青的武功,竟然出乎意料,好像高他甚多。
巴如风生性狡猾,更是多疑,听了姬青青要他磕上三个响头,叫他三声小爷爷的话,心
头更觉凛骇,对方如果不曾看出他刀上的破绽,此刻胜负未分,绝不可能出言恐吓。
不错,自己攻他一十八刀,连对方衣角都没沾到,即此一点,这小子果然看出了自己的
弱点!
心念这么一动,突然大喝一声,一团人影急扑而起,手中朴刀刷刷刷一连三刀,电卷飞
出。
这三刀,正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刀势大开大阖,手法精纯,但见青虹暴涨,寒锋四卷,
好不凌厉!
姬青青一时封架不及,只好急急左右连闪,躲避不迭。
那知刀煞巴如风这三刀只是以攻作退,三招刀法堪堪出手,一团人影,忽然疾快无伦,
像肉团似的贴地飞滚出去。
来势奇猛,去得更快,刹眼之间,已经滚出去十丈开外!
此人虽然身躯矮胖臃肿,但轻功却是相当高明。
姬青青躲过他三刀,定睛看去,刀煞已经去远,心头不禁又气又急,高声喝道:“姓巴
的蠢猪,你给我滚回来。”
就在他喝声之中,刀煞巴如风突然身子一停,回过头来,尖厉的喝道:“孙二娘,你居
然吃里扒外,出手偷袭在下。”
孙二娘可真冤枉,她身子受制于人,连动都没法动一下,那里还会出手偷袭?
但孙二娘听了他的话,心里立时明白过来,他人已飞出十丈之外,却说自己出手偷袭于
他,那就是说,他被金蜂针打中了。她还没开口,姬青青已经敞笑一声,收起长剑,走了过
去,一面笑道:“蠢猪,二娘和我情投意合,她出手,我出手,不是一样么?”
刀煞巴如风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
姬青青心知丁大哥一定把金蜂打在他腿弯里,此时双足发麻,才会站立不住,跪了下去。
一面却故作不知,口中“咦”了一声,轻笑道:“在下刚才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的,你
怎么当真跪下来磕头了?”
巴如风一张冬爪脸胀得色若猪肝,他终究是名震江湖三十年的一代高手,如今跪在地上,
听人讥笑,自然有狼狈不堪之感,闭上眼睛,—言不发。
姬青青捉弄人的本领,可有一套,他看巴如风闭上眼皮,不理不睬,心头暗暗冷笑,一
面微笑道:“姓巴的,你中的是孙二娘的金蜂针,你和孙二娘熟识,总该知道金蜂针的厉害
吧?盏茶毒发,顿饭昏迷,六个时辰尢救,你不想要解药?”
刀煞巴如风听了他这番话,心头登时一宽?
须知他是老奸巨滑,心机深沉的人,姬青青说出此话,口气之中,就有给他解药之意,
他岂肯错过机会?双目倏然一睁,冬瓜脸上,立时浮现出一片奸笑,说道:“孙二娘打了在
下金蜂针,岂肯再给在下解药?”
姬青青探手取出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解药在我这里。”
巴如风忙道:“不知少侠有何吩咐?”
姬青青道:“我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肯据实相告,我就给你解药。”
巴如风问道:“少侠要问什么?”他原是个卑鄙小人,只要能保住性命,忍辱受气,又
算得了什么?
孙二娘虽也穴道受制,闻言不觉格的笑道;“巴如风,你真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巴如风一张冬瓜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哼道:“孙二娘,你乘人不备,出手偷
袭,算得什么,咱们这笔梁子,巴某不会一直挂在账上的。”
回头朝姬青青道:“在下针毒已快发作,少侠要问什么,可否先给在下解药?”他此刻
凶戾之气全泯,说话之时,大有乞怜之色。
姬青青道:“好,我给你解药。”
回过头去,向孙二娘问道:“二娘,解药如何用法?”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死命
的盯了他一眼,说道:“你真要给他解药?”
姬青青道:“这个自然,在下答应了,自然要给他才是。”
孙二娘道:“一共要用十粒,七粒内服,三粒嚼碎了用口中津液涂敷患处。”
巴如风忙道:“在下中了两支金蜂针,该当用多少?”
孙二娘冷冷的道:“一样。”
姬青青旋开瓶塞,把解药倾在掌心,原来这解药只有米粒般大小,无怪装解药的玉瓶,
也只有鼻烟壶大小了。当下倾了五粒药丸,说道:“姓巴的,我先给你五粒,快吞下去。”
巴如风道:“少侠,方才孙二娘说过,七粒内服……”
姬青青道:“我知道,等我把话问完了,自会如数给你,但你如有半句不实之言,后面
的五粒那就休想了。”
巴如风很快接过解药,一口吞下,说道:“少侠这是多虑,在下既然答应了……”
姬青青突听到大哥“传音”说道:“姬贤弟注意,右首树林间,有人隐身欺近,我也要
给他一针,你再喝问,叫他出来。”
姬青青听得又是一怔,右首树林,相距不过六、七丈远,他根本毫无所觉。当然,丁大
哥说的绝不会错,他故意缓缓回头看去,微哂道:“阁下也可以出来了。”
他这边话声甫出,右首树林间,忽然有人惊啊一声,一倏人影,从林间飞滚而出!
这人也是个矮胖子,和巴如风站在一起,正好一对矮冬瓜,他不是别人,正是插翅虎崔
武。
只见他一张圆滚滚的脸上,一脸俱是急愤之色,左手三指撮着一只金蜂,气呼呼的道:
“孙二娘,你这就不够意思,崔某几时得罪过你,你居然抽冷子,给我一针……”
孙二娘看得暗暗惊奇,心想:“金蜂是自己成名的暗器,打出去的手法,也是经自己多
年的研究,独创出来的,金蜂出手,一定是划着弧形飞出,姬相公把我金蜂针收去,他使的
是什么手法,看都没看到他出手,金蜂针已经打着插翅虎了。”
姬青青朝插翅虎崔武得意的一笑,说道:“姓崔的,我如果知道躲在林子里的是你,就
该多赏你一只金蜂。”
插翅虎崔武不信的道:“这金蜂针是你放的?”
姬青青道:“不错,老实告诉你,孙二娘把一袋金蜂,都送给我了。”
她拍拍腰边革囊,又扬了扬掌心玉瓶,接道:“你被金蜂针打中,解药也只我有,你和
姓巴的一样待遇,我可以给你解药,但我要问的话,你必须实说。”
插翅虎问道:“你要问什么?”
姬青青道:“这你不用多问,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插翅虎崔武自然知道孙二娘的金蜂的厉害,忙道:“好吧,在下愿意。”姬青青拔开药
瓶,正待倾出解药。
插翅虎崔武突然大喝一声:“拿来。”
身形往前一扑,快疾如风,一下欺到姬青青的身前,右手一探,一把朝她手中玉瓶抢来。
矮子多肚肠,插翅虎就是心计深沉的矮子,他仗着轻功高人一等,这一手却是出人不意。
姬青青在冷不防的情形之下,右手往前一送,放开了手,说道:“拿去。”
插翅虎“拿来”二字,堪堪出口,姬青青就说“拿去”,两人发出的话声,虽有先后,
但也几乎是同一时候说出来的。
插翅虎崔武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耳中听到姬青青说出“拿去”二字,心中立时感到不
对。
自己是出其不意,劈面去抢解药的,对方如果毫无准备,自己这一攫之势,只会发出惊
啊,绝不会说“拿去。”
但他说的是“拿去”,而且又毫无惊啊之声,惊诧之容,这岂不是说对方早有准备,早
巳料到有此一着。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插翅虎想到这里,再待撤手,就已经迟了。但觉手指五指一拢
之际,掌心有如被针刺了一下,急忙疾退三步,低头看去。
但见从姬青青手中攫夺过来的,那是什么解药玉瓶?赫然又是一只金蜂!
金蜂嘴上一支长针,已经刺入肉中,快有四五分深,正因掌心是手上六脉总汇之穴,被
毒针刺中,右腕迅快就感到起了麻木之感!
不,方才左脚“委中穴”中了一针,此时也已发作,一条左脚,忽然麻木不仁,光是一
条右脚,自然站立不住,几乎摔倒下去。
插翅虎已心知不妙,急忙叫道:“在下真的愿意了,你快给我解药。”
姬青青冷冷一笑道:“你这样反覆无常,食言而肥,应该自食恶果.我已经不想给你解
药了,你如果还要命的话,那就只有跪下来给我磕头求饶,我高兴的话,或者可给你解药。”
插翅虎身中两支金蜂针,剧毒逐渐发作,只觉呼吸困难,四肢麻木,右脚不住的颤动,
已经支持不住。
一时不禁使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黑道上的一名小脚色,跟随黑财神跑码头,他在珠江一带贩毒走私,有时也
做劫杀行旅客商的勾当,简直无恶不作。
有一次,打劫过路客商,伤了三条人命,正好遇上少林嫡传岭南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
黑财神一伙七人,悉被击毙。
自己差幸见机得快,弃刀跪地,痛哭流涕的叩头求饶,说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妻
儿,实出无奈,又误交匪人,万望他开恩,说了许多讨饶乞命的话,连头都磕破了,等自己
抬起头来,岭南门下的大弟子蔡甘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想起这段往事,背脊里直冒凉气。
因为那时岭南大侠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就只有姬青青这般年轻,也和姬青青这样冷傲
的站在他面前。
他发觉身中剧毒,愈来愈严重,一时性命要紧,那还顾得颜面,右膝一屈,扑的跪了下
去,连连磕头道:“姬少侠,在下多有冒犯,求你开恩,快给我解药吧!”
姬青青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冷笑道:“崔武,原来你还想要命。”崔武又矮又胖的身
子,伏在地上,那敢挣动,说道:“姬少侠饶命,好死不如赖活,你要问什么,在下只要知
道,都说……都说。”
孙二娘冷声道:“哼!你们是令主面前的哼哈二将,如果把机密都抖出来了,看你们还
有命不?”
这话明的虽是出言警告他们,不得漏露机密,但也无异于告诉姬青青,他们上面还有一
个主子,叫做“令主”,好让他追问他们。女人,只要对你有意思,明里暗里都会向着你的。
无怪孔老夫子曾经慨叹的说道:“惟妇人与小人为难养也。”
姬青青右脚一松,仰天笑道:“你们两个矮冬瓜,原来还是哼哈二将。”
口气一转,接着道:“好吧,崔武,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就饶你一命,起来。”插翅
虎所中金蜂针剧毒已发作,挣扎着爬动了两下,想站起来,伸着左手,张口结舌的道:
“求……解……解……药……”
孙二娘道:“姬相公,你再不给他解药,他就会躺下去了。”
姬青青道:“没用的东西。”数了五颗解药,放在他掌心。
崔武一手接过,没命的往口中送去。
说也奇怪,解药入口,插翅虎颤动的身躯果然好了许多,坐在地上,只是喘气。
姬青青道:“好了,现在我问你们一句,你们两人就答一句.谁要向我打马虎眼,我就
再拿针刺你们一下。”
巴如风道:“要是我们都回答了,姬少侠是否把还有五颗解药见赐?”
姬青青道:“那要看看你们回答的是否使我满意而定。”
插翅虎崔武道:“怎么还要五颗?”
巴如风道:“被金蜂针刺中,须要十颗解药,七颗内服,三颗外敷,咱们服下五颗解药,
只能解去体内一半剧毒。”
插翅虎道:“好吧,姬少侠,你要问什么,就请快问吧!”
姬青青道:“你们令主是谁?”
巴如风为难的道:“姬少侠,你第一个问题,在下二人就答不出来。”
姬青青道:“怎么?你们不肯说?”
插翅虎道:“不是咱们不肯说,咱们只知他是西路令主,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姬青青道:“此话怎说?”
刀煞巴如风道:“咱们只认识一块上面刻有一个令字的竹牌,不论任何人只要亮出令字
竹牌,咱们就得听命于他,不知他的姓名来历。”
姬青青道:“这么说,令主不是一个人了。”
插翅虎道:“是的,令主并不固定是谁,上面把令牌交给谁,由谁来执行命令,谁就是
令主。”
姬青青道:“这倒神秘得很。”
刚说到这里,只听丁建中的声音以“传音”说道:“姬贤弟,你问他们上面是什么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组织?”
他要查的正是一个神秘组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姬青青问道:“你们上面是什么人?”
插翅虎道:“姬少侠,你饶了咱们罢,这样问下去,咱们这五颗解药,永远也没希望
了。”
姬青青道:“为什么?”
刀煞巴如风道;“姬少侠,你想想看,咱们十年来连令主是谁,都弄不清,令主上面的
人,咱们如何能知道?”
姬青青记着丁大哥的话,接下去问道:“那么你们这是什么组织呢?是帮,还是会?总
有个名称吧?”
插翅虎道:“咱们真的不知道,咱们只是被迫参加,上面没有说,咱们也不敢问。”
姬青青道:“如何被迫?”
插翅虎道:“在下家小,被上面扣作人质,在下不得不接受他的命令。”姬青青朝巴如
风问道:“你呢?”
巴如风道:“在下也是一样,他们把咱们家小,安置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每月准许见
面一次,但见面的地方是他们临时通知的,因此谁也无法知道究竟被关押在何处?”
姬青青道:“真是越说越神秘了,哼,你们不是捏造出来骗我的吧?”
刀煞巴如风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姬少侠若是不信,不妨问问二娘,她的遭遇,
和咱们相同,而且也同属于西路令主辖下。”
姬青青回头朝孙二娘道:“你也有家小在他们手中么?”
孙二娘粉脸微红,垂首道:“不瞒姬少侠说,奴家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落在他们手中。”
姬青青摇头道:“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对抗他么?”
孙二娘摇头道:“没有用,他手下高手极多,虽然都是被迫参加,但人心隔肚皮,而且
只要是人,多少都有私心,何况关系着切身利害,虽然大家的家人,被他们留作人质,但一
家生活,都归对方供养,家人们除了失去自由,平日生活得都很好,也可以说家小生活有了
着落,平时纵然有人背地里发发牢骚,真要敢背叛他的人,还是不多。”
姬青青道:“这么说,大家就甘心受他驱策,就没有人敢反抗他了?”
孙二娘道:“据说也有人反抗过,但反抗的人都亲眼看到一家大小遭到杀戮,最后连自
己也送了命,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谁肯置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只听丁建中以传音入密说道:“他们知不知道对方这人在哪里?”
姬青青道:“你们可知他:在什么地方么?”
巴如风道:“不知道,咱们平日各人自顾自住在不同的地方,不过由上面指定你一个范
围,并不干涉你的行动,每月也有月规银子可领,足够你舒舒服服的生活,遇上有事,自会
有人传达命令。”
丁建中以传音入密说道:“问他们西路令主手下有多少人?”
姬青青依言问道:“那么,这西路令主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插翅虎道:“不清楚,但据在下所知,西路令主所辖范围极广,也许有几个省份。”
丁建中知道哼哈二将,在这神秘组织中,比起东天王戴天行,绳金寺方丈了一等人的身
份还低,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这就以“传音”道:“姬贤弟,给他们解药,让他们走
吧!”
姬青青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拗丁大哥,这就倾了十粒解药,分给两人,说道:
“便宜了你们,拿去,以后不要再犯在我手里,否则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两人接过了解药,快迅吞下了两颗,把其余的三颗,用嘴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姬青青走到孙二娘身边,一手拍开了她的穴道,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轻笑
道:“多谢你的合作,也多谢你的金蜂,你可以走了。”
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自知一袋金蜂,已无法要得回去,死命的看了他一眼,嘴皮
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这两人凶狠出名,你得防他们一点!”
话声一落,身形如风,飞快的朝山下掠去,转瞬之间,走得没了影子。
姬青青看了巴如风、崔武二人一眼,冷冷说道:“我要休息了,你们还不快走?”
插翅虎崔武和姬青青动过手,知他武功并不高过自己,方才只是被他冷不防打了一支金
蜂针,身为针毒所制,保命要紧。此时针毒已解,他原是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小人,坐在
地上,和刀煞巴如风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口中尖声道:“多谢姬少侠,咱们那就告辞
了。”
话音未落,右手一按围在腰际金瓜锤的活扣,紧接着暴喝一声:“小子纳命来!”
金光一闪,手中金瓜锤突然飞出,朝姬青青当胸打倒。
刀煞巴如风跟着一跃而起,他来不及拔刀,左手一探,使了一招“黑豹探崖”,五指化
抓,猛向姬青青后腰抓来。这两人同样身躯矮胖,也同样恶毒,这一突起发难,快捷无比。
姬青青初出江湖,缺乏阅历,更想不到这两个矮冬瓜会出尔反尔,刚刚还磕头求饶,好
话说尽,转眼就拔刀相向,要你命。
一时骤不及防,心头大吃一惊,口中不由得惊“啊”出声,要待挥剑封架,都嫌不及。
但就在他惊啊方起,但见一道人影划空飞泻,落在姬青青面前,双手一分,朝外推出。
这人来势之快,虽比插翅虎崔斌,刀煞巴如风发动攻击,迟了半步,但他几乎和两人同
时到达。
这双手一分之势,只听“砰”“砰”两声,两个矮胖身子像肉团一般,凌空翻了一个斛
斗,一东一西,分头摔出去一丈来远,在地上又打了两个滚,才行稳住。这人正是隐身暗处
的丁建中。
姬青青惊魂甫定,气愤的道:“丁大哥,这两人坏死啦!”
刀煞巴如风并不认识丁建中,插翅虎崔武可见识过丁建中的厉害,一见现身的是丁建中,
心知要糟,口中赶紧打了一个口哨,藉着一滚之势,双脚一顿,身如狐鼠,贴地低窜出去。
刀煞巴如风刚刚站起,就听到崔武的暗号,也急忙一个转身,往右奔去。
姬青青话声才落,突见两人分头逃走,急急叫道:“丁大哥,他们要逃走了。”
“跑不了的。”丁建中微微一笑,喝道:“回来”。两手随着喝声朝两人身后凌空一招。
刀煞巴如风,插翅虎崔武两个肉团般的身子,一东一西,堪堪掠起,就突然感到身后涌
来了一股极大的吸力,一下吸住身子,凭空吸了过去。
这简直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但觉身子猛然一震,耳中听到“砰”然一声,自己已
被摔在山石之上。这一下真还摔得不轻,两人眼前金星乱冒,背脊骨摔得隐隐作痛。
等到定过神来,只见姬青青一手握着长剑,脸色铁青,剑尖指着自己两人,喝道:“姓
巴的,姓崔的,大爷方才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插翅虎崔武看出情形不妙,急忙求道:“姬少侠高抬贵手,在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刀煞巴如风接口道:“姬少侠,咱们一时糊涂,冒犯少侠,还望少侠开恩……”
“你们还有下次?”姬青青眉峰凝聚,倏地跨上一步,冷冷哼道:“你们自己说,愿意
废去武功,还是自己断一臂?”插翅虎崔武连连打躬作揖的道:“少侠开恩。”
姬青青铁青着脸道:“没有什么开恩不开恩的,像你和姓巴的这种人,反覆无常,卑鄙
恶毒,坏事做尽,已经害死过不少人,依我性子,今晚就休想活着回去,让你们自己选择,
已经很客气了,你们再不动手,等我出手,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刀煞巴如风突然举起朴刀,刀光一闪,“削”的一声,斫下了一条左臂,登时鲜血直冒,
他咬紧牙关,说道:“姬少侠,在下可以走了吧?”
他果然是个凶狠恶毒的凶人,自己砍下左臂,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姬青青没想到他果然自断一臂,点头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刀煞巴如风一声不作,回身大步而去。
插翅虎崔武看得一张冬瓜脸上,一阵痉挛,畏怯的道:“在下也要自断一臂么?”
姬青青道:“崔武,你一肚子坏水,比姓巴的还坏,你既然怕自断一臂,下不了手,那
就由我废了你的武功,也是一样。”
插翅虎崔武到了此时,也插翅难飞,连连摇手道:“不,在下自己动手,在下愿意自断
一臂。”
姬青青催声道:“快点,我们没时间和你磨菇。”
“是,是……”他抬目望望姬青青手中长剑,又道:“姬少侠可否赐长剑一用。”
姬青青道:“可以,但你别想再打什么主意。”
插翅虎崔武道:“在下不敢了。”
他当然不敢,一个姬青青,已使他吃足苦头,何况边上还负手站着一个丁建中。
姬青青道:“拿去。”抬手把长剑朝插翅虎递去。
插翅虎崔武这一回倒是不敢再耍花样,接过长剑,咬咬牙猛地一挥,剑光一闪,血雨飞
洒,半截手臂,应剑落地。
自断手臂,痛得他口中闷哼一声,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直绽出来,他迅快把长剑
往地上一插,伸手从怀中掏出二包刀创药,悉数敷在断臂伤口之上,说道:“姬少侠,在下
也可以走了吧?”姬青青冷声道:“滚!”
插翅虎崔武目光怨毒,盯了丁建中,姬青青两人一眼,顿顿脚,纵身掠起,飞奔而去。
丁建中看着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一面微微笑道:“贤弟处置得很好,这两人虽是穷凶
恶极之徒,但今晚并无重大恶迹,让他们自断一臂,这一教训,也足够了。”
姬青青嫣然笑道:“丁大哥,你也认为不杀他们是对的么?”
丁建中道:“就算他们十恶不赦,但咱们行道江湖,总该给人以自新之路,他们如果再
怙恶不悛,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说到这里,微一沉吟道:“不过我看这两人临走之际,目露怨毒,只怕未必肯改过自新,
而且对贤弟怀恨甚深,贤弟日后行走江湖,可得防范一二才好。”
姬青青哼道:“丁大哥方才不是说了,他们真要怙恶不悛,那是他们自取灭亡,杀了他
们也不为过。”
丁建中道:“这两人一身武功,全都不弱,一对一,贤弟未必能有必胜的把握。”
姬青青笑道:“我才不怕他们呢,从现在起,我一直和大哥在一起,最厉害的人,我也
不怕。”
她说者无心,但丁建中心头猛然一震,脸上不自然的笑道:“贤弟的依赖心不是太重了
吗?”
他不待姬青青回答,催道:“时间不早,咱们快进去休息一会,天亮了,就得赶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两人相偕上路,这一带姬青青就比丁建中熟得多了,由她带路,
就免得临歧踌躇。
直到傍晚时分,赶到佛坪(县名),这是山区中的一个小城,城中街道狭小,店铺也稀
稀落落的,还比不上通都大邑一个小镇甸来得热闹。
大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叫做太白居,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房。两人走进太白居,早有
一名伙计迎了上来,陪笑问道:“两位公子请上楼雅座。”
姬青青道:“我们是来住店的,可有干净上房?”
那伙计陪笑道:“有,有,小店后院有三间上等官房,是专门为过路的达官贵人准备的,
两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罢,就抢在前面,替两人领路。
进入客店,两边都是用木板隔的房间,大概约有二十来间之多,住的都是一些贩夫走卒。
伙计领着两人穿行长廊,直入后面一所院落之中。
别看这家客店,地处僻远的山间小县,前面的木板房间,因陋就简,这后院可着实幽静!
一个小天井,放着几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扑鼻,中间一排三间,糊着雪白纸窗,果
然幽静。那伙计陪笑道:“三间官房,两位公子还满意吧?”
丁建中点点头道:“很好。”
姬青青道:“我们要两个房间。”
丁建中听得暗暗好笑,故意说道:“贤弟,我们只要一间就够了。”
姬青青脸上一红,急道:“小弟睡相不好,还是要两个房间,大家睡得舒服些。”
丁建中含笑道:“随便你。”
姬青青急忙朝伙计吩咐道:“我们就要两个房间,你快去给我们送茶水来。”
伙计哈腰,说道:“回公子爷……”
他底下的话,没说出口,就拿眼望望两人,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嗫嚅的说不出口。
姬青青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那伙计陪笑道:“两位公子原谅,这三间官房,是一起的,公子爷要住,就得全包下
来。”
姬青青道:“原来如此,那就由我们包下来就是了。”
伙计一年中间,也难碰上几个住官房的公子,口中连声应“是”,替两人打开房门,就
匆匆退去,他奉承巴结,惟恐不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个不停。丁建中、姬青青赶了
一天的路,此时经过一番梳洗,顿觉精神为之一爽。姬青青换了一件长衫,更是丰采如玉。
丁建中早已在房中倒了两盅茶,他手托茶盅,站在窗下,看到姬青青走来,含笑道:
“贤弟,我已经替你倒好了茶,你先喝一盅,休息一会,再出去吃饭。”
姬青青道:“多谢大哥。”从桌上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忽听门口响起店伙的声音,
叫道:“喂,这位相公,别往里走,这后进官房,早有两位公子爷包了。”
那人好像并不闻声止步,口中说道:“啊,这里居然小有花木之胜,当真难得,这两位
公子爷谅来也是读书种子,斯文一脉,学生以文会友,倒要请见、请见。”话声清朗,说来
不徐不疾,一听就知是个读书相公。
店伙听得急道:“咦,你这人怎么搅的?告诉你这后院官房已经有人包了,你还乱闯乱
叫,万一两位公子爷责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再说,人家公子爷你又非素识。”
那清朗声音敞笑一声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咳,说给你听,
你也不懂。”听此人的口吻,倒真还有些风流跌宕。
话声甫落,人已跨上石阶,拱拱手道:“学生听说两位公子文旌在此,特来慕名拜会。”
丁建中放下茶盏,走出房门,往外瞧去。
只见阶上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相公,容貌清俊,衣饰华丽,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真如
玉树临风,潇洒已极!
丁建中只觉这位相公甚是可亲,心中早已生了好感!他终究是初出江湖,那有什么阅历,
一时间竟然毫不觉得他来得兀突,反倒觉得此人恂恂儒雅中,还有一股英爽之气,不像一般
时下文人,摇头晃脑的酸溜溜模样。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趋出,拱手说道:“兄台枉顾,
不知有何见教?”
那相公一眼看见丁建中,一张俊脸上,宛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随见他行云流水般走
了上来,拱拱手道:“我说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今天果然得会雅人,岂不快哉,兄台
请了,学生这厢有礼。”
丁建中忙道:“兄台过奖,小弟草草劳人,怎敢当得雅字,萍水相逢,得挹芝字,幸何
如之,如蒙不弃,就请到屋中坐。”说着连连肃客。
两人这一搭上话,就像老朋友一般,店伙就悄悄退下去。
那相公忽然回头,高声叫道:“喂,店家,我要和这位公子谈诗论文,好好的盘桓,你
把我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赏。”
店伙已经退到院门口,听到“重赏”二字,耳朵就亮了,连声应“是”,急步朝外行去。
那相公潇洒一笑,朝丁建中抬手道:“今日一见,岂是无缘,兄台宠召,学生那就不客
气了,哈哈,今夕何夕,咱们正好剪烛西窗,促膝谈心呢!”随着话声,跨进房间。姬青青
早已在房中听到他的话声,觉得他不过是个疏狂之士,不知丁大哥怎么会把他引了进来?
本来自己可以和丁大哥谈谈心,无端闯进这么一个狂士,岂不扫兴?心中这一不高兴,
就故意背转身子,看着窗外,没加理睬。
那相公跨入房中,就含笑道:“这位兄台……”
丁建中忙道:“他是在下义弟姬青。”说到这里,不觉笑道:“在下丁建中,还未请教
兄台高姓大名。”那相公脸含笑容,连连拱手道:“原来是丁兄、姬兄,幸会,幸会,学生
路梧商,一叶知秋之意也。”
丁建中道:“路兄是雅人,连大号都有雅人深致。”
姬青青眼看路梧商一直笑吟吟的,拿眼波勾着自己,心中不禁生气,心想:“这人流腔
滑调,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大哥怎么还和他谈个不休?”
路梧商却在此时回眼一笑道:“姬兄文质彬彬,静若处子,再加上玉容丰神,有如玉露
明珠,哈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姬青青听得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听他的口气,莫非已经知道我是女儿之身了?”
心中想着,脸上神色微变,轻哼道:“路兄休得取笑。”
路梧商看他神色有异,慌忙拱手道:“失言,失言,姬兄幸勿介意才好。”姬青青没有
理他。
丁建中深怕姬青青得罪了人,立时拿话岔了开去。两人从经史百子,谈到琴棋书画,上
下古今,滔滔不绝。
丁建中着实喜爱他这种脱俗不群,风流飘逸的仪表,越谈越觉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姬青青看两人谈得起劲,一赌气,起身往外行去。
路梧商忽然望着丁建中,脸色一正道:“你我一见如故,小兄比你痴长几岁,恕我冒昧,
叫你一声贤弟,斯文重道义,何况圣人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贤弟,我们兄弟相称,
正是最好不过!”
丁建中见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见,便小兄、贤弟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但继而一
想,是啊!他这人乃是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侠义自居,
怎么还远不及他豪爽,当下便一抱拳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如命?”
路梧商喜形于色,“格”的一声轻笑,说道:“这样才是好贤弟啊!时光不早,这里名
为太白居,倒是道地的南方味儿,小兄意欲作个小东,痛饮几杯……”说到这里,忽然咦道:
“姬贤弟那里去了?”
丁建中笑道:“他大概在院子里。”
路梧商站起身道:“走,走,一说起酒,喉咙酒虫就快爬出来了。”两人跨出房门,果
见姬青青一个人站在院前,欣赏着盆栽花卉。
路梧商大笑道:“姬贤弟,你独个儿在这里欣赏盆景,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相对无言
花解语,来,来,咱们喝酒去。”
这回,丁建中也听出来了,暗道:“这位路大哥,莫非知道姬青青来历,不然,怎会看
出她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
一面只好岔着他的话头,接口道:“姬贤弟,时候不早,路兄既要作个东,咱们却之不
恭,那就叨扰了。”
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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