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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香
第三十二章
万有全静心聆听,直待丁建中把话说完,不觉连连点头,笑道:“经主人这么一说,那
就完全对了,属下曾听说过老贼有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时刻不离身边,而且还练了一种刀
剑不入的神奇武功,当今之世,已无人能够伤得了他,如要从他儿子罗文锦练成‘大手印’
一事看来,这老贼练的可能是天竺异教的‘金刚罩’了!”
“什么叫‘金刚罩’呀!”一条人影,翩然走了进来,来的正是常慧。
房门口有三香守着,只有常慧来了,她们才不会拦阻。
戴珍珠含笑道:“小妹子,你怎么今天才来呢!”
常慧依然一身男装,朝丁建中、戴珍珠拱拱手作揖,含笑道:“大哥、大嫂好,这一路
都没发生事故,小妹就不用来,也不敢来呀!”她身后紧随着男装打扮的春香,也赶紧过来
给姑爷、小姐请安。
丁建中问道:“妹子,姜大叔他们是不是都来了?”
常慧点点头道:“自然都来了,今晚就是大叔叫我来的,要先知道大哥明日的行动计划,
好早作准备。”
戴珍珠拉着常慧的手,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常慧道:“大哥、大嫂怎么会知道的呢?”
戴珍珠道:“我们是听万总管说的咯!”
常慧忽然俯着戴珍珠的耳朵,低低的说道:“大叔要我告诉大哥、大嫂,万总管是自己
人,可以信赖的。”
戴珍珠点点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丁建中问道:“妹子一来就和你说悄悄话,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戴珍珠朝丈夫甜甜一笑道:“你猜猜看?”
丁建中道:“这个我如何猜得着?”
戴珍珠目光一溜,笑着道:“那你不妨问问万总管看?”
丁建中看了万有全一眼,还未开口,万有全已经含笑道:“这很好猜,常姑娘刚来,尤
其是今晚,说的自然是很重要的话,这话当然不会是不能让主人听到,而是有属下在的缘故,
常姑娘说完之后,夫人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自然是有关属下的事了,大概姜大侠
已经听敝师兄把属下的来历说明白了,要主人、夫人不用再怀疑属下了,不知属下猜得对不
对?”
戴珍珠嗯了一声,由衷的感到佩服,笑了笑道:“万总管真是机智过人,料事如神,有
你这位总管给我们运筹帷幄,我们两家的大仇,一定可以湔雪的了。”
万有全连连拱手道:“夫人夸奖,属下愧不敢当,属下说过,要报雪属下师门大仇,非
主人、夫人不可,属下只是尽我心力,从旁襄助而已!”
常慧道:“万总管方才说的‘金刚罩’,是什么呢?”
戴珍珠道:“我听人说过,练成‘金钟罩’的人,刀剑不入。这‘金刚罩’,是不是就
是‘金钟罩’呢?”“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万有全道:“属下为了此事,曾经花了几年工夫,多方查证,后来还是从一位到过天竺
的老僧口中,得知大概,这是天竺异教的气功,‘金钟罩’是第一层,练成之后,可以刀剑
不伤,第二层是‘金刚罩’,练到十二成不但刀剑不伤,还可以水火不侵,只是这两层功夫,
都有‘罩门’,全身虽然刀剑不入,但这‘罩门’却十分脆弱,如被击中,立可毕命,必须
练到第三层‘金罗汉’,就没有‘罩门’了,这是最上乘的功夫,也就是所谓金刚不坏身
了。”
丁建中道:“这么说,老贼练成的‘金刚罩’,只有取‘罩门’。才能置他于死地了。”
万有全道:“正是如此。”
戴珍珠道:“只不知他把‘罩门’练在什么部位?”
“这个很难说……”
万有全沉吟道:“通常一般练‘金钟罩’的人,必然会把‘罩门’练到极隐秘的地方,
属下说的是指不易遭人攻击得到的地方。”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属下所谓花了几年工夫,就是想摸清楚他‘罩门’所在,只
是这老贼狡狯成性,凡是能接近他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属下花了很多时间,才结识了一个
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些老贼平日的生活习惯,起居情形,也许可以推测
他的‘罩门’所在,哪知在下只提起他们老主人,那小厮就变了脸色,起身就走,从那天起,
就没有再见过他的人,而且属下住的地方,也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属下一看情形不对,只好
悄悄离开洛阳……”
常慧道:“万总管能够逃出来,可见他们监视的不够严密了。”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万有全吐吐舌头,说道:“幸亏在下还算机警,若是换一个人,
只怕休想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丁建中道:“这么说,此人还真不容易对付了。”
万有全道:“这也不然,‘金刚罩’虽然刀剑不入,那也只是指普通的刀剑而已,如果
遇上神物利器,‘罩门’也不管用了,像主人的倚天剑,夫人的紫玉匕,都是剑中神晶,自
是足可置他于死地了。”丁建中突然“砰”的一声,手掌扣在桌上,大声道;“这就对了!”
戴珍珠道:“丁郎,你这是干什么呢?把人吓了一跳,究竟你想到了什么?”
丁建中道:“我一直想不通,老贼为了一柄白玉匕,何以不惜树下大敌,设计谋害义父
等四人,如今经万总管一说,我才想通了,他那时可能已练成了‘金钟罩’,不惧普通刀剑,
但白玉匕神物利器,对他是唯一的克星,他自是千方百计非把它弄到手不可。”
常慧道:“大哥,你这想法非常正确,就是这样了。”
万有全笑道:“这样正好,主人、夫人已在黄岗庙露了一手神功,江湖上早就传扬开来,
说主人、夫人的武功,出之天香秘笈,如果老贼发现他女儿取回去的只是一册假的,自然不
肯罢休……”
“哦……”他忽然口中哦了一声,面有惊疑之色!
丁建中问道:“万总管也想到什么了么?”
“是的”。万有全答道:“老贼昔年不惜树下强敌,非把白玉匕弄到手不可,是因他练
成‘金钟罩’,不惧刀剑,再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白玉匕,就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但他为
什么非取到天香秘笈不可呢?”
丁建中一怔,矍然接口道:“莫非他早已知道天香秘笈上所载的武功,对他练的‘金刚
罩’也有克制之功么?”
“不错!”万有全一拍手掌,说道;“此事大有可能,属下虽然不知天香秘笈上载了些
什么神功,但只要看一统门说过志在必得,也可以思过半矣。”
丁建中望望爱妻,沉吟道:“这么说,我们所练的‘三阴、三阳玄功’,真能克制他的
‘金刚罩’了?”
万有全道:“此事目前还很难说,非到动手之时,无法分晓,但属下有一句话,希望主
人、夫人不可忘了。”
戴珍珠问道;“是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主人、夫人练的‘三阴、三阳玄功’,顾名思义,必然是分开练的了?”
丁建中点点头道:“万总管说得极是。”
万有全道:“易经上说过,孤阳不长,独阴不生,这阴阳二气,想来必须夫妇合练,相
辅相成,始能发挥玄功的威力,因此属下方才想到了一件事,就是一旦和老贼动手,主人、
夫人务必联手合击,不可单独应战,始能克奏全功。”
丁建中点头道:“万总管言之有理,我夫妇自当谨记在心。”
万有全朝常慧一笑说道:“常姑娘赶来了,咱们还是谈谈明天和后天的事吧,姑娘请
坐。”
戴珍珠拉着常慧在自己身边坐下。
万有全把自己坐的一张椅子,朝丁建中身边移拢了些,跟他们低低的说了一阵。
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间或提出一两句话,万有全又加以补充,这样一直谈了顿饭
光景,常慧才起身辞去。
春香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去,那是明、后两日,四香都有任务。接着万有全也起身辞出。
这一晚在宁静、平安中过去。
第二天,丁建中、戴珍珠夫妇,住在楼上,还是很清闲。
总管万有全坐镇在楼下大厅左首的一间厢房里,他似乎也不忙,但他那位堂弟万志胜可
忙得不得了。
他堂哥是总管,大家把他叫成了副总管,其实他只是当了万总管的跑腿的,什么杂事儿,
都轮到他头上。
譬如今天吧,一个上午,他光是这间左厢房,进进出出,就不下几十次了。
他堂哥要请什么人,都得由他去叫,譬如要他去请金鞭银枪金氏兄弟,等金氏兄弟出来,
他又得去请路传广、宋兴仁,一回又得去找冷中锋、铁凌霄,反正万总管是运筹帷幄的人,
他要叫谁进来,面授机宜,万志胜就得一个一个的去请。
一个上午,万有全已把今明两天,每个人应该做些什么,有些什么任务,可能会发生什
么事情,大家应该如何应付,衡情度理,前后左右,全都想周全了。
只要照他的指示去做,大纰漏大致上已不会发生,小纰漏嘛,各人也都能单独应付了。
快近中午,万有全从一张高背木椅上站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叫道:“志胜。”
万志胜急步奔入,垂手道;“总管有什么吩咐?”
万志胜本来是他堂房兄弟,万有全前来投奔他堂弟的时候,就住在志胜家里,万志胜就
称他一声“大哥”,但万有全当了总管之后,就告诉堂弟,凡事要公私分明,在家里可以兄
弟相称,在人面前,就得称他总管了。
万有全道:“你去请这里的何掌柜来一趟。”
万志胜迟疑的道:“何掌柜他……肯来么?”
万有全摸着两撇八字胡子,含笑道:“我去请他,焉得不来?快去、快去。”
万志胜应了声“是”,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万志胜在前,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长袍的汉子走了进来。
这人中等身材,年约五十左右,脸色白净,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走起路来,故意一
摇三摆,颇有文诌诌的模样,他正是这家“京安客庄”的掌柜何理通。
何掌柜随着万志胜进入后厢,越过大天井,跨上三级石阶,万志胜已经抢着以快步走入
大厅,在左厢门口停住,躬着身道:“启禀总管,何掌柜来了。”
“快请、快请!”里面传出万有全的话音,接着人也很快的迎了出来,朝何掌柜连连拱
手道:“何掌柜请恕兄弟没有亲自前往奉邀,真是失敬之至!”
“好说、好说。”何掌柜满脸堆着笑容,拱手道:“万总管是忙人,在下本来早该进来
请示,看看这边需要些什么,伙计们伺候的是否周到?只是怕打扰了总管……”
两人在互相说着客套声中,进入了左厢房。
万有全连忙抬着手道:“何掌柜请坐。”
两人揖让而坐,一名庄丁立即端上两盏茗茶。
万有全端起茶盏,用手轻轻掀了下碗盖,含笑道:“何掌柜请用茶。”他当然不是请何
掌柜“饮茶”来的,但他没有说什么。
何掌柜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陪笑道:“万总管宠召,一定有什么见教,在下洗耳
恭聆。”
“其实也没有什么?”
万有全道:“兄弟只是想问一声,敝主人在一月之前,就向贵庄预定,今、明、后天三
天,贵庄全部房间,不知今天午前,是否可以全部腾出来了?”
“可以、可以。”何掌柜毫不犹豫的道:“在下早在万总管未来之前,就已告诉了来敝
庄住宿的新知旧雨,敝庄从今天午刻起,已经有人全部包了,必须腾出所有房间,住在敝庄
的旅客,大概在午前均可结帐离去,从午刻起,就能全部腾出来了。”
万有全道:“如此多谢何掌柜了,只是……”
他望着何掌柜,忽然拖长语气,就没往下说。
何掌柜忙道:“万总管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万有全轻咳一声,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敝上此次假贵庄举行赈灾义卖,事情非
同小可,如果有一点漏子,不但兄弟担当不起,就是何掌柜只怕也担当不起……”
何掌柜不明白万总管说这话的意思,只得点着头道:“万总管说得是。”
万有全道:“所以兄弟的意思,贵庄必须把全部房屋都腾出来,不可藏私才好。”
何掌柜听得一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敝庄自然要全部腾空了,再请万总管派人
检点,绝不误事。”
“能够如此,事情就圆满了。”万有全依然托着下巴,徐徐说道:“只是兄弟听说贵庄
在地下还有一座地窖?”
何掌柜脸色不动,但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异色,低哦一声,笑道:“有是有,那是在厨
房底下,平日为作贮藏鱼肉之用。”
万有全一笑道:“据兄弟所知,贵庄另有一处地室,何掌柜那是不肯说了?”
何掌柜眼神连闪,说道:“那是万总管传闻失实,敝庄如有地室,在下岂会不知?”
万有全忽然尖笑一声道:“何掌柜是贵庄的老人,怎会不知?除非何掌柜不是何掌柜
了。”
何掌柜变色道:“万总管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兄弟说了一句戏言。”万有全耸耸肩笑道:“说到何掌柜的心里去了?”
何掌柜悻悻的道:“万总管说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兄弟其实并不是和何掌柜说笑。”
万有全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掌,缓缓站起,在室中踱了两步,才回头道:“兄弟希望何掌
柜在午后清点所有房屋之时,把两条地道也一并交出来,兄弟可以加倍付费。”
何掌柜气愤的道:“万总管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付十倍的费,敝庄没有地道,教在下如
何变得出来?”
“好、好!”万总管点着头,含笑道,“那么就请何掌柜把面具摘下来,给兄弟瞧瞧也
可以。”
这是惊人之语!
何掌柜身躯一震,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目注万有全,沉声道:“万总管,你说话前,
最好思考一下,在下从不喜与人开玩笑。”
万有全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何理通,却假冒着何理通前来,难道不是和兄弟开玩笑
么?”
何掌柜目中隐露杀机,但他还是竭力的忍着,愤然道:“万总管如别无见教,在下告退
了。”
万有全又是一声冷笑,突然身形一闪,迅快的拦在何掌柜面前,说道:“何理通,你话
还没说清楚,就想走吗?”
何掌柜脚下一停,目光厉芒闪动,冷声道:“万总管想要如何?”
万有全尖笑道:“何掌柜既然不肯把面具取下来,那只有兄弟代劳了。”左手一扬,朝
何掌柜脸上抓去。
何掌柜怒极,喝道:“万总管,你欺人太甚了。”
右掌直立,向前切出,这一掌直取万有全当胸,势道十分劲急。
万有全抓出的左手,留着右手,就是防他出手的,这时一见他果然出掌切来,口中尖笑
一声:“来得好!”
右手疾出,五指一紧,一下就扣住了何掌柜的手腕。
何掌柜出手丝毫不慢,右腕被扣,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劈出,同时右腕猛力一翻,挣脱
了万有全的五指。
万有全在他左手劈来之时,也立即左掌前迎,硬接封方一掌,但听“蓬”然一声,两只
手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何掌柜藉机一个急旋,朝门外冲去。
万有全只是望着他微微一笑,并未追击。
但就在何掌柜冲到门口之际,瞥见门口像一对门神般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浓眉粗眼,身
材魁梧的分水兽路传广。另一个则是白面无须,神色冷傲的神刀无敌冷中锋。
何掌柜脚下不由略现趔趄,这一瞬间,从里间一道门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紫
面精干的魁星铁凌霄,一个则是笑容满面,文诌诌摇着折扇的铁扇相公宋兴仁。
何掌柜站在中间,正好落在四人包围之中!
门上,万志胜早就不待吩咐,把两扇长条门迅快的掩了起来。
何掌柜气怒交迸,双眼凶睛连闪,厉声道:“万有全,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的了。”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万有全呵呵一笑道:“这应该说是朋友早有准备才对!若是兄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
这万有全三个字,岂不早就砸了,还能当丁府的总管么?”
他口气一转,朝何掌柜道:“好,现在兄弟也不用多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还是
自己把面具取下来吧!”
“好,万有全,算你狠!”何掌柜色厉内荏,狠狠地瞪着万有全,说道:“若是你们仗
着人多,这点阵仗,在下也见识得多了,要在下取下面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要在下心
服才是。”
万有全道:“朋友要如何才肯束手成擒呢?”
何掌柜道:“在下是江湖人,当然自有一条江湖规矩,从武功上较个长短高低,四位之
中,只要有人胜得了在下,在下自无话说。”“好!”万有全爽快的道:“朋友划下了道,
咱们就这么办,四位老哥中,哪一位……”
他话未说完,冷中锋已然跨上一步,抱拳道:“冷某领教。”
何掌柜斜睨了他一眼道:“就是阁下一个人么?”
冷中锋道:“冷某一人还不够?”
何掌柜傲然一笑道:“够不够不是耍嘴皮子的事,那要动上手才知道。”
回过头来,朝万有全问道:“万总管,咱们把话说在前面,在下负了,自无话说,在下
若是侥幸获胜,你们不会仗着人多,嫂要在下留下吧?”
万有全尖笑道:“笑话,万某岂是言而无信的人?”
“有你这句话就好。”
何掌柜一拱手道:“冷总舵主可以赐教了,请亮兵刃吧!”
这厢房之中,只有中间一块空地,不过七八尺见方,仅够两人回旋,若是使刀,场地就
显得狭小了些。
冷中锋心中暗暗冷笑,你若是认为自己使不开手脚,那就错了,自己练刀三十年,只要
有一、二尺地方,就可施展了,一面冷然道:“阁下兵刃带来了么?”
何掌柜朝他一笑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练武的人,兵刃乃是随身之物,岂可不带
在身边?”
口中说着,右手已经撩起长衫下摆,探手之间,就伸了出来,只见他一只手掌,已经变
得色呈乌黑,比平常大了一倍有奇!原来他手上套了一只铁掌,五只手指,四指平伸,只有
大拇指略现勾曲,每一个指头都锐利如剑,手掌则是一块平整的钢板,掌心略凹。
万有全目光一注,惊奇的道:“铁掌云里飞!”
何掌柜大笑道:“万总管果然高明,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还居然一口叫了出
来。”
他果然是铁掌云里飞!
万有全道:“云老哥在关洛一带,颇负侠名,怎么会明珠投暗,参加了一统门?”
铁掌云里飞冷然道:“在下不走江湖,将本就利做买卖可以吧?我不知道一统门。”
万有全道:“云老哥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铁掌云里飞道:“多言无益,冷总舵主怎么还不撤出你的无敌神刀来?”
冷中锋呛的一声撤出三才金刀,傲然道,“冷某久闻铁掌云里飞,铁掌无敌,轻功盖世,
今天有幸领教,阁下可以赐教了。”
铁掌云里飞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身形倏然欺进,右手铁掌一挥,迎面劈下。
冷中锋知道了对方底细,自然不敢稍存轻敌之念,三才刀一举,人随刀转,横削出去。
铁掌云里飞右腕一转,“噹”的一声,他那只铁掌勾曲的大拇指,一下锁住了冷中锋的
刀势,左掌却斜里切出,一股劲风,朝对方左肩拍去。
冷中锋吃了一惊,急忙抽刀后退,左手使了一记“倒卷珠帘”,由下而上,往外格出。
两人各自止步,冷中锋在一招之间,就被人逼退,这是毕生未遇之事,口中沉哼一声,
手中三才刀一紧,金刀划起了一片寒风,朝对方猛卷过去。
铁掌云里飞右手铁掌随势转动,不徐不疾,处处避开了冷中锋凌厉的刀锋,但却招招都
守中有攻,寻隙而入。
两人在这一进退不过数步的空间里,分合回旋,避招进招,各展绝艺,一个掌影如山,
一个刀光如虹,竟然各不相让。
瞬眼之间,已是二三十招过去,依然难分胜负,铁掌云里飞心头暗暗焦急,猛地一提真
力,口中大喝一声,铁掌骤然一紧,全力反击过去。
但听“噹”“噹”“噹”三声金铁交鸣,铁掌和三才刀硬接了三招。这三招硬拼,双方
仍然旗鼓相当,但就在此时,大家耳中又听到“嗒”的一声响,紧接着响起铁掌云里飞的一
声大笑。
原来云里飞和冷中锋拼三招,只是故作姿态,因为任何人,在硬拼过三招之后,总会有
一瞬间的松懈,他就趁对方这一瞬间的松懈,突然飞身欺进,一下锁住了对方的刀势,他蓄
势已久的左手,飞快点出一指!
这一指竟然去得不带丝毫指风,冷中锋骤不及防,突觉左肩剧痛,口中哼了一声,急忙
抽刀往后跃退。
铁掌云里飞左手指功一招得手,铁掌顺刃横掌,又是“噹”的一声,击中冷中锋的刀背。
冷中锋身不由己随着向下沉落的刀刃!上身往前倾出,似有倾倒之势!
铁掌云里飞睹状大喜,身形一晃而上,左手又是一掌,往他肩背拍落。
要知冷中锋外号神刀无敌,对敌经验何等老到,虽在接连受挫之际,心神始终不乱,就
在身子前倾之际,已然暗中提气,一下把下沉的刀势,及时收住,随着一个大翻身,三才刀
带起一片森寒的刀光!
铁掌云里飞左掌堪堪拍出,陡觉眼前亮起一片刀光,来势甚是猛恶,心头一紧,赶忙往
后闪避,但已是迟了一步,但觉颈上一凉,一柄闪闪发光的钢刀,已经搁在自己肩头之上。
这一着正是神刀无敌生平的绝技,常在败中求胜,昔年不知多少成名武林高手,伤在他
三才刀这一招之下。
如今冷中锋已能把刀招练到收发由心,故而刀势翻起之时,虽极猛恶,却能及时收住,
拿捏得不爽毫厘,一下搁上铁掌云里飞的头颈,连他颈上油皮都没被刀锋割破,但他左手却
动作如电,一下揭下了铁掌云里飞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
他是铁掌云里飞,当然不是这里的掌柜何理通;既非何理通,他自然戴着面具了。
这一揭下面具来,就露出他的本来面目,那是双目微凹的一张瘦削脸,一望而知是个极
为精明的人。
万有全在这一瞬间,出手比冷中锋还快,一下闪到铁掌云里飞的背后,点了他脸上的
“精促穴”,然后转到他面前,伸手从云里飞手中取过铁掌,含笑道:“云朋友,咱们都是
江湖上跑的人,说话用不着转弯抹角,兄弟想知道的,最好还是云朋友自己直截了当的说出
来,免得大家伤了感情。”
云里飞虽然穴道受制,但话是还能说的,闻言冷冷说道:“你要想知道什么?”
万有全道:“云朋友这话,就不够光棍了,兄弟想知道什么?难道云朋友真的会不知道?
如果要兄弟问一句、答一句,那不成了逼供了么?”
云里飞哼道:“你以为云某会说么?”
万有全朝他一笑,徐徐说道:“兄弟久闻云朋友是一条硬汉,也是有血性的汉子,难道
会分不清是非?敝上黄河赈灾,黄河两岸嗷嗷待哺的饥民,为数当有数十万人,云朋友竟然
受人怂恿,想动这批赈灾珍宝的脑筋,岂非太没有人性了?”
云里飞怒声道:“你看云某是这种人么?”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不是为这批赈灾珍宝来的,那何用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
道呢?”
云里飞忽然低首不语。
万有全朝冷中锋等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一齐退了出去。
力有全又淡淡一笑道;“在河南境内,还有谁能支使你云朋友,这一点,你云朋友不说,
区区也可以料想得到。”
云里飞道:“你知道就好。”
万有全道:“兄弟是为云朋友打算……”
云里飞道:“你为我打算什么?”
万有全道:“打算二字,云朋友应该懂。”
云里飞道:“我不懂。”
万有全道:“兄弟那就没有好说的了,云朋友是老江湖,这种机密事儿,绝不能泄漏出
去……”
他话到口边,忽然刹住。
云里飞笑道:“阁下要灭口,云某在江湖生长,死字是威胁不了我的。”
万有全耸耸肩道:“云朋友固然有义气,但你主子不一定有义气,云朋友一旦死了,只
怕……”
又刹住了话头。
云里飞脸色微变,依然冷声道:“只怕什么?”
万有全一笑,用手掌比了一下,才笑道:“对方会开刀呀!”
云里飞瘦削脸整个变了,说道:“你是说他们会对我家小不利?”
万有全看他已经入彀,又笑了笑道:“岂止不利……”
云里飞看了万有全一眼,说道:“和你合作,你有办法?”
万有全一拍胸脯,说道:“岂止有办法?”
云里飞垂下头,微微摇了摇头,才道:“你不会有办法的。”
万有全道:“云朋友该知道,区区是丁府总管。”他手掌一伸,五指盘动,微哂道:
“连你主子都逃不出区区万某掌心,云朋友这点事,真是小事耳。”他吹得很大。
云里飞疑信参半的道;“你倒说说看,如何能救我云某的家小?”
万有全道:“云朋友请把你有什么困难,先说来听听,山人自有道理,好替你安排。”
云里飞切齿道:“拙荆和小儿,全都被他们下了毒……”
万有全明白了,云里飞是老江湖,在他家人身上下毒,绝非普通毒药,一面问道:“他
们现在何处?”
云里飞道:“就住在隔壁巷中。”
万有全立时明白,他家人近在咫尺,那一定是下了慢性毒药,隔上多少日子,必须服药
一次,这是一般江湖上常用的手段,点点头,问道:“多少天要服药一次?”
云里飞道:“十天,也就是今天晚上。”
“那好办。”万有全有把握的道:“我负责一次给你家人解除身上之毒,不过你要告诉
我送药来的人是谁?你宝眷住在巷内第几家?”
云里飞迟疑的道:“你……”
万有全道:“云朋友没有选择,只有相信我一次了。”
云里飞道:“好,云某一家三口,全交给你了。”
“放心。”万有全道:“兄弟完全负责。”
云里飞道:“送解药的,也许是店里伙计,也许是街上的小童,没有一定,云某的家小,
是住在巷内第三家缝衣铺里。”
万有全道:“那缝衣铺有几个人?”
云里飞道:“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学徒。”
“好。”万有全又道:“现在云朋友可以告诉区区了,他们要你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
下隧道做什么呢?”
云里飞轻轻一叹道:“兄弟反正都说出来了,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总算想通了。”
云里飞从怀中取出两个极小的纸包,说道:“这是一包‘醉八仙’,虽然数量极少,但
化入五十斤一坛的酒中,不但毫无气味,而且可使酒味更醇,饭后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
发作,也只是酒醉昏睡,三个时辰方醒……”
万有全心头暗暗一惊,问道:“他们另有阴谋?”
云里飞点头道:“地道出口,即在楼上正室,这原是为过路的贵官,富商设计的,如有
紧急事故,可以避入地道,今晚却是为了劫持贵主人夫妇。”
万有全心中暗自震惊,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之事,但他脸上丝毫未露,点点头,笑道:
“果然不出兄弟所料,好,云朋友,多谢你了,你尽管放心,宝眷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话声甫出,又是一指,点了云里飞的昏穴,从他手中取过两包‘醉八仙’,往外面抬头
叫:“四位可以进来了。”
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四人闻声走入。
万有全把手中那张面具,朝铁扇相公,宋兴仁递了过去,笑道:“宋兄,这件差事,又
要有劳宋兄了。”
宋兴仁道:“总管是要兄弟改扮他了。”
万有全一笑道:“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宋兄赶快和他对换衣衫,兄弟另有交代。”
宋兴仁接过面具,往脸上一覆,然后迅快脱下自己长衫和云里飞对换了,并将铁掌随身
藏好,问道:“不知万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万有全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宋兴仁连连点头道:“兄弟省得。”
万有全道:“那你快去了。”宋兴仁举步走去。
万有全跟在他身后,送了出来,一面抱抱拳道;“有劳何掌柜了。”
宋兴仁回身道:“总管请留步。”说完转身走去。
万有全回入屋中,就吩咐庄丁到前面酒楼去叫了几样精致的酒菜送来,自己要和路传广
等四人,(其中宋兴仁自然是云里飞了)喝上几杯。
一回工夫,酒楼伙计送来酒菜,但两名庄丁早就经万总管盼咐,酒菜来了,就由庄丁接
过,不让他们到室中来。
庄丁摆好酒菜,万有全和路传广等三人开杯畅饮,席中,又低低的指点了他们今晚的任
务。
这次虽是小酌,四人差不多就喝了二十斤酒,结果,铁扇相公(云里飞)醉倒了,由路
传广和铁凌霄两人扶着他回房去了。(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今晚是丁建中夫妇宴客,请的是开封城中十七位商业钜子。这十七位钜子,别说是开封
城里,就是在商邱、郑州、洛阳,也都有他们的分店和联号,(现代语叫做关系企业)影响
力简直可以遍及整个河南省,你说他们的势力大不大?
这十七位钜子是:五丰银号(以丰字为号的五家银号)、三家金号、四家粮行、三家花
(棉花)行、二家丝绸庄的大老板兼掌柜,也都是开封城里有名的缙绅。
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向你点头,至少也可以走遍大半个河南省,不用你花半个铜子。
这张名单,当然是总管万有全开出来的,若在平时,除非你是京里、省里的大员,或是
大有来头的人物,否则你若是和他身份不相称的话,就算摆上山珍海味,美女如云,再用八
人大桥去抬他,都不会对你一顾。
但今天可不一样,丁建中夫妇打出来的一面大旗是“黄河赈灾”。
他们是地方上的缙绅,也是当地的财阀,就算平日不肯稍破悭囊的人,但黄河泛滥成灾,
和他们切身有关,不好不管,因此最近正在为黄河赈灾之事,大伤脑筋,如今有人老远的带
着大批珍宝,赶来赈灾,岂不正好?
何况在丁建中夫妇尚未到达开封之前,江湖上已经盛传着丁建中夫妇的故事,把两人说
成传奇人物。
天香宫主,必然美若天仙,谁不想一睹仙仪?
天香之宫的珍宝,必然是稀世奇珍,谁不想开开眼界?”
所以丁建中夫妇到达开封之后,由庄丁送去的请柬,都得到了极为圆满的答覆:“敬陪
末座”。
一排七间,前后三进的京安客庄,如今已经给丁府全包了下来,许多工人,正在忙着粉
刷、髹漆和张灯结彩,因为明天的赈灾义卖大会,就要在这里举行。
这时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工作也渐告完成,老远望去,京安客庄不仅焕然一新,也灯彩
耀目了!
大门通往后进的一条宽阔甬道上,早已悬挂起两排宫灯,灯光照耀得接住了天光,天色
渐暗,灯光就渐渐明亮!
甬道两旁,竖立着八杆杏黄旗,每面旗上,绣着一个黑绒大字:“天香宫主黄河赈灾”,
十分醒目。
每面旗下,站立着一个身穿青绸劲装,足踏黑皮长统软靴的庄丁,肩头斜背红绸金背雁
翎刀,腰挂镖囊,看去精神抖擞,好不威武?
门口,左首一排伺立着四名身穿青绸长衫的人,每人襟上都别着红绸金字“迎宾”二字,
手持大红贴子,上书“请”字,是接待贵宾的人。
另外大门右首也有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襟上也别着一条红绸,上书“管事”二字,
是专门犒赏贵宾车马的人,他边上放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大叠红包,每一位贵宾的车夫,
都可领取犒赏金五十两银子。
这是大手笔,五十两银子,足可在酒楼上办五桌酒席,如今只是发给一个下人“车饭钱”
而已!
如今天色已经暗透了!京安客庄前,车水马龙,渐渐汇集,每一位贵宾跨下马车,就由
“迎宾”手持红帖,趋前领路,引着贵宾穿行甬道,进入后进大厅。
丁建中夫妇,男的蓝衫玉带,腰悬镶嵌宝玉的倚天剑,玉面朱唇,风度翩翩!
女的身穿珍珠衫,腰间悬一柄古色古香的紫玉匕,云鬟雾髻,仪态庄丽,并肩站在阶前。
丁建中的下首,则是总管万有全。大厅门口两侧,则是四个使女春、夏、秋、冬四香,
秀发披肩,青裙曳地,分左右伺立。
每一位贵宾,行近阶前,先由总管万有全趋前接住,再向主宾双方引介,再由丁建中给
每一位贵宾介绍自己的妻子。
万有全确然有他过人之处,他和这十七位来宾,可说素未谋面,但给主人引见之时,对
每一个人姓氏名号,说得丝毫不爽,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尤其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恰
如其分。宾主在欢然寒暄声中,相偕进入大厅。
庭上早就摆好品字形三桌酒席,红毯铺面,金盏玉箸,掩映生辉。
丁建中夫妇陪同贵宾们至东厢待茶,分宾主落坐。四香立即手托银盘,一一送上茗盏。
这十七位开封城里的富豪、巨贾,平日大场面也见识得多了,京中大员、地方督抚过境,
也莫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接待的。
但今晚和丁建中夫妇这一接触,顿觉这对年轻夫妇,有着一种奇特的豪华气质,无形之
间,英气逼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惭形秽之感。平日恃富而骄,恃势而傲的气焰,竟然
一扫而空,一个个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流露出钦敬之色。
这十七位来宾之中,以五丰银号中的天丰银号老掌柜,六十岁的赵镇中为首,他曾屡次
办理黄河赈灾有功,朝廷赏了他一个道衔,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
他首先站起,含笑拱手道:“丁大侠贤伉俪以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远千里而来,赈
灾济困,老朽要代表黄河两岸数十万灾黎,向贤伉俪致最诚敬的谢意,老朽等人未能远迓,
已感不安,反荷宠召赐宴,真是万分愧怍,还望贤伉俪恕罪。”
丁建中连忙拱手道:“中老是前辈风范,德望俱尊,就是在座诸位,也都是望重中原的
硕彦,愚夫妇江湖末流,远迓二字,如何敢当?今晚能蒙中老诸位惠然光降,愚夫妇已感不
胜荣幸了。”
戴珍珠接着盈盈起立,裣衽道;“小女子叨天之福,在三个月前,无意之中,机缘巧合,
获得昔年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得能顺利进入传说了百年之久的天香之宫,宫中聚积的奇珍
异宝,共有六大箱之多,小女子当时对这些珍宝,不过身外之物,原无携取之意,后因石室
即将封闭,此后不知又要再过几百年才有人得能进去,留在宫中,实是可惜,不如携取一部
分,也好作为济世之用……”
赵镇中捋须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不敢。”戴珍珠展颜一笑,续道:“只可惜当时人手不多,许多较为大件的珍宝,俱
无法携带,只能拣小件的打了几个小包,随身携出,最近风闻黄河泛汜成灾,两岸居民流离
失所,愚夫妇遂决定把取自天香之宫的全部珍宝用以赈灾,今晚奉邀诸位前来,就是素仰诸
位都是开封城中的一方硕彦,希望对此次赈灾一事,能获得诸位的鼎力赐助,愚夫妇远道而
来,不熟悉地方情形,意欲把明日举行的义卖所得款项,全部交与中老及诸位共主其事,处
理赈灾事项,还望中老和诸位前辈俯允所请才好。”
赵镇中含笑道:“赈灾之事,关系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黎,贤伉俪以天香之宫的珍宝赈
灾,不远千里赶来,老朽等人只不过稍尽棉薄,敢不效劳?”
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和,赞扬了丁建中夫妇见义勇为,人溺己溺的精神,一时众口交誉,
推崇备至。
丁建中连连抱拳,说道:“不敢当。”
总管万有全适时走入,朝丁建中低声道;“酒筵可以开席了,主人好请贵宾入席了。”
丁建中点点头,站起身道:“中老、诸位前辈,酒莱已备,请大家入席了。”
赵镇中和其他十六位贵宾一起随着站起,于是由丁建中夫妇陪同,步出东厢,跨入大厅。
这一刹那,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在十六盏琉璃宫灯的映照之下,整座大厅,已被闪闪流
动的珠光宝气,互相映射,变成霞光千万,耀目生辉,一时把大家看得不由一怔。
原来这座大厅,方才进来之时,三面雪白的粉墙上(南面是厅门),原先还只挂着几幅
字画(中间当然是中堂和对联两边则是书画屏条)。
但这会工夫,三面壁上,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明珠、白玉、珊瑚,玛瑙,莫
不晶莹夺目,五彩缤纷,雕刻精细,巧夺天工,无一不是人间珍品,宝光氤氲,使人看得眼
花撩乱,反而看不真切!
丁建中在大家一望之际,立即陪笑道:“这些东西,就是愚夫妇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珍
宝了,请诸位品鉴。”
大家这就不入席了,由丁建中夫妇陪同循着墙壁,绕行一匝,这十七位贵宾,都是一方
富豪,平日对珍宝古玩,可看得多了,但今晚对这些悬挂着的珍品,每一件都要仔细浏览,
不肯轻易放过。
每个人的口中,莫不喷喷叹赏,一致认为这些珍品,纵是大内收藏的,也不过如此了!
春、夏、秋、冬四香,明是在厅上伺候,实则她们负责戒备,同时也有监视之意,这些
人虽是贵宾,虽是一方缙绅,但这些珍宝,没有一件不是稀世珍品,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
被人顺手牵羊给牵走了。
赵镇中轻轻叹息一声道:“果然件件都是奇珍。”
另外一个叫裘祖康的,是三家金号中天宝金号的老掌柜,两个指头拈着胡子,点头道:
“这些珍宝,少说也可以卖个二百万两银子,咱们在开封、郑州两地,募集了三十万两,再
加官仓里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目下据估计约有三十万灾黎,赈灾就够了。”
协大祥丝绸庄的掌柜周春福道:“据说洛阳方面已有罗老太爷出面,募集了将近五十万
两,不知可曾和中老联系过了没有?”
丁建中听得心头不禁一动,忖道:“他说的罗老太爷,大概就是罗八太爷了。”
赵镇中道:“罗老派人来过,信是他大公子写的,关于赈灾之事,希望大家能够统筹办
理,老朽当时因官家是否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还没决定,是以也无法作肯定的答覆,只
说老朽完全同意,但要看官家的措施,才能决定。”
丁建中乘机试探着问道:“中老和罗老太爷很熟么?”
赵镇中道:“也不太熟,只是罗老一向广行善举,是洛阳出了名的大善人,老朽久闻其
名,只是和他从未见过面,但为了地方上的公益,曾和他通过几次书信。”
丁建中道:“愚夫妇此间义卖完毕,定后日前去洛阳,如得中老赐介,愚夫妇想去拜会
罗老太爷,希望他多予鼎助。”
“可以。”赵镇中莞尔一笑道:“赈灾之事,本来就该统筹办理,罗老是大善人,贤伉
俪如此热心,远道赶来赈灾,罗老只要听到消息,不用贤伉俪去拜会,他也会派人前来邀请
了,但老朽还是愿意替贤伉俪作介。”
说到这里,回身一指身穿青紫团花长袍的老者说道;“康翁和洛阳罗家是亲戚,贤伉俪
前去洛阳,康翁有便,就陪丁大侠同去走一趟,洛阳的情形,康翁熟悉得很。”
他指的“康翁”,正是三家粮行中一家叫做中原粮行的掌柜郑康和。
这人生得身材高大,八字眉、鹰钩酒糟鼻,年在五旬左右,一直笑脸迎人,看去倒是一
团和气,只是笑起来,他那红红的酒糟鹰钩鼻,就更露得像个钩子,使人觉得他笑里藏刀。
丁建中听赵镇中一说,自然对郑康和留下了意,一面连忙抱拳道:“还要康翁多多赐
助。”
郑康和连连还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敢,别说是中老交代,丁大侠贤伉俪要去洛阳,
兄弟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戴珍珠插口道:“那就多谢郑掌柜了。”一面轻声道:“丁郎,酒菜已上,你该请诸位
贵宾入席啦!”
丁建中点点头,就抬手肃客道:“诸位贵宾请入席了,中老、康翁,请上坐吧!”
赵镇中连说“不敢”,大家谦让了一阵,还是推赵镇中坐了首位,接着又互相推让了一
阵,才各自依次入席,十七位贵宾,分坐了两席,右首的一席,乃是主人席,由丁建中夫妇
作陪。
四名青衣汉子陆续送上酒菜,春、夏、秋、冬四香手捧酒壶,殷勤替贵宾斟酒。
这一席酒菜,当然海陆俱陈,是开封城中最有名的厨子烹调出来最名贵的佳肴,每一道
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十七位贵宾酒醉饭饱,宾主尽欢,才带着醉意辞去。
丁建中夫妇一直送到大门口,直等贵宾们上了车,方行回转,总管万有全和四香已把挂
在壁上的珍宝收拾好了。
丁建中、戴珍珠也没停留,便自回上楼去。
时间逐渐接近子夜,丁建中夫妇多喝了几杯,这时早已熄灯就寝,四香的房中,也都熄
去了灯火。
睡梦中,丁建中夫妇睡的那张雕花大床底下,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息,像是有人轻手
轻脚的打开了木板,只是声音轻得使人不易发觉!
接着,床板渐渐的往下沉去,只是沉得极其缓慢,渐渐床板有了轻微的移动,像是有人
抬着,往下行去,但睡在床板上的两人。依然睡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倾侧之感!
这样的时间,当然不会太长,床板终于不再往下沉,也不再移动,那是被平平稳稳的放
到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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