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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骑
第 七 章 情至义尽
一路上,李燕豪在想,他是否该为这些人交出那块“虎符剑令”。
这些人,他该救,绝对该救。任何一股匡复的力量,他都该珍惜,都该保全。
马行云、马回回这股力量,不是一股小力量,尤其是像一把利剑,深深插在复仇的心脏
要害里。
可是,“虎符剑令”是号召天下忠义豪雄的一块信物,一块令符,也是天下忠义豪雄精
神所系。要是这块“虎符剑令”落入别人之手,更坏一点,落进满虏手里,以它来号今天下
忠义豪杰,其后果岂堪设想?
看这情形,他势必得牺牲这一小部分。他能这么做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尽管明知他该这么做,可是下这决心又谈何容易。李燕豪一路走,一
路想,正在难以决定,五内欲焚。
突然,横坚伸来一根棍子,挡住他的去路。李燕豪一震,停步,定神。
那根棍是从路旁草丛里伸出来的,木头的,可是油光滑亮,像是在油里浸过不少时日。
李燕豪停步、定神的当儿,草丛里冒起个人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老叫化。
老叫化怪长相,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一张脸不知是脏,还是天生的漆黑。
就在李燕豪心神震动的当儿,老叫化伸出了满是油垢的左手,一咧嘴,道:“吓你一跳,
别见怪,行个好,打发打发吧。”
李燕豪脑中电旋,道:“尊驾要的不是黄白俗物吧?”
老叫化左手拇指一扬,道:“小伙子,行,好眼光,要饭的跟你要的是一个人的下落。”
“什么人?”
“瞎算卦的。”
李燕豪一怔:“尊驾是南派穷家帮的,还是北派穷家帮的?”
老叫化一摇头:“小伙子,这回你眼光不灵光,我虽然也是个要饭的,可是我不在‘穷
家帮’,一向独来独往,好几十年了。”
李燕豪要说话,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改口道:“据我所知,关东道上有位异人,人称
‘铁丐’,又号‘活报应’——”
老叫化咧嘴笑道:“小伙子,你这双眼珠子挺怪的,一会儿灵,一会儿又不灵,到底是
怎么回事儿。”
李燕豪脑际灵光再闪:“老人家要是铁丐的话,那位算卦的,该是‘关东七怪’里的贾
四先生了。”
“你才知道啊,还好,你知道得不算迟,小伙子,听说你跟我们老四碰过面,看来恐怕
你跟我们老四还交上厂朋友,快告诉我他在哪儿吧,迟了恐怕他要闯祸了。”
“二先生可是指四先生他杀人?”
“正是。”老叫化一怔:“他告诉你了?”
“不错,四先生原本要我去替他杀人。”
“你答应吗?”
“没答应。”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会找上了你?”
“条件交换……”李燕豪把慨略的情形说下一遍。
“有这种事儿?”老叫化一听就叫了起来:“小伙子,你没有编瞎话吧?”
李燕豪扬了扬眉:“二先生看,我是那种编瞎话的人么?”
老叫化皱眉说道:“老四他怎么……怎么这些个份量不算轻的人,落在了别人手里,老
四他怎还为私情把这种事搁在一边儿不管,他不是这样儿的啊,小伙子,你既然知道‘关东
七怪’,就该知道‘关东七怪’都算得上明事理的。”
“这个我知道,四先生并没有不管,他告诉我人在哪儿了。只那帮人太狡猾,我也去迟
了一步。”
“我说嘛,老四怎么会。——”老叫化沉吟说道:“这么说,你的
确不知道我们老四现在在哪儿了?”
“我的确不知道。”
老叫化皱了眉:“坏了,可千万别让他闯出祸来——”
“二先生以为我劝过四先生没有用?”
老叫化满面忧虑,摇头一叹道:“没有比我们几个更清楚老四的了,他是个死心眼儿,
尤其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简直就把他害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要是没个结果,恐
怕他不会死心。”
“二先生可知道四先生要杀的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这个人姓杨,叫杨凤搂,‘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统带,住在内城
里。”
“原来是个满虏鹰犬,那么二先生到姓杨的住所附近去找,应该可以找到四先生!”
老叫化一怔,旋即双目猛睁,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小伙子,要是能及
时拦住我们老四,全是你的功劳,我们几个对你会有一报的。”
老叫化转身要走,忽又停住:“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有劳二先生动问,李、李燕豪。”
“好名字,要饭的我记住了。”话落,老叫化转身飞掠而去。
望着老叫化渐去渐远,李燕豪脸色又渐趋凝重。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那就是尽快的把人救出来。可是,上哪儿去救又从哪儿着
手?
口 口 口
夜已经很深了。李燕豪躺在床上,眼望着顶棚,心乱如麻,难以成眠。
天亮之后,就是明天。明天,又将有一个人被杀害了。
他不能交出“虎符剑令”,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救人。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想去满虏有关的衙门里,可是他还不能肯定,这件事确是那帮
鹰犬干的。
也难怪他不能肯定,要是那帮鹰犬的话,两个马家的人,上自马行云、马回回,下自每
一弟兄,怎么会毫无抗拒的自动离开两处马家了。
一阵轻慢步履之声传了过来。客栈是个杂处的地方,难免有人走动。李燕豪没注意。
可是那阵步履声却到了他的房门口。
李燕豪坐下起来,门上响起了轻微的剥啄声。
李燕豪问道:“谁?”
“我!”是个女子话声.听来本就有点耳熟,紧接着:“马淑贞。”
马淑贞!马行云的爱女。
李燕豪差点没叫出声来,腾身平射过去,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站个黑衣姑娘,可不正是
马淑贞。
她别无异状,就是脸色苍白得怕人。
李燕豪心神震动,胸气激荡,叫道:“马姑娘!”
马淑贞淡然道:“让我进去。”
李燕豪定了定神,马淑贞忙侧身缓步进了屋里。
李燕豪急关上门道:“马姑娘,你怎么找到我的,大爷跟二叔——”
马淑贞转过了身,缓缓说道:“我爹娘二叔他们还在受难中,至于我——我是他们放出
来见你的。”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怎么说,大爷跟二叔还在他们手里,你是他们放出来见我的?”
“不错。”
“他们是什么人,大爷跟二叔现在什么地方?”
“李少爷,这无关紧要。”
“马姑娘——”
“因为我不能告诉你,绝不能。”
“怎么说,你不能告诉我?”
“不错,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惨死,也就因为这,所以我
愿意来见你。”
李燕豪双眉一剔,道:“是不是有人监视你?”
“我不知道,不过我的一举一动,绝瞒不了他们。”
李燕豪凝神默察,却没有听出十丈内有什么动静,他道:“马姑娘,我要救大爷跟二叔
他们,却苦于不知道他们被囚在何处——”
“李少爷,你要救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虎符剑令’交出来,送到骆家空宅去.或者是让我带走。”
“我明白了,你就是为‘虎符剑令’来见我的?”
“是的,这是他们的意思,我也愿意走这一趟。”
“你以为我交出‘虎符剑令’,就能保住大爷跟二叔他们?”
“李少爷,目下只有这样相信了。”
“马姑娘,你知道‘虎符剑令’是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虎符剑令’关系多么重大?”
“我知道。”
“那么,我能把它交出去么?”
“李少爷,你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惨死?”
李燕豪心中一阵刺痛:“马姑娘,我不能,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可是我不能不为更多
的人,不为整个大业着想,要是‘虎符剑令’落进别人手里,更坏一点落进满虏手里,让他
们以此号令天下忠义豪雄,你想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马淑贞苍白的香唇边掠过抽搐:“李少爷,我顾不了那么多。”
“马姑娘,这不会是大爷跟二叔的意思,你是大爷亲手抚养长大的,你又怎能教我这么
做?”
马淑贞香唇边再闪抽搐:“李少爷,事不关己,关已则乱,人不无私心,现在难中的这
些人,有我的亲人,也有跟我相处多年,甚至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人啊。”
李燕豪沉默了,他不能不承认马淑贞说的是实情,公而忘私,甚至大义灭亲,是—种至
高的情操、志节,可是能做得到的人毕竟不多。
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马姑娘.我不能怪你,也许由于你我的立场不尽相同,我……
我不能交出‘虎符剑令’来——”
马淑贞惊叫道:“李少爷……”
“你也别怪我,马姑娘,相信大爷跟二叔他们会原谅我的。”
马淑贞叫道:“李少爷——”
“马姑娘——”
马淑贞砰然一声跪了下去:“李少爷,我求你——”
李燕豪要去扶,可是旋即他又缩回了手,转了身,道:“马姑娘,原谅我。”
“李少爷,你,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惨遭杀害,而无力救援,心里是什么样的
感受。”
“我知道,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么你……”
“马姑娘,我不能。”
马淑贞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腿:“李少爷——”
李燕豪道:“马姑娘,我说过,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
“李少爷,只要你交出‘虎符剑令’,救了我两个马家的这些人,我愿意拿自己来报答
你——”
李燕豪猛然转过了脸,他眼都红了,震声道:“马姑娘,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人,你又
把李燕豪当成了什么人?”
马淑贞突然哭出了声:“李少爷,我,我不得已啊。”
李燕豪身躯倏颤,唇边渗出一缕鲜血:“马姑娘,你该做的,只有告诉我,他们是什么
人,大爷跟二叔他们现在在哪儿……”
马淑贞摇头:“不,我不能,我不能……”
李燕豪双眉陡扬,双目寒芒暴射,眉宇间冷肃煞气怕人,但旋即那怕人的神态又隐藏得
无影无踪,他伸手把马淑贞扶了起来:“马姑娘,冲着这层关系,你我也跟手足兄妹一样啊,
你回去吧一”
马淑贞道;“李少爷——”
“可能的话,转奉大爷跟二叔,我会尽我的力量营救他们,万一……我发誓会为他们报
仇。是谁下的毒手,我会让谁付出十倍的代价。”
马淑贞娇躯倏颤:“我,我不能走,不能回去。”
“马姑娘,我也不愿让你走,可是能脱难一个就一个,因此你能不走么,你留在这儿于
事无补啊。”
马淑贞低下了头,旋即她又抬起了头,恐惧,悲痛尽扫,代之而起的,是片肃静刚毅之
色:“好,我走,不过我求你,不要跟踪我。”
李燕豪迟疑了-—下,毅然点头:“好,我答应。”
马淑贞转身走过去,开门行了出去。
李燕豪站着没动,唇边却又渗出一缕鲜血。
良久,良久——
突然,他听见了,门口又有动静,紧接着是一阵醉人的香风。
他猛转身,一个无限美好的大红身影闪进了门,旋即两扇门关上了。
竟然是那个娇媚蚀骨的骆姑娘。
李燕豪为之一怔。
骆姑娘媚眼一瞟,娇笑道:“你可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啊,我就喜欢这样子的——”
李燕豪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骆姑娘一只粉臂:“两个马家的人,是不是你们弄走的?”
“哟!”骆姑娘柳眉一皱;“轻点儿,抓疼了我,你不心疼么?”
“答我问话。”
“这样怜香惜玉,比我们那个玉岚,可是差多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自己说就是。”
“放开我。”
李燕豪没动。
“哟,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告诉你,你撵都未必撵得走我。”
李燕豪松了手。
“这哪是待客之道哇。”骆姑娘揉了揉粉臂,瞟了李燕豪一眼:“跑得怪累的,让我先
歇歇。”
她带着一阵香风,打身过去坐在了床上。
李燕豪一双威棱闪烁的目光逼视过去。
“哟,干吗这样儿看人哪。怪吓人的。”
“答我问话,你是不是监视马家姑娘的人?”
“哪有闲工夫,我跟她是两码事儿。”
“两个马家的人,是你们弄走的吧?”
“你高看骆家了,骆家要有这能耐,北京城里早没马家这一号了。”
“你骆家总是脱不了关系。”
“不,只能说骆家多少知道一点儿。”
“那么是谁干的,人现在在哪儿?”
“你倒是挺急的啊,打个商量怎么样?”
“打什么商量?”
“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
“我不要你交出什么‘虎符剑今’,我只要你让我在这儿一宿,我就告诉你两个马家的
人在哪儿。”这位骆姑娘真行,这几句话说出居然稀松平常,面不改色。
李燕豪却听得勃然色变,怒笑道:“你看错人了,我不是秦玉岚,滚,马上给我滚。”
“哟,干吗呀!”骆姑娘毫不在意,娇媚一瞟,道:“凶神似的,要吃人哪,要你交出
‘虎符剑令’救人,你做不到,让你占点儿便宜救近百条人命,你也不愿意么?”
李燕豪硬往下压了压怒火,冷笑道:“这种便宜我不屑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那个一点儿,你是有意见死不救,要你交出‘虎符剑令’来你
不肯,还有可说,这回事就算是你的牺牲,玷污了你,可也值得呀,你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
呢?”
李燕豪要说话。
骆姑娘玉手一抬,道:“先别又要吃人似的,你先冷静冷静,仔细想一想,把轻重分一
分。”
李燕豪道:“我没什么好想的……”
其实,在骆姑娘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想过了,他不能不承认,这位姑娘说的是理,荡妇
也好,淫娃也好,不管她是不是无耻,至少她说的这条理是对的。
这,他做得到,为近百条人命,尤其是一股匡复的力量,他是该有牺牲的。
交出“虎符剑令”,影响大局。
这,只是他个人的牺牲,好也好,坏也坏,全是他一个人承受,他也不愿意?
“真的不愿意仔细想想?”
“你是私自来找我的么?”
“当然是私自来找你的,这种事,难不成还要让我敲锣到处嚷嚷。”
“秦玉岚一定不知道。”
“废话!”
“你不怕他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
“我是拿近百条人命换的,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李燕豪深深看了骆姑娘一眼,如今他发觉,这位骆姑娘的心智相当不错,他道:“据我
所知,你跟秦玉岚之间,相当恩爱。”
“这话你说错了。”骆姑娘倏然一笑道:“我跟秦玉岚没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这
是实情,但是我们两个之间只有欲而没有情,这一点我很清楚,他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我
需要他的时候去找他,没有我,他不会难过,没有他,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他不是正人君
子,我也不是个三贞九烈的女人,你明白了么?”
李燕豪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骆姑娘……”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骆姑娘微皱蛾眉,诱人的香唇边却还噙着一丝笑意,道:“我
不是来听你说大道理的,说大道理要看人,对我这种女人,说大道理是白费唇舌,来点儿风
花雪月,我倒很乐意听,甚至还能陪你说几段,保不定比你说的还精彩,不要辜负了这一刻
千金的春宵,你答我一句,愿意不愿意?”
李燕豪神色一肃,道:“你要是让我说真心话,我不愿意,可是情势逼人,为了近百条
人命,我不能不愿意,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骆姑娘喜意上眉梢儿,一声娇笑道;“我的好人,那就什么也别再说
了。”她皓腕轻抬,就要隔空弹灭桌上那盏灯。
李燕豪铁掌疾挥,一把扣住了她的腕脉,冰冷道:“骆姑娘———”
骆姑娘娇靥上浮现起惊讶之色:“你……”
李燕豪道:“我想改个方法,让你说出我想知道的。”
骆姑娘一怔,旋即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娇媚无限:“挺老实个人儿,还会这一手儿呀,
那你就试试看吧,一条命换近百条命,怎么算我都划得来。”
李燕豪暗暗一声冷哼,五指用上了力。骆姑娘脸色一变,可是一刹那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李燕豪的五指逐渐加力,骆姑娘的神色仍如常。
李燕豪的五指一边加力,一边冷然道:“骆姑娘的姿色风华,均称少见,若是落个肢体
残废,那可是太以可惜啊。”
“死我都不怕,还怕什么残废,没跟你说么,怎么算我都划得来,明天天一亮,我这条
命就值回来了,到了后天早上,我就赚了一条了。”
李燕豪心头一震,五指不由一松。
只听骆姑娘一声媚笑,另一只玉手隔空弹灭了桌上孤灯,这一只手蛇似的滑出李燕豪的
掌握,只一翻,反而蛇似的缠上了李燕豪的腕脉,等到李燕豪发觉,一个人却巳被人所制,
只听骆姑娘吐气如兰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傻子,别那么想不开了,遂了我的心,好我的意,
包你数不清的好处。”
黑暗中,一个温香软玉撞入怀中,李燕豪腕脉受制,立足不稳,倒退几步倒在了炕上。
温香软玉压了下来,蛇似的绱住下他整个躯体,香、软、热、湿
润、丰满、带着颤抖的两片,封住厂他的嘴,李燕豪已整个儿的被人
所制了。
骆姑娘像团火,烈火,李燕豪却像座山,冰山。
骆姑娘那团烈火想化他李燕豪这座冰山,火势越来越猛,越来越大,几丈内都能觉得炙
热逼人。
然而,那团火到头来却被冰山给冰灭了。
黑暗中,骆姑娘霍地坐了起来,酥胸起伏,带着急喘娇靥上也还带着醉人的红热,一撩
垂下的秀发,怒声说道:“李燕豪,你真能见死不救?”
这句话,似乎是双关语。
李燕豪缓缓坐了起来,缓缓说道:“骆姑娘,我不是草木,我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尤其
面对姑娘这等绝色,普天之下,恐怕很难找出不愿占这种便宜的,无如——”
“无如什么?”骆姑娘的话声中,带着恼恨的冷怒。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眼里,你以一个名门闺秀,以一个天性善良的姑娘家,这种
事,应该发乎情,也应该止乎礼,我不能这么玷污你,你更不应该这样轻贱自己,再说——”
他话锋微顿,接着又道:“两个马家,自上而下,个个都是血性汉子、铁铮英豪,我要
是这么做,不是救他们,而是杀他们——”
骆姑娘霍地站了起来,狠声道:“你用不着再说了,想不到骆天娇也有打不动的心,要
不到的人,李燕豪,放眼当今,我说你是头一个,算我自讨没趣。”
她跑过去拉开门冲了出去,可是刚出滴水檐,她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停住了。
只听夜空里传下一个阴恻恻的话声:“姑娘害人好苦,少爷都快急坏了,请跟我回去
吧。”
骆天娇急急惊叫道:“你等等。”
李燕豪听到这儿,脱弩之矢般扑出去,直上夜空,他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屋脊上一个黑
影刚腾起身。
他一声沉喝:“不要害人,站住!”吸一口气扑了过去。
黑影一声阴笑:“小子,你找死。”扬手一道白光,直射李燕豪心窝。
李燕豪人在半空,一声冷笑;“破铜烂铁,也敢弄,回去。”
他手一挥,那道白光疾射而回,去势比来势正疾更猛,一闪而没,正中黑影心窝,黑影
连叫也没能叫出一声,翻身栽了下来。
李燕豪恰好掠到,伸手抓住,转身落地,是个黑衣汉子,正心窝处露个匕首把儿,人已
气绝。
望着惊愕的骆天娇,李燕豪道:“我没能留他活口,是我的损失,可是他已经没有搬弄
是非的机会了,也算不无收获。姑娘可以放心回去了。”
骆天娇定过了神,诧异欲绝:“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燕豪淡然道:“人总是人,人心总是肉做的,不管令尊是个怎么样的人,相信他必受
不了丧女之痛。”
骆天娇脸色连连数变,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香唇启动,欲言又止,突然腾身掠起,破
空而去。
李燕豪提着那黑衣汉子,也腾身掠起,不过他掠出客栈的方向,跟骆天娇去的方向不同。
片刻之后,停身在一片乱坟岗上,把手中的黑衣汉子往乱草中一丢,转身要走,可是旋
即他又转过身去到黑衣汉子尸身旁蹲下,伸手遍搜黑衣汉子身上。
显然,他是想从黑衣汉子的尸体上找到些什么,作为他救人的线索。可是他失望了,黑
衣汉子除了身上一套黑衣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缓缓站了起来,刚站起,忽见远处两条人影疾掠而来,看轻功身法,来人的武功造诣
都属一流,手里各拿一根棍子,一点地就是两三丈,转眼间已近二十丈内,李燕豪马上看出
来了,来的两个人,竟是“关东七怪”里的老二“铁丐”,跟算卦的那位老四“活报应”,
都这时候了,这两位这是干什么?
李燕豪看得刚一怔,随又见七八条黑影出现在“铁丐”跟“算卦的”适才出现处,衔
“铁丐”跟“算卦的”身后鹰隼般掠来。
李燕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忽见铁丐、算卦的一起收势停下来,转身并肩面对来
处。
后头那七八条人影来势极快,转眼间已奔到铁丐与算卦的停身处,倏然散开,围成一圈
地把铁丐跟算卦的围了起来。
这情形已经够明显的了,铁丐跟算卦的是前头跑的,另外这八个人是后头追的。
铁丐跟算卦的所以停了下来,可能是挑这个难见人迹的地方跟对方分个高下,见个真章。
再看那八个,清一色的黑衣汉子,年纪都在四十上下,一个个神色冷漠,目光锐利,腰
里鼓鼓的,不要说,这八个不但都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而且都藏有兵刃。
正打量间,只听铁丐发了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的,我们
兄弟不愿惹事,你们是非惹我们兄弟不可是不是?”
“好说!”一名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真人面前别说假话,光棍儿眼里也揉不进一粒砂
子,既是江湖上有字号的,敢做就该敢当,既然让我们追上了,没说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敢做敢当,我们兄弟俩做了什么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想不到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也会装蒜,做下什么了,夤夜私进内城,
就是大罪一条,在我们统爷府外鬼鬼祟祟的,不是盗贼就是刺客——”
铁丐哈地一笑道:“不过是几条狗腿子,居然官腔十足啊——”
忽听算卦的颤声道;“二哥,事到如今,你还让我忍么?”
“铮”然连声,寒光耀眼,八个黑衣人齐亮兵刃,清一色的软剑。
武林之中用剑的不少,用软剑的却不多,因为它不好使,足见这八个黑衣人功力不弱。
“哈,怎么?”铁丐道:“真不松手?”
适才发话那黑衣人冰冷道:“松手,做梦!你两个分明叛逆一流,爷们职司缉拿谋叛大
奸臣,好不容易碰上了你俩,岂肯松手。”
算卦的道:“二哥,唔,咱们已然让了一步,使咱们也已经减了三分,你——”
“铁丐”脸色一寒,目射寒芒,但旋即他又恢复了平静,道:“要不是我们大哥一再交
待,以我要饭的脾气这口气还忍得下?哼,狗腿子,让路,别逼我动手。”
“臭要饭的,找死。”一声冷叱,发话黑衣人当先一剑递出,软剑抖得笔直,一朵剑花
疾袭老叫化。
算卦的颤声怒哼,手中竹杖就要抬起,老叫化伸手拦住,一拉算卦的躲了开去。
算卦的道:“二哥,你——”
老叫化沉声道:“老四,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我的脾气,不是大哥一再交待,这口气
我忍得下吗?”
算卦的默然未语,一袭长衫却无风自动,可见他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却又不能不强自忍
住。
这里算卦的默然未语,那里八名黑衣人却一起抖起软剑,眼看八柄软剑抖的笔直,寒光
闪动,就要递出。
李燕豪腾身掠了过去,人在空中,发活说道:“慢着。”
八名黑衣人倏地收剑,背向李燕豪的四名黑衣人,机警地一个旋身往两旁退去,
李燕豪话落人别,落在铁丐、算卦的身侧。
铁丐一怔:“小伙子,是你。”
算卦的默不作声,没说话。
“不错,是我。”李燕豪道:“二先生,孰可忍,孰不可忍,二先生只知遵大先生之谕
一再忍耐,可曾想到两字忍耐并无助于二位脱身。”
铁丐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只听那黑衣人冷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李燕豪淡然道:“不要管我是什么人,天大的事你们冲着我来就是。”
铁丐道:“小伙子,你……”
李燕豪道:“我为两位服其劳,两位应该不算是违背大先生的交待,两位请吧!”
铁丐铁眉一扬,没有说话。
“小子,小心风大会闪了你的舌头,还想走!你们三个都躺在这儿吧!”
冷喝声中,八名黑衣人齐动,八柄软剑灵蛇似的卷了过来。
李燕豪道:“二先生,请借打狗棒一用。”伸手夺过了老叫化手中的黑棒。
老叫化一怔,就待拦,李燕豪手中的打狗棒已抖了出去。
只一抖,三柄软剑落了地。
闷哼声中,三名黑衣人抱腕疾退,另五名黑衣人看到刚一怔。
李燕豪再挥打拘棒,又三柄软剑落了地,一名黑衣人抱腕疾退,两名黑衣人大胯上各挨
了一下,抱着腿满地乱滚,剩下两个还握软剑的黑衣人,眼瞪得老大傻在了那儿,谁也没敢
再动。
李燕豪冷然道:“别再等我三次出手,拣起兵刃,带着同伴,滚!”
还真听话,拾兵刃的抬兵刃,扶人的扶人,转眼间跑得没了影儿。
李燕豪转身双手递过打狗棒:“幸亏没有辱没二先生这根打狗棒。”
老叫化瞪着李燕豪,慌忙地伸手接过打狗棒,道:“小伙子,好俊的身手,你是哪个门
派出来的?”
算卦的接口道:“二哥,他告诉过我,孤遗老人,听说过么?”
老叫化眉锋一皱,沉吟摇头;“孤遗老人,没有,没听说过。”
算卦的道:“小伙子没说实话。”
老叫化目光一凝,望着李燕豪还待再问。
李燕豪淡然道:“二先生,我的师承无关紧要,两位何必非问不可。”
老叫化摇头道:“小伙子,你不知道,老要饭的就是这怪脾气,要是想知道的事没办法
知道,多少日子会睡不着吃不好,简直要发疯。”
算卦的道:“小伙子,关东七怪还算得上是正派人物,小伙子你也不像什么坏小子,说
说何妨。”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探怀取出“虎符剑令”道:“两位可认得这是什么?”
算卦的可不是真瞎,脱口叫道:“‘虎符剑令’。”
老叫化劈手一把夺了过去,只一眼,惊声叫道;“小伙子,你,你是袁大将军的……”
李燕豪道:“二先生既见‘虎符剑令’,何必多问。”
老叫化一点头:“说得是。”
出双手,肃然递过“虎符剑令”。
算卦的突然道:“李少侠,你该早说,早知道你是‘虎符剑令’的传人,贾四说什么也
不敢跟你交换条件,让你去帮贾四杀人,也早追随身后去救两个马家的那些人了。”
老叫化道:“对了,少侠……”
李燕豪道:“二先生,还是小伙子听起来亲切些。”
老叫化窘迫一笑道:“老要饭的可是给脸不得,好,小伙子就小伙子,听我们老四说,
你到鹰愁死谷救人去了,跟你见面的时候,心里记挂着我们老四,也忘了问你人救出来了没
有——”
算卦的道:“贾四正想问——”
提起这件事,一阵忧虑焦急又泛上心头,李燕豪叹了口气,把鹰愁死谷救人的轻过细说
了一遍。
静静听完了李燕豪的叙述,铁丐脸色铁青,须发微张,暴叫道:“好东西,真好大的胃
口,居然想要‘虎符剑令’,这手法也未免太阴毒.太卑鄙了。”
算卦的道:“二哥,这世界本就是这么回事,为求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些人是不择手段
的,牺牲了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
铁丐叫道:“管它是哪么回事儿,这种事儿我最见不得,我非管管不可。”
算卦的道:“少侠,照您这么说,您是连对方的来路还没摸清楚喽?”
“不!”李燕豪不便说出客栈里的事,他只把推测告诉铁丐跟算卦的:“要是我没有料
错,骆家那个未来的乘龙快婿秦玉岚,跟两个马家人被劫持的事大有关联。”
算卦的道;“少侠,两个马家的人不能算遭人劫持,这件事我清楚,两个马家的人完全
像衔枚疾走似的,鱼贯出了门。”
铁丐道:“管它算什么,反正两个马家的人落在了别人手里,让人用以要挟小伙子交出
‘虎符剑令’是实。”
算卦的道:“二哥,这件事离奇,不能不弄清楚。”
“弄什么清楚,只能找到了两个马家的人,不就可以分晓了么?”
“二先生!”李燕豪道;“难就难在我不知道秦玉岚住在什么地方,北京城这么大个地
方,连我都无从找起。”
铁丐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知道姓秦的小子住在哪儿?”
“是啊。”
“那就麻烦了。”算卦的沉吟道:“少侠,咱们琢磨琢磨着,‘虎符剑令’是干什么用
的?”
铁丐瞪眼道:“老四,你怎么问这……”
“二哥,我当然有这么问的道理。”
李燕豪道:“四先生的意思我懂,四先生怀疑这件事是满虏干的,也就是说,秦玉岚跟
满虏有关联?”
算卦的道:“少侠,别人要‘虎符剑令’没有用啊。”
李燕豪道:“我也这么想过,只是……缺少明确的证据。”
算卦的道:“证据是要去找的,咱们不知道秦玉岚住在何处,无从证明他跟满虏有关联,
咱们就不能从满虏那些鹰犬身上着手,查出他们是不是跟秦玉岚有关联?”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四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
铁丐凝目道:“老四——”
算卦的道:“二哥一向刚直,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心眼多起来,我没有假公济私的意思,
这是什么事,李少侠又是什么人,难道我连这一点都分不清。”
铁丐吁了一口气,摇头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做二哥的是让你吓怕了。”
算卦的脸上掠过一丝凄凉之色,道;“二哥,我又何尝愿意吓你。”
铁丐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感受,可也用不着老这么死心眼儿,谈正经事
儿吧,咱们从哪儿着手?”
算卦的缓缓说道:“我倒有个可以着手的地方,只怕二哥又要误会我了。”
铁丐一怔:“你是说杨凤楼?”
算卦的道:“那匹夫是‘查缉营’统带,职司所谓查奸缉恶,跟满虏那些秘密鹰犬少不
了来往。一定可以从他嘴里问出这个秦玉岚来。”
李燕豪点头道:“这倒是……”
铁丐皱眉道:“只是……”
“二哥,这是正经大事,救人如救火啊。”
铁丐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咱俩刚从那儿来,他们一定会加强戒备,现在再去
——”
算卦的淡然一笑:“咱们还怕这个,什么阵仗没见过,二哥的干云豪气哪里去了?”
铁丐眼一瞪道:“请将不如激将,你算是摸准了我的睥气,小伙子,咱们走。”
当先腾身飞掠而去。
算卦的微一笑:“少侠,走吧。”与李燕豪同时起步,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夜宁静,内城里的夜色更是宁静。
除了“九门提督衙门”派出来的站街巡夜的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影,内城里都是有来头
的大府邸,站街巡夜的脚下放得很轻,就连咳嗽都得捂住嘴。
李燕豪、铁丐、算卦的,轻易躲过了那些个站街巡夜的,到了一座不算小、也不算大的
宅院外。
站在暗影里打量那座宅院,一圈丈高的围墙外看不见人影,由于围墙挡着,可也看不见
里头的情形,只能看见些高过围墙的屋脊,跟几处飞檐狼牙。
算卦的神情起了激动,一袭长衫也抖得厉害。
铁丐冷冷道:“老四,你说的,这是正经大事。”
算卦的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淡然道:“咱们进去吧。”
李燕豪道:“二先生,四先生,我先说明,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两位留在外头接应,我
进去找杨凤楼。”
算卦的脸色一变,道:“少侠……”
“四先生,人多并不见得好办事,我也说过,我没有别的意思。”
铁丐道:“老要饭虽然心里不乐意,可却不敢不听你的。”
李燕豪凝目望着算卦的:“四先生,我虽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有几句话不能不说,相
见不如不见,见了面又如何?就算你手刃了杨风楼,又能挽回什么?”
算卦的身躯倏颤,脸上闪过一阵抽搐,哑声道:“杨凤楼本人也是个内外双修的好手,
少侠要小心。”
李燕豪道:“多谢四先生提醒。”闪身往宅院后扑去,捷如一缕轻烟。
李燕豪绕到了宅院后,宅院后临着一条漆黑的小胡同,李燕豪闪身进入小胡同,人往上
一窜,趴上了墙头。
探头往里看,是后院所在,花圃树木,亭、台。楼、榭,只有一处还亮着灯,那是一座
精稚小楼的楼上,灯是亮着,纱窗上却看不见人影。
一处处的暗影里,隔不远便是一个利落打扮、手提单刀或长剑的黑衣汉子,一看就知道
是“查缉营”的好手。
这座宅院,在铁丐跟算卦的没来过之前,是个怎么样的禁卫,李燕豪不知道,不过单看
眼前这种布署,真可以说是禁卫森严,如临大敌。
在这种情形下,进入大宅院并不难,可是要想进入大宅院不被发觉,那就不容易了,非
得有相当的能耐不可,幸亏来的是李燕豪。
李燕豪默察一下院子里的情势,他根本不越墙往里翻,提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
然后由夜空里横掠,点尘未惊的落在小楼之上,贴着瓦面往下一栽一翻,便进了绕楼一圈的
廊檐下的暗影里,神不知、鬼不觉。
李燕豪身子贴在墙上,凝神一听,小楼里竟然毫无动静。
里头没人?没人为什么亮着灯?
里头有人!有人为什么毫无动静?
李燕豪思忖一下,贴墙窜到一扇窗前,这扇窗户看得见灯光,可是光线很暗弱,显然,
这扇窗户离灯光远,要不就是透的光是折射。也就是说,窗户里这块地方,有人的可能性不
大。
李燕豪点破窗纸往里一看,果然,里头只是个没人的小客厅,灯光是从客厅左边射过来
的!
李燕豪轻轻推开窗户,一窜翻了进去,掩上窗户,他挨向灯光射来处,到了小客厅门口,
他看见了,光来自一间卧房,卧房华丽,一个淡装妇人背着门在灯下看书,看背影,无限美
好,她应该是个清丽淡雅的人儿。
妇人,清丽淡雅,这会不会是……
李燕豪心头跳动了一下,轻轻走了过去。他一直到了那妇人身后,那妇人仍茫然无觉,
仍在看书。李燕豪却看见了,她看得是李易安的词,呈现在纸上的这一阙,是“声声慢”。
围中妇人看李易安的词,尤其是这一阙“声声慢”,这意味着什么?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芳驾。”
妇人倏然回身,没错,清丽淡雅的一张脸,脸上却布满了泪渍,看见李燕豪,她猛一惊
站起:“你是——”
李燕豪道:“芳驾不要惊慌,我无意伤害你,我来找杨统带。”
“你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芳驾可是杨夫人?”
“是的。”
李燕豪心头又跳了几跳,道:“我来找杨统带打听一个人。”
“你找他打听一个人,谁?”
“秦玉岚,夫人听说过么?”
“不清楚,我一向不过问外子的交往,你走吧。”
“夫人……”
“你快走,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我要是怕夫人叫人,也就不进来,我没有伤人的意思,夫人最好不要逼我。”
“你找外子,外子不在家,你要找他,可以到‘九门提督衙门’去。”
李燕豪淡然一笑:“夫人不要拿‘九门提督衙门’吓我,夫人来自江湖,应该知道江湖
人,我这个江湖人连禁城大内都敢闯。”
杨夫人听得一怔:“我来自江湖,你怎么知道我来自江湖?”
李燕豪道:“我提个人夫人应该知道,贾四先生。”
杨夫人脸色大变,惊得后退了两步,道:“你,你究竟是……”
“跟贾先生是朋友。”
“我明白了!”杨夫人脸色又一变,颤声道:“我明白你为什么找杨凤楼了,要来的终
于来了。”
李燕豪淡然道:“夫人恐怕是误会了。”
“我误会了?”畅夫人悲笑摇头:“不,绝不会,没人比我更清楚!”
“夫人!”李燕豪截口道:“我来找杨凤楼,的确是为打听秦玉岚,不过我可以告诉夫
人,贾四先生本已找到了京里,是我劝住了他——”
“你劝住了他,为什么?”
“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风楼,又能挽回什么?”
杨夫人身躯倏颤,两行晶莹泪珠滑下清冷的面颊,哑声道:“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
了杨凤楼,又能挽回什么……”
她倏然悲笑,点头道;“你说得对,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凤楼,又能挽回什
么……”
突然掩面痛哭。
李燕豪道:“夫人……”
杨夫人猛抬头:“他,他都告诉你了?”
“并没有,四先生只告诉我个大概,那已经很够了,我能体会四先生的悲痛。”
“你……你只知道他悲痛,可是谁又知道我……我的悲痛并不下于他。”
“呃,夫人也悲痛?”
“你不该拦他,应该让他来,让他来杀了我,杀了杨凤楼,我愿意死在他手里。”
“呃,夫人愿意死在四先生手里?”
“不错,我愿意,我愿意让他碎尸万段,我愿意让他挫骨扬灰。”
“既是这样,夫人为什么还在这统带府里?”
杨夫人悲笑外指:“你应该看见了,我出得去么?”
李燕豪心头微一震:“杨凤楼交待过什么?”
“他不能不防我后悔。”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道:“见夫人面对李易安的‘声声慢’流泪,我就知道夫人已经早
有悔意,可是……”
“可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是不?”
“那倒未必,我不妨告沂夫人,四先生曾让我代他杀杨凤楼,却嘱咐不可动夫人毫发。”
杨夫人身躯剧颤:“我,我,我……”突然掩面痛哭。
“恕我直言,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杨夫人猛抬头,一双眸子都红了:“当初我糊涂,可是当初也不能全然怪我,他一年到
头在江湖上——”
摇头悲笑,接道:“我还争什么,辩什么,怎么说我已是个失节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挽
回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听夫人的口气,似乎一直盼着四先生来。”
“不错,我是一直盼他找来。”
“只为盼四先生来报复?”
“不错!”
“可是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四先生并不怪夫人。”
“那我也要再见他一面。”
“见一面又如何?”
杨夫人唇边掠过抽搐,口齿启动了一下,才道:“这是很难解释的,我明知道相见不如
不见,可是……”住口不言。
李燕豪目光一凝:“夫人真要见四先生一面?”
“你以为我是口是心非,谎言骗你?”
李燕豪暗一咬牙,刚要告诉杨夫人,贾四先生近在咫尺,就在外头,忽听遥遥传来一声:
“统带回府。”紧接着一声声往后传来。
他只有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杨夫人惊急道:“他回来了,你快走。”
“夫人,我正要找他。”
“他的人多……”
“夫人,我明知道他人多。”
“不,你不是他们的……”
只听一声稳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杨夫人脸色一变:“好,只有这办法了,抓住我,让他有所顾忌。”
“杨夫人,我用不着。”
“你……”
楼梯上有了动静,显然,人上楼来了。
杨夫人急得脸上变了色,道:“你这是帮我的忙。”
听那稳健步履声,来人已经上了楼了。
李燕豪没再说话,他出了手,一只手抓住杨夫人的左臂,把杨夫人拉到了他身前,然后
另一只手放在了杨夫人颈后。
适时,一个穿海青色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儿的瘦高汉子跨进了门,只一眼,他倏然停
步,勃然变色。
杨夫人急叫道:“风楼——”
这位查缉营的统带杨凤楼,是个瘦高个儿,四十上下年纪,人长得英武俊朗,只是脸色
苍白了些,白得发阴,眉宇间也有股子逼人煞气,如今他的脸色更白了,白里泛青,双目寒
芒外射,像两把利刃,逼视着李燕豪,冰冷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先放开拙荆,有话跟我
说。”
“统带阁下,这话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不叫人?”
“要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既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我统带府,潜上我的小楼,
就没把我府里的人放在眼里,叫他们也是白叫。”
杨夫人一听李燕豪有意思放开她,不由暗暗着急,可却苦在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对李燕
豪有所暗示。
李燕豪一笑说道:“统带阁下的确是位明白人,也快人快语,碰上这种人物,有此吩咐,
我焉敢不遵。”
他松了手,还轻推了杨夫人一把。
杨夫人很快地跑到了杨凤楼身边,转身惊异地望着李燕豪,她是该惊异,她不明白李燕
豪为什么会放她?
杨凤楼显然是位高手,要不然不可能轮到他掌“查缉营”,他跨一步把杨夫人挡在了身
后,而且疾快无比地向着李燕豪递出一掌。
这一掌不是拍势,是抓势,五指曲如钩,带着丝丝的劲气。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位“查缉营”的统带的确是位高于,而且是内外双修的高
手。
李燕豪没躲。飞起一指点向杨凤楼掌心。
杨凤楼脸色一变,抓势走偏,闪电变招,五指扣向李燕豪腕脉,李燕豪沉腕翻指,划向
杨风楼腕脉。
两个人脚下没动,单掌迅捷如电地互换三招,第四招,两个人对了一掌,砰然一声轻震,
杨凤楼身躯晃动,退了一步,刹时间,杨凤楼脸色变得好阴沉,目中寒芒紧盯着李燕豪,没
再出乎。
李燕豪倏然一笑:“统带阁下,你也对付不了我,是不是?”
杨凤楼冰冷道:“现在我要问了,你是谁,干什么来的?”
李燕豪笑了笑:“统带阁下,你想必不愿惹麻烦,我也不愿给你添麻烦,我是谁无关紧
要,我是来跟统带阁下打听个人的。”
“你是来打听人的?”
“不错。”
“你打听谁?”
“秦玉岚。”
杨凤楼微一怔,眉宇间一丝异色一闪而逝,旋即冷然摇了头:“不认识。”
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全落进了李燕豪眼里,李燕豪微微一笑,道:“统带阁下,那你就
不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身分、有地位的人,我不愿意,你也不会
愿意我逼你说出来,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自己说出来,大家不伤和气。”
杨凤楼脸色连变了几变:“我要是叫人呢?”
“我相信你明知那没用,不过你要是想试一试,有自信能快过我,你尽管请。”
李燕豪话声方落,杨凤楼闪电欺到,疾快无比地攻出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厉。
“你还不死心啊。”话声中,李燕豪出了手,一连化解了杨凤楼三掌,第一招,他扣住
了杨凤楼的肩井,但是五指丝毫没有力道。
杨凤楼一动没动,尽管李燕豪扣在他“肩井”要穴上的五指没用力量,他并投有挣脱的
意图。
他表现得很“英雄”,另—方面,他也知道,李燕豪五指随时会用力道,随时能让他不
能动,随时能抓碎他的肩骨,让他落个终身残废,他绝快不过李燕豪去。
“你要打听秦玉岚什么?”杨凤楼显得很平静。
“他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
“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你等于没说。”
“我不能不顾我的身家性命。”
“呃,秦玉岚这么狠?”
“他是够狠,这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规法,尤其我是个带人的。”
“这么说,秦玉岚也是干你这一行的了?”
杨凤楼脸色一变:“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在你们这一行里,秦玉岚的地位也比你高了?”
杨凤楼没说话。
“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听秦玉岚?”
杨凤楼没说话。
“那么多条人命掌握在他手里,他一天要杀一个,为救这些人,我不择手段,不惜杀人,
我无意威胁你,这是实情,你要是不告诉我,死就在眼前,你要是告诉我,未必会伤及你的
身家性命。”
“你不知道,他们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得吓人。”
“至少在这座小楼上没有他们的耳目,在场只有你的妻子跟一个不会说出去的人,我到
你这儿来,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却有亏我的职守。”
“命都保不住了,还谈职守。”
“命可以丢,职司不能亏,要不然死的不只我一个,而且我的一生也不能玷上污点。”
“这么说,你是忠心耿耿了?”
“拿人俸禄,理应如此。”
“你在旗人之下?”
“不……”
“你可知道,你的先人吃的淮家的粮食?”
杨凤楼脸色一变.没说话。
“被劫持的近百个人,跟你我都是同种,你忍让他们一个个惨遭杀害?”
“我身不由己。”
“没有这一说,只要你体内的血还没有变,心还是红的,就不会身不由已。”
杨凤楼脸色连变了几变,默然未语。
“统带阁下,对了,我已经仁至义尽,我知道你挣到这个顶子可不容易,可是谈现实一
点,你要先保住命!”
杨夫人突然开了口:“凤楼,我能不能说句话?”
杨凤楼道:“你要说什么?”
“告诉他。”
杨凤楼脸色陡一变:“你什么都不顾了?”
“凤楼,我也是汉人。”
杨凤楼脸色又一变,没说话。
“凤楼,你是为自己,还是为我,还是为那顶顶子?”
杨凤楼唇边掠过一丝抽搐:“我什么都不为,我一无所有,何必为什么?”
杨夫人脸色一变:“凤楼,你知道我……”
“你瞒不了我的,我早看出来了。”
杨夫人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脸上一片坚毅肃穆之色:“你告诉他,我答应你永绝
此念。”
李燕豪心头一震。
杨凤楼两眼寒芒一闪:“我都改变不了你,怎么这件事……”
“这件事关系着近百条人命,也是我们该做的,我答应永绝他念,只换你一句活。”
“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只要你相信我这一次。”
杨凤楼唇边连闪抽搐,目光一凝,望着李燕豪道:“听清楚,秦玉岚是大内秘密护卫首
脑哈云奇的义子,出我后门往西走,过三条街,正对着一条胡同,胡同里东边第三家,门口
有对石狮子,那就是秦玉岚的家。”
李燕豪凝目道:“哈云奇,是不是当世三大家哈家的人?”
“不错!”
“哈三爷!”
“哈云奇是行三!”
“两个马家的人被藏在什么地方?”
“只有哈云奇跟秦玉岚知道。”
李燕豪肃然抱拳:“谢谢阁下,更谢谢杨夫人,我对情爱的力量,又多认识了一层。”
深深看了杨夫人一眼,大步向外行去。
杨凤楼转过身,凝目望杨夫人。
杨夫人道:“你放心,今生今世,我永远是你的人。”
杨凤楼唇边闪过抽搐:“谢谢你。”
口 口 口
李燕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统带府”,见到了等他的铁丐与算卦的。见到了算卦的,
李燕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铁丐问他,他没敢多说,只说已经打听到秦玉岚的住处,就要找去。
伹,算卦的拦住了他:“少侠,可曾见着……”住口不言。
“没有!”李燕豪不得不说谎;“我只见着那位统带一个人。”
铁丐把话接了过去:“救人如救火,咱们快走吧。”
算卦的神色阴暗,没再说话。
到了要走的时候,李燕豪反倒犹豫了,他道:“二先生、四先生,能不能让我一个人
去?”
铁丐目光一凝:“小伙子,你什么意思?”
李燕豪道:“也许两位知道,三大家之一的哈家,是满虏的人,老三哈云奇是虏主秘密
护卫的首脑,秦玉岚是哈云奇的义子。”
铁丐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们俩壮志未酬身先死,是不是?”
“倒不是这意思。”
“小伙子,关东七怪就那么窝囊?”
“二先生别误会。”
“我们哥儿俩就怕了哈云奇,非死在他哈云奇手里不可。”
“二先生……”
“小伙子,你说你是不是这意思?”
“不是!”
“那就废话少说。我们哥儿俩是跟定你了,你走到哪儿,我们哥儿俩就跟到哪里,除非
你现在就把我们哥儿俩打昏过去。”
李燕豪没再说话,转身掠去,铁丐一拉算卦的,双双跟了上去。
算卦的走的很勉强,也难怪,千里迢迢跑到京里来寻找当年弃他而去的爱妻,如今爱妻
就隔着一道墙,但却咫尺天涯,不能相见,他怎么不想,又怎么不痛。
口 口 口
到了,杨凤楼是实话实说。胡同里,东边第三家,门口一对石狮子。
杨凤楼说的不够详细,单看这大门口的气派,简直不下于王侯之家。唯一比不上王侯之
家的,是两扇红门紧闭着,门口没有亲兵,或者戈什哈站门卫岗。
打量着这座深不知有几许的府邸,铁丐道:“小伙子,你不能再把我们哥儿俩留在外头
了吧?”
“两位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外头作为接应?”
“因为那是闲差,捞不到油水。”
算卦的没有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李燕豪笑了:“闲差是闲差,可是一旦忙起来却相当重要。”
“我们哥儿俩要一开头就忙。”
“我答应两位跟我进去,但两位必须要跟我在一起,以便彼此照应。”
“小伙子,别多解释了,越描越黑,没话说,谁叫你掌‘虎符剑令’,谁叫我们哥儿俩
不如你,就这样了。”
李燕豪带头,往大宅院后绕去,刚近大宅院后,院墙里传出一阵低低咆哮声。
李燕豪心头一震,打手势与铁丐,算卦的急掠了开去。
三个人刚隐蔽好,院头上冒起了两条人影,疾若鹰隼般地.身手矫健,四下里张望了一
下,又掠了下去。
铁丐道:“乖乖,这地方显然不比别的地方。”
李燕豪道:“没想到里头养有狗。”
算卦的道:“听咆哮声,恐怕是獒犬一类的大狗。”
铁丐道:“这下要饭的打狗棒恐怕派不上用场了。”
算卦的道:“狗的鼻子太灵,老远就能闻出生人气息,一只经过训练.担任警戒的狗,
足抵十几个桩卡,要想进去,非想办法先除去那些畜生不可。”
李燕豪道:“问题是怎么个除法。”
铁丐皱眉道:“难就难在看不见里头的情形,要不然也许好办一点。”
“倒不是没屋脊可上,而是近的屋脊怕逃不过狗的敏锐耳目与鼻子,远的屋脊又看不
远。”
“这可怎么办?”
李燕豪双眉陡地一扬:“我来试试。”
他提一口气拔起,直上附近一处屋脊,俯身瓦面探头,他目力超人一等,却也看不清那
座大宅院里的情形.他掠了下来。
“怎么样,小伙子?”铁丐忙问。
李燕豪摇了头。
算卦的道:“难道就罢了不成?”
铁丐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话是不错,三个人想了半晌,还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铁丐狠声道:“谁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算卦的突然道:“二哥,走下风头行不行?”
“谁摸得清哪儿有四条腿的畜生,哪儿没有。”
“不管哪儿有,走下风头总是牢靠些。”
“牢靠个鬼,瞒得了它们的鼻子,瞒不了它们的耳朵,这不是好办法。”
这不是办法,那也不是办法,究竟该怎么办?
三个人正在眉锋深皱的当儿,只见一条无限美好的大红人影,掠出了大宅院的高墙。
李燕豪目力超人,一眼便看出那是媚艳如花的骆姑娘骆天娇,他心中一动,忙道;“两
位请等等,我试试看这个办法是否行得通。”
铁丐跟算卦的自然也看见了那条从大宅院里掠出来的大红人影,也知道李豪燕所说的试
一试,是指这条大红人影,两个人只当李燕豪要制住那条大红人影,逼对方带路,所以问也
没问地看着李燕豪像缕轻烟似的掠了出去。
李燕豪不敢在附近拦骆天娇,容得骆天娇掠过了一条街,他才提一口气越过骆天娇,截
住了骆天娇的去路。
骆天娇突见眼前从空而降地落下条人影,一惊收势,等她看清站在眼前的是谁时,她不
由为之一怔,娇靥上浮现一片讶异神色,
李燕豪道:“骆姑娘,久违了。”
骆天娇突然笑了,笑得像花朵怒放:“一晚上见了两次面儿,能算久么?”
李燕豪要说话。
骆天娇却已接着又道:“嫌久,是不是带点儿思念的意味儿,是不是改变了心意,来找
我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秦府近在咫尺,难道骆姑娘一点顾忌也没有?”
骆天娇媚眼儿一抛,道:“咱们不会到别处去么,又不是除了这儿就没地儿了,走,上
你住的客栈去。”
说完了话,她扭动着蛇一般的腰肢,带着醉人的香风,直向李燕豪走了过去。
骆天娇的身材、娇靥、眼睛,无一不美,无一不媚,尤其她胴体上散发出一种能让人蚀
骨销魂的少妇风韵成熟美,这原是任何人无法抗拒的。
但是,李燕豪毕竟是李燕豪,他淡然道:“骆姑娘,我有正经大事待办。”
骆天娇听得一怔,脚下也不由一顿,但是一刹那间她又恢复平静,娇靥上又复堆起醉人
的媚笑,高挺起酥胸,向着李燕豪走了过去:“还有什么事儿比这件事更正经、更大的呀?”
最后一个字出口,她人已到了李燕豪面前,那高挺的酥胸逼得李燕豪不得不撤退一步.
但是李燕豪一退,她跟着又上前一步:“既然找到这儿来了,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干嘛嘴上
馋,还装老实人儿啊?”
李燕豪没再退,任骆天娇的衣衫.碰着了他的衣衫,他淡然道:“看来姑娘是误会了。”
“我误会了。”骆天娇眼睛微睁,唇边带笑:“我误会了你什么呀,好了,别装了,我
的好人,春宵苦短,快走吧。”
说着,粉臂像蛇的缠住了李燕豪的手臂。
李燕豪却一动没动,道:“骆姑娘,我人已经到了秦府的墙外,姑娘就不该不知道我是
来干什么的?”
“哎呀!”骆天娇皱了娥眉,模样儿更见动人:“这时候谈这个,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快走吧。”
她扭动着腰肢,粉臂趁势往旁边那么一带,想拉着李燕豪就走。
李燕豪脚下没动分毫,连身子也没动一动,道:“姑娘这么急着带我离开这儿,是为了
秦玉岚呢?还是为了我?”
骆天娇目光一凝,娇靥上笑容消失了:“你可真够机灵啊,你信不信,我是为了你。”
“这么说,秦府是龙潭虎穴?”
“我不知道是谁把秦玉岚的住处泄露给你的,可是你既然打听秦玉岚的住处,不会不打
听秦府里的虚实,那么你就该知道,秦府不是你能应付的。”
“我的看法跟姑娘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我有六成胜算,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能拖一天,让一个忠义豪雄为我而死!”
“你不觉得你把自己估得太高了。”
“老实说,秦府里能使我有点顾忌的,只有一个哈三,哈三现在是不是在这儿还不知
道!”
“你知道哈三爷?”
“何止知道。”
“哈三在这儿。”
“能让我有所顾忌的,也只不过他一个人而已。”
“我还没听说,有谁是哈三武学的对手。”
“我不能不承认不多,但却绝不是没有,霍家武学与哈家武学并称于世,我这个年轻一
辈的,真要跟哈三拼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卜可知。”
“既是这样,那你还等什么?”
“不瞒姑娘,目前我尽量避免跟他们正面冲突,我的目的只在救人,只要能救出人来,
我绝不在这儿多停留一刻。”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是万一被他们发觉了,逼得我不能不出手,那自然另当别论。”
“不对呀!”骆天娇一双让人心旌摇动的眸子转了一转:“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会拦住
我,把这些都告诉我?”
李燕豪由衷地道:“姑娘心细如发,令人佩服,我不瞒姑娘,我发现要想神不知、鬼不
觉地进入秦宅,是件相当难的事。”
骆天娇笑了:“知道秦府的厉害了吧。”
“姑娘,我目的只在救人,所以不愿惊动他们。”
“你这身骨头可真硬啊,不过你硬得不让人讨厌,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指秦府养的那
些狗?”
“不错。”
“恐怕你还不知道,那些狗都是壮如牛犊,久经训练,能抵四五个高手的獒犬。”
“这个我知道,我并不在乎它们是什么狗,我只在乎它们敏锐的耳目与鼻子。”
“就因为你进不去,所以你才把我拦住?”
“是的。”
“我出来可真是时候啊,现在你已经拦住我了,你打算怎么办,说吧?”
“姑娘认为我该怎么办?”
“哟,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可不敢落个教你怎么样的罪名啊,我怎么知道你该怎
么办哪。”
“姑娘,我想请你指点一条明路。”
“怎么样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
“不错。”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姑娘以为我是开玩笑?”
“你这不是做贼的跟人家家里的人要钥匙么,你想我能帮你这个忙,你以为我会帮你这
个忙?”
“姑娘,我不能不试一试。”
“你有几成的把握,敢这么试法?”
“一成都没有。”
“你好大的胆哪,你就不怕我嚷嚷一声?”
“姑娘到现在还没嚷。”
“也许还没到时候呢。”
“姑娘——”
“我不嚷嚷,那是我对你有情,喜欢你的一点私心,可是我绝不能再帮你进入秦府去救
人,你这不是害我,不是要我的命么?”
“姑娘也应该能体谅,我不能不把人救出来。”
“救人是你的事,你千该也好,万该也好,可是你不能把我也拉进去,我装不知道,对
你已经足很够了。”
“姑娘,我所以求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坏我的事。”
“那不见得,到底我是秦玉岚的人。”
“姑娘——”
“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不能帮你这个忙,就是不能帮你这个忙。”
李燕豪望着她没说话,
骆天娇有点着急地道:“你怎么不想想,一旦有点可能,你的什么忙我不愿意帮。”
李燕豪吁了一口气,点了头:“姑娘说得是,姑娘有姑娘的立场,我不能也不该勉强姑
娘。”说完了活,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骆天娇突然叫住了他:“慢着!”
李燕豪回身凝目,望着骆天娇,没说话。
骆天娇娇靥上满是焦虑愁急之色,犹豫着道:“你,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为难,为什
么?”
李燕豪暗暗一叹道:“姑娘,此时此地,除了你,我又能求助于谁,此时此地让我碰上
你,应该是天意,可是——”他住口不言。
骆天娇道:“我明知道不能帮你这个忙,可是我要是不帮你这个忙,我心里又难受得要
命——”
说着,说着,她居然眼圈儿一红。
李燕豪道:“姑娘,我也知道你的立场,我原不该让你为难,可是事关这么多条人
命……”
骆天娇低下了头,可是旋即她又抬起了头,一双妙目里噙着眼泪,娇靥上却满是坚毅之
色,道;“好吧,我帮你这个忙,谁叫我喜欢上你,谁叫我都想把自己交给你,你跟我来
吧。”她转身要走。
李燕豪忙叫道:“姑娘,慢着!”
骆天娇回过身来道:“怎么了?”
“姑娘,你帮我这个忙,对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危害?”
“那你就不用管这么多了。”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
“为什么你非要弄清楚不可?”
“姑娘,我可以不惜一切去救那些人,但是我不能为救那些人而伤害到你。”
骆天娇眼圈儿一红,颤声说道:“为什么?”
“这是道义。”
“就仅只为道义么?”
李燕豪何许人,焉能不知道骆天娇问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等的又是什么,可是他能
说什么呢,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
骆天娇神色微一黯:“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我这么样一个女人,你还顾什么
道义?”
“姑娘,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可是自始我对姑娘并没有存一点轻视的念头,尤其是现
在,我更是把姑娘当成了我的朋友。”
“朋友?”骆天娇妙目微一睁:“你把我当朋友?”
“是的,姑娘!”
“为什么?”
“因为别人只看见了你的表面,而我则发现了你的内蕴。”
“是这样么?”
“姑娘,但愿你能相信,我这是心里的话。”
骆天娇娇躯倏泛轻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没让它掉下来:“自我记事到如今,
从来没有人拿我当朋友,你是头一个,我还求什么,走吧!”她头一低,转身要走。
李燕豪伸手拉住了粉臂,骆天娇身躯一震转回身:“你——”
李燕豪忙松了手,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没有。”她又要转身。
“姑娘——”
骆天娇停住没动:“你为什么要问那么多?”
“我不能,也不忍心拖累姑娘,否则我会一辈子引以为咎。”
“你——”骆天娇甫一个“你”字出口,晶莹的珠泪扑簌簌挂落两行。
李燕豪心里一阵异样感受,道:“姑娘——”
“我从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真的,你不要笑话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是你
刚才拉我的时候,我感到一种从没有感受过的异样感受,那就像一个姑娘初会情人一样,我
知道我不配有这种感受,可是刚才的感受太清晰了,相信这辈子我永远忘不了,你知道这是
为什么.既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做点事呢?”
李燕豪听得一阵激动,他几乎忍不住想去握骆天娇的柔荑,可是他毕竟还是忍住了,他
道:“不,我不能,除非对姑娘没有一点危害。” “你这是何苦?”
“姑娘你又何苦?”
“我说不上来,也许你是头一个拿我当人的人。”
“姑娘的心意我感激,可是秦玉岚——”
“秦玉岚,秦玉岚他没有拿我当人,他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找我,可是我对他也是一
样,只有一种需要,而没有一点情爱。”
“姑娘——”
“不要再说什么了,救人如救火——”
“不,姑娘——”
“你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我只能告诉你,你尽量小心,尽量不让他们发现,这是我唯一
能做的。”
“姑娘,这样吧,你指示我一条路。”
“没有别的路,只有你跟着我进去,那些狗才不会叫,这是你唯一神不知,鬼不觉救人
的办法。”
“马家的人都在这儿么?”
“马老大、马回回跟马淑贞在这儿,其他的在别的地方。”
“在什么地方?”
“别贪多,先把这三个救出去再说,好不好?”
李燕豪猛吸一口气:“为今之计,我也只有仰仗姑娘了,我话说到这儿,要是因为这件
事,他们伤害到了姑娘,我会要他们十倍偿还。”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别耽误了,走吧!”
“姑娘,我还有两个同伴。”
“不行,人不能多。”
“那么,我总得告诉他们一声。”
“好吧,你去吧,我等你。”
“那两位是关东七怪里的二先生跟四先生,姑娘要不要见见?”
“关东七怪到京里来下?”
“是的。”
“不用了,我不见他们了,你去吧。”
“姑娘请等等,我马上来。”他腾身掠去。
到了铁丐跟算卦的等候处,铁丐跟算卦的早等急了,一见李燕豪来到,铁丐劈头便道:
“小伙子,你上哪儿去了,一去这么久,是不是让人给逮住了?”
当然,铁丐是看见从秦府掠出来的那条人影,是个女人的无限美好身影,才这么说的。
“先生说笑了。”李燕豪把见着骆天娇的情形,概略地说了一遍,他刚把话说完,铁丐
立即接着说道:“是骆家的丫头,小伙子,你怎么能相信她?”
“二先生,这位骆姑娘是可以相信的,再说,目下我也只有相信她这一条路可走。”
“那个丫头?”铁丐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恐怕不会安着什么好心,小伙子,事关重
大,你可不能太心软,两句话就钻进了人家的圈套里。”
“不会的,二先生,骆姑娘本性善良,她不会有什么圈套的,至少她不会害我。”
算卦的淡然道:“少侠,女人的话,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
“多谢两位的关心,不过我还是不能不赌上一赌,试上一试。”
铁丐沉吟了一下,道:“好吧,试就试吧,好在咱们三个在一起呢,彼此都有个照应。”
“不,二先生,不是三个,是一个。”
“是一个,什么意思,你又要我们来……”
“人多了并不见得好办事,不得已,还要清二先生跟四先生原谅。”
铁丐摇头道;“反正说来说去,你是要把我们老哥儿俩留在外头就对了。”
“二先生,我不得已——”
算卦的道:“少侠,说实在的,我们哥儿俩信不过骆家那个丫头,又怎么能放心让你一
个人进入秦宅。”
“四先生,假如这是那位骆姑娘设的圈套,纵然咱们三个人都进去,又于事何补,是不
是我一个人脱身也较为容易些?”
铁丐道:“这倒也是,假如这是那个丫头设下的圈套,小伙子一个人进去,一旦发现情
形不对,一个人脱身,是比三个人容易。”
算卦的道:“话是不错,只是……”
李燕豪道:“二先生,四先生,救人如救火,骆姑娘还在等我,不能再耽误了,我救的
是三个人,还是请两位在外头,准备随时接应吧。”
铁丐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恐怕也只好这样了,好吧,小伙子,你去吧,救人的事
归你,接应的事你交给我们老哥儿俩就是。”
李燕豪道:“多谢了。”一抱拳,腾身往骆天娇等候处掠去,骆天娇也正等急了,一见
到李燕豪便道:“怎么打个招呼也这么久?”
李燕豪道:“他两位不放心,要跟着进去,是我费了一番口舌才把他两位劝住。”
骆天娇道:“恐怕是不放心我吧?”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是这样,他们不认识姑娘,也不了解姑娘——”
骆天娇淡然强笑:“我本来是那么个女人,还计较谁放心不放心,别再耽误了,走吧。”
她飞身往秦宅方向掠去,李燕豪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转过了一条街,骆天娇停在一条黑胡同口,这黑胡同口离秦宅的东墙不过几丈远近。
“我先进去。”骆天娇低低道;“等我给你探好了路,招呼你的时候,你再进去,要是
我没有招呼,千万别轻举妄动。”
说完了这话,骆天娇她窜出了黑胡同口,向着秦宅扑了过去,只一个起落,便掠上秦宅
围墙,落了进去。
李燕豪清清楚楚的听见,秦宅那高高的院墙里,响起了几声狗的咆哮,随即寂然。
显然是那些獒犬发现有人进院,纷纷扑到,等发现是熟人后立又停止攻击,俯首贴耳。
院墙里归于寂然后就没了动静,片刻之后,才有一颗小石子飞过来,“叭!”地一声落
在了胡同口。
李燕豪知道,这是骆天娇通知他进去,他暗一咬牙,飞身向着秦宅东墙,骆天娇适才进
入处扑了过去。
一个起落上了墙头,一眼就看见骆天娇一个人站在一处暗角里正焦急地向他招呼,他连
忙掠了过去,甫到近前,骆天娇便急可可待地道:“我把他们支开了,可是他们一会儿就会
转回来,这儿不能待,快走。”她转身要走。
李燕豪伸手拉住了她,道:“马大爷他们——”
“别说什么,跟我来。”她挣脱了李燕豪的手,转身行去。
李燕豪忙跟了上去。
跟着骆天娇一路走,李燕豪一边飞快打量四周,只见置身处是一个大院子,有平房,有
楼阁,还有一块块的花圃,一排排的松树夜景美而宁静,四周的屋子里,有的没点灯,有的
还点着灯光,骆天娇走的这条路,是条紧挨着一堵高墙的小石板路,路旁一排松树形成了一
条暗影,宽长恰奸可以掩蔽身形。
这条路不知道通往哪儿,李燕豪紧跟在骆天娇身后,屏息凝神,随时运目搜索身周十丈
内,随时搜索着秦府的墙头,随时防备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眼前一个月形门,骆天娇走了进去,李燕豪自然跟了进去。
刚进月形门,李燕豪听见一阵轻快步履声,从左前方传了过来,他忙一拉骆天娇,道:
“有人来了。”
骆天娇似乎也听见了,她忙道:“你躲起来,我去明处应付。”
李燕豪明白骆天娇的用意,闪身进了附近一处暗隙,骆天娇就站在原处没动。
李燕豪刚躲着,只见左前方十丈外两条人影快捷地走了过来,骆天娇人在明处,很容易
被看见,只听一声轻喝传了过来:“什么人?”
骆天娇应声道:“不会过来看看么?”
随听另一人道:“原来是骆姑娘。”
来人脚下相当快,两句话工夫已来到近前,两个都是手提长剑的中年黑衣人,看刚才两
人的步履,如今再看两人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不俗的好手。
只见两个黑衣人向骆天娇躬了躬身,左边一个道:“这么晚了,姑娘您还没有歇息?”
“还没有,刚从外头回来,你们两个干什么?”
左边黑衣人道:“我们俩换下班来。”
“呃,地牢那边儿呀?”
“是的!”
“那边儿情形怎么样?”
“很平静!”
“是该平静,外头没人知道你们少爷的住处,谁也找不到这儿来,怎么能不平静。”
“您说得是,您说得是。”
“谁在地牢那边儿值班?”
“雷青田跟巴梅生。”“你们俩辛苦了,歇息去吧。”
“是,谢谢姑娘。”两个中年黑衣人走了。
李燕豪从暗影中闪了出来:“那边是地牢?”
“嗯。”
“马家三位就在地牢里?”
“嗯。”
“只两个人看守。”
“人是只有两个,獒犬恐怕有四五条之多。”
李燕豪皱了眉。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来想办法,走吧!”骆天娇带着李燕豪行了过去。
眼前又是个院子,只是这个院子里没有房子,倒是有座小巧玲珑的凉亭,似乎是个小花
园。
走完这条石板路,从个月形门道进来,又从十来丈外一个月形门走出去。
刚到月形门前,骆天娇停了下来,低低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前面就是地牢所在?”
“地牢在过去那个院子东北角地底下,上头是间石屋,当班的在屋里,獒犬在屋外,不
是熟人近不了。”
“进来这么半天了,似乎没看见几个人。”
“人都在别的院子里,那是住人的地儿,这几个院子里,獒犬比人多,这东西的耳目比
一流高手还敏锐,再加上它的鼻子,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防守还严谨。”
“哈三跟秦玉岚都在别的院子里?”
“整座秦府像一张蛛网,周围大大小小的院子包围着正院,哈三跟秦玉岚住在正院里,
正院里有很多怪异的设置,现在没法子告诉你那么多,好在你现在也无须知道,总之,要想
见到哈三跟玉岚,非先通过周围那些重重的院落不可。”
“那么眼前——”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情形再说,找个妥当的藏人地儿,以防獒犬闻见生人味
儿过来。”
“好吧,我等姑娘的招呼就是。”
骆天娇没再说什么,举步进了月形门。
李燕豪看准了墙边一棵大树,飞身掠了上去。
大树高过院墙不少,从枝叶缝隙中,可以清楚地看见骆天娇,东北角那栋石屋,还有四
五只牛犊般大小,头尾丈余,腿租如人臂,两眼绿光闪动的凶恶的獒犬。
骆天娇一进院子,四五只獒犬箭一般的窜向骆天娇,可是都在骆天娇脚下绕动,一声咆
哮也没有,乖得很。
骆天娇拍拍这只,摸摸那只,然后走向石屋。石屋关着两扇门,灯光由门缝外透。
骆天娇刚进入石屋三丈内,两扇门开了,强烈灯光外射,两名提剑的黑衣人当门而立。
只听骆天娇道:“是雷青田跟巴梅生么?”
一名黑衣人道:“原来是骆姑娘。”
两名黑衣人恭瑾迎向骆天娇,近前微一躬身,左边黑衣人道:“姑娘怎么上这儿来了?”
骆天娇道:“怎么,我不能来呀?”
“不,不,您别误会。”
左边黑衣人忙道:“我是说,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刚从外头回来,过来看看。”
骆天娇向着石屋张望了一下:“只你们俩呀?”
“是的!”右边黑衣人道:“看守地牢,一直是两个人。”
“两个人怎么够,我得跟玉岚说说,让他多派两个人。”
“用不着的,姑娘。”
左边黑衣人道:“有这些獒犬,算算足能抵上好几个人。”
“那三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老实得很。”
“没动静!很老实,别是死了吧?”
“死不了的,有吃有喝怎么会死。”
“难说,有吃有喝怎么不会死?”
“难说,有吃有喝挡不了自绝。”
两名黑衣人笑了,左边一名道:“自绝?骆姑娘,您开玩笑了。”
右边黑衣人道;“是啊,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自绝的,他们很珍惜他们那有用
之身。”
骆天娇道:“这么说倒是我多虑了,你们忙吧。”
她没再多说什么,扭头走了,几只獒犬要跟,被两个黑衣人叫了回去。
骆天娇通过月形门,到了李燕豪藏身的这个院子里,李燕豪从树上跃下,迎上了骆天娇。
骆天娇道:“你都看见了?”
李燕豪道:“不错,居高临下,尽收眼底。”
骆天娇道:“要想进入地牢救人,必须先除去那两个人,或者制住他们,但是却很难。”
“姑娘没把握?”
“你不知道,要除去那两个人,或者制住他们,不能当着那些獒犬动手,否则会招致那
些獒犬的攻击,也就是说,我必得把那两个人诱进石屋动手,但是我没有把握一下子制住他
们两个,他们都是秘密卫队里的好手。”
“姑娘是要我接应援手?”
“你没有办法接应,也没有办法援手,你根本近不了那间石屋,除非你不惜惊动别处的
岗哨。”
“姑娘,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姑娘把两个人诱进石屋,我有把握从这儿腾身扑过去,身剑合一,一举击毙獒犬,姑
娘听见动静之后再动手,就算姑娘一下制不住他们,我也可以抽身接应姑娘,给姑娘援手
了。”
骆天娇瞪大了一双美目:“你会身剑合一?”
李燕豪点头道:“不敢说会,勉强能做得到。”
“你有把握一举击毙五只獒犬?”
“不错。”
“不让它们叫一声?”
“我有把握比它们快。”
骆天娇愣愣地道:“我没想到你的剑术有这么高的造诣……”
“姑娘,事不宜迟,迟恐有变。”
骆天娇定了定神:“你要考虑好,这一下是只许成,不许败,万一失败了,你再想要救
人那可就难了。”
“姑娘放心,我知道关系重大,不会轻易冒险的。”
骆天娇一整脸色道:“那好,咱们时间配合好,我去把那两个人诱进石屋,关上门,你
就马上动手,知道么?”
李燕豪点头道:“知道了,姑娘放心就是。”
骆天娇转身走了,李燕豪又掠上了大树,他认为从大树上起步,居高临下好搏击。
那两个人已进入了石屋,听见外间动静,开门又走了出来,一见是骆天娇,自是出乎意
料之外。
“姑娘您……”
“你们西个跟我进来,我有话说。”
骆天娇往石屋行去,几只獒犬要跟。
骆天娇道:“别让它们进来。”
两名黑衣人叱退了几只獒犬,跟骆天娇进入石屋,骆天娇伸手关上了门。
是时候了,李燕豪猛吸了一口气,长剑出鞘,腾身掠离大树,脱弩之矢般,连人带剑扑
向院中几只獒犬。
獒犬的确敏锐凶猛,的确久经训练,当李燕豪甫自掠离大树那一刹那间,它们已发觉了,
抬起头,十只绿光闪动的眸子,一起望向李燕豪,弓身欲扑。
但是李燕豪太快了.就在五只獒犬发觉李燕豪腾身离开大树,十只绿光闪动的眸子凝注,
弓身欲扑,喉间欲发出咆哮之声的当儿,李燕豪连人带剑已然扑到,剑化长虹,寒光一卷,
血雨狂喷,五只獒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连动都没来得及动,便已身首异处,横尸地上。
李燕豪一剑劈死五只凶猛獒犬,脚一沾地,腾身又起,人已到了石室门口,他连停都没
停,左掌震开了门,人巳冲了进去。
他进门便看清了室中情势,骆天娇站在两个黑衣人之间,两个;黑衣人正惊骇外望。
李燕豪轻喝道:“骆姑娘,俯身。”
骆天娇冰雪聪明,一点即透,立即往下一蹲。
李燕豪飞身扑过去,掌中长剑电卷而出。
两个黑衣人警觉不对,要拔剑,但李燕豪长剑寒光已至,“噗”、“噗”两股血箭射起,
两个黑衣人的尸身倒了下去,原来站的位置没移动分毫,足见李燕豪的剑快而利。
骆天娇蛄了起来,伸手抓住身旁地上一只铁环,用力一拉,一块门板大小的石板被拉了
起来,一道石梯通往下去。
“快,跟我来!”骆天娇疾快地顺着石梯走了下去。李燕豪不敢怠慢,立即跟了下去。
几十级石阶很快到底,眼前是间方形石室,屋顶点一盏昏暗油灯,十几根石柱“顶天立
地”,只有三根石柱上绑着人,那正是马行云、马回回,还有马淑贞。
他们三个倒背着双手,被绑在石柱上,能绑住马行云跟马回回,想必不是普通的绳索,
竟然是浸了油的牛筋一类东西。
三人闻声外顾,一见李燕豪跟骆天娇,猛为之一怔:“李少爷!”
李燕豪没说话,闪身扑过去,长剑微挑,斩断了捆绑三人的东西,然后才道:“此地不
是谈话处所,快。”
话声方落,顶上一阵激烈大吠由远而近。
骆天娇一惊道:“糟,必是血味把獒犬引来了。”
李燕豪双眉一耸。道:“几位请随我后,上去之后,得空就走,外头自有人接应。”
他仗剑当先奔上石梯,马行云等不敢怠慢,紧随李燕豪之后登上石梯。
一行五人行动飞快,转眼间便已出了地牢,进入石室,只见院中七八只獒犬围着地上五
只獒犬的尸身,低着头不住的闻。
骆天娇急道:“人还没到,快走!”她闪身到了石室门口,抢先一步便要出去。只听一
阵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
李燕豪脑际灵光电闪,道:“姑娘原谅。”
从后头伸手,左掌抓住了骆天娇左臂,右掌长剑已架在骆天娇脖子上。
只见人影闪动,十几名佩剑黑衣人已然扑到,一见院中情景,立即震住。
李燕豪冷然道:“你们人跟畜生尽快闪开,要不然这位骆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
骆天娇忙道:“柴清,赶快把狗叫开,退出去。”
一名黑衣人犹豫着答应,轻喝一声,把七八只獒犬叫了过去,率众刚要退。
一声冷喝传了过来:“站住!”
十余名黑衣人立即停住。
骆天娇身躯一震,低声道:“秦玉岚。”
人影一闪,院门处多了一个人,黑衣、冷峻,眉宇间肃煞邪气逼人,不是那秦玉岚是谁!
骆天娇忙叫道:“玉岚!”
秦玉岚唇边浮现起一丝冰冷笑意,缓步走进院中,一直走到五只獒犬尸身前停下,那七
八只獒犬也跟了过来,围着秦玉岚的腿直转直舐。
骆天娇又叫:“玉岚!”
秦玉岚看了地上五只狗尸一眼,抬起了头,唇边冰冷笑意更浓:“能在我的獒犬发声之
前杀了它们的人不多,或许你是头一个……”
笑意一敛,目中寒芒进逼李燕豪:“可是我这心爱的獒犬不能白死,我要你们这些人为
它们偿命。”
李燕豪道:“那你得先把这位骆姑娘救过去再说。”
秦玉岚摇头道:“这个我一点也不担心,只要是男人,就绝不忍心伤她。”
李燕豪淡然一笑:“恐怕你是看错了人了,秦玉岚,我拿这位骆姑娘,换我们这几个人,
等我们出去之后,我自会放她。”说完话,他推着骆天娇要行出去。
秦玉岚一摆手,七八只獒犬立即前窜一步,低声咆哮,作势欲扑。
秦玉岚淡笑道:“放心,我是天地间第一等狠心肠的人,要我伤你,我都下不了手,何
况他们!”
李燕豪;“秦玉岚,你当真以为我不会伤她?”
“自然是真的。”
“你打算试一试?”
秦玉岚笑笑道:“李燕豪,你们这些人要想活着离开这儿,只有—个办法,把‘虎符剑
令’献出来。”
“秦玉岚,你是痴人说梦。”
“李燕豪,那你们是死定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要是等你们死了,那块‘虎符剑令’
还不是照样会落进我的手里。”
“真要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非逼我先把它交出来不可了。”
马回回道:“少爷,说得好!”
秦玉岚脸色一变,旋即又是一脸的笑容:“既是你认为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不顾你这位心上人?”
“我很放心,你绝不忍心伤她。”
李燕豪冷笑一声道:“秦玉岚,别是这位骆姑娘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已经大不如往昔了
吧?”
骆天娇一双目光,向着秦玉岚逼视过去。
桊玉岚视若无睹,淡然一笑道:“你错了。”
“找错了么?”
“你当然错了,打当初我也没把她看太重。”
骆天娇脸色一变,叫道:“玉岚,你……”
秦玉岚一笑道:“幸亏我没把你看太重,要不然我现在戴了绿头巾,岂不是要伤心死。”
李燕豪心头一震。
骆天娇脸色大变:“玉岚,你怎么说这话……”
“我说错了么,如没有熟人带路,任何人,只要他是生人,绝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进入我秦府——”
“我是被他挟持……”
“没那回事儿,有人碰见你,他们已经向我禀报过了,你一个人往这院子来了,这,不
会是冤枉你吧?”
“我——”
“你怎么?要是没有熟人指点,外人也绝不可能知道我的住处……”
“你冤枉我,不是我告诉他的!”
“好,就算这我冤枉了你,前者你怎么说,也是冤枉你么?”
“我,我……”
只听一声惊呼传了过来:“天娇。”
院门口站着个人,是骆宏勋。
骆天娇忙叫道:“爹……”
骆宏勋急急奔至秦王岚身边,道:“玉岚,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玉岚淡然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骆天娇道;“爹,他冤枉我,他说我跟他们勾结……”
骆宏勋忙道:“玉岚,你怎么能……这怎么会!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娇……”
秦玉岚淡然一笑道:“就是因为我太了解她了,我才认为准是她出卖了我。”
“不,玉岚——”
“骆伯父,这儿没你的事儿,你去歇着去吧!”
“不,玉岚——”
秦玉岚脸色一沉:“怎么,你要干涉我管家事?”
骆宏勋忙道:“不,不,玉岚,我怎么敢,只是天娇跟了你不少时日了……”
“怎么样,你是让我因私废公么?”
“不,不,我更不敢,我……”
“那就少说一句,出去。”
“玉岚——”
“骆宏勋,念在以往的情份上,我还尊称你一声,你要是逼我翻了脸,可别怪我不认
人。”
骆宏勋脸白了,头也低下去了:“这,这……”
骆天娇厉声叫道:“秦玉岚,你不是人,是畜生——”
秦玉岚阴笑道:“是么,你骂吧,我这个人不怕骂,只要我能达到目的,什么骂我都不
在乎。”
骆天娇跺脚叫道:“你是畜生,你禽兽不如,爹,不要管我,你走吧,这就是你攀龙附
凤,梦想荣华富贵的结果,你走吧,用不着管我了。”
骆宏勋猛抬头,双目尽赤:“秦玉岚,你打算怎么办?”
秦玉岚阴笑道:“很简单,我要你的女儿跟他们一块儿死,一块儿喂我的獒犬。”
骆宏勋脸色大变,厉声道:“秦玉岚,我先拼了你。”扬掌欲劈。
秦玉岚却比骆宏勋快,冷笑一声.五指拂出,正中骆宏勋左胸,骆宏勋闷哼一声,踉跄
暴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骆天娇尖叫一声:“爹——”她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秦玉岚赶上—步,抬脚就要向骆宏勋踹下。
突然一声淡然轻喝传了过来:“玉岚。”
秦玉岚立即收脚躬身:“义父。”
众黑衣人也一齐躬身下去,几只獒犬箭一般地窜向院门。
李燕豪急急望去,看得不由心头一震。
院门处,负手站着一个锦袍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哈三爷。
骆天娇机伶—颤,道:“糟,咱们都活不了了。”
哈三爷洒脱异常。带着儿只獒犬走了过来:“玉岚,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能对你未来的
泰山无礼?”
秦玉岚垂着手道:“是,玉岚知错。”
哈三爷过去扶起了骆宏勋:“老哥哥,你不碍事吧?”
骆宏勋脸煞白,浑身俱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三爷抬眼望骆天娇一怔:“哟,燕豪,是你呀?”
李燕豪淡然道:“不错,是我。”
“我听说有个姓李的年轻人如何如何,却没想到会是你,早知道是你,哪会有这种事,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
这突变使得李燕豪等为之一怔。
李燕豪道:“怎么说.你让我走?”
“是啊,呃,对了,看我这个做长辈的多糊涂,要不要到我那儿去坐坐?”
“那倒不必了,只是,你们不要‘虎符剑令’了?”
哈三笑道:“就是想要,这头一回在京里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不买个交情啊,
既是不愿意坐,那你们就走吧!”
手一摆,轻喝道:“让路!”
众黑衣人立即闪了开去。
李燕豪看了看哈三道;“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哈三道:“这什么话,我要是不放你走,不就早动手了么,你走吧,我绝不拦你。”
李燕豪推着骆天娇往外行去。
哈三道:“为示真诚,我让天娇送你们出去,不过她是我未来的干儿媳妇,你可得让她
回来啊。”
李燕豪道:“这你尽可以放心。”
只听身后马回回道:“少爷,咱们还有人在他们手里。”
李燕豪脚下一顿。
只听哈三道:“冲着燕豪,我都放,人在骆家地下密室里,你们上那儿找吧,密室的入
口是在……我忘了,天娇,在哪儿呀?”
骆天娇道:“书房书橱后。”
“对了,书房书橱后,你们快去吧!”
李燕豪剑仍架在骆天娇香肩上,带着马行云、马回回、马淑贞一直走到院墙边,哈三等
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燕豪停步道;“大爷,马叔,你们先出去。”
马行云等三人腾身掠出了墙,李燕豪拉着骆天娇也掠出了墙。骆宏勋头一低。要走。
哈三伸手拉住了骆宏勋右腕;“别急,老哥哥,天娇会回来的!”
骆宏勋身躯一震抬眼,哈三望着骆宏勋,满脸笑意。
李燕豪等出了秦宅,迎着铁丐、算卦的,没说一句话,一口气奔出了内城,方始松了一
口气停下。
铁丐头一句便道:“我听见狗叫,要进去,老四说没见你招呼却不让,看样子他是对
了。”
李燕豪道:“二先生,不是那么回事。”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铁丐跟算卦的听得愣了一愣:“有这种事?”
铁丐叫道:“我不信。”
算卦的道:“只怕姓哈的笑脸之后隐有刀锋。”
马回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马行云道:“去骆家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对,去骆家看看!”铁丐猛点头。
李燕豪转望骆天娇。
骆天娇神色一黯道:“我不能跟你们去了,我还得折回去。”
马淑贞忙道:“骆姑娘,你……”
骆天娇凄然一笑:“我爹还在那儿,不管是福是祸,我总得回去,无论我爹对我怎么样,
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不管他。”
众人皆为之动容。
李燕豪口齿启动了一下:“骆姑娘,我将来会有所报答的。”
骆天娇凄然笑道:“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转身飞掠而去。
众人都没说话,但心头却压了一块铅。
救人要紧,李燕豪不得不横心咬牙:“走。”
他当先驰去,马行云等默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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