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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传奇·满江红 (第一卷)
第 八 章 玉楼春
第二天晚上,正值北京城华灯初上的时候,郭璞请明了总镖头云中鹤,换过了一件干净
衣衫,一个人潇洒地出了“四海镖局”大门。
他没有说明他要去干什么,而云中鹤也没有问,可是在郭璞出了大门之后,镖局内又跟
出了个黑衣汉子,不即不离地尾随着郭璞消失在大街上!
那黑衣汉子跟着郭璞过了“正阳门”大街,跟着他拐进了“八大胡同”,也跟着他进了
“玉楼春”,更眼见着他跟一个粉头一阵调笑之后进了那粉头所居的小屋中,关了门,熄了
灯!
那黑衣汉子明白了,心里可也开始了嘀咕,他心想这人也是真怪,这么一个俊汉子哪儿
不好去?放着那花不溜丢、美艳无双的总镖头千金他不要,偏偏跑到这儿来销魂!
心里嘀咕是嘀咕,可是他那双眼,始终没敢离开那两扇关得紧紧的门儿。
那漆黑屋里,不时传出那粉头的一两声轻笑,听得他心里好不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那粉头不时轻笑的时候,西城一条胡同内的一座大宅院里,发生了
惊人的大事。
这座大宅院,是那位开赌场的云三爷的私宅,如今那四合院里,东西两屋里熄着灯,一
片漆黑!
而那正屋里,却是灯火通明,照耀得光同白昼,只是不见一个人影,不闻一丝人声!
不,有人,有一个人,那是一个躺在正屋厅堂地上的人,他躺着的地方地上有一滩血
迹!
那个人,就四肢横伸地趴在那滩血迹之中,身上衣衫处处破裂。
破裂处,皮肉外翻,血肉糢糊,惨不忍睹!
那个人,就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适时,在这座大宅院对面的一处屋脊上,趴伏着一团灰影,仔细瞧瞧,那是一个人,一
个乡下佬打扮的老头儿,正是梅心梅姑娘的老车把式!
由他趴伏处屋脊向那大宅院里灯火通明的厅堂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位老车把式神色
怕人,两只老眼都红了,鬓发暴张,身形直抖!
毫无疑问地,他是来救人的,不过也许由于那大宅院里太静,静得太以不寻常,所以他
迟迟未敢动手!
须臾,想必他忍不住了,探怀摸出了一个黑忽忽的东西,刚要往头上罩,可是他的手又
缩了回去!
那是因为蹄声得得,车声辘辘,从胡同口驰进了一辆双套马车。
赶车的,是个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他那张脸,白得有点怕人!
使得老车把式愕然缩手的,倒并非这辆马车本身,而是这辆马车竟在那大宅院门口停了
下来!
马车一停,只见那黑衣汉子插好了马鞭,系好了缰绳,翻身跃下马车,毫不犹豫地砰砰
砰拍了那大宅院的门!
老车把式看得清楚,拍门声一响,大宅院里从那漆黑的东屋里闪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老车把式认识,正是那云三爷的大徒弟“赤练蛇”杜时,杜时手中还倒提着一对
“判官笔”。
是不错,东西两屋里,埋伏的都有人!
杜时身手矫健,一闪便到了大门,隔着大门喝问道:“谁?”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黑衣汉子道:“我,海贝勒府来的,开门!”
那两扇大门豁然而开,杜时当门而立,一双眸子透着狡猾直打转,显然他是有点疑惑!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冷冷问道:“云三在么?”
杜时道:“我师父正在里面,您老哥有何贵干!”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一摆手,道:“我找云三说话,你闪开!”
杜时略一犹豫,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两眼刚瞪!
只听东屋中传出了个沙哑话声:“老大,请那位爷进来!”
杜时应了一声,连忙闪身让路!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冷哼一声,大步跨进了门,直奔宅院里面。
等他到了里面,院子中已一前两后地站着三个人在那儿等上了!
为首的一人,是个中等身材、身穿长袍马褂的五旬老者,一身服饰极其气派,只是那张
脸有点凶恶,而且瘸了一条腿,左手还扶着根拐杖!
他身后是两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汉子,两个人手里都倒提着一口单刀,正是那天要人
双手的那两个!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进了院子隔几步停了身,冷冷地看了当面那三个一眼,没说
话!
那为首的瘸腿老者,正是云三,只见他深深地打量了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一眼,凶恶
的脸上,堆起浅浅的笑容,拱了拱手,道:“这位是……”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道:“要我再说一遍么?我是海贝勒府来的!”
瘸腿云三忙道:“这个云三适才听见了,我是请教老哥怎么称呼!”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随即一撩衣衫,露出了一
块腰牌。
瘸腿云三脸色一变,笑容跟着浓了些,干笑说道:“老哥误会了,我云三只有一个脑袋
一条命,那敢怀疑海贝勒府的爷门,老哥有何见教?”
“要人!”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道:“听说你们抓住了一个放火烧赌场的人!”
瘸腿云三一怔,道:“老哥是奉了海贝勒的命……”
“不错!”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冷然点头:“你多此一问,不是奉贝勒爷之命,我要
人干什么?”
瘸腿云三忙道:“是云三糊涂、失言,只是……我兄弟已经禀报了贝勒爷,是贝勒爷要
我兄弟把人留在这儿引来他们的同伙儿的,怎么贝勒爷如今又差老哥来要人?”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道:“这我不知道,想知道麻烦你跑趟内城问贝勒爷去,也许他
临时改变了主意,我只是奉命行事!”
瘸腿云三笑道:“说的是,不过,既然贝勒爷改变了主意,差个人招呼一声,我兄弟自
会把人送往府中,何劳你老哥跑这一趟!”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道:“打招呼也得跑一趟,干脆要我把人带回去不简单得多,再
说,那些个‘禁卫军’,都知道你们么?”
瘸腿云三忙道:“老哥说的是,说的是,只是,事关重大,我云三不得不小心,老哥可
有贝勒爷的手令?”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道:“云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瘸腿云三嘿嘿笑道:“焉敢有他意?云三适才说过,事关重大,不得不……”
“少废话!”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冷喝说道:“要手令可以,你跟我进府向贝勒爷当
面要去,来我是来过了,说我也说过了,交不交人在你!”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瘸腿云三慌了,拐杖一点地,几步距离他一闪而至,好快,比两腿完好的人还灵活,伸
手拦住了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干笑说道:“您老哥千万别误会,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
我云三是唯恐一时不小心坏了大事,对您老哥焉敢不相信,人在厅堂里,我这就命人把他抬
上车!”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哼了一声,道:“彼此都不是外人,不是我说你,对外人是该处
处小心,对自己人你这种做法有点过分,你以为我愿意跑这一趟拉个人回去?那要担多大风
险!丢了人是要掉脑袋的,如今你不愿交人那最好不过,你给我送去好了!”
云三未敢再多说,连忙招呼徒弟抬人!
那两个汉子应声走向了厅堂,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适时也转回了身,他忽地脸色一变
道:“云三爷,要是个死人,你最好自己送进府去!”
瘸腿云三忙道:“不,不,不,不是死人,要是个死人,你老哥唯我是问,这小子只不
过是废了两条腿、断了一只胳膊而已!”
这还而已,听得老车把式心中一阵绞痛,杀机大炽,他恨不得扑下去把这班人全给剥
了,可是他到底忍住了!
只见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变色的说道:“三爷的胆子大得惊人,三爷是奉了那个的命
设私刑对付人?万一要是整死了他,三爷你担待得起么?”
瘸腿云三白了脸,慌忙陪笑说道:“您老哥别见怪,这小子扎实得很,还挺硬的,不动
刑他不肯吐露一个字,所以,所以……”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冷笑说道:“如今你三爷是动过刑了,他说了么?”
云三一怔,哑口无言,适时,他那个徒弟已然抬着那个人来至近前,云三找机会下台,
忙道:“给这位老哥抬上车去,小心点,别……”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一摆手,冷然说道:“慢点,让我瞧清楚了,死人我不要,大家
都是办事的,别让我回去交不了差,砸饭碗事小,掉脑袋事大……”说着,他走近一步翻了
翻那个人的眼皮,又摸了摸那个人胸口,果然不错,那人还活着!
他冷然摆了摆手,示意把人抬上车,然后转身跟了出去,理都没理那位瘸腿云三爷!
瘸腿云三也未敢多说一句话,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及至他那两个徒弟把那个人四平八稳地放好了,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才冷然招呼了一
句:“云三爷,谢谢了!”
瘸腿云三还没来得及答话,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已然抖缰挥鞭,一声马嘶,马车驰出
了老远!
一直望着马车不见,那赤练蛇杜时才“呸”地一声,狠狠说道:“他奶奶的,你摆什么
臭架子……”
瘸腿云三脸色一变,喝道:“老大,你脑袋不想要了?”
杜时悻悻然闭上了嘴,瘸腿云三又道:“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老大,你跟老二到你
二伯那儿招呼一声,去让你二伯派个人去问问,要是让人给坑了,咱们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快去!”
杜时应了一声,却道:“师父,那腰牌不是真的么?”
瘸腿云三双眼一瞪,道:“我叫你去你就去,少问,难道我是个瞎子?”
杜时吓得连忙闭上了嘴,招呼了那姓申的老二一声,两个人带着兵刃,向着胡同那头飞
驰而去!
马车一路疾驰,在刚出胡同口的时候,由胡同左边那一片黝黑的屋脊上,如飞掠下一条
人影,落在了车后头!
这人影好高的身手,轻若一片落叶,点尘不惊,加以马车驰行中,蹄声得得,车声辘
辘,颤得很厉害,那赶车的面目冷峻中年汉子,自然是茫然无觉!
那条人影落在了车尾之后,翻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割开了后车篷,一头钻进车内,好利
的刀,竟然一丝声息也无!
但是,他刚钻进车内,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突然说了话:“老人家,别动这个,动了
这个就救不了那个了!”
他话声刚落,那柄解腕尖刀已然抵上了后心,只听车内传出那老车把式的话声,冷冷说
道:“没想到海贝勒府里还有这种高人,只可惜我刀已然抵上了你后心,还是一柄吹毛断发
的利刃,你最好别以身试险,你只要一动,它立刻会刺进你的后心,听我的,叫你往那走,
你就往那儿走!”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动都未动,淡淡说道:“老人家,我知道你让我上那儿去,可是
我不能听你的,我刚才不说了么,我还要去救另一个!”
老车把式叱道:“少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你是想死?”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笑道:“老人家,你要是杀了我,你可是只能救一个!”
老车把式道:“还有一个是谁,你说给我听听看?”
显然,梅心还不知道石秀已落在人手中!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道:“梅心梅姑娘的手下健儿‘拚命三郎’石秀!”
老车把式惊声叱道:“你胡说……”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笑道:“老丈若是不信,何妨掀开车帘看看我如今是往那儿
去?”
老车把式当真掀开了一角车帘,他自然认得路,只一眼,他便惊声说道:“你是要去
‘四海镖局’?”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点头笑道:“不错,老人家不愧老北京,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一
事不烦二主,我现在救了这一个,怎好不救那一个?”
老车把式冷笑说道:“可是我不信石秀也落在了你们手中!”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笑道:“老人家,不是‘你们’是‘他们’,其实,老人家要认
为我是他们的人,根本就不该承认认识石秀,对么?”
老车把式一怔,尚未说话!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已然笑着又道:“老人家,别耽搁我的时间了,我没有太多的工
夫,如果我料得不错,云三必然派人到‘四海镖局’去了,我不能让他们赶在前头,老人
家,你暂坐下来歇歇吧!”
老车把式刚要说话,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一笑又道:“我好糊涂!怎能让你老人家留
在车内?老人家,‘四海镖局’快到了,万一有人掀开车帘瞧瞧,我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就要前功尽弃了,老人家,麻烦你下车到街口等我好不?待会儿我不但交给你两个人,而且
连这辆车都送给你!”
老车把式如何肯信,冷哼一声道:“年轻人,你要是打算在我面前耍花枪,那你
还……”
话犹未完,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忽地一笑:“老人家,你这是坏自己的事!”
马车猛地向前一冲,老车把式未防有此,身形跟着一个踉跄,等他连忙拿桩站稳时,那
本来握在自己手中的一柄解腕尖刀已经到了人家手中。
老车把式不禁大惊失色,又羞又怒,喝一声:“好小子,你敢……”就要背后出掌!
只听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一笑,反手把那柄解腕尖刀递过来,口中说道:“老人家,
别生气,我只在证明我不是他们的人,刀在这儿,请接过去快下车!”
老车把式还是生平头一遭碰到这种事儿,也是生平头一遭这么容易地栽在人家手中,而
且是栽在一个不知名的人手中,老脸发烫,又羞又窘,没伸手接刀,突然冷哼一声,转身跃
下马车,落向了街口一处暗隅中!
他这里刚落在街口暗隅中,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已然赶着马车驰抵了镖局门口!
只见他跃下马车走上石阶,向着那站门的两名趟子手说了几句,那两名趟子手登时躬身
哈腰一副奴才像!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则看也未看他俩一眼便昂然进了“四海镖局”大门,未几又见
他当先行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云中鹤与那总赈房吕子秋,另外还有两名趟子手抬着个人,老
车把式看得清楚,那个人正是石秀!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挑开了车帘,两名趟子手把人放进了马车,云中鹤与吕子秋趁机
一瞥,也看得清楚!
车内,是多躺着一个人,是那个金虎!
他那位三弟既也交了人,那还错得了?云中鹤与吕子秋恭恭敬散地跟下石阶,拱手相
送!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则抖缰挥鞭,从容地把马车驰离了“四海镖局”!
与此同时,“四海镖局”门口两条人影飞步而至,是那杜时与姓申的汉子!
他两个指着马车,向云中鹤低低说了几句话!
云中鹤脸色倏变,向着身旁一挥手,一名趟子手飞步而出,遥遥地跟上了马车,他自己
则匆匆向吕子秋说了两句,转身往西行去,步履之间奇快!
马车到了街口,老车把式跃身钻进了车篷,忙将所见告诉了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淡淡笑道:“谢谢老人家,我知道,那云中鹤自己是进内城打听去了,那趟子
手则跟着着咱们在那儿落脚,老人家,赶车你是内行,先交给你了,我去收拾那东西去,咱
们待会儿再详谈!”
把马鞭缰绳往老车把式手里一交,翻身跃下了马车。
赶车是内行,这句话听得老车把式心中一震,分明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是知道他的底
细!
刚一怔神间,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已然办完了事,折了回来,向着老车把式笑了笑
道:“我让他躺在路边上了,运气好自有人照顾他的!”
老车把式半转皓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老弟究竟是干什么的?”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脸上有了笑容,道:“跟你老人家一样,是个布衣平民,我是临
时冒充了‘海贝勒’府的护卫,你老人家知道,这并不难,先到贝勒府找个护卫,伸出个指
头点他一下,穿上他的衣服,系上他的腰牌,然后冉花钱找辆马车就行了!”
老车把式没听他那么多,道:“我是问,你老弟究竟是那一路的?”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眨眨眼,笑道:“你老人家何必问得那么清楚?只要不是他们那
一路的不就行了么?不过,我也不是你老人家那一路的。”
老车把式怔了怔了,道:“这个如今我明白了,只是,你老弟知道我是那一路的?”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笑道:“自然知道,你老人家是‘洪门’双龙头梅心梅姑娘老护
法,当年在江湖上有个美号‘神行无影活报应’栾震天栾前辈……”
老车把式栾震天大吃一惊,刚要张口,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已然接着笑道:“所以,
老人家,我要及时赶在你动手之前,出面救人,要不然,即或你老人家蒙着面不虞人发现本
来面目,影响了梅姑娘的工作,便是救人你也只救得了一个,救不了第二个,至于我为什么
知道那么多,老人家,恕我暂时卖个关子,我不愿说,你也最好别问,反正我不是他们那一
路人就是,行么?”
栾震天半晌始一叹说道:“你老弟令我高深莫测,好吧,我不问了,我知道,问了也是
白费,‘洪门’欠了你的这份情,我仅代姑娘领受了!”
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笑道:“你老人家要这么说,那是见外了,其实,这是我应该做
的,反过来说,假如‘洪门’知道我落在了他们手中,我不以为‘洪门’会袖手旁观,坐视
不顾,对么?”
栾震天一时间对这莫测高深的汉子,是既敬又佩,有心再跟他多聊聊,眼看着车已近了
“八大胡同”!
转念一想,他又打算邀他到里头坐坐,可是适时那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突然开口,说
道:“前辈,快到地头了,我要走了,临行一言,请转告梅姑娘,那位化名郭璞的燕南来跟
他们是一路人,此人交不得,能除掉他最好早点下手,要让此人混进内碱,那可是比云家几
兄弟都厉害,详情可请梅姑娘问石秀,言尽于此,有缘自会再相逢,我告辞了!”
他不等栾震天有任何反应,跃下马车,很快地消失在熙往攘来的人群中,栾震天怔在当
场……
就在栾震天车抵“怡红院”后门的时候,那家“玉楼春”里也潇洒飘逸地步出了郭璞,
那个尾随着他的黑衣汉子,又跟着他走了出来。
那黑衣汉子看得清楚,那粉头的房里亮了灯,开了门,而且那粉头还春风满面、眉目含
春地站在门口目注郭璞离去,手绢儿直扬叮嘱俊郎再来!
※ ※ ※
郭璞回到了“四海镖局”时,已差不多三更时分,他没往别处走,直奔自己所居那间屋
子!
可是那尾随着回来的黑衣汉子,却直奔了灯火通明的“四海镖局”大厅。
大厅里,满面阴沉地对坐着云中鹤与总赈房吕子秋,他两个一见黑衣汉子进来,立刻站
了起来!
云中鹤第一个忙问道:“郝七,他回来了?”
那叫郝七的汉子点了点头,忙将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听毕,云中鹤跟吕子秋却怔
住了!
半晌,云中鹤方无力地摆了摆手,支走了郝七!
郝七走后,云中鹤一叹说道:“子秋,咱们的跟头是栽大了,江湖上丢脸不说,海贝勒
大发雷霆,逼着咱们要人,你说怎么办?”
吕子秋苦笑说道:“我原先怀疑是他搞的鬼,如今看来,咱们又错了,险些冤枉了自己
人,咱们除了倾全力找那个三个东西之外,恐怕没别的办法可想了!”
云中鹤摇头叹道:“这个人也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往那儿跑,要让珠儿知道了,那还得
了?让我怎么说话?”
吕子秋勉强地笑了笑,道:“总镖头,您又操的哪门子心,姑娘还不是跟对付以前那几
个一样,逢场作戏?我谅她不会计较,单身汉,这种事儿哪一个能免哪?”
云中鹤苦笑说道:“子秋,你我都过了半百的人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你不见丫头她已
动了真心?唉,其实也难怪她,要不是这些个事耽误了她,她早该嫁人了,郭璞这小子无论
人品武学,都是人中翘楚,上上之选,只怕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第二个,可是他……”
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至大厅外而止,只听大厅外响起郭璞那清朗话声:“总镖头
在么?郭璞求见!”
云中鹤与吕子秋对望一眼,云中鹤低低说了一句:“子秋,可别当着面提起!”随即扬
声说道:“是郭先生回来了,快快请进!”
郭璞应了一声,步履匆匆地行了进来,一进门便道:“总镖头,那石秀……”
云中鹤“哦”了一声,忙笑道:“我正要告诉先生,海贝勒府派人要去了!”
郭璞来至近前,道:“这个晚生已听云姑娘说了,只是海贝勒府要他干什么?”
云中鹤摇头笑道:“谁知道,八成儿是贝勒爷要亲自逼供!”
部璞没说话,半晌始道:“也好,这样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吕子秋突然笑眯眯地问道:“老弟那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郭璞脸一红,忙道:“顺便买了点常用的东西,又遇见了个朋友……”
自然,他这是托辞,吕子秋跟云中鹤也“明白”这是托辞,也未多问,又谈了几句之
后,郭璞告辞回房!
他那房中,适才他出去的时候,本来是点着灯的,可是他如今走完了画廊之后,他却发
现房中灯光已熄!
他当即闪身扑近房门,挑眉轻喝说道:“是那一位在我房中?”
只听房中响起个怯生生话声,但有点冷意:“是我,先生,云珠!”
这个时候她不睡,跑到自己房中熄灯相候,意欲何为?
郭璞眉峰一皱,犹豫了一下,推门而进。
房中虽然漆黑一片,但是他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床上坐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正是云
珠。
他随口问了一声:“夜这么深了,姑娘还没有安歇?”走到桌前伸手便要点灯!
一只滑腻、冰冷而且带着轻微颤抖的玉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左腕。
只听耳畔云珠吐气如兰地道:“先生,别点灯,黑暗之中谈心,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
见你,别有一番情趣,这样不挺好么?”
郭璞眉峰皱得更深道:“姑娘,夜已深,人已静,这样……”
“先生!”云珠截口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个女儿家都不怕,你又怕什么?先
生,请坐,我说几句话就走!”
郭璞不好再坚持,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姑娘也请坐!”
他的意思是让云珠放手,云珠果然放了手,退回床边坐下,郭璞遂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
桌前!
坐定,云珠未等郭璞开口,便先问道:“先生今夜到那儿去了?”
郭璞道:“我适才不是对姑娘说过了么?”
云珠道:“先生是对我说过了,是出外买了点常用的东西,又遇见一个朋友,耽搁了那
么晚,只是,我问的是先生的心里话!”
郭璞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哪敢欺骗姑娘?”
云珠道:“那么先生所买的常用东西呢?”
郭璞一怔,立刻想起自己是空着手回来的,他故意先回到屋中,可是没想到在庭院中碰
见云珠,而云珠又注意到了他那空着的双手。
一怔之后,他无辞以对,半晌始牵强地道:“姑娘,我本想买点常用的东西,可
是……”
“可是什么?”云珠截口说道:“可是银子花在了人身上,丢在温柔乡,销魂窟,对
么?”
郭璞轻轻吁了一口气,他装了糊涂:“姑娘这话令我难懂,我……”
“先生,不用瞒我了!”云珠的话声忽起颤抖,道:“先生恐怕不知道,镖局中有个叫
郝七的趟子手,他今夜也去了‘八大胡同’的‘玉楼春’,他在那儿看见了先生!”
黑暗中,不知郭璞是什么表情,只是他没说话!
云珠又说了话,话声已趋平静,道:“男人们,单身汉,谁不喜欢往窑子里跑,这种事
在所难免,我不敢怪先生,只是,今夜有些话,我不得不对先生说,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
什么羞耻了,我可以告诉先生,我见过的俊彦良多,我演戏演的次数也不少,可是对他们我
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只在达到我爹交待我的某种任务,而唯独对先生,我动了真情,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单单会对先生动了心,也许这就是世间所说的一个‘缘’字,我本有托
付终身的意思,无如我自己又明白,我不能那么做,我不配,对别人,我也许不计较这些,
可是对一个我动了真情的人,我要计较,先生可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当着我爹我告诉先
生,倘若先生有飞黄腾达那一天,我别无所求,只要先生不忘了我,就行了?”
郭璞仍闭着嘴,未说话!
云珠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我已不是处子之身,清白已污,白璧生瑕,而先生又是个不
同于一般人的人,所以我自惭形秽,我不敢,残花败柳,我也不配……”
郭璞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声:“姑娘……”
“先生,请听我说完!”云珠截口说道:“我不是个生性淫荡的女子,可是我所处的环
境,不容我洁身自好,我的破身,是我对大清朝廷多年来所立的功劳,也是以我的身子,为
大清朝廷争取了无数的江湖好手,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大清朝廷效力,为大清朝廷卖命,先生
懂了么?”
郭璞声音沙哑地道:“我懂,姑娘,只是姑娘,你太不该!”
云珠凄婉笑道:“以前,我无知,我好虚荣,再加上我爹跟那些伯伯、叔叔们的授命,
我没有考虑,甚至我乐于这么做,因为我为大清朝廷立下了功劳,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可
是如今我明白不该了。只可惜,太晚了,太晚了,纵掬尽三江之水,也难洗我心中之羞愧,
复我清白女儿身了……”
郭璞又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云珠忽然地一笑,这一笑,极尽媚荡!
“如今,我也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们都一样,先生也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
样,既如此我又何必计较许多,先生今后不必再往窑子里寻乐了,我可以满足先生的需
求……”
郭璞心神震动,刚一惊,一阵香风袭人,云珠一个软绵绵的娇驱,已然缓缓地偎了过
来!
郭璞大惊失色,慌忙闪身躲避。
云珠咯咯一笑:“先生,同是今夜事,你又何必假正经,要知道‘八大胡同’那些个窑
姐儿所会的,我都会……”
如影随形,一闪而至,两只粉臂一伸,便要向郭璞扑抱过去。
郭璞心中一急,陡扬声轻喝:“姑娘,站住,要不然,我可要找总镖头说话了!”
云珠娇躯为之一顿,随又咯咯笑道:“这么多次出自我爹的授意,他又何在乎多这一
次?”
郭璞忙道:“姑娘,你要再这样儿,可莫怪我要出手制你穴道了!”
云珠吃吃笑道:“我正要你碰我的身子,只要你一碰,我就不怕你不动心,再说,你躲
得了这一次,也躲不了下一次呀!”
郭璞陡挑双眉道:“姑娘,你是逼我郭璞走路了,姑娘倘再如此,我制住姑娘之后,立
即卷铺盖走路!”
云珠不再笑了,那话声,却充满了悲怒:“怎么,我连个‘八大胡同’中的窑姐儿都不
如么?”
郭璞一叹说道:“姑娘,我明白你的感受,也了解你的心情,我不在乎你把我郭璞看成
什么样的人,但是在我眼中,姑娘却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一个人心地纯洁,便是风尘姑娘
也清高,有道是:‘声色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看
人要看后半截’。姑娘,我敬你这后半截,更奉劝莫自暴自弃,摧残自己,折磨自己……”
云珠娇躯倏颤,颤声说道:“先生,不管你是安慰我,抑或是肺腑之言,我都会永远记
住,一辈子不忘,谢谢先生,你让我云珠敬佩,也让我云珠羞惭!”突然以手掩面,身形一
闪,夺门而出!
郭璞吁了一口大气,也长长地叹了一声,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尊塑像……
※ ※ ※
适时,在离“四海镖局”十余丈外的一处屋脊上,响起了个无限甜美的悦耳动听话声:
“看见了么,听见了么,一个坐怀不乱之人,必是君子,既是君子,他怎会是那种人?”
只听一个苍老话声说道:“姑娘,我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只是石秀那话怎么说?那个
人即会无中生有,石秀却绝不会骗自己人!”
那无限甜美的话声说道:“我知道,石秀他不会,也不敢,可是,老爹,我认为他这么
做必有深意,你看见的不是那燕南来的真面目。老爹,我不会看错的,他满脸正气,不像是
他们一路人,我敢担保,他绝不会!”
那苍老话声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他跑到‘玉春楼’去干什么?”
那无限甜美的话声说道:“老爹你好糊涂,他要真跟一般男人没有什么两样,云珠那美
色当前,投怀送抱,他会无动于衷?”
那苍老话声道:“那么他是去干什么的?”
那无限甜美的话声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对了,老爹,走,咱们回去,找王大娘到
‘玉春楼’去一趟,不就可以问明白了么?”
那苍老话声笑道:“哈,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着?走!”
两条人影起自屋脊,一闪而没,话声随即寂然!
片刻之后,这两条人影又掠进了“怡红院”那西楼之上,灯光下看,那是梅心与栾震
天!
梅心一进西楼,便命小玉去请那位鸨母王大娘。
王大娘抖着一身肥肉,两步并做一步地上了西楼,梅姑娘有所差遣,那是她的荣幸,她
有点受宠若惊!
王大娘堆着满脸笑容忙问召唤何事,梅心却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随手塞给她一颗
明珠!
王大娘怔了一怔,随即却将头连点,笑得合不拢嘴,抖着一身肥肉又下楼而去,只是唯
恐稍慢!
没一会儿,王大娘回来了,又在梅心耳畔嘀咕了一阵,却听得梅心立时皱了一双黛眉!
王大娘走后,栾震天要问,梅心却满面诧异,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摇了头!
栾震天没好再问,心中已然明白了八分,白眉一挑道:“姑娘,我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您偏不信!”
梅心却摇头说道:“老爹,不能从这方面来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栾震天道:“您要不信您瞧着好了,那小子忘恩负义,根本就不是人,早知道他是这么
个人,说什么当初咱们也不会救他,要真如那位朋友所说,等他一旦进入了内城,不但对付
他麻烦,他更会反过来找到咱们头上,到那时……”
梅心淡淡说道:“老爹,我明白利害,可是我仍然不以为当初我救错了人!”
栾震天哼了一声,道:“您救了他,他却丧心病狂地抓了石秀!”
梅心道:“那么他为什么要行刺胤祯?”
栾震天道:“我说句大胆的话,咱们谁瞧见了?八成儿这根本就是一着苦肉计,他东混
西混那不过是给咱们瞧的!”
梅心道:“既是如此,那表示他已知道了咱们的底细,他既知道了咱们的底细,他就没
有理由不动咱们!”
乐震天道:“那小子是个厉害人物,还没到时候,您等着瞧吧!总之,我认为还该严密
的监视他,一有异动,及时下手,要不然,等他对咱们采取了行动,那可就来不及了!天色
不早,您该歇着了,我去瞧瞧金虎去!”说着,迳自下楼而去!
梅心目送栾震天下了楼,呆呆地出了一阵子神,支退了小玉与双成,一个人缓缓地回了
房……
※ ※ ※
第二天“四海镖局”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白天看不出一丝痕迹,云中鹤倾了全力,暗中搜寻金虎跟石秀,还有那冒充海
贝勒护卫的那个人,他跟吕子秋一整天都不在镖局内!
云珠的神态、言谈、举止,也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郭璞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四海镖局”丢人的事,唯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他是
一点也不知道!
到了暮色初垂,云中鹤与吕子秋联袂回到了镖局,刚坐没多久,一辆双套黑马车与四匹
健骑驰抵了“四海镖局”门口,马车是空的,可是那四匹蒙古种健骑之上,却是清一色的大
内侍卫“血滴子”!
为首的是“血滴子”卫队领班,那阴鹫逼人的云领班,他翻身离鞍下马,一个人进了镖
局大门,那另三名“血滴子”却被留在了门外,守卫那辆马车!
那位云领班在大厅内见着了云中鹤与吕子秋,三个人在大厅一阵密谈,不知道说些什
么,却只见云中鹤眉飞色舞,兴冲冲地跑了出来,直奔后院,进了云珠房中!
未几,忽听云珠尖叫说道:“我不去,要去您跟大伯一起去,我没那么大褔份!”
随听云中鹤低低说了一阵子,好半天门砰然一声开了,云珠第一个快步走了出来,云中
鹤跟着跑了出来,一边追,一边招手说道:“珠儿,你得换换衣裳呀,这样子……”
云珠猛然转过了身,气呼呼地道:“我点头答应已经给了大伯很大的面子,您要再这么
啰嗦,我就不去了!”说着,往回便走!
云中鹤忙伸双手拦住,竟然是满脸陪笑,连推带哄地把云珠拉向前院。
刚到前院,大厅中已迎出了云领班,他满脸诡笑地道:“侄女儿,大伯许久未来看你
了,多日不见,你出落得更俏更美了……”
云珠冷冷说道:“谢谢大伯的夸奖,大伯在宫里看的美色多了……”
云领班忙道:“侄女儿,你可别这么说,宫里的那些哪比得上你,能文能武,人又美艳
无双,要不然官家……”
云珠冷哼说道:“他八成儿是看腻了那些,所以才……”
云领班吓白了脸,忙拱手陪笑说道:“侄女儿,这话千万不能随便乱说,一个不好是要
掉脑袋的,侄女儿,是大伯把你那份计划递上去了,另外还当面夸了你几句,上头立时高了
兴,这虽是咱们云家的造化,可是大伯也功不可没,你怎么谢大伯呀!”
云珠美目之中闪过一丝异采,道:“只要我能获得他宠幸,还怕没有大伯的好处么?”
云领班大喜,眉飞色舞地笑道:“这才是大伯的好侄女儿,其实,咱们云家的造化,全
在你这一趟了,这个你该懂对么?”
云珠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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