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铁血柔情泪
第 六 章 东西两厂
花三郎跟着贾玉,在漆黑的小胡同里一路疾行。
从贾玉身上飘过来的阵阵幽香,不住地往花三郎鼻于里钻。
花三郎没在意,因为贾玉是个“大男人”。
其实,就算贾玉现在是个“女红妆”,除了在感受上有所不同之外,花三郎也不会怎么
样。
娇媚如花九姑者,坐他的怀他都能不乱,他还会怎么样?
花三郎忍不住了:“阁下,你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去?”
贾玉道:“现在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的确,到了就知道了,一到地头,花三郎就知道了。
贾玉带着花三郎,到了一座大宅院之前,花三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肖府”。
花三郎怔了一怔:“肖府?”
贾玉转过脸一笑道:“我不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么!”
手一摸腰,翻腕托出一物,那是只通体雪白的小小玉如意,道:“我不方便进去,你拿
着这个,进去见肖老爷子,把我许给你的告诉他就行了。”
把小小玉如意递了过去。
花三郎讶然接过玉如意,道:“阁下跟肖府认识?”
“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肖府也是……”
“跟西厂有很大的关连。”
“那么阁下你……”
“不用管我了,见过肖老爷子之后,他会安排你的一切,得便我会再来找你,有这只玉
如意在你身边,也如同我陪着你一样了。”
不知道贾玉怎么这么爱脸红,就这么句话,他那白里透红的俊脸上,又抹过了一抹红
意。
还好,天黑,花三郎没留意。
只听贾玉又道:“快去吧,我走了。”
他真走了,拐个弯就不见了。
花三郎发了一会儿愣,凭他,居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肖家跟三厂有关连,这,他是早知道了。
贾玉跟肖家有关系,而且看情形关系还不浅,这,他可是做梦也没想到。
其实,凭他,绝不会看不出,想不到,只因为他的智慧,被他对贾玉那莫名其妙的好感
蒙蔽了而已。
定过了神,他拿着那只小小玉如意,走向了座落在夜色中的“肖府”。
他举手敲门,应门的是前院管事柳三影跟两个佩剑汉子,柳三影是怕定他了,见了面一
惊就退。
花三郎含笑举起玉如意:“放心,这回我不是来打架的,烦请通报,我要见肖老爷
子。”
其实,这说明多余,就凭他是跟项刚一块儿走的这一点,他就是捣烂了这座肖府,也没
人敢吭一声。
就冲那一点,再看看玉如意,柳三影定定神,连声唯唯地把花三郎迎了进来。
柳三影管的只是前院这一段,往后去,就轮不到他了,所以,他先请来了后院管事柴
立。
“老朋友”了,而且柴立如今对他也得另眼看待,他把花三郎迎进了后花厅,接着就请
来了“肖府”的总管。
肖府的总管,大大地出人意料,竟然是个女的。
这位坤道,四十来岁年纪,衣着朴素,貌不惊人,要是不说,谁都会拿她当“肖府”的
老妈子,谁也想不到她会是“肖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总管。
可是花三郎明白了,这位貌不惊人的肖府女总管,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她不会武,绝
不是个练武的人,要没有过人之处,她绝当不了“肖府”的总管。
女总管一进后花厅,两眼就盯上了花三郎,她没有锐利的目光,但花三郎却觉得她能看
透他的肺腑。
旋即,女总管白净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相当友善的笑意:“府里上下,都叫我卓大
娘,花少爷您请坐,我们老爷子马上就出来。”
宾主落了座,柴立只有垂手侍立的份儿。
女总管卓大娘看了看花三郎手里的小小玉如意,含笑道:“花少爷认识这玉如意的主
人,有多久了?”
花三郎莫名其妙的有点不自在,道:“没多久。”
“呃!”卓大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么说您两位是一见投缘了?”
“可以这么说。”
“本来嘛,象您两位这样的人物,哪有不惺惺相惜的道理。”
花三郎想从卓大娘嘴里多知道贾玉一点,可是他又觉得不太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卓大娘真能透视人的肺腑,她看出来了:“彼此不外,您拿着这柄玉如意,就等于是一
家人了,有什么话,您请尽管说。”
花三郎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对那位贾兄弟,我除了知道他叫贾玉之外,别的
一无所知。”
“贾玉!呃,贾少爷他呀!”卓大娘微一怔笑道:“提起贾少爷,那可是说来话长
了……”
“话长”,可也没时间说,话刚说到这儿,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轻捷步履声,卓大娘立即
站起来道:“我们老爷子来了!”
主人站起,客人自当站起,花三郎刚离座,花厅里进来个老者。
老者五十上下年纪,头发微花,清癯瘦削,长眉凤目,灰髯五绺,配上了一袭锦袍,不
怒而威,颇具慑人气势,一进来,一双锐利的目光就投向了花三郎。
柴立忙上前见礼。
卓大娘却含笑未动,道:“老爷子,这位就是花少爷。”
花三郎抱拳道:“花三郎见过肖老。”
锦袍老者举手答礼:“肖铮久仰,请坐。”
宾主落坐,卓大娘坐在肖铮之旁,看来她是极得肖铮器重,也极受肖铮礼遇。
只听肖铮道:“两次莅临,肖铮未能亲迎,当面恕罪。”
怎么也不象个渔肉地方的恶霸。
花三郎道:“肖老这是降罪,倒是晚辈鲁莽,多有渎冒,还望肖老大度海涵。”
肖铮微一笑:“好说,肖家上下不知道老弟台跟项总教习有旧,否则天胆也不敢得罪,
老弟台莅临问罪来得好,要不然肖铮到现在还不知道江湖上出了老弟台你这么一位英奇侠
少。”
花三郎道:“肖老取笑了。”
卓大娘插嘴道:“老爷子,您没看见贾玉贾少爷的玉如意呀。”
肖铮一笑道:“我一进来就看见了,正要请教花老弟……”
一顿,向着花三郎接着问道:“老弟台要见肖铮,有何见教?”
花三郎把贾玉告诉他的说了一遍。
卓大娘脸上微现异色。
肖铮的目也流露着讶异:“有这种事,没想到老弟台会有意投效‘三厂’……”
花三郎微一笑:“肖老莫怪骄狂,我觉得那窄而又小的江湖道,委屈了我。”
“是的!”肖铮点头道:“老朽深有同感,只是老朽以为,老弟台既跟项总教习有旧,
何不商之项总教习,凭他一句话……”
花三郎双眉微扬:“若凭项总教习一句话,晚辈不但可以顺利达成意愿,而且在‘三
厂’之中,所得到的职位也绝不会太低,只是晚辈不愿欠项总教习这个情,不愿落个靠关
系,肖老要是有什么不便,晚辈不敢强求,就此……”
他站了起来,“告辞”二字还没出口,肖铮已挺身站起,一步到了面前,伸手按在他肩
上:“老弟台千万别误会,肖铮不敢有他意,象老弟台这种英奇侠少,肖铮是梦寐以求,只
恐求之不得,委屈老弟台先在寒舍歇息一宿,明天一早,肖铮便陪老弟台上‘西厂’去见督
爷。”
卓大娘也到了眼前,含笑道:“就这么说定了,花少爷请把玉如意交给我吧。”
花三郎说:“大娘原谅,贾兄弟以此代人,以慰渴思,花三郎自当珍藏,以报知己。”
卓大娘目闪异采,道:“花少爷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那我就不便勉强了,就烦花少爷
跟我来吧。”
她转身向外行去。
肖铮含笑摆手:“请。”
花三郎微一欠身,跟着卓大娘往外行去。
目送花三郎出了花厅,肖铮唇边浮现一丝令人难以会意的笑意。
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一名黑衣剑手进厅施礼:“禀老爷子,东厂巴大档头求见。”
肖铮微一怔,旋即道:“传话出去,我在前厅见他。”
“是!”黑衣剑手躬身而去。
肖铮脸上,又浮现起一片异样神色。
卓大娘带着花三郎到了后院西。
后院西,是一片浓密的林木,林木中微透灯光,走进树林看,才发现这浓密的林木中,
座落着一栋小楼,相当精雅的小楼,就是没见灯光。
带着花三郎进了小楼,卓大娘随手一摸就是一盏灯,点上了灯,她举着灯又把花三郎带
上了楼。
上得楼头,穿过一个精雅的小客厅,进了一间卧房,同样精雅的卧房,一切都是现成
的。
这,卓大娘才说了话:“中意么,花少爷?”
花三郎道:“卓大娘太客气了,何止中意,简直让花三郎有受宠若惊之感。”
卓大娘含笑道:“不瞒您说,这座小楼一向不招待客人,错非您是贾少爷的朋友,您还
真住不上这儿呢。”
花三郎早已作了通盘的掌握,唯独贾玉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做梦也没想到的,正好
趁这个机会略作打听:“我那位贾兄弟跟府上,是……”
卓大娘微微一笑道:“这呀,我看还是要等您下回见着他的时候,当面问他吧。”
好,人家不说。
当然,花三郎自也不便再问。
只见卓大娘举手轻拍了两掌,刚才楼下没人,如今轻快步履声由下由上,紧接着香风袭
人,两名青衣美婢走了进来,向着卓大娘盈盈裣衽。
卓大娘道:“见过花少爷。”
“花少爷。”两名青衣美婢盈盈见礼。
“不敢当!”花三郎忙答一礼。
卓大娘一旁道:“两个丫头是侍候花少爷您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她们就是,我还有
事,不陪您了。”
没等花三郎说话,她转身就走了。
面对着这么两个俏而美的丫头,花三郎他只有这么一句话:“两位歇息去吧,有事我会
叫二位。”
支走了两个丫环,花三郎独坐灯下,费了脑筋,想了半天,他认为只有一种可能,贾玉
可能是肖铮的未来乘龙快婿。
他聪明绝顶,具大智慧,可惜在这件事上……
离开了这座小楼,卓大娘上了另一座小楼。
这另一座小楼,座落在肖府另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简直是神仙画境,夜色里更美,
美得不带人间一点烟火气。
静静的夜色,静静的小楼,楼头纱窗上,灯火微透,应该映着一个无限美好的人影,可
惜没有。
卓大娘仰头上问:“姑娘回来了没有?”
楼上有个俏生生的话声:“大娘么,姑娘等了你半天了,快上来吧。”
卓大娘一笑进入了小楼。
前厅的气氛就不对劲了。
东厂大档头巴天鹤坐在客位,花九姑敬陪末座。
肖铮主座上含笑拱手:“稀客,真是稀客,没想到巴大档头大驾莅临,真是……”
巴天鹤寒着脸,打断了肖铮的话头:“九姑,告诉他咱们是干什么来的?”
花九姑淡然一笑:“属下以为不用多说了,听听肖老是怎么个说法吧。”
肖铮讶然道:“九姑娘要听我什么说法?”
花九姑笑了,可却带点儿恼:“看样子,属下还是得费番口舌,没想到肖老跟咱们装了
糊涂了。”
肖铮越发讶异了:“九姑娘,你这话……”
巴天鹤沉声道:“肖铮,你眼里可还有巴天鹤?”
肖铮诚惶诚恐,忙道:“大档头,这是哪儿的话呀,肖铮天胆也不敢跟您装糊涂啊,我
实在是不知道九姑娘何指……”
花九姑笑意更浓了:“好吧,肖老,就算你真不知道,我告诉你,有个花三郎,原本是
我们督爷看上了的,正在交给大档头考验呢,没想到让令嫒横里伸手给抢来了,就这么回事
儿,肖老你明白了吗?”
肖铮霍地站了起来:“有这种事儿,丫头她未免太大胆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花九姑道:“呃!肖老不知道。”
“九姑娘,我是真不知道,等丫头回来我问问她,要是真有这事,我马上绑她到熊督爷
面前请罪去。”
巴天鹤道:“要是真有这事?怎么,肖铮,你连我也信不过么,难道我会跑到你这儿来
讹不成!”
“不敢!不敢!怎么敢信不过大档头,只是……”
突然脸色一变,急急接道:“坏了,莫非丫头已经将人送进西厂了。”
巴天鹤霍地站起,怒声道:“肖铮……”
花九姑跟着站起,道:“大档头,您别这么着急,肖老是拿咱们当三岁孩童耍着玩儿
呢。”
肖铮忙道:“不,不,九姑娘,你要是不信,我这寒舍里外可以任你搜,要是你搜出人
来,我不但马上还人,而且还低头认罪,任凭处置。”
“好,肖老,这话可是你说的。”
“有大档头在座,这话还能错得了!只是,九姑娘,你要是搜不出人来呢?”
花九姑柳眉一竖,刚要说话。
卓大娘进来了,向着巴天鹤施一礼,正眼也没看花九姑一下,然后转向肖铮:“老爷
子,姑娘从厂里托人带话,请您马上去一趟。”
肖铮一怔忙道:“果然,这丫头……”
一顿向着巴天鹤深深躬身:“大档头,肖铮先给您赔罪,改天我再到熊督爷面前请罪
去,”
巴天鹤冷哼说道:“既然人已进了西厂,我回去只好实话实说,请我们督爷找你们督爷
去交涉了。肖铮,这笔帐咱们以后有得算的。”
他转身外行。
花九姑没主心骨了,急忙跟着走了。
肖铮诚惶诚恐,一直送出了大门外,大门刚掩上,他扭头望卓大娘:“她人呢?”
卓大娘道:“瞧您问的,您说她人呢?”
肖铮有点生气:“叫她来见我,我要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迈步走了。
卓大娘跟了上去:“您看这个人,值得么?”
“他不是头一趟来,又跟总教习认识,怎么说都值得……”
“那不就行了么,您还要问姑娘什么?”
“这下得罪人大了,我要问问她怎么善后。”
“那您更不必问,姑娘什么时候办错过事,什么时候给您惹过麻烦?”
“你……”
“老爷子,刚才我那般说辞,就是经过姑娘授意,要不是姑娘这一招,能吓退花九姑那
个刁妇么。”
肖铮摇头苦笑:“我算是服了你们这一老一少了,好,好,好,我认输,行了吧。”
肖铮往后去了。
卓大娘没再往后跟。
肖府外,花九姑望着那两扇大门直发狠。
巴天鹤道:“肖家丫头这一着辣,她把人送进了西厂,那地方不是你我能去的,只好回
去实情实禀了。”
巴天鹤要走。
“慢着。”花九姑伸手拉住:“怎么说属下也不信那丫头已把人送进了西厂。”
“既是不信,你刚才为什么不搜?”
“大档头,那老儿有下文等着我呢,我怕让他扣住啊。”
“那……”
“大档头,咱们也给他来着辣的。”
“怎么个辣法?”
花九姑娇靥凑过去,在巴天鹤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巴天鹤道:“有用?”
“明天早上您就知道了。”
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什么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只有巴天鹤跟花九姑他们两个知道。
这一夜很安宁,花三郎睡得也很安宁。
他没有惊动那两个专为侍候他的侍婢,那两个侍婢也没有惊动他。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若不是因为天大亮才醒的,他是被外头的话声惊醒的,醒过
来,又听见那话声:“花少爷还没起呀。”
一听就知道,是卓大娘的话声。
花三郎没容外头的人答话,立时接口应道:“卓大娘么?醒了,我马上就起来。”
外头卓大娘的话声带着笑:“那我在外头等您了。”
旋即,门帘儿一掀,两个俏丫头进来了,送进来了洗脸水,没说话,浅浅一礼又退了出
去。
花三郎怎么好再赖在被窝儿里不起,总不能再让人家两个姑娘家侍候穿衣裳,他起来
了,穿好衣裳去洗脸,连洗脸水都是香香的,那香味居然跟贾玉身上的香味儿一样。
花三郎越发相信自己的想法不差,贾玉定是肖铮的乘龙快婿,常在这儿住,也常用这种
水洗脸,甚至洗澡。
洗好脸走出去,他为之一怔,卓大娘坐那儿等着,旁边小几上搁着精美的早点。
卓大娘含笑站起:“花少爷,您请用早点吧,用过早点,我陪您见老爷子去。”
定定神,花三郎道:“老爷子要见我?”
“您怎么忘了,老爷子今儿个要陪您进厂见督爷去。”
“呃,该死,这么晚才起来,没误事儿吧。”
“不会的,督爷哪会起这么早。”
花三郎这才宽点心,可是往几旁一坐,看看眼前的精美早点,他又不安了:“怎么好这
么麻烦。”
卓大娘含笑道:“麻烦什么,谁不吃饭哪,这是府里小厨房做出来的,只不知道对不对
您的口味了。”
小厨房做的早点,这不是上宾是什么,沾了肖府姑爷的光了。
“怎么会不对口味,不用吃,看着就垂涎。”
“花少爷真会说笑话。”
这种精美早点,花三郎在家的时候不是没吃过,每天都吃,可都没这一餐舒服,都没这
一餐对胃口。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种可能,人家肖府小厨房掌勺师傅手艺高。
他忍不住问:“卓大娘,府上小厨房的大师傅是哪一位?好手艺。”
卓大娘眸子转了转,抿嘴笑答:“是位姑娘。”
花三郎由衷赞叹:“简直是位天厨星,女易牙,有机会我要见见。”
“放心,不会让您见不着的。”
卓大娘含笑带着花三郎出了小楼。
早餐吃得舒服,精神也似乎为之一爽,起先没在意,后来越走越觉不对,卓大娘不是带
他往花厅走,走的是一条曲折缦回的画廊。
他想问,又忍住了,肖铮不一定非在花厅见他啊!
事实的确如此,卓大娘带他进了一个花园,花园不大,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而
且一草一木美而雅,无不经过精心的设计与布置。
肖铮就站在一座假山旁。
“老爷子,给您把花少爷请来了。”
卓大娘似乎永远不用向肖铮施礼。
花三郎拱起了手:“起太晚,让老爷子久等了。”
肖铮笑道:“我是惯早起,老弟台你起得可不算晚,咱们这时候进厂去见督爷,正是时
候,请吧。”
肖铮这里含笑一摆手,假山那里竟突然出现一个门户,一道干净的石阶直通下去。
花三郎为之一怔:“秘道?”
“不错!”
“通西厂?”
“不,只通到隔壁,这是我这个总管的主意。”
花三郎转望卓大娘。
卓大娘含笑道:“走吧,花少爷,我送您跟老爷子过去,过去以后您就知道为什么我让
走秘道,从隔壁出去了。”
花三郎没再问,肖铮先进秘道,卓大娘陪着他跟了进去。
假山的门户关上了,严丝合缝儿,什么也看不出来。
往下的石阶十来级,然后秘道就是平面直了,上下左右一色大理石砌成,隔十步两边就
各一盏灯,挺亮,映着灯光,磨光的大理石象镜子,能照见人。
秘道不长,十来丈后已到尽头,又登石阶,打开门户,走出秘道,是间堂屋,门户就在
神案下。
堂屋里不见人,望出去是个大院子,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两名黑衣剑手,一
个车把式。
出堂屋到了院子里,两名黑衣剑手迎过来恭谨躬身。
卓大娘道:“花少爷,跟老爷子上车吧,等车出了大门,您掀开车帘一条缝儿,往肖府
门前附近看看。”
花三郎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跟肖铮上了车,卓大娘上前放下车帘,等车把式把车
赶出大门,到了街上,他掀开车帘一条缝望出去。
他看见肖府大门外,也看见隐身左近的巴天鹤、花九姑,还有一些东厂的人。
难怪卓大娘能以一个不谙武技的坤道,当上了肖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总管。
只听肖铮一声轻笑道:“让他们在那儿等吧,说不定到快晌午的时候,卓大娘能给他们
送饭去。”
花三郎笑了,脸上笑,心里想:东西两厂也在明争暗斗,而且斗得很厉害啊!
花三郎没再掀车帘,一任蹄声得得,轮声辘辘,马车东弯西拐。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马车停了一下,肖铮在腰间摸了一下,然后手从车篷里伸出去,旋
又收回来往腰里塞了一下,马车又往前走了。
花三郎没问,他知道是验腰牌。
肖铮也没说什么。
马车又往前走了十来丈,停下来了。
肖铮道:“老弟台,从这儿往里走,咱们要走路了,请下车吧。”
他掀开车帘偕同花三郎下了车。
下车的地方,是个大院子,相当大的大院子,除了车前站着两名二档头之外,别的一个
人也看不见。
两名二档头向着肖铮躬了躬身,转身往后行去。
肖铮抬抬手,示意花三郎跟着走。
没人说话,花三郎也闷声不响,但是他心里明白,肖铮在西厂的身份不低,至少要高于
二档头。
过一处城门似的门,进了另一个院子,看见人了,全是佩着刀的番子,隔不远就是一
个,凝立不动,脸色冷肃,怪懔人的。
走完一条笔直的石板路,进入一座大殿似的建筑,虎皮椅居中高摆,两旁雁翅似的排列
着八名二档头。
肖铮拉住花三郎停下。
两名二档头疾步趋前,离虎皮椅十步单膝点地不动。
旋即一阵整齐而缓慢的步履声,划破了大殿的沉寂,两前,一中,八后,十一个人从大
殿后转出,进人大殿。
两前,八后十个人,清一色的大档头。
中间那位,穿着跟提督东厂的那位一样,所不同的是,这位身材瘦小,肤色黝黑,圆
眼,隆准,薄唇,两腮内凹,颧骨高耸,脸上除了一片懔人的冷肃之气外,别无一点表情。
到了虎皮椅前,黑瘦太监入座,两名大档头侍立左右。八名大档头一字排列身后。
大殿里,又恢复了沉寂。
黑瘦太监微微摆了摆手。
两名二档头站起来躬身后退,一直退到了大殿门口。
黑瘦太监抬眼望肖铮跟花三郎,目光比冰还冷。
肖铮忙低头,急步趋前,躬下身去。
“就是他?”黑瘦太监冰冷问道。
“回督爷,就是他。”
“嗯!”
肖铮忙转身:“上前叩见督爷。”
花三郎从容,泰然,走上前抱拳躬身:“草民见过督爷!”
他没叩见。
座旁两名大档头脸色变了。
黑瘦太监两眼之中闪过冷电,在扶手上的右手微一扬,两名大档头算是没动。
“你就是花三郎?”
“是的!”
“你想投效西厂?”
“是的。”
“你凭哪一点想让西厂要你?”
花三郎微一怔:“督爷,听说凭肖老的推荐,可以不经过考验。”
“肖铮他也只能保证你的忠诚,朝野之中,忠诚的人不在少数,但却不一定个个够格进
入西厂。”
花三郎双眉微扬:“既是这样,草民就这么说,草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文的也许不
必表现,武的……”
目光一扫黑瘦太监身后:“您西厂这几位大档头,恐怕没一个是草民的对手。”
这句话还得了。
简直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黑瘦太监身边的十名大档头,为之勃然色变,十八道冷电怒火般目光直逼花三郎。
身左大档头躬身道:“督爷,您应该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黑瘦太监目注花三郎,缓缓地说道:“花三郎,西厂中比武竞技,倘有死伤,可是两不
偿命的。”
花三郎道:“以草民看,督爷还是下令改为二档头赐教吧。”
“本督说的话,你没听见,倘有死伤,他们固然可以不负责任,你也可以不必偿命。”
“草民听得很清楚,但是草民不愿伤人,若是胜过几位大档头一招半式,叫几位大档头
以后还怎么带人。”
十名大档头个个脸色煞白,身上的披风无风自动,扑簌簌作响。
黑瘦太监则仰天哈哈大笑:“花三郎,你也未免太狂妄了,普天之下,能胜本督座下这
几个大档头的人还不多,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劳你为他们操心……”
笑声一敛,脸色倏地转阴冷:“古桧!”
身左大档头两眼寒芒暴闪,一躬身,大步而出。
肖铮的神色显得很着急,但是他没办法拦阻这场形同拼命的比试。他不敢,他焦急的看
花三郎,花三郎却装没看见。
大档头古桧一直逼到花三郎身前五步:“花三郎,你只有肖家这门朋友。”
“不错!”
“那就让肖家给你收尸吧。”
扬手一掌劈向花三郎。
掌力雄浑,一上手就是重手法。
花三郎道:“只怕未必。”
他一闪身,躲了开去。
他没有还击,古桧却以为他不敢出手,冷哼一声,随影附形追到,探掌疾抓花三郎胸
腹。
西厂的大档头,的确不等闲,不但身法迅捷如电,出手也疾快如风,尤其那五指尖端透
射丝丝指风,中人如割。
花三郎似乎没来得及躲,眼看古桧的五指就要沾衣。
九名大档头面泛森冷笑意。
肖铮也面现惊容。
独黑瘦太监神色木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忽听花三郎一声轻笑:“古大档头,小心。”
只见他身躯疾转,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两条人影倏分,再看时,不由神情均震,九名大
档头身不由主,往前迈了一步。
古桧白着脸站着,混身上下没一点伤,但是他身上的披风不见了。
披风在花三郎手里,他神定气闲地提着,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古桧忽然向着黑瘦太监躬身:“请督爷恩准,属下愿以兵刃……”
黑瘦太监一摆手:“兵刃让给别人吧。”
古桧何曾受过这个,前后没满三招,尽管气得肺要炸,可是黑瘦太监有了这句话,他连
半句话也没敢再多说,一躬身走了过去。
花三郎顺手折好了披风,双手递出。
古桧从花三郎身前白着脸走过去,没接披风。
只听黑瘦太监道:“接过去!”
古桧停步回身,接过披风去转身就走。
黑瘦太监道:“南宫佩。”
身右大档头一躬身,举步直逼花三郎,停在花三郎身前十步处,一伸手,一名二档头取
下佩剑,疾步过来递上。
南宫佩看也没看,一把抓过长剑。
黑瘦太监道:“花三郎,你惯用什么兵刃?”
花三郎道:“草民什么兵刃都用,但总不能找根树枝向南宫大档头讨教,哪位借把剑来
用用吧。”
黑瘦太监道:“你能用软剑吗?”
花三郎道:“能。”
黑瘦太监手往腰间一摸,往外一抖,一道冷电似的森寒光芒向着花三郎疾射而至。
花三郎一躬身:“多谢督爷。”
他让过剑锋,探掌一抓,冷电倏敛,再看,花三郎手里多了一把软剑,剑身只有一指多
宽。
行了,知道了,这位提督西厂的黑瘦太监,是位内外双修的一流高手,至少,是位一流
的剑术高手。
花三郎回过剑锋,顺手一抖,把柄软剑抖得笔直,众人,包括黑瘦太监在内,都为之脸
色一变。
花三郎忍不住脱口道:“好剑,督爷这把软剑,恐怕是百年前来自西南的贡品。”
黑瘦太监道:“你的眼力不错。”
软剑仍笔直挺在那儿,花三郎抬眼望南宫佩:“大档头请赐招吧。”
南宫佩象没听见,连剑都没出鞘。
显然,他很自负,不肯先出手。
花三郎一笑道:“有僭。”
一声“有僭”振腕出剑,软剑疾若灵蛇,抖出一朵剑花,飞卷过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花三郎抖出来的剑花虽只一朵,但是其手眼身法步,以及出
剑之速捷稳健,绝对是一代大家之风。
黑瘦太监为之微微动容。
南宫佩神情一震,疾退三尺,同时探腕扬臂,龙吟起处,长剑也出了鞘。
他还没来得及出剑,花三郎一声:“南宫大档头留神,这是两朵。”
手随话动,铁腕振处,两朵剑花飘了过去。
黑瘦太监为之一怔,他没想到花三郎抖出两朵剑花。
南宫佩一惊,长剑随手挥出,疾迎花三郎掌中软剑。
他想凭内力磕击花三郎的软剑。
适才黑瘦太监一句“把兵刃留给别人”,又命南宫佩出阵对敌,足证南官佩在剑术上有
很深的造诣。
而事实上,南宫佩拔剑出鞘的手法,以及出招的手法、方位,角度,都是一流的、最佳
的,在剑术一道上,誉之为当代有数高手,实不为过。
他想凭内力磕击软剑,花三郎胸中雪亮,却不让他如愿。
手腕微斜,软剑走偏,带笑说道:“大档头,这是三朵!”
话落,剑尖上现出剑花三朵,一上二下,飞向南宫佩。
南宫佩吃了一惊,飘身疾退。
黑瘦太监面现惊容,他绝没想到花三郎能抖三朵剑花。
南宫佩一退又进,披风飘扬,长剑挥洒,刷,刷,刷,一连攻击三剑。
这三剑一气呵成,且速捷无比,不带一丝火气。
而,花三郎都躲开了,不但躲开了,且身法、步法,灵妙潇洒兼而有之,漂亮极了。
“四朵。”
花三郎抓住南宫佩招式用老,尚未变招前的一刹那,又抖出了四朵剑花。
似乎,他意不在伤人,也不在求胜,只在表演他的剑术,南宫佩前后出了四剑,没能碰
到他一点衣角。
黑瘦太监霍地站起:“够了。”
南宫佩躬身而退。
花三郎沉腕收剑,微躬身躯:“督爷,这一阵,应是秋色平分。”
他只手呈上软剑。
黑瘦太监视若无睹,道:“花三郎,你若是全力施为,能抖出几朵剑花。”
花三郎道:“草民献丑。”
随手一抛,九朵剑花立现剑尖。
黑瘦太监神情猛震,勃然色变,一时没说出话来。
只因为,九朵剑花是剑术造诣中的登峰造极,至今没听说过有谁能抖出十朵剑花,能抖
九朵的,似乎除了武当掌教外,就没听说再有别人。
这是苦练的结果,当然也跟天赋有关系。
剑花九朵,就等于九把长剑同时攻出,倘若是花三郎有意伤人,南宫佩早血溅尸横了。
在场无一不是行家,无一不暗自惊叹开了眼界。
肖铮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幸亏花三郎有意投效西厂,幸亏当初他肖家没真正跟这位年轻
人为敌。
忽听黑瘦太监惊叹出声:“花三郎,花三郎,你让本督叹为观止,想不到剑术一途的至
高造诣今出现在你手上……”
“督爷夸奖,草民只是卖弄些花样而已。”
黑瘦太监道:“花三郎,你多大年纪?”
“回督爷,二十多了。”
“你究竟是什么出身?”
“不怕督爷见笑,江湖浪子。”
“你总有个师承。”
“督爷原谅,他老人家自号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看来你是不愿说。”
“不,督爷明鉴,连草民自己也仅知道四字无名老人。”
黑瘦太监霍地转望南宫佩:“南宫佩,你怎么说?”
南宫佩一脸肃穆,欠身道:“属下只有谢他剑下留情。”
黑瘦太监一点头:“这倒是实话,花三郎,这把剑……”
花三郎再次双手呈上。
“不,本督送给你了。”
花三郎一怔:“督爷……”
“这把剑是贡品,也是名剑,当今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你用它更为恰当了。”
花三郎欠身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督爷赏赐。”
他撩起衣衫,把软剑环扣在腰间。
黑瘦太监道:“本督聘你为西厂总教习,直接听命于本督。”
花三郎又一怔:“督爷,这叫草民怎么敢受。”
所有的大档头、二档头立即向着花三郎恭谨躬身:“见过总教习。”
花三郎忙一答礼:“不敢当。”
转望黑瘦太监:“还请督爷收回成命。”
黑瘦太监道:“本督一向只有发令,向不收回,肖铮。”
肖铮如大梦初醒,连忙躬身:“属下在。”
黑瘦太监道:“你父女荐才有功,着你真除大档头,你女儿为本厂总巡察。”
肖铮立即单膝点地:“多谢督爷恩典。”
黑瘦太监道:“古桧。”
古桧上前躬身:“属下在。”
黑瘦太监道:“本督所命诸事立即发布,呈文内行厂报备,并行文知会东厂。”
“是。”
黑瘦太监道:“花三郎。”
花三郎道:“草民在。”
“你不愿任职本督座下?”
“卑职在。”
“这才是,你现住何处?”
花三郎道:“卑职现住客栈。”
黑瘦太监道:“本督命人给你准备住处,今晚以前,搬进西厂。”
“是!”
肖铮忙道:“督爷,属下可否为总教习告个假。”
“你为总教习告什么假?”
“属下想备几杯水酒,恭贺总教习荣任,也许要陪总教习作竟夕之欢。”
“肖铮,你打算要陪客么?”
“属下的荣宠,只恐请督爷不到。”
黑瘦太监嘴唇牵动,微一笑:“你们去吧,本督哪有那空闲。”
“谢督爷。”肖铮一躬身,转望花三郎:“总教习,请吧。”
花三郎道:“督爷可还有什么交代?”
“去吧,本督宽限一日,准你明天日落以前搬进厂来,其他的事,自有人为你准备。”
“谢督爷。”
花三郎一躬身,偕肖铮退了出去。
黑瘦太监望着花三郎走出去:“从今以后,我西厂的声势,要凌驾于东厂之上了,恐怕
连九千岁自领的‘内行厂’都得逊色三分。”
一摆手,十名大档头,四名二档头拥着他往后行去,转眼间隐入殿后不见了。
大殿陷入空荡,寂静之中……
马车往西厂外驰动。
肖铮在车上表现了热络:“恭喜总教习,贺喜总教习。”
“那儿的话,不是肖老,我哪有如今,我要好好谢谢肖老。”
“总教习,您可别跟我这样,我固然是荐才有功,但我这功是因为荐才而来,倘若不是
总教习您让督爷惊为奇才,就算有我的推荐,您也进不了西厂啊。”
“肖老客气了,总而言之,肖老的这个大好处,我是要永志不忘的。”
“肖铮倒不敢求什么,往后仰仗的地方还多,若总教习能多照顾,肖铮就心满意足
了。”
“肖老怎么说这话,花三郎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能力所
及,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肖铮哈哈笑道:“总教习言重了,总教习言重了。”
花三郎话锋忽转:“肖老,能不能代我多邀个朋友?”
“当然可以,总教习的朋友,还不就是肖铮的朋友,总教习尽管邀就是,人多更热
闹。”
“我是说,请肖老代邀。”
“呃,让我代邀,但不知总教习的朋友……”
“就是我那位贾兄弟贾玉。”
“呃,贾玉。”
“不是我那位贾兄弟,花三郎照样没有如今,我理应谢之当面。”
肖铮哈哈一笑道:“这个……行,行,到家之后,总教习交代卓大娘就是,她自然会替
总教习安排。”
车行甚速,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近肖府。
忽听赶车的道:“老爷子,是走原路还是……”
肖铮道:“还是原路。”
花三郎马上接口道:“不,肖老,马车直驰肖府大门。”
“这……”
“肖老,我如今已是西厂的人了,花九姑娘跟巴天鹤还能把我拖回去不成。”
“那个不是,我只是怕……”
“肖老,不要弱了西厂的声势啊!”
肖铮迟疑一下,旋即道:“不走原路了,马车直驰大门口。”
“是!”
赶车的在外应了一声,马车加速行驶,转眼工夫之后,马车停下。
到了肖府大门口了。
肖铮掀开车帘,偕同花三郎下车,一眼就看见花九姑跟巴天鹤奔了过来。
花三郎低低道:“肖老不要管,让我来应付。”
肖铮低应一声,摆摆手支走了马车。
马车驰走,巴天鹤,花九姑双双奔到,花九姑一双妙目盯上了花三郎,巴天鹤则劈头便
道:“肖老,你好一着瞒天过海呀。”
肖铮装糊涂:“大档头这话……我是去接花总教习回来的呀!”
花九姑一怔:“花总教习?”
花三郎含笑道:“九姐,小弟我蒙西厂督爷思典,赏了个西厂总教习职务,一笔写不出
两个花字,九姐是不是也替兄弟我高兴?”
“当然了!”花九姑强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一笔写不出两
个花字,九姐我光采大了。”
巴天鹤道:“肖铮,你可真会抢啊!”
“那可不,”花九姑道:“谁叫人家有个花不溜丢,香喷喷的女儿呀。”
肖铮听得为之一惊:“九姑,这完全是因为我们督爷爱才……”
花三郎接口道:“还请两位代我回复熊督爷,爱护之意,永铭五内,来日容我再上东厂
去拜谢,我跟肖老还有事,失陪了。”
肖府的大门开了,开门的是柳三影带着两个人。
花三郎跟肖铮转身就往里走。
“花三郎。”
巴天鹤沉不住气,挥掌就抓。
花三郎笑一回身,伸手就扣住了巴天鹤的腕脉,道:“巴大档头,可不要伤了东西两厂
的和气。”
微振松手,巴天鹤跄踉而退,花九姑忙扶住。
花三郎偕同肖铮进了门,大门砰然一声关上了。
巴天鹤气得脸都白了,猛一跺脚:“咱们走。”他跟花九姑转身奔去。
门里,肖铮脸色有点沉重:“总教习,这么一来,恐怕真要伤两厂的和气了。”
花三郎笑笑道:“那怎么办,肖老,咱们督爷是冲人低头陪笑的人吗?”
肖铮道:“这倒也是。”
花三郎道:“放心,天大的事,花三郎一肩担了。”
肖铮要说话没说话,他正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三影上前躬身:“老爷子。”
肖铮找到了岔开话题的机会:“见见总教习。”
柳三影一怔:“总教习。”
“不懂么,督爷聘花爷为总教习了。”
“呃!”柳三影如大梦初醒,惊慌失措忙躬身:“柳三影见过总教习。”
花三郎没答礼,却含笑道:“柳管事别客气,咱们不打不相识,还是朋友。”
“总教习抬举,总教习抬举。”
花三郎没多停留,跟肖铮去了后院。
后院里出迎的,是管事柴立。
肖铮头一句话,就是让柴立见过花总教习。
当然,柴立又是一付恭谨、巴结、谄媚样儿。
后花厅坐定,女总管卓大娘进来了,肖铮照样是那句话,卓大娘免不了一番恭贺,但却
没显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神态与言词。
女总管果然不同于别人。
要不她怎么能当上肖府的女总管。
花三郎有点意外,但并没有怎么在意。
提起了大门口“整”了巴天鹤跟花九姑,卓大娘只是微笑不语。
提起了花三郎要请贾玉,卓大娘这才有了兴趣,似乎只有贾玉,才能引起她的重视。
望望肖铮,卓大娘笑道:“老爷子打算什么时候开席?”
肖铮道:“就是晚上吧,总教习看怎么样?”
花三郎道:“我是客随主便,不过卓大娘一定要帮我请到我那位贾兄弟。”
“您放心!”卓大娘笑着说:“贾少爷一定到。”
肖铮要说话,卓大娘却截了口:“老爷子,今儿晚上恐怕要闹到很晚,总教习是不是要
趁这时候歇息一下?”
肖铮似乎刚想到:“呃!对,是该让总教习趁这时候歇息一会儿。”
花三郎觉得有点怪,可是他却看不出什么来。
似乎,人家也不容他有机会看出什么来,卓大娘那儿已经含笑说“请”了。
花三郎只有站了起来。
陪他的,仍是这位女总管,他歇息的地方,也仍是那座雅致、宁静而舒适的小楼。
花三郎躺上了床,真歇息了,只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还摸不着头绪,欲速则不达,也不能
操之过急。
如今他已然荣任西厂的总教习,已经是一步登了天,还急什么、愁什么。
所以,他真歇息了,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不想是假的,他眼前晃动的,是南宫玉的笑靥。
他不明白,南宫玉的笑靥为什么会在他眼前浮现。
他更不明白,南宫玉的笑靥,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在他眼前浮现。
不该有如是,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卓大娘出了这座小楼,又到了那座小楼前。
这回,她上了小楼。
小楼上,一个精雅的小客厅,里边一间屋,垂着珠帘,从那珠帘缝儿里,透传出阵阵的
幽香,令人欲醉。
可惜,花三郎不是在这座小楼上,要不然他一闻就知道,这香,是他贾兄弟身上的香。
卓大娘往小客厅里一坐,要说话。
珠帘的那一边,已经透传出一个甜美、轻柔,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话声:“昨夜灯花开双
芯,今朝大娘走奔忙,难不成有什么喜讯儿?”
卓大娘笑了:“可不,姑娘的苦心没白费,人家已经当上了西厂的总教习了。”
那甜美话声道:“哎哟,那不就高不可攀了。”
卓大娘道:“是高了点儿,可也得饮水思源哪。”
“他会么,大娘!”
“怎么不,口口声声都是他那贾兄弟。”
“贾郎这份苦心没白费。”
“贾郎!贾郎今儿晚上可得露面儿了。”
“怎么,大娘?”
“怎么?不跟您说了么,他口口声声都是他那贾兄弟。”
她把肖铮晚上设宴庆贺的事告诉了珠帘那边的她,也把花三郎盼代邀贾玉的事告诉了话
声甜美、轻柔的这位姑娘。
听毕,姑娘轻笑,直如珠走玉盘,“那——大娘,就给贾郎捎个信儿去吧。”
卓大娘笑道:“这信恐怕还得您的亲笔。”
姑娘她话锋忽转:“东边儿那几位怎么样?”
卓大娘笑容微敛:“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是个麻烦。”
“督爷敢把总教习给他,也就没放在心上,是不!”
“姑娘应该知道,在九千岁面前,西边儿一直不如东边儿。”
“焉知西边儿不从此扬眉吐气?”
卓大娘道:“但愿如此了。”
“我不会看错了,大娘不也生就一双慧眼吗?”
“姑娘,别慧眼不慧眼了,他认识那位南宫在先,这可不是好事。”
“我不怕,她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霸王。”
“姑娘,这种事啊,别说霸王,就是老天爷也挡不住的!”
“大娘,别吓唬我好不好?”
“您明知道我不是吓唬您。”
姑娘轻笑道:“知道,说着玩儿的,您放宽心吧,有大娘这么个女诸葛在,我还怕战不
胜,攻不克!”
卓大娘笑了:“有您这一句,我还能不卖命!”
楼梯响动,有人上来了。
姑娘道:“爹来了。”
卓大娘站了起来。
果然,来得正是肖铮。
姑娘娇嗔:“哎哟,爹,人家的小楼都快塌了。”
肖铮道:“丫头,别又想讹爹了,爹来是为告诉你件事。”
姑娘道:“回家以后的事,大娘都告诉我了,爹来告诉我的,八成儿是在厂里的情
形。”
“对!”
“他的表现怎么样,怎么不错,要不然督爷不会把总教习给他。”
“他太狂了,硬挑几位大档头。”
“结果呢?”
“结果,古大档头拳掌受挫,南宫大档头剑下称臣。”
“这能叫狂。”
“也难怪他狂,丫头,他能抖出九朵剑花。”
卓大娘一怔。
姑娘轻叫:“怎么说,几朵?”
“九朵。”
卓大娘脸色大变。
姑娘叫道:“天,九朵,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天……这简直是剑术的登峰造
极,他才多大年纪……”
卓大娘道:“姑娘,天赋。”
“他,他究竟是有多渊博,有多深。”
肖铮道:“丫头,更重要的,是他的来历,摸清楚他。”
“督爷的交代?”
“不是,不过督爷一定会交代。”
一名彩衣少女飞了上来,手上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老爷子,厂里派人送来
的。”
肖铮急拆阅,旋即道:“看,是不是,督爷的密令,速查明花三郎来历。”
“那就把事交给我吧。”
“丫头,可千万别露出什么。”
“您要不放心,我把事交还给您。”
肖铮道:“你这丫头,爹要是连你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只是,他这个人很机
警……”
“当然机警,要是反应迟钝的傻子,咱们还会当宝似的抱他么,就算咱们抱他,督爷也
不会要他呀,您说是不是?”
“是理、是理,你说的都是理,只是爹的意思是……”
“您的意思我懂,两个字小心就是了,可是恐怕您还没弄懂我的意思。”
“丫头,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来路要是没问题,真是一心只想投效,别说是让他知道咱们摸他的底,恐怕打他
都赶不走,他的来路要是有问题,所谓投效是别有用心,那么一旦他警觉咱们在摸他的底,
他马上远走高飞了,这不是挺好么?”
肖铮忙道:“远走高飞好!丫头,他的来路要是有问题,投效是别有用心,不能让他远
走高飞呀!”
姑娘轻哼一声:“您说的好,不能让他远走高飞,他一下能抖出九朵剑花,这种武功造
诣的人,试问谁能拦得住他,谁又能拿他怎么呀。”
肖铮呆了一呆,道:“这……”
“您别这了,爹,如果真要是这么回事,到那时候让他远走高飞,对咱们来说,未嗣不
是福啊。”
肖铮额头上忽然见了汗渍:“不管怎么说,他最好是别有问题,要不然可叫咱们怎么跟
督爷交代啊。”
姑娘道:“您放心,主意是我出的,真有这么个万一,到时候督爷那儿,自有我去说
话。”
肖铮道:“丫头,我是你爹,你是我的女儿,不管是谁说话,那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呀。”
“爹,您是怎么了,这种事本来就是冒险的事,您既想邀功,又怕冒险,那怎么成,既
是这样,您当初别答应多好。”
卓大娘半天没说话,这时候突然插嘴道:“老爷子,咱们现在是一只脚已经踩下去了,
再想抽脚也来不及了,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去,您放心吧,姑娘会把这件事办得稳稳当当的;
您只管去养您的神,准备晚上宴客吧!”
肖铮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好吧。”
他转身下楼走了。
姑娘道:“早知道我就不管这闲事,人都要了,还信不过人家。”
卓大娘微微一笑道:“姑娘,督爷不比咱们,提督西厂,负那么大责任,他能不谨慎,
不小心么。”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我上西厂具结立保不成?”
卓大娘笑道:“姑娘,我知道您,这会儿难免偏心,可是督爷既然已经交代下来了,您
也把事要过来了,好歹您就费费心吧。”
“我把事要来,我把事要来,是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去惹他。”
“我还能不知道您的用心,只是您也不能让老爷子为难啊,您说是不是?”
只听姑娘吁了一口气,没再听姑娘说话。
卓大娘道:“您也养养神吧,我得张罗晚上宴客的事儿去了。”
姑娘仍然没说话,珠帘的那一边,就好象没人似的。
这儿是西厂的中心重地,一个院子,不太大,四边长廊,中间的院子里种着四时花木,
打扫得很干净,也显得很宁静。
坐北朝南那一排长廊上,三间屋,门关得紧紧的。
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不,有声音,那是一个人说话,突如其来的一个话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那话声只有一句:“带她上这儿来好了。”
“是!”
有人恭应一声,旋即,中间那间屋门开了,一名大档头低头退出,带上门,顺着长廊
走,然后拐个弯不见了。
转眼工夫之后,这名大档头又踏上了长廊,身后还跟个人,这个人,赫然是贾玉。
到了坐北朝南长廊中间那间屋前,大档头推开门,把贾玉带了进去。
这间屋挺大,也挺静,挂着几幅垂地的纱幔,穿过一幅幅纱幔,一个豪华、舒适的地方
顿时呈现眼前。
红毡铺地,八宝软榻横斜,墙角金貌里,正袅袅地飘香。
紧靠金貌之旁,是具朱漆木架,上头横放着一把斑斓古剑。
八宝软榻头上,有只矮脚漆几,上头搁了个水晶盘,里头放着几样水果,最惹眼的是那
串葡萄,一看就知道是吐鲁番的品种。
几旁站着两名青衣侍婢,正轮流摘着葡萄往一个人嘴里送。
这个人,斜倚在软榻上,正是那位提督西厂的黑瘦太监。
大档头带贾玉进来,一躬身,退向一旁。
黑瘦太监入目贾玉,微一怔。
贾玉上前躬身:“督爷,是我。”
黑瘦太监忽然笑了,摆摆手,两名青衣侍婢施礼而退,黑瘦太监坐了起来,笑道:“你
怎么这身打扮?”
贾玉微笑:“您说,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好。”
“又有什么好,北京城里逛一趟,非招得大姑娘、小媳妇成群去后头跟不可,岂不给王
城的看街的惹麻烦。”
“他们岂奈我何。”
“巡城的都老爷可不好说话啊。”
“有您给我撑腰,我又怕谁。”
“你这张小嘴儿,你就准以为我会管。”
“要不要试试看?”
黑瘦太监大笑,一指贾玉身后锦凳:“坐。”
“谢谢您。”
贾玉微欠身,坐下。
黑瘦太监目光一凝:“我给你升官儿了,知道了么?”
“知道了。”
“是来谢我的?”
“不是。”
黑瘦太监微一怔,贾玉接着道:“督爷,您爱听口头上言谢,”
黑瘦太监笑了:“你明知道我不爱。”
“所以我才斗胆说不是。”
黑瘦太监抬手一指,差点没点着贾玉那粉妆玉琢的鼻子:“这叫斗胆?你斗胆的事多
了。”
贾玉笑笑:“我干的大事也不少,您给我的胆,胆当然也就大了。”
黑瘦太监大笑道:“难怪我喜欢你,难怪我爱跟你聊,说吧!你非在这时候见我,有什
么事儿。”
“来听听您怎么说,我荐的这个人堪不堪用?”
“不堪用我会把总教习给他?”
“您不该把总教习给他。”
黑瘦太监一怔:“我不该把总教习给他?”
“您还不清楚他的来历,是不是!”
“你荐的,我还要清楚他什么来历。”
“那……您为什么给肖家一纸密令,让摸他的底呢?”
黑瘦太监一呆,旋即微笑点头:“好家伙,敢情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这个斗胆我还没有,不过是仗着些宠惯而已。”
黑瘦太监迟疑一下:“这样好不,那纸密令,我撤回。”
“发号司令的是您,我岂敢加以左右。”
“真厉害!”黑瘦太监一摇头:“我算是服了你,得了好处还硬是不领情……”
仰脸望那名大档头:“给我记住,发往肖家的那纸密令撤回。”
大档头躬身答应:“是。”
黑瘦太监望贾玉:“现在我想听你口头上言谢,你就不能说一声。”
贾玉绷着冠玉似的一张脸:“谢归谢,但是我还请您收回另一样成命。”
“另一样成命?哪一样?”
“撤回总教习,给他个番子干干。”
黑瘦太监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来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开玩笑,密令,我可以撤回,给了他总教习,是当着那么多人,出尔反尔,你叫我往
后还怎么带人。”
“您就不觉得一下子给他的太多了。”
“我还嫌少,可是我总不能把副手给他,我还没那大的权。”
“不行,那是您抬爱,您越这样,我觉得肩头越重。”
“那你是要我……”
“您还是得撤回。”
“胡闹,”黑瘦太监脸色不好看了,一拍软榻站了起来:“你这是拿我这个提督开玩
笑,没人让你负责……”
贾玉忙站起,含笑一礼:“谢督爷。”
黑瘦太监一怔:“鬼丫头,合着你是挤我这句话呢。”
贾玉微笑道:“我要回去了。”
黑瘦太监招手道:“等一等。”
贾玉马上收了笑容:“怎么,说出来的话,您又后悔了?”
黑瘦太监没说话,背着手绕着贾玉转。
贾玉诧异地跟着他转,最后还是沉不住气,一跺脚道:“您这是怎么了吗?”
黑瘦太监马上停了步,指点着贾玉道:“记住我这句话,普天之下,我只有这么一个喜
欢的人,要是他想抢我这个喜欢的人,必得经我先点头。”
贾玉脸一红:“知道了。”
带着一阵香风跑了出去。
黑瘦太监笑了,笑容刚浮起,一名大档头疾步而人,恭谨躬身:“禀督爷,熊督爷来
了。”
黑瘦太监的笑容马上凝住:“人呢?”
“大厅候着您呢!”
黑瘦太监两眼之中闪过两道冷电:“带路。”
“是。”
大档头躬身退后。
黑瘦太监迈步往外行去。
银发太监坐在大厅里,神色冰冷,身后,除了巴天鹤之外,还有七名东厂的大档头。
两名西厂的二档头侍立大厅门口。
气氛不大对,西厂的两名二档头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这两名二档头暗暗吁了一口气,连忙躬下了身躯。
黑瘦太监进了大厅,身后只有两名大档头。
银发太监象没看见,坐着没动,甚至连正眼也没往厅门看一下。
黑瘦太监以牙还牙也没看银发太监一眼,神情冰冷的走过去,大刺刺的一坐,一声没
吭。
半晌,沉不住气的是银发太监,他冰冷道:“巴天鹤,说话。”
“是,”巴天鹤一躬身,走出来向黑瘦太监躬身:“督爷……”
他刚这么一声,黑瘦太监却已开了口,语气还要冷三分:“巴天鹤,东、西两厂的两个
提督在此,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是……”
巴天鹤够窘的,只应了一声“是”,下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银发太监哼、哼,一阵慑人心神的冷笑:“阴海空……”
黑瘦太监立还颜色:“熊英!”
银发太监熊英霍地站起:“阴海空,你竟敢唆使手下,抢我东厂的人!”
黑瘦太监阴海空稳坐不动:“熊英,他还没有进你东厂。”
“当然还没有进我东厂,是你的人把他抢走了。”
阴海空微微摇头:“不,不,不,我的手下不是抢,是顺理成章把他接了过来,因为我
的手下在接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你的手下,也就是说,你的手下并没有出现。”
“胡说!”熊英厉声道:“花九姑跟肖家那个丫头明明照过面……”
“不!”阴海空仍微摇头:“熊英,你太抬高我的手下了,如果你的手下确曾出现,我
的手下根本就没办法把人接过来。”
熊英一怔,这才明白,他是让人损了,吃了亏还送上门来挨损,哪受得了这个,熊英满
头银发忽地根根竖起,一袭锦袍也为之忽然暴涨,象吹了气的,他人本就胖,这一发威更是
吓人,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阴海空的左腕。
阴海空够镇定,仍稳坐不动,眼皮也没抬一下,冷然道:“你要弄清楚,这儿是西厂,
不是东厂。”
“打了你,你西厂的人又敢把我怎么样。”
“你不妨试试看,我可以保证,你走不出西厂!”
“我就不信。”
他不信,那是口说的不信,事实上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阴海空这时候抬了眼,嘴角泛起一丝森冷笑意,就这么望着熊英。
“脏了我的手。”
熊英猛一甩阴海空的手。
阴海空突然仰天大笑,声音不大,但却震得门窗簌簌作响,
熊英戟指阴海空:“你且慢得意,总有个讲理的地方,你我九千岁面前见。”
熊英转身愤然外行,巴天鹤等急跟上。
阴海空再度纵声大笑,一直到熊英带着巴天鹤等他东厂的人出了大厅。
话声一落,阴海空冰冷吩咐:“早作准备,本督今晚要到肖家赴宴。”
身后大档头躬身恭应:“是!”
入夜,肖家大厅灯火辉煌,筵开数桌,鲜红色的桌巾上,清一色的银器。
还没看见客人,不过,据说肖铮是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了。
京城里卧虎藏龙,有头有脸的,何只这几桌。
那是因为肖铮经过了挑选,在他眼里,有头有脸的并不多,他所挑出来的,都是京里顶
尖的人物。
今天晚上这一席酒,可以称得上是盛况空前龙虎群英会。
只因为来的这每一位,都是跺跺脚京城晃动的人物。
但是,今天晚上的客人里,并没有官里的人物,
肖铮是个大字号的人物,毕竟他只是西厂的外围,论份量,他还是差点儿。
尤其,东、西两厂头顶上还有个“内行厂”,过份招摇惹九千岁动了气,别说是一个肖
铮,就是阴海空他也架不住。
花三郎还在他“客居”的那座小楼上,一身新行头,全是肖铮“孝敬”的,请来大绸缎
庄的名师傅,现量现做,硬是限期赶出来的。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花三郎原来的一身行头本不赖,已经是衬托出他的俊逸潇洒了,
再看看如今的花三郎,还得了。
别说侍候穿衣的女婢们,就连卓大娘这上了几岁年纪的女人,都看直了眼了。
卓大娘越看越乐,当然她不是为自个儿乐。
让丫头们侍候着穿衣裳,花三郎问:“大娘,今儿晚上肖老请的客人都有谁呀?”
卓大娘扳着指头算上了,这个,那个,奈何花三郎似乎全没着耳朵听。
好不容易,卓大娘扳完了,花三郎接着又问:“我那贾兄弟呢?”
卓大娘说:“总教习,贾少爷不能算老爷子请来的客人,所以我没把他算在里头,不
过,您放心,他一定到。”
花三郎笑道:“这就行了,别的人我就不管了。”
卓大娘似乎忍不住:“总教习,您跟贾少爷,真就那么投缘?”
“不错,尤其若不是我那位贾兄弟,我便没有今天,为人,饮水不可不思源啊。”
“您既然这么说,我就要斗胆问一句了,那您是打算怎么谢贾少爷呢?”
花三郎自以为自己没料错,贾玉准是肖铮未来的东床,他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是他
的由衷之言:“说结草衔环,过份了点儿,也不切实际,说变犬变马,那更要等到来生,我
只有这么说,为贾兄弟,我能赴汤蹈火。”
卓大娘却很满足,笑道:“这已经很够了!”
一阵楼梯响,肖铮跟了上来,满脸堆笑:“总教习好了没有。”
花三郎道:“肖老,你让我欠的债太多了。”
肖铮马上正色道:“您怎么说,应该的,您接受我这点心意,是我的荣宠,您就不知
道,您荣任西厂总教习,肖家沾了多大的光。”
这恐怕是肖铮心里不折不扣的实话。
卓大娘把话接了过去:“老爷子,客人都到齐了?”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敢来请总教习呢。”
卓大娘转望花三郎:“总教习,您就请吧。”
肖铮、卓大娘,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唯恐不周地陪着花三郎下了小楼。
好家伙,楼下都站满了。
前后两院,文武两厅,四馆的管事,都站在青石小径的两旁,这些位管事,有的花三郎
见过的,有的是没见过的。
他似乎没留意,这些人里,就缺了那“一楼”的楼主。
就是留意了,他也不好问,因为那“一楼”的楼主,是肖铮的独生爱女。
他这里一下楼,两边所有的管事齐躬身:“见过总教习。”
花三郎忙答一礼,叹道:“肖老,太抬爱了,帐上加帐,你叫我怎么还得了!”
肖铮满脸是笑:“应该的,应该的。”
由肖铮、卓大娘陪着往前走,花三郎一一点头示意,唯独到了那位文厅管事的老夫子面
前,花三郎停下来谈了几句。
别的管事们为之羡煞。
也许是读书人品高命好,老夫子的表现既不热,也不冷,既不亢,也不卑,恰到好处。
花三郎为之暗暗点头。
这个朋友要交,也值得交。
众星捧月似的,把花三郎捧进了大厅,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谈笑风生。
花三郎由肖铮、卓大娘陪着一进门,那黑压压的一片全站了起来,而且顿时鸦雀无声,
静得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得见。
花三郎的一双目光却只在人堆里找,找他那位贾兄弟。
卓大娘留意着他,唇边再次的浮现满意的笑容。
贾玉还没到。
肖铮要为花三郎介绍众“人物”。
但是,这时候来了个更大的人物,先是四名大档头直闯大厅,阴海空带着另四名大档头
随后来到。
花三郎、肖铮一怔,双双脱口一声:“督爷。”
就这一声,众“人物”全知道是谁来了。
花总教习的面子。
肖铮的荣宠。
众“人物”全都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光。
东、西两厂的督爷,无不久仰,无不谈“虎”色变,但是这些“人物”,可没一个瞻仰
过这两位督爷到底是什么样。
就算有时候打街上过,那也是前呼后拥,轿帘遮得密密的,往前凑看看,谁敢近,马上
让你人头落地。
今儿个,不是冲着这位花总教习,谁能看得见。
天大的福缘,天大的造化,真足以向后世子孙夸傲。
有这福缘,有这造化了,看一眼就该再多看几眼。
不,只那么一眼,心里都不自觉的生了寒意,个个连忙躬下了身,低下了头。
这位提督西厂的阴海空神气不?
神气,神气透了。
可是,他神气的工夫太短暂了。
他这里大刺刺地刚居中一坐,大厅里又大踏步进来个人,雄健的身躯,雄健的步履,豪
迈中还带点妩媚,桓侯张三爷个人。
花三郎,肖铮脱口又一声:“总教习。”
又来个总教习,同样是总教习,可比花三郎大多了,不是别人,硬是那有“霸王”之称
的内行厂总教习——项刚。
今儿晚上的福缘,造化怎么这么大。
众“人物”都直了眼,照样的,没敢再看第二眼,刚才对阴海空,是心里生寒,如今对
这位项霸王,是敬畏。
阴海空没敢再大刺刺地坐着,连忙站起来,迎上前并恭恭敬敬的一礼:“总教习。”
项刚抬了抬手:“你在这儿?那最好,你等等,主人呢?”
肖铮忙上前:“总教习,肖铮在这儿。”
项刚一指肖铮:“你惹了祸了,听说你从熊英手里抢了个人,先让我看看那是谁,值得
你们两家这么抢。”
肖铮忙拉过花三郎:“总教习,就是花少爷。”
花三郎笑吟吟地望项刚。
项刚直了眼:“怎么说,阁下,是你?”
“您没想到!”
“做梦也没想到,熊英上九千岁面前告了状,只差没说是怎么样个人,难怪他们两家
抢,换我我也要抢。”
“项爷可是迟了一步了,您要是有这意思,这两家,任他那一家也不敢动。”
“你这是损我,怪我没抢你,天地良心,我那儿知道你有这意思。阁下,阴海空给了你
个什么?”
“跟您一样。”
“简直混帐。”他居然骂阴海空混帐:“阴海空,你西厂没别的了。”
“总教习。”阴海空苦了脸:“我这个职务是九千岁赏的,不然我早给了他了。”
“这句话还能消我点气。”项刚道:“算你们俩没口福,熊英告了状,陪着九千岁内行
厂等着呢,走吧,你们俩跟我去跟熊英别别苗头去吧!”
项霸王要带人走,谁敢不放,况且,这必然是九千岁的令谕,谁又敢违抗?
宾主眼睁睁的看着花三郎、阴海空跟项霸王走了。
这儿前脚走,俊贾玉后脚进了大厅,卓大娘忙凑过去低语,贾玉怔住了。
肖铮难免心中忐忑,但是他并不怎么害怕,因为有个项霸王在,花三郎一定占便宜,这
么一来,他也一定沾光。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