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雍乾飞龙传
第二十一章
傅天豪人机警,经验够,掠上屋脊没马上走,四下里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之后他才长身而
起,直上夜空。
他不认为霍天行等还会待在那片树林子里,所以他现在并不求赶快走,专拣高处上,高
处居高临下,视野辽阔些!
他几个起落之后登上了一座鼓楼,鼓楼盖得高,盖得不高鼓声不能传远。
站在鼓楼那高高的瓦面上四下看,马上就看见了西北方向有动静,那是一根根的火把,
还有一盏盏的灯笼在移动,他没迟疑,提一口气扑了过去。
火把跟灯笼的移动处离鼓楼不过二三里之遥,傅天豪身法快速,没多大工夫就驰近了。
眼前是城西北角的—处荒郊旷野,高举火把跟提着灯笼的“五城巡捕营”的人围着一座
古庙,前头是十几二十个佩剑黑衣人,在火把跟灯笼的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十几廿
个黑衣人当中有五六个老头儿,其他全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不管是老头儿也好,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也好,傅天豪一眼就看出这十几个全是内外双修
的一流好手,他马上就想到了诸亚男所说的廿个“侍卫营”好手。
这“侍卫营”的好乎跟“五城巡捕营”的人总共近五十名围着这座古庙,十有八九,霍
天行等人是在这座古庙里。
没见那些人带有火器,傅天豪放心了点儿!
看着看着,古庙里出来个人,是姑娘章小凤,章小凤一出庙就跟“侍卫营”的一个瘦老
头儿说活,两个人把话声压得都很低,傅天豪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不过傅天豪看得出,章小凤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说到后来她突然拧身要走。
那瘦老头儿伸手拦住了她,不让她走。
章小凤没奈何,转身要回庙里去。
那瘦老头儿从后面出手,一指头点在章小凤的腰眼上。
章小凤身躯一晃,往后便倒。
过来个黑衣佩剑中年人伸手扶住了章小凤,把她交往了身后。
章小凤是“燕云十三侠”老二章民山的义女兼传人,心智、经验、所学都是晚一辈里的
好样儿,就是置诸江湖也说得过去,可却被这瘦老头儿一指头便点倒了,由此可见“侍卫营”
的人身子确是不弱。
章小凤一遭擒,古庙里人影连闪,霍天行几兄弟全出来,傅天豪心知一场拼斗厮杀要在
这座古庙前展开,现在是他现身的时候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戴,腾身扑
了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一条无限美好的人影疾掠而至,傅天豪一眼就看出来人是谁了,心头一
震打算折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个“五城巡捕营”的挥刀扑向了他,他一挥手把那一
些个“五城巡捕营”的全逼了回去。
那几个“五城巡捕营”的一退之后又要上,那条美好人影赶到了,一声娇喝出了口:
“你们都住手!”
她落在傅天豪跟那几个“五城巡捕营”的之间道:“我是‘鹰王府’的,你们等一下再
动手。”
“鹰王府”三个字慑人,那几个“五城巡捕营”的马上就不动了。
凌红喝住了“五城巡捕营”的那几个之后,目光一扫傅天豪,道:“你是干什么的?”
敢情她没看出是傅天豪来。
傅天豪心里转了转道:“在下是过路的,听见这儿有动静过来看看。”
凌红道:“这儿没你的事,你最好站这儿别动。”说完了这句话,她又转向那些官家人
道:“你们哪一个是带头的,过来跟我说话。”
那“侍卫营”的瘦老头儿走了过来,上下一打量凌红,道:“姑娘是……”
凌红道:“我是‘鹰王府’的,我姓凌。”
瘦老头儿道:“凌姑娘有什么见教?”
凌红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拿什么人?”
瘦老头儿道:“这些人是一批江湖亡命徒,危害京畿安宁,我们奉命缉拿!”
凌红道:“你们是奉谁之命?”
瘦老头儿道:“我们是奉了‘九门提督’衙门的命令。”
凌红转望霍天行等,道:“几位是……”
霍天行扬声说道:“老朽霍天行,这些人是老朽的把兄弟跟晚辈。”
凌红微微一愕道:“敢情是‘燕云十三侠’里的霍大侠。”
霍天行道:“不敢,正是霍天行兄弟。”
凌红霍地转望瘦老头儿道:“霍大侠几位犯了哪条王法?”
瘦老头儿道:“凌姑娘真是‘鹰王府’的?”
凌红道:“我在这儿等你,你可以派人到‘鹰王府’问一下。”
瘦老头儿一听这话态度变了,道:“那倒不必,凌姑娘该知道,我们是奉命行事……”
凌红道:“我问你,他们几位犯了哪条王法?”
瘦老头儿道:“他们窝藏叛逆,危害京畿治安……”
凌红明知故问道:“他几位窝藏了什么叛逆?”
瘦老头儿道:“他几个窝藏了当年谋叛未成的沈在宽的女儿。”
凌红轻“哦!”了一声,抬眼四下看了看,道:“沈在宽的女儿?在哪儿呢?”
一指章小凤道:“她就是吗?”
瘦老头儿忙道:“不!她不足,沈在宽的女儿已经让‘五城巡捕营’拿了去。”
凌红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五城巡捕营’在哪儿拿住了沈在宽的女儿?”
瘦老头儿道:“有好些日子了,是在前门大街‘泰安堂’药铺里。”
凌红道:“前门大街‘泰安堂’药铺?”
瘦老头儿道:“据报‘泰安堂’药铺是他们几个开的,以‘泰安堂’药铺做为掩护,窝
藏叛逆从事不法勾当。”
凌红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么‘五城巡捕营’到‘泰安堂’药铺捉拿了
沈在宽的女儿的当时,他们几位可在‘泰安堂’药铺里?”
瘦老头儿道:“这个我不大清楚,当时拿人的是‘五城巡捕营’……”
凌红抬眼—扫道:“这儿可有‘五城巡捕营’的人?带班的是哪一个?”
一个壮汉走了过来,挺着胸脯道:“我!”
凌红打量了他一眼道:“‘五城巡捕营’到‘泰安堂’拿人,你也去了吗?”
那壮汉道:“去了。”
凌红道:“那么你告诉我,当时他们几个在不在‘泰安堂’药铺里?”
那壮汉道:“不全在。”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凌红道:“他几位之中谁在?”
那壮汉道:“只有姓霍的跟他的徒弟在,‘泰安堂’对门儿是家酒馆儿,是姓白的老三
开的,当时姓白的跟他几个手下都在酒馆儿里。”
凌红点点头道:“好,我问你,当时你们为什么只拿沈在宽的女儿一人,为什么不连他
们几位一块儿都抓去?”
那壮汉道:“这个……是上头吩咐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不清楚。”
凌红道:“当时你们没动他几位,现在你们却又跑到这儿来拿他几位,你们这是什么意
思?”
章小凤突然冷笑说道:“当时是有人跟他们谈好了条件的,只拿沈姑娘一个,不要动
‘燕云十三侠’,如今嘛……”
凌红道:“噢!有这种事儿,当时是谁跟他们谈的条件?”
章小凤道:“‘大漠龙’傅天豪。”
章民山沉声叱道:“小凤!不许胡说,傅天豪明明伤在他们火器之下……”
章小凤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活该!”
章民山脸色一变,还待再说。
凌红抬手拦住了他道:“这位请等等,让我问这位姑娘几句话。”
她当即转脸望着章小凤道:“听这位老人家的口气,傅天豪让官家火器打伤的时候,好
像几位也是在场,是不?”
“不错!”章小凤冷冷说道:“我们都在,当时傅天豪还反穿皮袄装佯,问我们为什么
官家就只拿走一个沈姑娘而不动我们?”
“姑娘。”凌红道:“这就不对了,要是傅天豪跟官家有勾结,怎么他反而伤在了官家
火器下?”
章小凤冷冷道:“我仍是那句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姑娘。”凌红摇摇头道:“这又不对了,当时几位都在场,既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官家里应连儿位一块对付,断无当时只对付傅天豪一人,过了几天之后的如今又跑到这儿来
围捕几位的道理,姑娘以为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章小凤看了凌红一眼道:“你是不是刚进‘鹰王府’不久?”
凌红道:“不错!我刚到‘鹰王府’没几天。”
章小凤道:“那就难怪你不明白此中的道理,我在内城里的朋友很多,几位格格跟我的
交情尤深呢!一个小小的‘五城巡捕营’要动我们,还得看看我内城里的那些朋友答应不答
应?”
凌红“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姑娘就是‘天桥’红透了半边天的‘金嗓玉喉’
章姑娘,对不对?”
章小凤道:“不错!我就是章小凤。”
凌红道:“失敬,看姑娘的气势,确像个红透了半边天的人物。”
这句话话里带刺儿,任谁都听得出来。
章小凤脸色微微一变,但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好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在“鹰王府”究竟是什么身分,在这节骨眼
儿她是没敢多说什么?
凌红笑了笑道:“这我就不懂了,既是章姑娘交往权贵,靠山扎实,‘五城巡捕营’有
所顾忌,他们不敢动几位,那么现在为什么又在这儿围上了几位?”
章小凤道:“那谁知道,也许他们已经不买我这个帐了!”
瘦老头儿突然说道:“我们是鹰王爷下令暂凋在‘九门提督’辖下当差的,想必是‘九
门提督’请准了鹰王爷,要是这样的话,再硬的靠山也没有用。”
凌红听得脸色一变,道:“会是这样儿吗?我怎么没听胜奎提过?”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道:“姑娘怎么敢直呼鹰王爷的名讳?”
傅天豪道:“这位姑娘马上就是鹰王福晋了,有什么不敢的?”
凌红看了他—眼道:“你知道得不少啊?”
傅天豪道:“没什么?我也是听人说的,我要不插这一句嘴,姑娘恐怕很难处理眼前这
件事!”
瘦老头儿那里上前—步打下揖去,道:“卑职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
凌红摆摆手道:“我还没嫁给胜奎呢?不敢当你这一礼,眼前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哪?”
瘦老头儿哈着腰道:“既是您出面说了话,卑职不敢再言拿人,这就告退。”
他可是说走就走,又打了个揖,一挥手带着人撤走了,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眼工夫就
走远了。
霍天行大步走了过来,一抱拳道:“霍天行谢过姑娘……”
凌红忙答一礼道:“不敢当霍老这一礼,鹰王是公私分明的人,我背着他拦了他派出来
的人,他知道之后一定会不高兴,也就是说我没办法再有第二次拦他派出来的人,此地不是
善地,霍老几位还是赶快离开吧!”
霍天行情知这是实话,他也明白,今儿晚上要不是有这位姑娘赶巧了,他把兄弟几个一
个也走不了。
当即他又一抱拳道:“霍天行谨遵芳谕,解围之清容后再谢。”
他带着他的人如飞奔去!
傅天豪一见霍天行等走了,他一声没吭也要走。
谁知凌红似于料着了他会有这一着,马上转过脸去道:“你等会儿!”
傅天豪只得收势停下,道:“姑娘什么见教?”
凌红道:“跟老朋友干嘛这么客气,伤好了吗?”
傅天豪身躯一震,叹道:“看来,我那句话是插错了!”
凌红道:“跟你插那句嘴没关系,我一见你就认出你来了。”
傅天豪暗暗一声苦笑,没说话。
凌红道:“我问你话呢!”
傅天豪道:“谢谢姑娘!我的伤已经好了。”
凌红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顿了顿道:“记得当日在骆老三的车队里,咱们
俩处得不错,谈得也很投机,而且我还跟你订了京中之约,哪知道你到了京里之后却避不见
面,甚至装不认识二晃,你这个朋友好大的架子啊!”
傅天豪强笑说道:“姑娘知道我不便到‘鹰王府’去……”
凌红道:“你为什么不说不愿意去,你不愿意到‘鹰王府’去不要紧,你叫以告诉二晃
一声,我就马上出来跟你见面。”
傅天豪道:“找跟鹰王无一面之缘,万一要是引起他误会。”
“误会什么?”凌红道:“误会跟你有私情?你可真小心眼儿啊!胜奎胸襟坦荡,顶天
立地的奇男子,他对你只有仰慕,怎么你还不如他,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
傅天豪脸上直发烫,道:“姑娘!我知道,请嘴下留情。”
凌红美目流波,微微一转,道:“要我留情也可以,今儿晚上夜色挺好,咱们俩好久不
见了,陪我聊聊,行吗?”
傅天豪迟疑了一下道:“姑娘看得起,我深感荣幸,敢不奉赔!”
凌红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干什么呀?看来你做事挺有分寸的,当日在骆老三的车队
里,你能当着我‘背’韦庄跟冯延巳那种风情旖旎的词,一听说我要嫁胜奎了,你马上就是
道貌岸然,一本正经……”
傅天豪脸上又一热,道:“姑娘难道不以为为人做事理应如此?”
“为人做事理应如此!”凌红道:“你也不怕招人伤心,惹人断肠,咱们是哪儿坐坐,
还是就站这儿聊聊?”
傅天豪道:“夜深露重地上湿,坐下去会脏了姑娘的衣裳!”
凌红翻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你可真会说话啊!我不怕!”
傅天豪道:“那只有悉听尊便!”
凌红美目忽然一转,道:“咱们都不是世俗儿女,不必拘什么小节,这样吧,要是怕脏
了我的衣裳,你坐在地上,我坐在你身上!”
傅天豪苦笑—声道:“姑娘这是何苦?”
凌红倏然一笑道:“说正经的吧!再不说正经的往后你更不敢见我了……”
抬手理了理云须,道:“先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下来再说话,难看死了,你也不怕难
受?”
傅天豪只得抬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凌红目光一凝,一双美目之中倏现奇光,可是只是一瞬间工夫奇光又隐敛得一干二净,
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跟霍天行几兄弟见面吗?”
傅天豪道:“大概是我戴了人皮面具,姑娘知道我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凌红道:“这也是原因之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霍天行几兄弟之中有毛病!”
傅天豪道:“姑娘是指……”
凌红道:“为什么‘五城巡捕营’不动他们,却先抓了沈姑娘后伤了你?”
傅天豪点头道:“不瞒姑娘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他们知道我是谁的道理所在,不过
我认为毛病只出在一两个人身上,所以当我知道‘五城巡捕营’调借了‘侍卫营’的好手要
对付他们时,我还是赶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燕云十三侠’侠名甚着,我不能让他们全毁
了。”
凌红忽然目光一凝道:“老老实实的答我一句话好不?”
傅天豪微愕说道:“什么?”
凌红道:“你跟沈姑娘之间有没有……”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傅天豪征了一怔,道:“姑娘突然问这……”
凌红道:“你先别问,答我的话。”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沈姑娘很看得起我,我跟她之间已经有了婚约。”
凌红道:“那位‘金嗓玉喉’章姑娘呢?对你怎么样?”
傅天豪道:“姑娘问这……”
凌红道:“答我问话!”
傅天豪道:“我跟章姑娘缘不过一面……”
凌红道:“她知道沈姑娘对你很好吗?”
傅天豪想了一想道:“大概知道吧!”
凌红道:“毛病恐怕就出在这儿!”
傅天豪道:“姑娘说什么?”
凌红道:“我说毛病恐怕就出在这位‘金嗓玉喉’身上,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情’
字。”
傅天豪有点啼笑皆非道:“不可能,我跟她缘不过一面……”
“够了!”凌红道:“见别人或许得见好几面,见你‘大漠龙’只一面也就够了,我是
女人,唯有女人最了解女人,车队里见你那头一面,我就有点难以自持……”
傅天豪道:“姑娘……”
凌红道:“你听我说,我怀疑她不只这个原因,她广交权贵,跟内城各府邸混得很熟,
还有,霍天行几兄弟都没说话,唯独她一个咬定你跟官家有勾结,她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她
知道沈姑娘对你很好,这要在别的女儿家,人家会想办法拉拢沈姑娘,先赢得沈姑娘的一颗
心,可是她不同,她把沈姑娘当成了情敌,所以会有‘五城巡捕营’先把沈姑娘拿了去的事
发生,沈姑娘被捕,你不惜一切冒险营救,她原只把沈姑娘当成了眼中钉,可是后来一见你
这样就连你也恨上了……”
傅天豪道:“姑娘……”
凌红道:“别打岔,我话还没说完呢……”顿了顿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药铺的
这件事,除了霍天行外别人不可能知道,沈姑娘的被捕,毛病出在霍天行他们身上这一点是
可以确定的,霍天行他们之中有章小凤她一个人广结权贵,她要是出卖了沈姑娘跟官家谈好
不许动她的长辈,小小的‘五城巡捕营’不敢不买她这个帐……”
傅天豪道:“章民山、骆家英跟权贵们也很熟。”
凌红道:“可是他们俩没理由出卖沈姑娘这么一个弱女子。”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可是现在‘五城巡捕营’怎么又不买这个帐了呢?”
凌红道:“没听刚才‘侍卫营’的那老头儿说吗?胜奎下令
让他们暂时到‘九门提督’辖下听差,必是胜奎知道了这件事,
他这个人向不循私,所以他下令要‘五城巡捕营’一并把霍天行他们拿了,连皇上都要
让胜奎三分,胜奎既说了话,谁还敢买章小凤这个帐?”
傅天豪摇摇头道:“我不敢相信……”
凌红截口说道:“你既知道毛病出在霍天行他们身上,为什么又不肯相信?”
傅天豪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敢断言是某一个人……”
凌红道:“这也只是推测,而我这推测都是根据已经发生的各个事实的显示,恐怕是八
九不离十!”
傅天豪沉默着,没说话,凌红道:“这件事你暂时放在心里,有机会顺着这个方向找证
据,我看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傅天豪道:“谢谢姑娘,有机会我会试试看的。”
凌红道:“这件事暂时不谈了,我再告诉你件事儿,我碰见凤姑娘了。”
傅天豪一征道:“凤姑娘?”
凌红道:“就是那位既多情而又可怜的凤妞儿!”
傅天豪讶然说道:“姑娘认识她吗?”
凌红摇摇头道:“原不认识,人家是一回生,两回熟,我们俩一回就熟了!”接着她把
碰见凤妞儿的经过说了一遍,凤妞儿无恙,傅天豪到现在才算真正完全地放了心。
又听说凌红以独门暗器“红燕子”毁了“瘦丧门”郝玉春一只手,他不能不当面谢谢凌
红,凌红道:“还谢什么?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我不能不把他的命留给你。”
傅天豪道:“姑娘没杀他也好,只要他师徒不再惹我,我脸上这一刀算不了什么!有道:
‘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两下里一旦斗起来,哪有不伤人的,姑娘毁了他一只手,也
算抵得过他在我脸上划这一刀了!”
凌红哼哼一笑道:“你厚道人家可不见得跟你一样的大方,凤妞儿救了你,他师徒绝不
会放过凤妞儿,我跟谭北斗结过仇,谭北斗为报这个仇不惜辞去公职,他也绝不会饶了我,
事实上已经采取行动,开始对付我了……”她把鹰王接到纸条儿的事告诉了傅天豪。
最后她道:“谭北斗老奸巨滑,经验历练都够,尤其占着一个理字,我担心胜奎不是他
的对手,必要的时候我只有离开胜奎回到扛湖去,我不能让胜奎为我丢了爵位,甚至为我获
罪。”
傅天豪静静的听着,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他才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谭北斗这人还
算正直,没想到他……他要真是这么个人的话,恐怕江湖道上容不了他。”
凌红道:“你的伤好了,人也平安无事,我可以放心了,从现在起,我要去找谭北斗,
不能让他毁了胜奎。”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鹰王是个英雄,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江湖上的朋友都很敬
重他,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凌红道:“胜奎很敬重你,也很仰慕你,他很想见见你,很想跟你订交。”
傅天豪摇摇头,道:“姑娘,我跟他之间的交清很难建立起来,他是个公私分明,刚正
不阿的人,他为的是大清朝,我为的先朝遗民、忠义之后,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他还是不
见面的好。”
凌红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不勉强你,不过你我之间总还是朋友,永远是
朋友。”
傅天豪心里像堵了块什么似的,他吁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那是一定的,我也谢谢姑
娘!”
凌红倏然一笑,抬起手伸出小指,道:“要不要再勾勾?”傅天豪迟疑了一下,也含笑
抬起了手,两根小指头勾在于一起,四道目光也很自然地交投在一起,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渐
渐的消失了,可是四目仍互相地凝视着,忽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手,凌红微微低下
了头。
傅天豪吸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该回去了!”
凌红缓缓抬起了头,香唇边含着一丝笑意,但笑得有点勉强!忽然想了起来道:“我忘
了问你,这些日子你是在哪儿养伤的?”
傅天豪毫不隐瞒.把秦婉贞救他,诸亚男照顾他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凌红静静听毕,
点了点头道:“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多朋友,这我就放心,我走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也许
会少些,可是你不会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这也就够了,我走了!多保重!”
她转身疾掠而去,人走了,留下了—阵久久不散的香风。
傅天豪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没动,也没说话。
口 口 口
有条黑影如飞地掠到“九门提督府”围墙外,一闪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黑影跟适才那条黑影来自同一方向,掠近了“九门提督府”后突然
腾空而起的一闪,就入了“九门提督府”那黝黑沉深的后院里!
后院里,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善铭一身便服正在灯下批阅公文,门上突然响起了剥落两
响,善铭转脸问道:“谁?”
只听门外一个女子口音冷冷地应了一声:“我!”
善铭—征,忙搁笔站起,把公文往抽屉里一塞,顺手拿出个小白瓷瓶,一步跨到茶几边,
拔开了瓶塞往茶壶里倒点东西,然后把小瓷瓶往怀里一揣才走过去开了门。
门开了,章小凤神色冰冷,当门而立!
瞪了善铭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么老半天才开门儿?”
善铭赔笑说道:“我在处理公事,你来了我不能不收一收。”
他话刚说完,章小凤一步跨子进来,把他推得一跟跄,善铭皱了皱眉,抬手揉揉肩,旋
又跟过去赔笑说道:“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怎么肯降尊纡贵到这儿来了?”
章小凤拧身往椅子上一坐,瞪着善铭道:“好说,我这个江湖小民是专为求你提督大人
高抬贵手的,饶饶我们老少几个来的。”
善铭听的一怔,呐呐道:“姑娘!怎么回事儿?你这话……”
章小凤一拍茶几道:“善铭,你少跟我这儿反穿皮袄装佯,当初咱们俩可是说好了,我
拿姓沈丫头交给你,你不许动我们老少这几口子,现在你却食言背信,从‘侍卫营’里调借
了好手来对付我们,怎么着?人到手了,翻脸六亲不认了?”
善铭忙走过去倒了杯茶放在了几上,赔笑着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姑奶奶!你先
别那么火的火气,喝口茶压压火,听我说,好不?”
章小凤也许是让怒火烧得口干喉燥真渴了,抓起茶杯来就喝了一口,道:“你还有什么
好说的,以为现在有人给你撑腰,你的行市涨了,一条路不通我还有别的路,惹火儿了我这
口饭大家都别吃,我是一天到晚在刀口上打滚儿舐血长大的,你可是坐不垂堂的大贵人一
个。”
善铭皱眉苦脸,道:“听听,听听,姑奶奶这是什么话?”
章小凤道:“什么话?不折不扣的实话,靠山不能一天到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我可是
能高来高去,而且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就拿现在来说吧!我来了,进了你的书房,你这府
里哪一个知道?哪一个不跟猪似的睡得死死的,你要是认为划算,认为你的靠山硬,咱们就
斗上一斗!”
善铭道:“这,这从哪儿说起,从哪儿说起嘛!姑奶奶,你既然知道这不是我的主意还
怪我?我有几个胆子敢跟姑奶奶你斗啊!来,喝点茶,先消消气咱们再慢慢儿说!”
他双手捧起茶杯,赔着笑送了过去,章小凤劈手一把夺过了茶杯,喝了两口往几上砰地
一放,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儿个来就是要问你,你打算怎么样?”
善铭苦着脸道:“姑奶奶,我还能怎么办?您跟那位主儿,哪一个我也惹不起啊?这样
儿好不,让他们缓一缓,您们老少那几口子赶快离开!”
章小凤霍地站了起来,道:“离开,你说的可比唱的好听,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
她娇躯忽然一晃,敢情茶中有毛病?跟着她怔了一怔,抓起茶杯闻了一闻,猛抬头,咬牙一
声:“好善铭,你……”她抖手把茶杯打向善铭面门。
善铭今儿个不知怎么那么俐落,头一低,茶杯擦着头顶打过,“叭”地一声打在了墙上,
墙上一个坑儿,茶杯粉碎,茶溅得到处都是,他躲过了一茶杯,章小凤翻腕掣出了一把明晃
晃的匕首,挺腕就要刺,可是她突然一收匕首转身往外跑去,跑是跑了,跑到门边人却扶着
门滑了下去,匕首也掉了,终于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
善铭抬袖擦了擦脑门儿上的冷汗,笑了,甭提他笑有多得意了,一转眼工夫之后,他那
得意的笑变成了激动的笑,走过去弯腰伸手就要把章小凤往里抱,突然,一个脆生生,冷冰
冰的话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提督大人,你想于什么?”
善铭一惊,魂儿差点儿没出窍,猛回头看,后窗开着,窗前站着个比章小凤还要美,比
章小凤还要娇,比章小凤多了一种醉人的成熟风韵的姑娘,穿着一身大红劲装,外头还罩件
黑风氅,善铭定了定神,脸色一沉摆起了官架子:“你是什么人?”
“哟!”红衣人儿淡然一笑道:“好大的官架子啊!我姓凌,胜奎知道我是准你去问问
他去!”
善铭寒着脸道:“我不管什么胜奎不胜奎……”,话声一顿脸色陡然一变,一双老眼猛
一睁,他失声叫道:“鹰王爷……”
凌红倏然一笑道:“你不但官架子大,而且胆子也够大的,居然连胜奎也不放在眼里,
我要问胜奎,你这位提督大人的胆是谁给的?”
善铭登时白了脸道:“你认识鹰王爷?你跟鹰王爷是……”
凌红道:“这个等明儿个你自己当面问问胜奎吧!我现在懒得跟你说话,也没那工夫。”
她迈步走了过来,善铭一惊往后退去!
翻着一双老眼,呐呐叫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身后紧挨着书房门,他掠到了门上,忙又往旁边躲去。
凌红看也没看他—眼,道:“我不干什么,我只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毁人家黄花大闺
女!”她走过去弯腰伸手抱起章小凤,顺手拾起了章小凤掉在地卜的那把匕首。
眼看到嘴的一块肥肉就要没了,善铭急了,一急,张嘴就要叫,眼前寒光一闪,耳边又
听笃地一声,随觉得脖子旁边冷嗖嗖的,低头一看,魂儿差点儿出了泥丸宫!脖子旁边插着
一把匕首,再差一发就割破他的脖子了!
这时候,耳边又传来那脆生生,冷冰冰的话声:“怎么样?还要叫吗?”
善铭一张老嘴闭得紧紧的,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凌红笑了。
“对了,乖乖的给我闭着嘴那儿站着吧!”她抱着章小凤轻灵美妙,从从容容地从后窗
穿了出去。
善铭惊魂渐渐定了,连忙挪离了那把匕首,可还没敢叫,往椅子上一坐,手抚着胸口直
喘,过了一会儿他才抽冷子叫了起来:“来人!来人哪!”
远远的—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到书房门口停住了,一个带喘的话声从外头响起:
“禀大人,奴才在这儿侍候。”
善铭霍地站了起来,道:“备轿,给我备轿!”
门外那人答应一声要走,善铭忽然又道:“回来!”
门外那人忙答应一声道:“奴才在这儿!”
善铭道:“算了,算了,不用备轿了,滚!给我滚远点儿,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门外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后答应两声跑了,善铭火儿大
了,抬腿一脚就要跺下去, 一眼看见对面墙上插着的那把匕
首,登时跟个泄气的皮球似的,轻轻地把脚放了下去!
凌红带着章小凤到了一处,这地方是“东便门”外三里处的“二闸”!
“二闸”正名“庆丰闸”,水深而阔,清流紫碧,杂树连天极为清幽,春则细柳拂岸,
秋则芦荻飞雪,白天常有许多八旗子弟在这儿浮画舫,放风筝,试快马,每到盂兰盆会,东
城一带的人还在这儿放荷灯,万点灯光荡漾水面,风清雾冷,月明星稀,那情景美极了。
“二闸”北边一片稀疏疏的树林里座落着一间茅屋,窗户上透射着微弱的灯光,凌红就
停在这茅屋前,她趋近停住步,茅屋里的灯光突然熄了,同时,茅屋两扇门也开了,从里头
窜出两个人,是“燕云十三侠”里的最后一位乐清,还有老十司徒逸。
他两个看见了凌红,也看见了凌红抱着的章小凤,脸色一变叫道:“大哥!”
霍天行从茅屋里走了出来背后跟着章民山、骆家英、白不群、韩奎、樊子空、还有大虎、
二虎,凌红当即含笑说道:“霍老还认得我吗?”
霍天行还没说话,章民山便已一步抢出,急道:“凌姑娘!我这个丫头她……”
霍天行一步来到章民山身边,冲凌红一抱拳道:“身受凌姑娘解围之清,霍天行兄弟怎
么会不记得,凌姑娘请屋里坐!”他侧身便要往里让客。
凌红含笑摇头,道:“谢谢霍老,我不坐了,本来让章姑娘回来就行了,可是为了霍老
几位跟傅天豪之间的那点误会,我不能不来一趟,打扰之处还望几位谅宥。”
霍天行道:“岂敢,岂敢,芳驾莅临,霍天行兄弟欢迎都怕来不及,姑娘还是进屋坐坐
吧!”
凌红道:“霍老好意我心领,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我还要赶回‘鹰王府’去,不打
扰了!”
霍天行道:“既是这样,霍天行不敢再请,二弟,去把小凤接过来!”
章民山忙过去接过章小凤,他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章小凤不是让人点了穴道,抬眼
望着凌红道:“凌姑娘,我这丫头是……”
凌红道:“章姑娘着了人的道儿,误服了迷药!”
章民山一怔道;“凌姑娘,这是谁?”
凌红道:“往章姑娘脸上洒点儿水章姑娘就会醒过来的,章老还是等章姑娘醒过来之后
当面问问吧!”
章民山没再多间,忙命二虎用手中在“二闸”里湿了湿,蘸了些水洒在了章小凤脸上。
章小凤机伶一颤醒了过来,她挺身跃起,张口便骂:“善铭,你这狗……”
狗字甫出,余话就没了,她看清了身边的人。
霍天行沉声说道:“小凤,是凌姑娘把你救回来的,还不赶快过去谢谢凌姑娘。”
章小凤一听这话脸色陡然一变,这时候她也看见凌红站在不远处了,她望着凌红,凌红
含着一丝笑意也望着她,她心里松了些,可还忐忑不安,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盈盈一礼道:
“多谢凌姑娘!”
凌红答了一礼,道:“不敢当,姑娘别客气。”凌红没说什么!章小凤心里又松了些,
当即退了回来。
章民山忍不住问道:“小凤,怎么回事儿,你跑善铭那儿干什么去了?”
章小凤立即竖了柳眉,道:“‘五城巡捕营’调借‘侍卫营’高手对付咱们,还不都是
善铭那该死的老东西捣的鬼,我忍不下这口气去,所以我今儿晚上才偷偷跑去找他,哪知道
他一见我就来软的,而且在茶里下了药……”
章民山跺脚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听话,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为什么先不跟
大人商量一下,这幸亏碰上凌姑娘救了你,要不然就算杀了善铭又有什么用?”
章小凤道:“跟您几位商量?跟您几位商量您几位会让我去吗?”
章民山道:“不让你去是为了什么,像你这样一个人偷跑出去,往里闯又办了什么事儿?
差点没有把自己赔上!”
章小凤道:“谁知道善铭这该死的狗东西这么卑鄙这么阴!”说着说着她恨得咬了牙。
章民山冷然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是跟大人们怎么学的,什么叫谁知道,
你不跟人人商量一个人轻举妄动这就是错,幸亏你没杀了善铭,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要是
杀了善铭,咱们还救不救沈先生,还不给我进屋去等着领罚去。”
章小凤脸上气,心里可暗暗庆幸,一跺脚,一拧身:“就知道怪自己人,怎么不怪傅天
豪。”她快步往屋里走去。
章民山冲凌红一抱拳道:“章民山教导无方,让凌姑娘见笑了!”
凌红答了一礼,道:“岂敢,章老可容我跟章姑娘说几句话?”
章民山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扯过头去叫道:“小凤,过来,凌姑娘要跟
你说几句话。”
章小凤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她不得不停了步,转过身来道:“干什么?”
章民山叱道:“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凌姑娘要跟你说话,过来!”
章小凤不敢不听,她心里恨的只是傅天豪跟沈书玉,自己的长辈究竟还是自己的长辈,
要不然怎么会不让善铭动她老
少几口子?是福不是祸,鸡要卖,头朝外,牙一咬,心一横,迈步又走了回来,往章民
山身边站,望着凌红道:“凌姑娘有什么教言?”
凌红淡然一笑道:“好说,姑娘恐怕不知道,我是跟在姑娘身后进入‘九门提督府’
的。”
章小凤心里陡然一惊,可是她到底是个聪明姑娘,当即说道:“是我不该瞒着长辈们轻
举妄动,让凌姑娘暗中照顾。”
凌红道:“姑娘是个很聪明的女儿家,可是姑娘要知道,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章小凤道:“谢谢您的教诲,我会记住的。”
章民山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晚一辈的认了错,做长辈的还有什么气不能消
的?凌红道:“这件事我本来
不愿说,可是为了澄清姑娘几位长辈跟傅天豪之间的误会,免使亲者痛仇者快,我不能
不说,先在这儿给姑娘告个罪。”
章小凤一颗心猛地一紧,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凌红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诉姑娘,打从姑娘进入善铭的书房,一直到姑娘被迷药迷
倒,中间的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姑娘跟善铭的谈话我也字字悉入耳中,我只说这么多,其
他的还是由姑娘自己说吧!”章小凤的脸白了,她没有说话。
章民山诧异地望着她道:“小凤,怎么回事儿?这是……”
章小凤强笑说道:“我正要问凌姑娘……”
凌红道:“姑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管问,如果姑娘需要我解释,我也会为姑娘
解释很清楚。”这话聪明如章小
凤者哪有听不懂的道理?她刚才还装糊涂说要问凌红,可是她现在硬是不敢问。
章民山实在忍不住又问道:“小凤!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又转望凌红,道:“凌姑娘……”
凌红道:“章老还是问章姑娘吧!除非章姑娘不愿意说,要不然还是让她自己说出来的
好!”章民山霍地转望章小凤。
章小凤脸煞白,神色怕人,望着凌红道:“你跟我章小凤有什么怨?有什么仇?”
章民山一怔,旋即喝道:“小凤,你……”
凌红一摆手道:“不要紧的,章老,这本来是我逼迫章姑娘的,让章姑娘说下去吧!她
想说什么就让她说什么……”
莽韩奎一步跨了出来,瞪着凌红道:“韩五本是个莽撞人,我不懂凌姑娘这是什么意
思?”
霍天行沉喝说道:“五弟,不许无礼,退回去!”
凌红含笑说道:“不要紧,霍老,请不要责备韩五侠,护犊之情……”
只听章小凤冰冷说道:“你用不着笑里藏刀,说那么好听,说什么为的是澄清咱们几位
长辈跟傅天豪间的误会,分明你是傅天豪一路,想在我们老少几口之间挑起事端……”
凌红怔了一怔,—叹说道:“章姑娘!我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不认自己的过
错,我先可以告诉你,我本来是打算在澄清这点误会之后,请霍老几位赏我一个薄面不加追
究原谅你的,现在……”
章小凤冷笑说道:“现在怎么样Y我从小在我几位长辈跟前长大的,几位长辈还能不知
道我这个做晚辈是怎么样的人?只怕你的奸谋难以得逞……”
凌红倏然笑道:“章姑娘,我的奸谋?我说了什么没有,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的确,凌红她并没有说什么,此处无银三百两,章小凤这时候糊涂了,先发制人未免早
了些,章小凤怔了一怔,还待再说。
霍天行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凌姑娘,恕我打个岔,究竟是什么事儿,凌姑娘可否
明说,要是小凤她有错,霍天行绝不护短!”
章小凤道:“大爷,你……”
霍天行目中两道威棱直逼过来,道:“你有什么话等会再说,现在是我跟凌姑娘说话,
不许你插嘴。”章小凤不敢不听,乖乖地闭上了嘴。
霍天行转脸望着凌红,道:“凌姑娘有什么话请明说吧?”
凌红道:“我不愿意从我嘴里说出来,事到如今也只好由我说了。”
顿了顿道:“出卖沈姑娘的并不是傅天豪,而是霍老这位侄女儿章姑娘。”
章小凤圆睁凤目,厉声叫道:“你胡说,你敢血口喷人?”
霍天行掉头大声喝止道:“住口,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章小凤抗声说道:“可是侄女儿不能受人诬蔑,让人冤枉……”
霍天行道:“我自有门规在,你没有做错事谁也冤枉不了你,你要是做错了事,用不着
别人说迟早也会知道,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现在不许插嘴!”
他转望凌红道:“凌姑娘怎么知道是我这侄女儿出卖了沈姑娘?”
凌红道:“我刚才说了,我是跟在霍老这位侄女儿身后进入‘九门提督府’的……”
接着她把章小凤跟善铭见面的经过,—丝儿没多添,也一丝儿没减少的说了一遍。
霍天行静静听毕,当际转望章小凤:“小凤!是这样吗?”
章小凤可抓住了说话的机会,忙道:“她胡说,她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分明是傅大豪
一路,把咱们和盘托给了官家还不够……”
凌红道:“章姑娘!傅天豪要有意把‘燕云十三侠’和盘托给官家,不会等到如今,他
也不会伤在火器之下差点连命都没了!”章小凤霍地转过脸去要说话。
霍天行已先开了口,望着凌红道:“凌姑娘!霍天行绝不让短,可也不能不让我这个侄
女口服心服,凌姑娘指我这个侄
女儿出卖了沈姑娘,可有什么证据?”
凌红微一点头道:“霍老公正无私,让我敬佩,事关重大,
理应如此,让我先说不是傅天豪出卖沈姑娘的理由所在,第一,我是跟傅天豪同一趟车
到京里来的,傅天豪一路上怎么护沈姑娘我清楚,他为了沈姑娘冒险在车队里斗直隶总捕谭
北斗,他为了沈姑娘在‘张家口’独斗‘红帮’‘无情剑’展熊飞三把兄弟,他为了沈姑娘
在‘宛平’落在北六省黑道瓢把子赵六指儿的手里,差点把命留在‘宛严’,他为了沈姑娘,
脸上添了一道永远无法平复的刀疤,第二,他为了救沈姑娘,不惜身涉谋叛大罪劫持‘九门
提督’善铭,第三,沈姑娘要是他出卖的,
几位要是他和盘托给官家的,他不会在刚才带着还没十分好的伤势,跑到那座古庙去想
解几位之围……”
霍天行道:“凌姑娘!‘大漠龙’他刚才……”
凌红道:“跟我一块儿赶到,自称过路的那人就是‘大漠龙’傅天豪,他脸上戴有人皮
面具!”
霍天行两道灰眉一耸,道:“经凌姑娘这么一说,我不敢再对傅大侠有所怀疑,凌姑娘
有什么证据说小凤……”
凌红道:“霍老,善铭就是最好的人证。”
霍天行霍地转过脸来,目中两道威棱直逼章小凤。
章小凤似乎又成竹在胸,这时候却相当平静,不慌不忙地道:“大爷!您该知道她是哪
儿来的,官家现在对付的就是咱
们,她要是先把善铭教好了,善铭敢不听她的?这么一来咱们自己人之间先有了事端,
就用不着官家再费手脚来对付咱们了!”
这话不能说没道理,凌红自己说过她是“鹰王府”的人,傅天豪也曾当场说她是鹰王未
来的福晋,她要是事先教好了善铭,善铭是不敢不听。
凌红淡然一笑道:“章姑娘人不但聪明,而且也有一副能言善辩的犀利口舌,要真是这
样的话,我就当初不会当着诸位自称是“鹰王府”的人了,是不?”
章小凤冷然说道:“智者会有一虑,百密会有—疏……”
凌红道:“章姑娘这是逼我……”
她翻腕托出一物,那是她的独门暗器“红燕子”,道:“我愿意用它来担保……”
霍天行兄弟目光一直,脱口叫道:“红娘子!”
凌红道:“正是凌红,霍老几位要信得过凌红,我不用再说什么,霍老几位要信不过凌
红,我也多说无益,但傅天豪跟诸位之间的误会既已澄清,我不便再说什么,就此告辞!”
她翻腕取起了“红燕子”。
霍天行忙一抱拳道:“红姑娘请留步,霍天行兄弟有眼无珠,险些当面错过……”
凌红截口道:“霍老不必客气了,凌红愧不敢当,我本来不愿从我嘴里说出什么,实在
是霍老这一位侄女逼人!”
霍天行点头说道:“姑娘不必再说什么了,现在霍天行已经明白了,我这就当着红姑娘
惩治不肖。”转望章小凤,目中威棱直逼过去,冰冷说道:“小凤,你给我跪下!”
他原有一种自然慑人威严,这一寒脸,威仪更为慑人。
章小凤她还要挣扎,机伶一颤道:“大爷!您就信别人的,不信自己人的?”
霍天行震声说道:“我叫你跪下。”
章小凤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那两条腿却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章民山须发俱张,颤
声说道:“小凤,想不到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抖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叭”地一声,章小凤抬手捂着了粉颊,她没有叫,也没有哭,一缕的鲜血顺着她那樱
唇流了下来,章民山一跺脚转过了身去,他气,可是他也有一丝儿不忍,章小凤总是他一手
带大的,虽说不是他自己亲生,却跟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章小凤一向也很孝顺他,他的半
生心血也都放在章小凤身上,章小凤聪明伶俐,心窍儿玲珑剔透,也善解人意,尽管这么大
了,有时候也会投进他怀里撒娇,他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经章小凤这一撒娇也就全没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章民山这一巴掌虽是打在了章小凤的脸上,却跟自己拿刀在心上剜了一下
没什么两样,而且这一巴掌也把莽韩奎给打了出来。
他一步跨出来瞪着章民山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不管怎么说,小凤还没承认呢!
等她承认了之后再打她也不迟啊!”
章民山的头发在夜风中飞扬,瘦瘦的身躯颤抖着,没理韩奎,连身子也没转过来。
韩奎这句话等于把一只手顶在了章小凤腰后头,聪明的章小凤哪还会承认。
只听霍天行冰冷说道:“小凤,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沈姑娘交给官家?
为什么又……”
章小凤捂着脸,摇头说道:“大爷!我没有,我冤枉……”
霍天行道:“凌姑娘跟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即使有怨有仇,凭她在江湖上的身分地
位,她不会用这种手法来冤你,你还不承认错,还说冤枉?”
司徒逸也一步跨了出来,抗声道:“大哥!咱们几兄弟的门规很严,就是咱们几兄弟犯
了错也是要受门规惩罚,可是咱们的门规公正清明,绝不能冤枉任何一个,我不是代小凤求
情,我只希望咱们眼前能摆着明确的证据。”
凌红淡然一笑道:“司徒十侠,凌红有人证,可是因为凌红现在站在‘鹰王府’门里,
这人证不足为凭,除此之外,凌红拿不出任何证据,几位有几位的门规,我这个外人不便再
行置喙,也不便站在一边儿观看,就此告辞!”她冲霍天行几个施了一礼,转身如飞掠去。
霍天行急急道:“凌姑娘请留步,凌姑娘请留……”
凌红充耳不闻,一转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霍天行须发微张,一跺脚道:“行了,‘燕云十三侠’成了护短之辈了!”
韩奎道:“大哥,话不是这么说,自己的亲的热的谁不疼?无论什么事儿总有个证
据……”转眼冲章小凤道:“丫头,现在都是自己人了,你说,你有没有干这事儿?”
章小凤自是不承认,她不但不承认还结结实实地反咬了凌红一口。
韩奎道:“大哥!你听听……”
霍天行道:“出卖沈姑娘的既不是傅天豪也不是你,那会是谁?是我不成!”
司徒逸道:“大哥!也许是另有别人!”
“对啊!”韩奎道:“也许是另有别人,让傅天豪跟咱们小凤同时背了黑锅。”
霍天行道:“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药铺的,可没几个!”
司徒逸道:“大哥!也许是沈姑娘那天出来的时候让人瞧见了,二哥,四哥,小凤跟内
城都很熟,所以‘五城巡捕营’只抓去了沈姑娘没敢动您跟三哥!”
韩奎一点头道:“嗯,老十说得有理!”
霍天行人是够正直的,可是只耳根子软了些,他经不起兄弟这个说,那个说的。
其实也难怪霍天行耳根子软,事实上的确没明确的证据摆在眼前证明章小凤出卖了沈姑
娘,把兄弟几个看着章小凤长大的,章小凤是个怎么样的姑娘家,把兄弟几个还能不知道!
章小凤一向听话,没犯过错,而且对几位长辈都很孝顺,几个老一辈的没有不喜欢她的,红
娘子不会冤枉人,难道说冲着红娘子这三个字儿就能信不过看着长大的凤丫头!而且在沈书
玉没来之前,章小凤为营救沈在宽的事也出过不少力,献过不少智,在沈书玉来了后她也跟
沈书玉亲热得不得了,在这种情形下,他把兄弟几个怎么能单凭红娘子一番话,便认定章小
凤出卖了沈姑娘!
这是他几个绝没想到章小凤是为了一个情字,把沈书玉当成了情敌,对傅天豪也因爱成
恨,这种事是突发的,事先没有一点迹象,而且也是发生在沈书玉来了之后!
口 口 口
凌红回到“鹰王府”,这时候“鹰王府”里一点灯火都没有,清冷的月色下,整座的
“鹰王府”银白一片,“鹰王府”够大,够深沉,这当儿也够静的。
凌红不愿意惊动人,放轻脚步正要往她住的那座小楼走,蓦地一个淡淡的话声传了过来:
“回来了?”
话声不大,可是在这当儿足够吓人一跳的,凌红倏然停步循声望去,卧波小桥边那朱栏
碧瓦的八角小亭走出来个人,是“鹰王”胜奎,他背着手,缓步走了过来。
凌红心里不痛快,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还没睡?”
胜奎走到了近处,轻淡一笑道:“你还没回来,我怎么放得下心?”
凌红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谁还能把我拐走不成,再说我又是你‘鹰王府’的人,
哪个又轻易敢动我?”
胜奎笑吟吟地道:“别人我倒不担心,我只担心那条龙。”
这句话要在往日,凌红听进耳朵里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在如今她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听来就不是味儿了。
她一双眉梢儿扬了扬道:“大漠龙让你们用火器打伤了,一条命只剩了半条,还能兴多
大的风,作多大的浪?”
鹰王胜奎目光一凝道:“红姐,我可没手里拿着火器对付他。”
凌红道:“那跟火器是拿在你手里有什么两样?”
胜奎道:“‘五城巡捕营’职责所在,你不能怪他们,我也不便出手阻拦,凭良心说,
我没亲自出马对付他,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凌红倏然一笑,笑得有点冷:“你应该说很给我面子,我谢谢你。”
胜奎皱了眉,看了看凌红道:“红姐!今儿晚上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又没
得罪你,干嘛一进门就跟我过不去呀!”
凌红道:“跟你过不去,我哪来那么大胆子?”她拧身就要走。
胜奎一把拉住了她,皱着眉,苦着脸道:“红姐!我守在这儿等了你大半夜,纵没有功
劳也有个苦劳,你忍心吗?”
听了这句话,凌红心软了,她投动,沉默了一下道:“跟我到亭子里坐坐去?”
她转身往小亭走去,胜奎一只手抓着她的粉臂没放,跟着她进了小亭。
亭子里坐定,胜奎道:“没找着他吗?”
凌红当然知道胜奎这个“他”指的是谁,她本想告诉胜奎见着“大漠龙”,可是转念一
想她又把话变了,摇摇头道:“没有!‘北京城’这么大个地方,上哪儿找他去,谈何容
易。”
胜奎沉默了一下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上善铭!”
凌红道:“‘五城巡捕营’抓走了沈姑娘,他不找善铭找谁?‘五城巡捕营’要是不动
沈姑娘,我敢说他绝不会找善铭。”
胜奎摇摇头,笑道:“这就要看站在什么立场说话了,善铭是‘九门提督’,维护京畿
治安是他的职责,他既然知道沈在宽的女儿在哪儿,他当然要抓,他做的对,他不抓才不对,
对于傅天豪,在红姐眼里他是为救人,迫不得已,在我看他却是造反谋叛的大罪一条。”
凌红道:“你我的立场不同。”
胜奎道:“我认为红姐应该慢慢的学着迁就我!”
凌红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学,可是恐怕我学不会!”
胜奎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上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在一个人是否有决
心。”
凌红道:“我要是没有决心,我也不会到你这儿来了。”
肚奎道:“可是我认为红姐始终放任自己。”
凌红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点头道:“也许你说对了,我认为什么都能变,可是无论怎么
变,我总是个汉人!”
胜奎道:“红姐……”
“别勉强我,胜奎。”凌红截口说道:“你不应该勉强我,你有你的立场,绝不会改变
你的立场,是不?这就跟我从不勉强你迁就我一样。”
胜奎苦笑说道:“红姐!是你要嫁给我,不是我嫁给你啊!你们不是有句俗话:‘嫁鸡
随鸡,嫁狗随狗’吗?”
凌红道:“话是不错,可是我现在还没嫁。”
胜奎道:“可是你终归是要嫁的,你现在不慢慢学着迁就我点儿,那怎么行?将来又怎
么办呢?”
凌红摇头说道:“我没办法,胜奎!我曾经督促自己,可是我失败了,刚才我说过,我
什么都能改变,只是无论怎么变,我总是个汉人。”
胜奎刚要说话,凌红一整脸色又道:“胜奎!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
儿跟你谈谈,希望你我都能心平气和,这是无可避免的,一定会碰上的,与其将来彼此都痛
苦,不如现在就谋个解决的办法。”
胜奎道:“你是要跟我淡……”
凌红道:“你我的立场冲突,这件事以前我也曾考虑过,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自
从我到你这儿之后,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使我渐渐发现咱们两人之间时刻有着冲突,现在这样,
将来也不可能避免,坏的是你我都无法往后退一步去迁就对方,这样下去无论对你对我都是
一种痛苦,而且这种痛苦会越来越深,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也是我的亲身体验你不必讳言什
么,相信你也一定有所体验!”
胜奎脸色有点变了,他道:“那么,红姐的意思是?”
凌红道:“你我都应该多考虑,不要造成一辈子的痛苦。”
胜奎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有!”凌红道:“除非一方能够迁就对方,可是我自问我没有办法迁就你。”
胜奎沉默了一下道:“我深爱红姐,为红姐我可以舍弃我的爵位,可是要我改变我的立
场,我自问也做不到!”
凌红道:“我能体谅你,希望你也能体谅我!”
胜奎倏然一笑,笑得勉强,道:“红姐!胜奎不是不能体谅人的人。”
凌红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胜奎笑笑,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红姐不是俗脂庸粉,胜奎也不是人间贱丈夫,咱
们都明白任何事都不能勉强,红姐刚才说的都是实情,你我谁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立场,坏的
是,你我谁也无法后退一步迁就对方,两人时刻都有冲突,要是勉强结合了,将来那种痛苦
是无可避免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在谈笑间作一个圆满的解决,一对有
情的男女其最终目的固然求的是结合,但不能结合并不一定就是痛苦悲惨的大不幸,就拿你
我来说吧!咱们还是很好的朋友,是不?”
凌红静静听毕,缓缓说道:“谢谢,胜奎,你能体谅,我心里还好受点儿!”
胜奎道:“红姐也不必过于往心里放,这件事你我都看得很清楚,是你我自知无法结合,
没有谁勉强咱们!”
凌红道:“你或许能看得开,我却没办法像你那么拿放自如,也因为我是个女人家!不
过你不用担心,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胜奎道:“红姐的豪情不让须眉,理应如此!”
凌红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收拾收拾……”
胜奎跟着站起道:“收拾收拾?红姐要干什么?”
凌红道:“我打算今夜就离开这儿。”
“胡闹!”胜奎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在我这儿住不下去了?”
凌红摇摇道:“我不想再看见你,看见你我心里会难受!”
胜奎哈哈一笑道:“红姐不是世俗儿女,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我都能看得开,红姐何如
洒脱一点。”
凌红摇摇头道:“我说过,也许我是个女人家,要洒脱那得过一阵子!”
胜奎道:“红姐既然执意要走,我不便阻拦,可是要走明天一早走,现在我断不能让红
姐走!”
凌红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在你这儿再打扰一晚。”
顿了顿,又道:“胜奎!临走之前我有件事儿要托付你。”
胜奎道:“什么事儿?红姐只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红道:“请善待二晃!”
胜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红姐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他。”
凌红道:“谢谢你,胜奎,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她转身走出了小亭,胜奎站在小亭里没动,可是他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凌红转身出
亭的时候,一双美目里也泛起了泪光,可是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在这一刹时间,“鹰王府”
这后院的夜色显得更静了。
口 口 口
“北京城”一逢庙会,最热闹的地方首推东四牌楼的“隆福寺”、西四牌楼的“护国
寺”、“阜埔门”内的“白塔寺”、“广安门”内的“善果寺”、“西便门”外的“白云
观”、“德胜门”外的“大钟寺”、“西直门”的“曹老公观”、“硫璃厂”的“厂甸”等
等,其他像城隍、土地、药王诸庙也够热闹的。
庙会除信者敬神烧香之外,实为医卜星相歌舞杂技汇集之所,赶会的无不争先恐后趋之
若骛,“厂甸”的风筝等儿童玩物,“火神庙”的书画古玩古器,“白塔寺”的花市,“隆
福寺”的女发花,各擅其长,没庙会的时候这些庙宇也够热闹的,没别的,人们没事喜欢进
庙,逛逛庙,在庙前小吃摊儿上坐坐,那是人生难得几回的乐事。
就拿“护国寺”前的“柳泉居”来说吧!卖的是小吃,可是远近驰名,没庙会的时候都
天天满座,逛“护国寺”的人没有不到这儿坐坐,没有不往里挤的,当然,有往里去的,也
有往外走的,只进不出那还行,“柳泉居”非被挤塌了不可。
傅天豪就是许多往外走的客人中的一个,他在柳泉居坐了老半天了,他不是来逛庙的,
他是来等人的,现在他等的人回来了,他清清楚楚看见他等的人进了“护国寺”!
他出了“柳泉居”,背着手往“护国寺”走。
“护国寺”是京里许多“喇嘛庙”中的一个,里头驻的全是喇嘛。
在这个年头儿,喇嘛所受礼遇之丰那是谁也比不上的,什么人都能得罪,只怕得罪喇嘛,
傅天豪随着逛庙的人进了“护国寺”,他在几个大殿里转了转后顺着两边的长廊绕向寺后,
“护国寺”后院比较清静,一间间的禅房,一处处的花木,清幽得很,傅天豪四下看了看,
迈步走向最后头的一间禅房,这间禅房的两扇门虚掩着,他在门上轻敲了两下。
只听里头有个低沉话声应道:“是哪位大喇嘛,请进!”
傅天豪推开门走了进去,里头有个瘦瘦高高的黑衣汉子站在一盆洗脸水前擦脸,一条右
胳膊吊着,只有一条左胳膊受使唤,他背着身在擦脸,傅天豪一直走到了他身边。
他擦好了脸把毛巾往盆里一扔转过了身,脸上还堆着笑,等看清眼前站的是傅天豪时,
他不笑了,脸色一变,左手就要探腰。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