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高庸作品玉连环

玉连环


第二十一章 冤家狭路



  桑琼回头见梁氏兄弟屹立未动,又道:“你们也别闲着,跟大家同去走一趟吧!”
  双煞道:“咱们不敢疏忽帮主的安全。”
  桑琼笑道:“我功力已经恢复,自保当可无虑,你们再不放心,可以把龙剑和凤刀留给
我。”
  双煞沉吟了一下,只好依言解下刀剑双匣,桑琼将龙剑系在腰际,凤刀悬在背上,两双
空铁匣用布包妥,仍然交还给双煞。
  这时候,天色才仅子刻初过,满天星斗,旷野寂寂,桑琼独自步人石亭,默默倚栏坐
下,抚剑沉思,心绪纷乱不堪,回想数月前,自己也是坐在这座石亭中,时间也在半夜,观
画人墓,竟然加人了九灵帮,当时何曾想到武功会恢复?更想不到会获得逍遥武库绝世藏
珍,然而,这一切奢望,竟成了事实,若非冥冥中早有安排,简直是令人无法置信。
  抚今追昔,感慨万千,数月来所见所遇,就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如今,武功复得,宝
剑在身,但爱妻血仇如迷,东庄积恨如山,惨死西洞庭山的三十六位义士,仍然沉冤未报,
苍天既然不容自己颓废退隐、为什么又不让自己早日查获真凶大仇呢?
  他满怀悲愤,无法排遣,于是拔剑出鞘,依照“龙剑三式”挥洒演练起来,不知不觉竟
沉缅于剑招之中。
  逍遥羽士不愧一代武圣,“龙剑三式”更是经其综合各派剑术精华,去芜存精,面壁三
载苦心钻研而得,虽然仅仅三招,其中却包含无穷变化,桑琼在鹤映岛时,已将剑谱记于
胸,此时全凭记忆演练,才发觉那三招剑法蕴藏着难以估计的威力,远非自己始料所及。
  三招剑式演毕,东方天际已露曙光,桑琼收剑略作调息,偶尔低头,不禁一怔,只见亭
中遍地石屑,四支柱子和石桌石凳竟被剑上所发罡气削下了厚厚一层。
  他初犹不信,等到再度拔出长剑,稍一展动,石屑应手纷落,才知道自己不但恢复了从
前失去的功力,现在内腑真力,更比从前增强了许多,一时既惊又喜,几疑身在梦中。
  正讶异间,远处一条人影如飞而至,竟是铁面金钩伍一凡。
  桑琼急忙迎出亭外,不片刻,伍一凡已气淋淋奔到近前,张目四顾道:“他们还没有回
来吗?”
  桑琼见他神色仓促,好像十分焦急,便问道:“莫非你已有发现?”
  伍一凡点头道:“我在离此四十里外一处小镇上,遇见一位非常可疑的武林高人,所以
急急赶了回来……”
  桑琼诧道:“啊?那人是谁?”
  伍一凡道:“北宫剑魔甘道明。”
  桑琼骇然一惊,脱口道:“是他?快备马,咱们追下去……”
  伍一凡却迟疑道:“帮主,剑魔甘道明是武林中成名高人,突然在附近小镇出现,来意
不善,最好等候全帮聚齐再去,否则,恐怕……”
  桑琼不待他说完,挥手道:“休要耽误,此人关系重大,决不能被他走脱,你可在墓碑
上留字通知全帮驰援,本座自去备马。’说着话,果然亲往林中牵出两匹马,自己当先扳鞍
跨上。
  伍一凡不再多说,匆匆在墓碑上留下几段字句,飞身上马,领着桑琼直向西北方驰去。
  两骑奔驰如飞,行约半个多时辰,天色业已大亮,一轮旭日,爬上东山,金霞照射之
下,抵达一个荒凉小镇。
  那小镇位于淮阳山脉余脉丘陵地带,四面乱林,只有少数旱田,说“镇”未免太夸张,
其实不过是一处较大的村落,但因临近皖中官道,也设着三两家简陋客栈。
  桑琼一路放马奔驰,一直没有开过口,到了镇外,才勒马凝容低问道:“甘道明在镇上
什么地方?同行共有几人?”
  伍一凡道:“属下昨夜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家名叫招安客栈后院中,听他正吩咐店伙
喂马上料,并未见到同行的人很像是单人独骑从此地经过……”
  桑琼注目又问:“他有没有发现你呢?”
  伍一凡摇头道:“没有,属下是在燕京街头见过他一次,他却并不认识属下。”
  桑琼剑眉紧锁,满脸冷肃之色,哺南道:“甘道明啊甘道明,想不到冤家路窄,竟会在
此地被我撞上……”突然双眉一挑,沉声接道:“你先去客栈踩探一下,看看他还在不在?
切记不要惊动他,我在那边林子里等你回报。”
  伍现就应了一声是,抖缰催马便向小镇而去,桑琼目射精光,凝注片刻,才圈转马头,
退入道旁一片密林中。
  他刚刚将马系好,伍一凡已飞骑奔返,急声道:‘帮主!他来了!”
  桑琼霍地扬目,果见镇口出现一骑红色蒙古种高大俊马,正缓缓沿着土路向这边行来,
马上一人混身黑袍,披着一条厚呢暗条花的风氅,腰际斜佩长剑,身材却枯瘦干槁,一张长
形马脸上,遍布冷峻孤傲之色。、-_;。
  不错,一点也不错,正是身任天寿宫总管,武功仅次于欧阳天寿,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北
宫“剑魔”甘道明。。一
  桑琼在十年前曾与甘道明有过数面之识,那时,桑震寰跟欧阳天寿还没有疏远,甘道明
的“剑魔”称号,已在武林渐露声名,且曾至卧龙庄作客,因而结识欧阳天寿,其后,欧阳
天寿举家北迁,在燕京创立“天寿宫”,甘道明即受聘人官担任总管,与欧阳天寿明为宾
主,情似手足,谁又想得到欧阳天寿遇害暴卒,甘道明竟会牵涉上嫌疑……
  人情冷暖,世道艰危,桑琼目注甘道明缓骑驰近,那孤傲的神情,依稀仍似当年,心里
不期一阵激动,用手问了问腰际长剑,便欲举步迎出林外!
  伍一凡忽然低叫道:“帮主——”
  桑琼微微一顿,傲然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有些畏惧?”
  伍一凡垂首道:“属下并非畏惧,但剑魔甘道明一身武功不可轻侮,属下是为帮主的安
全耽心。”
  桑琼冷笑一声,道:“他也只是个人,并无三头六臂,何须如此胆怯……”
  话方及此,林外蹄声忽敛,只听甘道明冷漠的口音接道:“甘某人虽然无三头六臂,却
最看不惯藏头露尾的东西,朋友!有话何不到外面来讲?”
  桑琼“嘿”’地一声冷哼,昂然大步走出密林,伍一凡不敢怠慢,急急紧随而出。
  甘道明目光一触桑琼,脸上微现诧讶之色,沉声道:“娃儿,你可是桑琼?”
  桑琼缓步行至道路中央,停身屹立,冷冷道:“不错,你没想到把?桑琼并未死在东
海。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甘道明听得一怔,登时沉下脸来,叱道:“娃儿,你这是
在对谁说话?’“对你!”桑琼毫无怯意,扬目喝道:“姓甘的,你不用倚老卖老,从前我
敬你是成名前辈,现在却不会再拿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当前辈看待了。”
  甘道明也被他没头没脑一顿臭骂,弄得满头雾水,呆了呆,才怒叱道:“狂猖小辈,竟
敢如此无礼犯上,‘老夫若不看你死去的父亲情份,今天定叫你横尸剑下……”
  桑琼冷冷截口道:“何必说得这么仁慈?难道你当初唆使天山五魔血染太湖,以及不久
之前,在崇明岛包占全部海船阴设陷阱,也是看在先父的情份吗?”
  甘道明勃然变色道:“小辈,你在胡说些什么?”
  桑琼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用不着装聋作哑,你别以为自己躲在后幕,唆使五魔
出面,就能永远掩盖你的狰狞面目,告诉你,那是妄想。”
  甘道明气得两眼冒火,怒极反笑,傲然道:“好吧!就算老夫唆使陷害,你又如
何?””
  桑琼神色一变,厉声道:“杀人偿命,我要叫你血债血偿!”
  甘道明仰天大笑道:“好极了,老夫倒要看看怎样偿法。”话声甫落,一掀大氅,人已
飞落下马。
  伍一凡心头猛震,疾跨两大步,横身挡在桑琼前面,“呛嘟”一声,撤出了虎头金钩。
  甘道明斜看问道:“阁下何人。”
  伍一凡沉声道:“在下伍一凡,武林末学后进。”
  甘道明冷晒道:“既称末学后进,胆敢当老夫面前扬刀抢剑?莫非你不怕死吗?”一
  伍一凡横钩当胸,答道:“在下但知护卫本帮帮主,生死岂在念中。”
  甘道明“啊”了一声,马脸上忽然浮起一阵冷傲不屑的笑容,点点头道:“听说你们有
个九灵帮,都是狂傲不驯之徒,看来这话不假,说不得,老夫只好成全你一番忠心了。”
  伍一凡寒意陡生,不觉倒退了一步,低声催促道:“帮主快请退后,属下拼力挡他一
阵。”
  桑琼本怀疑甘道明和伍一凡都属于同一阴谋组织,此时见伍一凡挺身而出,倒有些迷惑
不解,心念微动,便颔首叮嘱道:“你要多仔细,假如不能力敌,无妨跟他缠斗,拖延时
间,以待后援。”说罢,退开数丈,按剑旁观。
  伍一凡深吸一口真气,凝神待敌,甘道明却一脸狂傲之色,仅只掀开大氅,露出剑柄,
仰面向天嘿嘿冷笑道:“别等老夭先出手,老夫剑一出鞘,必须见血方止。”
  伍一凡眼中怒火一闪,低喝道:“既然如此,有僭了!”喝声出口,左掌虚划半圈,虎
头钩已疾扫而出。
  伍一凡应敌经验丰富,加以面对强敌,心存戒惧,这一钩扫出,原是虚招,乃是有意试
探甘道明功力深浅,招出一半,肘间微顿,业已中途撤招换式,滑步疾退。
  亏他退得快,不然,几乎立陷险境——
  甘道明仰面望天,看似浑然未觉,但就在伍一凡出钩的刹那,突然一声冷哼,右足斜踏
一步,“呛”地一声龙吟,冷虹暴展,腰际长剑竟然迅快绝伦应手出鞘,不歪不斜,正中伍
一凡的虎头钩钩尖。
  钧剑一接,火星激射,伍一凡只觉一麻,金钩险险脱手。
  他骇然大惊之下,就势一个旋身,脚下连退三步,谁知身形未隐,耳中又听得尖锐的破
空声响,甘道明长剑已如影随形紧追而至。
  “嗖!嗖!嗖!”
  一连三剑连环齐飞,漫天剑影纵横,罡气狂卷,裂肤刺骨。
  三招闪电而过,伍一凡不由自主踉跄又退出四五步,剑影敛时,甘道明竟仍然立在原
地,仰天哈哈大笑,长剑却早已还插鞘中。
  伍一凡只觉胸前冰凉,低头一看,整幅胸衣尽碎,甚至内衫也变成片片布条了。
  桑琼看得心中直冒寒气,暗叹道:不愧“剑魔”之名,就凭这出手三招迅快狠准,一般
武林剑士已经难望项背,此人若真是幕后阴谋策划者,今后确属一大劲敌。
  正转念间,忽听甘道明沉声叱道:“鼠辈还不跪地自断一腕,真要老夫亲自动手吗?”
  桑琼忍不住怒目道:“老贼,你不要仗恃几手肤浅剑法,便以为天下无敌了,须知作恶
总有报应的时候。”
  甘道明双眉一剔,杀意顿炽,冷笑道:“老夫本有意体念旧谊,不愿使桑震襄断绝后
代,看来你是在自寻死路,休怨老夫心狠手辣。”说着,手扶剑柄,缓步直逼了过来。
  铁面金钩伍一凡急急低叫道:“帮主快走!”
  桑琼按剑抗声道:“不!我要叫这老贼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伍一凡满面惶急,颤拦地道:“帮主,强敌当前,万万不可徒逞意气,属下虽然自知不
是姓甘的对手,但还能拼死为帮主抵挡一阵,快走吧!再返就来不及了。”
  桑琼见他言词恳切,神情诚挚,不似出于矫揉造作,心里不期微微一动,刚要开口,却
被甘道明发出一阵狂傲笑声所阻,只这一瞬光景,甘道明已逼近到五尺以内,鄙夷地讥笑
道:“同属剑底之鬼,何争先后之别,老夫索性成全到底,替你们同时超渡了D巴!”
  笑语中,龙吟随起,长剑已经激射出鞘。
  伍一凡脸色大变,厉叫道:“快走……”蓦地挥起左臂,将桑琼用力推出丈余外,自己
则俯身前冲,头一低银虹贴顶掠过。刚刚躲开了甘道明快迅绝伦的一剑。
  剑锋距离头顶,仅只毫里之差,伍一凡吓出了一身冷汗,无暇返顾,腰间猛拧,反手一
钩向后扫出。
  甘道明傲然一笑,剑身疾转而下,一式“神针定海”,正迎上伍一凡的虎头钩。
  ‘叮!”脆响之声人耳,剑尖已牢牢定住了钩头弯刃处,甘道明振臂斜挑长剑,顺势反
绕钩刃,叱道:“撤手!”
  伍一凡奋起全力一扯,未能夺开虎头钩,便知道要糟,急忙一个“怪蟒翻身”,右手遽
松,弃了兵刃,却借那一缓之势,力贯左掌,疾然劈出。
  刹时间,钩光、血影、怒叱、惨呼……一齐并发。
  人影乍合立分,虎头钩带着一缕金钩光芒,直飞向七丈外,黄泥道上,洒落一片鲜血。
  只见剑魔甘道明须发拂动,凛然挺立在官道中央,长剑斜垂,一滴滴殷红色的血液,正
沿着剑尖向下滴落。
  伍一凡却仰面躺在路边乱草之中,一条左臂,已齐肘而断,血污遍体,业已昏死过去。
  桑琼骇然发出一声惊呼。闪身掠到路旁,探手一抚伍一凡胸口,飞快地点闭了他左肩四
处穴道,接着,一挫钢牙,缓缓转过身来,两道满含忿怒的目光,瞬也不瞬投注在甘道明脸
上,切齿道:“姓甘的,你好毒的手段!”
  剑魔甘道明微昂着头。漠然不答。
  桑琼冷哼一声,“呛”地拔出腰际所佩“飞龙剑”,沉声喝:“血债血偿。处甘的,怎
么不敢出声了?”
  甘道明屹立如故,只冷冷笑道:“老夫断他一臂,未取性命,已经剑下留情,你还不知
足吗?”
  桑琼哼道:“既然这样,我也只砍断你一条臂,算是看在天寿宫份上,略施薄惩……”
  甘道明目光一落,不屑地道:“就凭你手中这柄好剑?”
  桑琼叱道:“以为我办不到?”左手剑诀一领,身随剑进,一缕寒芒破空飞射,直取甘
道明左臂“曲地”大穴。
  甘道明确不愧是剑术名家,一见桑琼持剑的手法,出招的部位,以及剑尖破空所发罡气
声音,脸上顿时现出惊异之色,连忙旋身滑步,侧移数尺,脱口赞道:“好剑法!果然是一
帮之主,看来你比姓伍的鼠辈强多了!”
  口里笑语未歇_长剑已斜掠而起,用了六成功力,向桑琼剑端撩去。
  剑魔甘道明手中长剑名叫“追风”,也不是平常凡铁,但他自恃剑法高超,不愿以兵刃
为胜,所以“追风剑”锋刃并不锐利,这时贯注六成真力,等于又在剑身上加添了一倍韧
度,自忖纵不能折伤桑琼的剑锋,至少也可以使他兵刃震飞脱手,先挫挫他的锐气。
  哪知双剑相交,事实竟大出甘道明意料之外。
  甘道明避实就虚,那六成功力的一撩,“挣”地一声,震耳长呜,非但未能震飞桑琼的
飞龙剑,自己倒突感手上一轻,遽不及防,险些被飞龙剑刺中左肘,忙不迭拂袖腾身倒跃疾
退,衣袖上已经破了五寸多一条长长裂口。
  再低头检视乒刃,那柄珍逾性命的“追风剑”,竟被削去二寸左右,整个剑尖都不见
了。
  甘道明既惊又怒,仰天一声厉啸。恨恨道:“小畜生,今天若让你活着逃出手去,老夫
从此退隐深山,永不用剑了。”
  桑琼冷笑道:“血债未清,你想退隐也不行。”一展飞龙剑,东庄绝技“流星剑法”已
连绵出手。
  甘道明盛怒之下,反臂解下肩后风氅,绕了绕,整束成一条长达七尺的“衣棍”,以补
剑锋不足,左棍右剑,煞手频施,全力抢攻。
  两人出招换式尽皆迅捷绝伦,、以快打快,剑光盘旋,人影错落,转瞬已互拆三十余
招,渐渐分出了高低强弱。
  桑琼自从服用“千年冰蚕蛹”,恢复了失去的功力,又得欧阳天寿渡力之助,内功遽
增,仗着一口锐气,三十招内,的确和剑魔甘道明平分秋色,难辩高下,但三十招以后,甘
道明的深厚修为却渐渐显出威力,强弱之势,已经不辨自明了。
  武术一道,虽有天赋上的差别,日积月累长年不辍的苦修勤练,仍然是一项不容忽视的
主要因素,何况持久缠斗,最耗内力,谁的修为深湛?谁能支撑最久?往往获致最后胜利,
而内力深浅,却丝毫不能取巧。
  桑琼天赋虽佳,修为终不及剑魔甘道明深厚,抢攻三十余招未能得手,自己也知道无法
再作徒耗内力的缠斗死拼,心念电转,剑招突然一变。
  他深悉甘道明浸淫剑术数十年,绝非卧龙庄嫡传“流星剑法”所能致胜,这时一变剑
招,竟毅然施出得自“逍遥武库”的“龙剑三式”。
  这三式剑法,似简实繁,似浅实深,三式中包罗万象,变幻无穷,桑琼虽然尚未纯熟,
但却在出手第一招时,以“飞龙射日”遥刺甘道明左肘,竟将一代剑魔逼退寻丈,足证已能
发挥部分威力,如今迫于形势,只好再冒险一试了。
  桑琼一念甫生,手中飞龙剑立即应念变招,突然由快而慢,剑身平举过顶,凝神倾注,
抱元守一,四周剑影也随着一齐尽敛。
  甘道明正抢居上风,忽见他招式变缓,只当桑琼已经内力枯竭,一线喜悦从心底掠起,
剑势陡增一倍,立即乘隙而进。
  但他剑招刚刚出手,却瞥见桑琼脸上神色一片肃穆,双目澄澈,隐含摄人威仪,竟然全
无疲惫之态。
  甘道明顿感不妙,无奈此时剑招已发。来不及撤招变式,心念动处,左手一抖那用风氅
束成的“衣棍”,急急护住自己前胸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刹那间,桑琼突然一声大喝,光华暴展,一式“龙胜
九霄”业已出手——
  只见漫天长虹迎头盘旋,冷电闪缩,耀眼夺目,“叮叮”一连弹出无数朵灿烂剑花和清
脆的金铁交鸣声响,甘道明所发招式悉数被荡震开去,空门大敞,全身破绽暴露,一缕寒芒
已到近臆。
  甘道明身经百战,应敌经验丰富,更自负剑术精纯,竟没有看清楚桑琼是怎样震开自己
长剑的?心中骇然,忙不迭挥动“衣棍”,仰身疾退。
  直退到十丈以外,才发觉右手“追风剑”只剩下一把剑柄左肘衣袖破裂,“衣棍”也齐
半削断,臂上一道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正汩汩涌出鲜血。
  皮肉之伤虽然并不严重,但剑折衣裂,却使甘道明感觉无比羞辱和忿怒,纵横江湖数十
年,一世英名,尽付流水,他由惊而愧。因愧生恨,羞惭愧恨之极,竟忘了及时止血疗伤,
仰面发出一阵刺耳惨笑,道:“鼠辈仗着兵刃锋利,侥幸得逞,如今老夫就凭一双肉掌,一
样叫你溅血横尸。”
  桑琼双眉一挑,翻腕插回飞龙剑,冷冷道:“在下不用兵器,也一样能取你这老贼的性
命。”。
  甘道明抖手掷了破衣和剑柄,厉笑道:“只要你能在老夫掌下走满百招,老夫立即自碎
天灵,否则,你就认命了吧!”话落,双拳一错,飞身扑了过来。
  桑琼不慌不忙,轻提左腕,迎面疾划半匝,力贯右臂,一跨步,猛地劈出一记“虎跃高
岗”。
  他已存速战速决之心,这一掌,不但真力贯足,而且用的正是逍遥武库秘笈中“虎掌三
式”的起首第一式。
  甘道明也在盛怒之下,大喝声中,挥裳硬接……
  高手拼掌,内力胜过招式。所以甘道明和桑琼都不由自主运足全部真力,双掌一触登时
狂飓怒卷,石走砂飞。“蓬’然一声巨响,桑琼倒退了一大步,胸中气血上冲,满脸血红,
几乎要从口里喷出。
  反观甘道明,屹立原地不动,须发怒扬,状如厉鬼,左臂伤口血如泉涌,脸色却苍白如
纸。
  一掌硬拼,顾然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桑琼吃亏在功力稍逊,甘道明则因伤口未能闭穴
止血,妄运真力,已经失血过多,大大加重了伤势。
  然而,甘道明狂做成性,却不屑调养伤势,喘息片刻,冷哼道:“你敢再跟老夫硬拼十
掌吗?”
  桑琼也是天生傲骨,冷笑道:“硬拼一百掌,有何不敢!
  甘道明狂啸一声,道:“既然如此,不分如死,、村要罢手,接掌!”猛提一口真气,
扬掌直劈了过来。
  桑琼仍旧原式不变,图左腕,出右掌,“虎跃高岗’也再度出手。
  两人出招都快,掌力渐渐相触,突然听见一声尖叫:“甘叔叔!桑公子!快住手!”
  剑魔甘道明全力发掌在先,又值暴怒伤重之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呼叫。
  桑琼却闻声一震,便想撤招变式,真力顿泄。谁知就在心神微分的刹那,胸前已被甘道
明如山掌力撞中。
  这一掌,力量自是不轻。
  桑琼应变极快,硬生生一收右臂,身子闪电般旋转,避开正面要害。就势向右冲出三大
步,左掌疾翻,一式“虎尾撼山”,正拍中甘道明左肩。
  场中两声问哼,人影错肩而过,各自踉跄几步,双双摔倒在地上。
  这里。一骑快马如飞驰到,马鞍上坐着一个浑身黄衫的少女,竟是黄燕欧阳兰。
  黄燕见两人受伤倒地,芳心大急,未待马匹停住,已从鞍上挺身疾掠而下,顿足道:
“唉!为什么竟会闹到这般光景?”
  桑琼和甘道明伤势都很重,径自闭目跌坐调息,谁也没有力气开口回答她的问话。
  黄燕先替甘道明止了血,取出疗治内伤的药丸,塞了一粒在甘道明口中,又急急奔向桑
琼,想替他喂药疗伤,刚到近前。却听远处传来一声闷雷般大喝,道:“臭丫头!胆敢伤咱
们的帮主!
  转瞬间,六条人影疾如风卷而至,为首一名红须大汉,身如,半截铁塔,正是霹雳神葛
森。
  葛森本是粗人,远远望见黄燕替甘道明喂药止血,心里已认定她必是剑魔一伙,又见她
奔向桑琼,只当要下毒手,一急之下,才出声叱喝,同时拔出肩后“厚背砍山刀”飞步赶了
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抡刀就剁。
  黄燕连忙闪身退避,娇叱道:“蠢东西,你想干什么?”
  葛森刀光霍霍紧逼而上,一面骂道:‘“奶奶的熊,咱没有问你,你倒先问起咱来了,
干什么?咱老子要你的命!
  黄燕见他不可理喻,只得拔剑格相,葛森怒火更盛,越发破口大骂,脏话粗句,夹着那
口八十斤重厚背砍山刀,宛若狂风暴雨,连环不绝。
  不过片刻,后面五人也先后赶到,杜三娘等各执兵刃便待一拥齐上,幸亏梁氏双煞认出
是黄燕,一面拦住其余五人,一面喝阻葛森道:“快住手,都是自己一家人——”
  葛森打得兴起,那里肯听,反叱道:“她是谁的一家人?是你亲妹妹?还是咱的小老
婆?”
  梁金豪大喝一声,拔出仙人掌冲上前去,硬架住霹雳神葛森的砍山刀,沉声道:“体要
胡说,这位是北宫黄燕姑娘……”
  葛森怒目道:“咱管她娘的黄燕墨燕,帮主被他们伤成这样,你倒反助敌人?”
  梁金豪道:“葛兄弄错了,帮主一定不是兰姑娘打伤的。”
  葛森厉吼道:“你怎知不是?”
  杜三娘也帮着丈夫,接道:“不管是不是?先把人擒下来,等帮主伤好了再问也不
迟。”
  葛森胆气更壮,冷笑道:“梁老二;敢情你是见她长得标致,色迷了心窍,连同门结义
的情份也不顾了?”
  梁金豪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又无法详为解释,黄燕欧阳兰就更不用说了,直气得粉脸鲜
红,咬牙切齿,却不便发作,只能顿足泄恨。
  霹雳神葛森又道:“你不用跺脚发狠,长得标致有屁用,梁老二容易上当,咱姓葛的可
不吃这一套…”
  染金虎听他越说越不像人话,而桑琼又伤重无法中止运功,心知再让葛森闹下去,准保
弄得难以收拾,说不得只好先采取断然措施了。‘
  心念一决,也翻臂撤出仙人掌,身形疾闪,跟梁金豪并肩挡住霹雳神葛森,一面却对黄
燕低声说道:‘此人虽然粗鲁,却是帮主一员爱将,姑娘万万请看在咱们帮主份上,暂时忍
让一二,先带着这位负伤老人家走吧!一切经过,梁某兄弟自当转告帮主,将再向姑娘谢
罪……”
  黄燕无可奈何,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不会怪他,其间误会,日后自明,
公子面前烦你转达这一声,就说天寿宫变故与甘叔叔无关,祸端全由侍女艳琴而起,现在我
们和五妹正追捕艳琴。”
  梁金虎道:“在下一定遵命,姑娘放心好了。”
  黄燕插剑人鞘,俯身闭住剑魔甘道明穴道,然后将他送上马背,便欲离去。
  霹雳神葛森睹状勃然大怒,喝道:“臭女人,往哪里走!”疾抡厚背砍山刀扑了过来。
  梁金虎连忙挥动仙人掌横身截住,沉声叫道:“姑娘请快走!”
  葛森豹眼怒睁,哇哇怪叫道:“反了!反了!姓梁的吃里爬外,老婆子,还等什么?快
些动手截住那女人!”
  杜三娘应声出手,寒光电掣,两柄飞刀已破空射向黄燕和甘道明。
  梁金豪腾身斜纵而起,叮叮两声,半途将飞刀砸落,双煞并肩联手,硬挡住葛森夫妇。
  刹时间,刀光霍霍,人影翻飞,竟打得难解难分。
  葛森夫妇被双煞死命缠住无法脱身,眼睁睁望着黄燕和甘道明两骑渐渐远去,直气得怪
叫连声,暴跳如雷。
  杜三娘偶一回顾,却发现鬼偷邢彬和头陀郝飞悠闲地站在一旁嗤嗤而笑,毫无出手的意
思
  鬼偷邢彬更不时鼓掌喝采,笑道:“好掌招!好刀法!双刀对双掌,果然旗鼓相当!”
  杜三娘娇叱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赶快帮忙擒下这两名叛帮的叛徒!”
  头陀郝飞竟嘿嘿笑道:“你们是夫妻对兄弟,势均力敌,叫咱们如何插得上手?”
  鬼偷邢彬也耸肩道:‘唱戏的走了,看戏的倒打破头,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
  双煞兄弟闻声回头,果然黄燕已去得不见了影子,梁金虎虚晃一招,跃出圈子,叫道:
“葛兄暂请住手,我有话说!”一
  霹雳神虎吼着挥刀直追而上,骂道:“扯你娘的臊,再接三百刀说话!”
  一面回头又向邢郝二人恨恨道:“你两个先别幸灾乐祸,咱老子收拾了姓梁的,少不得
也叫你们尝尝刀味,他奶奶的熊,现在老子才知道你们结义入帮,都是假的,一个个全他娘
的该杀!”
  正呼叱叫骂,激战未已,桑琼已缓缓睁开眼睛,抬头一望,立即挺身而起,沉声喝道:
“住手!”
  双煞兄弟听见喝声,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葛森夫妇见桑琼醒转,这才双双停手,杜三娘抢步上前,急叫道:“帮主,不得了啦!
梁氏兄弟俩叛帮,邢彬郝飞袖手旁观,各存私心,九灵帮中尽是这种人,一切都完
了………”说着说着,竟抽搐哭了起来。
  葛森眼眶一红,也颤声道:“喝血酒!拜兄弟!敢情都是骗人的玩意,帮主,咱们现在
才明白上当了。”
  桑琼含笑分执着二人的手,眼中也闪现出激动的泪光,柔声说道:“不1不要难过,一
切争执和误会,我都已经听见了,但因正当运功疗治内伤的紧要关头,不能出声向你们解
释,才使大家险些伤了同门义气。”
  双煞兄弟连忙抱拳躬身道:“这是咱们兄弟擅自专断的过错!”
  桑琼摇头道:“事急从权,你们也没有过错,说起来,罪责都在我一人身上,现在大家
不必再论是非,坐下来听我说几句发自内心的话,金虎,你先替伍一凡解开穴道,扶他过
来,他伤势很重,但这些话,却应该让他也知道。”
  梁金虎应命搀扶伍一凡坐起,为他解开闭穴,头陀郝飞立即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
伍一凡口中。
  霹雳神葛森杜三娘面面相觑,默然席地坐下。
  桑琼首先环顾众人一遍,然后凄然说道:“现在,除了舒凤平之外,九灵帮人全都在这
儿,记得古墓组帮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合群之道,首在同心’这句话,平时也常常以
‘诚’字与诸君共勉,但是,说来惭愧,我虽承诸位厚爱推为一帮之主,却既未做到‘同
心’,也没有以‘诚’与诸君相处。
  “因为,我并不姓‘杨’,而且一直对帮中同门,存着可鄙的猜忌……”
  葛森夫妇顿感一震,不禁骇然失声道:“帮主原来不姓杨?”
  桑琼肃容颔首道:“是的。杨天仇三个字,纯是临时杜撰而成,我真正的姓名,叫做桑
琼,曾为金陵卧龙庄庄主。”
  葛森夫妇大惊失色,几乎要从地上跳了起来,鬼偷邢彬与头陀郝飞却仅仅微露讶异之
色,互相交换了一瞥诡密的眼神,平静如故,并未出声。
  桑琼似未留意,便开始述说自己隐姓埋名的原因和经过,甚至将舒风平本名罗天奇,易
客人帮图报家仇的真实内情,毫无隐瞒,全盘托出。
  这些事,云岭双煞早已知道,自是不感诧异,但霹雳神葛森夫妇和铁面金钩伍一凡却越
听越惊,骇然不已,只有鬼偷邢彬与头陀郝飞一直镇静如常,既不惊诧,也不震动,倒像是
早就知道了。
  桑琼娓娓说完,葛森夫妇和伍一凡都声喜交集地道:“帮主出身世家名门,竟不惜纤尊
降贵与我等江湖草莽结交,如此胸襟,令人感佩……”说着,便欲起身罗拜,重行大礼。
  桑琼急忙拦住,正色道:“尊卑贵贱之分,全在一己作为,父母余荫何足挂齿,尤其父
贤子愚,元德不肖,徒增愧作,自从东庄毁败,我以颓废之身,如非得识诸君,早随草木同
朽,哪有今日,可是,我却未能坦诚与共,反而虚伪欺瞒,一直对诸君存着猜忌之心,以致
令同门失和,并害伍兄断臂,一切罪戾,都由我而起,自觉愧居帮主大位,现在我把这些内
情掬诚说出来,一则为求赎罪心安,二则有一点虔诚要求,希望诸位能够应允成全。”
  葛森朗声道:“帮主有话尽管说,咱们没有不能答应的。”
  桑琼感叹一声,凝容道:“我无德无能,愧对全帮,假如各位仍愿我留在九灵帮中,就
请另推一位帮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