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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


第五十三章 纠缠说歪理



  这件惊天动地的往事,渐渐被武林中人淡忘,谁知事隔十年,阴山门下又现江湖,而且
“十妖”增为“十二钗’,三眼魔母更与曹克武结盟,加上“天山二老’,这恶耗,怎不使
桑琼心惊胆战。
  桑琼正自惊骇,前殿那红衣少女又开了口,只听她愤愤地道:“看来这场雨一时不会停
了,我们先把身上衣裤弄干再说吧,湿淋淋贴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那少妇点点头道:“也好,反正荒野破庙不会有人撞来,我们把神枢折下来,引个火
堆,好烘衣服。”
  红衣少女道:“何必费力气折什么神枢,后面或许有倒塌的梁木,我去捡一些来。”
  说着,竟转身向后殿寻来。
  桑琼闻声大惊,双目一扫,瞥见屋顶有一角“承尘板”尚未塌落勉可藏身,一急之下,
连忙飞身而上。
  他因身上仅着外衣,情急觅地让身,谁知太慌忙,竟把内衣底裤和随身宝剑遗留在火堆
边未及带走,等到想起来,红影一闪,那少女已到了明间房门口。
  红衣少女探头向里一望,登时失声大叫起来:“十一姊,快来,这儿有人!”
  一声呼叫,殿内少妇也飞掠而至,两人在房中细一打量,‘十一姊”沉声道:“火堆正
旺,湿衣未干,人一定还在近处,小妹,快搜!”
  内间本甚阴暗,桑琼又屏息缩藏屋顶,所以未被两名妖女发觉。
  那被叫“小妹”的少女返身追出屋外,又叫道:“果然不错,那人一定才离去未久,瞧
他的马匹还在墙边哩!”
  两女飞身越出后墙,登高眺望了一遍,又回到庙中。
  “十一姊”沉吟道:“不知那家伙是什么人?刚才是不是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小妹”道:“瞧这火堆边的衣裤,想必是个男人。”
  “十一姊”噗味失笑道:“废话,谁不知道是个男人,我是猜他是何来路?有没有偷听
到我们的谈话?”
  “小妹”道:“听见我们的谈话又怎样?”
  “十一姊”道:“这是师父的吩咐,事未成功之前,我们还不能太暴露身分,以防消息
传去南海那老尼姑耳中。”
  ‘小妹”晒道:“怕什么?迟早我们得跟那老尼姑分个高下,何须畏首畏尾?”
  语声微顿,又道:“我猜这家伙很可能是姓曹的手下,大约他认不得我们,只当是外来
敌人,才顾不得衣裤马匹,偷偷从后面逃去报讯。”
  “十一姊”摇头道:“不可能,若是姓曹的手下,一定会弄清楚我们来历再走,只怕倒
是姓曹的对头,才不敢跟我们照面,就匆匆弃马而逃。”
  “小妹”耸耸肩,道:“且别管他是谁,难得他替我们准备了这个火堆,我们就先把衣
服烘干再说吧!”

  “十一姊”想了想,道:“这倒是正事,不过,我们得轮流着供衣,别被那家伙偷偷回
来撞见了。”
  两人并肩进人内问,来到火盆边,“小妹”笑道:“十一姊,让我先烘可好?”
  “十一姊”摇摇头,笑道:“世上那有你这种师妹,处处豪强霸道,连烘衣服也要抢
先,都是师父把你给宠坏了…好吧!你先烘,我去替你守望,别叫大男人偷看了去。”
  一面说着,一面转身走了出去。
  那小妹掩上房门,便开始宽衣解带,口里还哼着小曲,显得十分惬意。
  也难怪她惬意,一身湿衣解脱,又有现成火盆烘衣,比起全身湿湿的,不知要舒服多少
倍,可是,却苦了躲在屋梁上的桑琼。
  承尘板既脏又破,蹲踞其上,必须提足一口真气,更要屏住呼吸,否则,一丝声响,一
片落尘,都会引起下面的注意,最要命的是,那“小妹”又把房门掩闭了。
  他真后悔刚才没有冒雨而去,其实,现在他想狡然夺门而逃,并不是办不到,问题是人
家已经宽衣解带了,破庙陋室台,突然奔出个大男人,那该有多“惊世骇俗”啊!
  如今留既为难,走又嫌迟,唯一办法只有紧闭眼睛,希望两名魔女早些烘干了衣服早些
离去。
  无奈他急人家却不急,雨声虽然渐小,哼小曲的声音却越来越高昂,左一遍,右一遍,
哼个没完。
  桑琼缩曲如弓,闻声如睹,不用看,也想得到下面是个什么撩人艳景,不过,他心正意
端,并无涉及乱思,连眼皮儿也没撩一丝。
  谁知小曲忽然停止,却听那“小妹”轻咦了一声,自语道:“这儿还有一柄宝剑,那家
伙走得匆忙,连兵刃也忘了。”
  接着,卡簧响处,一声龙吟,“小妹”顿时惊呼出声,叫道:“呀!飞龙神剑……”
  桑琼一颗心猛可大震,陡然想起自己在更衣的时候,顺手将“飞龙剑”解下来情放墙角
暗处,匆忙趋避,竟忘了取回。
  这一来,不能不睁眼睛了,任何物件皆可不顾,失落“长龙剑”却非同小可。
  心念震动,双目立睁……
  但目光只仓促一瞥,不禁心跳耳热,急急又闭上了眼皮——
  那一瞥,人目乃是~个白玉羊脂,裸无寸缕的美好背影,正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擎着
“飞龙剑”,在火盆边反复凝视。
  适时,“小妹”已扬声呼叫道:“十一姊,快来!”
  外面一声答应,那位“十一姊”推广而入,“小妹”把宝剑递给她,同时惊喜地道:
“你看,这柄剑竟是千古神兵呢!”
  ‘十一姊”捧剑一看,立即沉声问道:“是哪儿得来的?”
  “小妹”回答得妙,道:“我捡来的。”
  “捡的广十一姊诧然道:“这种千古神兵,会是无主之物?”
  小妹笑道:“我猜,准是先前那烘衣裤的家伙匆匆逃走,把这柄剑忘在这儿了,我们一
直也没留意,是我偶尔发现倚在墙角边上。”
  “十一姊”略一沉思,道:“这么说,快些穿上衣服,我们得准备一下,别到时候措手
不及……”
  “小妹”道:“准备什么?”
  ‘十一姊”道:“那人遗失如此珍贵的兵刃,少不得会再回来寻找,等他来时,你这样
一丝不挂怎好应敌。”
  “小妹”轻哦一声,连忙蟋蟋蟀蟀穿着衣衫,口里却振奋地说道:“十一姊,他若真的
回来寻找,可不能把剑还给他呀!无

论怎么说,东西是我捡来的。”
  “十一姊”微微一笑,道:“难道你想据为己有?”
  “小妹”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神剑原是无主的东西,谁得到就归谁有,他又能把我
怎么样?”
  “十一姊”道:“可是,你别忘了,那人既能持有这种千古神兵,必非没有来历的人,
万一动起手来…”
  “小妹”哼道:“动手就动手,我们又不怕他。”
  “十一姊”道:“怕虽不怕,总得仔细一些才好,师父这次再人中原,是抱定破釜沉舟
的决心的,我俩不能替她老人家折了威风,挫了锐气……”
  “小妹”道:“依你说便怎样?”
  “十一姊”道:“能不照面动手,尽可能不必动手,趁他尚未回来,我们一走了之,岂
不更好?”
  ‘小妹”喜孜孜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带着宝剑开溜呀?也好,这叫做‘顺手牵羊不
为盗’,我衣服已经穿好了,我们这就快走吧!”
  桑琼早已焦急万分,为难的就是怕她“没穿衣服”,听了这句话,顾虑一失,那还由得
她们撤退开溜。
  正要现身喝阻,谁知外面院落中却有人抢先接去话头,冷笑说道:“带着东西想走?
嘿!你们想得倒容易,人家答应,我和尚却不答应。”
  桑琼闻声一怔,只觉那声音颇为熟悉,心念微震,忙静伏梁间不动。
  两名魔女却双双变色,红影疾闪,飞掠出屋。
  天际大雨刚歇,后院中,昂然挺立着一个满身油垢的中年和尚。
  那和尚生得十分硕壮,可是,一身僧衣既脏且破,头上一顶僧帽也布满了尘土蛛丝,脸
上短鬓丛生,恍如刺猬,双目灼红,挂着两大堆眼屎,一张嘴唾沫淋沥,左手拿着半只烧
鸡,右手却提着一只巨大的酒葫芦。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这和尚既邋遢,又肮脏,加上那付德性,十足是个酒肉和尚。
  桑琼见那和尚竟甚陌生,不觉讶诧,尤其当他发现外面暴雨方止,而和尚衣履却毫无水
渍,更为之心凉不已。
  两名魔女含怒掠出,一见和尚尊容,眉心都打了两个死结,年轻的“小妹”樱唇一撇,
冷哼道:“和尚,刚才是你在讲话?”
  脏和尚怪眼连翻,道:“这儿就只有我们三个,不是我和尚还有谁?”
  “小妹”沉声道:“你在对谁说话?”
  脏和尚哈哈一笑,道:“人就我们三个,和尚不是自言自语,自是对你们说话了。”
  “小妹”怒眉一剔,喝道:‘你是在找死!
  声落,手中飞龙剑一挽,便想动手。
  “十一姊”却及时低喝道:“小妹,且慢!接着,美目向和尚上下打量I一遍,忽然启
唇一笑,和颜悦色地问道:“大师父,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脏和尚似有些受宠若惊,忙也堆笑道:“不敢当,两位女施主芳名为何?”
  “十一姊”掩n笔道:“是我先问大师父……”
  脏和尚“哦”了一声,道:“我和尚没有法号,只有个绰号,叫做花和尚。”
  “十一姊”笑容微敛又现,道:“大师父俗家姓花?
  花和尚道:“不!我俗家姓艾,小名叫泥哥,自从出家做了和尚,总觉‘和尚艾泥哥’
这几个字不雅,艾泥哥被人叫做‘爱

尼姑’,所以索性就改称花和尚了。”
  “十一姊”闻方双眉微皱,“小妹”已愤然道:“这秃驴尽在胡缠,宰了就算,何必跟
他穷啰嗦”
  花和尚竟是个好问好答,恶问恶覆的性子,把眼一瞪,也怒气冲冲地道:“你骂谁是秃
驴?你要宰谁?光天化日,奶奶的,要造反了么?”
  “十一姊”再度忍气拦住“小妹”,微笑说道:“大师父你别生气,我妹妹是急性
人……”
  花和尚哼道:“性急早做小媳妇了,哼2年纪轻轻不修日德,当着和尚骂秃驴,这还像
话吗?
  “小妹”气得咬牙切齿,但“十一姊”似乎别有用心,竟不在意,仍然含笑道:“咱们
姊妹并无恶意,这是因为大师父开始就对咱们不客气呀!”
  花和尚道:“要怎样才算客气?你们妇道人家,占用我和尚的禅房脱得赤精条条地,不
嫌沾了菩萨,临走又想拿走我和尚的防身宝剑,难不成和尚还该向你们叩头诵经?”
  桑琼听得一惊,心忖道:“这和尚例会冒名顶替,飞龙剑分明是我的,竟变成他的防身
宝剑了。
  心里暗笑,人却隐身暗处不声不响,倒要看看他们能纠缠出什么结果?
  那“十一姊”脸色微变,道:“大师父说这柄剑是你的?
  和尚道:“怎么不是,不单这柄剑,这座庙也是我住持,你们烘衣服的火,也是我和尚
生的……”
  “十一姊”扬手一指墙边,道:‘那匹马,也是大师父的?”
  和尚看也没看,应声道:“当然是,反正这儿的东西,不是你们的,一定就是我和尚
的,再没有别人。”
  “十一姊”道:“大师父刚才到何处去?”
  和尚道:“镇下沽酒,村中购鸡,我和尚口渴腹饥,难道不能去弄些吃的?”
  ‘十一姊”笑道:“能!怎么不能。我只奇怪左近都是荒山,并无村镇,大师父怎不骑
了坐骑去?”
  花和尚道:“我和尚不爱骑马,总不犯法吧?”
  “十一姊”点点头,道:“虽不犯法,却有些不符情理。”
  花和尚道:“怎样不符情理?”
  “十一姊”笑道:“大师父不喜骑马,为什么将马匹上妥鞍辔?更把它系在院子里淋
雨?”
  花和尚一怔,不期为之语塞,呆了一呆,才强辞道:‘那是我和尚嫌鞍辔和马匹脏了,
特意系在院中洗上一洗……”
  “十一姊”吃吃而笑,道:“原来大师父也怕脏?这么说;大师父自己也是在雨中洗过
身子,才生一火盆,在房中烘烤湿衣了?”
  花和尚道:“正是这样……”话未毕,低头一看身上脏衣,情知说漏了嘴,连忙就着酒
葫芦喝了一口酒,又咬一块鸡肉,藉咀咽住了下面的话。
  这情形,如何瞒得过“十一姊”那双俏眼,当下冷冷一笑,回顾“小妹”道:“我原顾
忌怕识破伤了同路人,谁知果然是个冒认神剑的家伙,枉费许多口舌。”
  “小妹”怒目道:“我早就看穿这秃驴是存心诓诈,咱们动手吧!
  “十一姊”点点头道:“贼秃驴冒雨而来,身无滴水,可能武功不俗,你要仔细些。”
  “小妹”应了一声,剑花疾抖,欺身而上。
  那和尚连忙倒退数步,沉声喝道:“慢着,你们敢情是要打架?”

  “小妹”冷哼道:“算你猜对了一半,咱们不但要打架,还要砍下你这贼秃的秃头才
罢。”
  说着,纤臂猛探,手起一剑经向和尚分心刺到。
  那和尚脚下一滑,踉跄斜冲两三步,恰好将剑招避开,怪叫道:“反了!反了!窃财外
带杀人,这还有王法吗?”
  叫声中,身形东歪西倒,忽左忽右,那“小妹”一连三剑攻出,竟被他从容避开。
  “十一姊”眼中异彩连闪,沉声道:“贼秃果非庸才,小妹,咱们联手对付他!”一探
双臂,肩后两桶长剑同时出鞘。
  和尚叫道:“要以多为胜么?来来来!我和尚舍了这条命,也不能叫你们看扁了中原武
林人物,你们是三眼魔母座下第几钗?报上名来。”
  十一姊目光暴射,冷笑道:“贼秃,你也知道咱们的来历?”
  和尚笑道:“金丝带,红罗衫,此调不弹已十年,只是当年没见过你们这两张嫩脸蛋罢
了!”
  “十一姊”柳眉双挑,杀机毕露,晒道:“既是老朋友,咱们姊妹不愿相瞒,我姊妹是
圣母座下新增十一,十二两钗,我叫阴雪珠,她叫阴美珠。”
  “小妹”阴美珠接口道:“可惜你虽然知道了咱们名字,却没有机会活着替咱们传名扬
威了,秃驴,纳命来吧!
  声落招动,三柄剑联手合壁,剑幕顿盛,寒芒如海潮般汹涌,刹眼间,已将和尚罩在一
片森森剑气之中。
  二女剑术颇为诡异辛辣,从功力看,年轻的阴美珠似乎略胜过阴雪珠一筹,但阴美珠单
独出手时,和尚犹能从容应付趋避,如今加入了阴雪珠,威力竟倏增一陪不止,但见寒芒交
织豪光耀眼,已看不清和尚的人影。
  桑琼看得热血沸腾,却不知是否该出手助那和尚一臂之力,如以同为中原武林一份子的
立场,他义不容辞应该帮助和尚,然而,那和尚相貌狎琐,又冒认是神剑之主,居心来历,
件件如谜,在没有弄清楚和尚底细之前,又怎能贸然相助?
  心念连转,正自迟疑,但闻那和尚怪叫道“小妖女杀法厉害,我和尚要吃不消了,伙计
们大家动手呀!”
  二女闻声暗惊,只当和尚果有帮手,剑势稍缓,双双扭头叫顾,却不料和尚藉机猛拂双
袖,人已冲出剑幕,拾着一双破鞋,踢踢踢踢向外便跑,一面跑,一面嘟嚷道:“乖乖!好
人做不得,我和尚在桥命,人家却在瞧热闹,省点心吧,还是喝酒吃肉是止经…,”
  别看他脚下一双破鞋,身法竟快得难以描述,话声出口,人还在内院房檐下,说到后
来。业已奔出庙外二十余丈,遥遥向破庙前门而去。
  二女那肯放松,各自挺剑紧追了下去。
  桑琼连忙飘身落地,匆匆将内衣底胯穿妥,心想道:“这和尚语含深意,好像在责怪我
袖手旁观,我得跟下去看看。”
  主意一定,刚跨出明间,忽闻一阵破鞋响,和尚从前殿绕奔回来。
  和尚在前,二女在后,流星赶月般由前门穿房而过,那和尚口里仍在嚷道:“闪开!闪
开!刀剑无情,怕死的躲远一些,别沾上血腥!”
  桑琼闻声退回卧房,目注三条人影从近处掠过,二女咬牙切齿疾追,那和尚却十分从
容,一面跑一面还在啃鸡腿,喝老酒,身法如行云流水,丝毫不顾缓慢。
  由此看来,和尚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异人。
  想到这里,心念忽动,飞忖道:“莫非他故意引开两名妖女,

是要我…·”
  一念末已,和尚又从庙前兜了个圈子再度奔回,经过卧房门前的时候,沉声道:“小伙
子,存心要和尚难看吗?马鞍后面小包袱里的绢册和药瓶,赶快搜一搜,那东西太重
要……”
  语声未毕,人影已匆匆掠过,后两句话,竟是以“传音人密”的玄功发出。
  桑琼听得心神微震,眼前红影一敛,两名妖女忽然双双在后院中停了下来。
  但闻阴雪珠低声道:“小妹,别追了,这贼秃径自绕庙而逃,只怕另有诡计。”
  阴美珠道:“咱们一直未让他逃出目光之外,谅他纵有诡计,也难施展,这一次,咱们
分头截堵,用金钗聘他……”
  二女停步不追,那和尚也在庙外站住不再奔逃,闻言笑接道:“小心肝,我和尚跟你无
怨无仇,你那钗淬过剧毒,又有机关,中人无救,千万别闹着玩儿!
  阴美珠戳指怒骂道:“是人物,你就接姑娘一支金钗,像这般狗也似的逃命,不怕丢尽
你们中原武林的脸面?”
  和尚摇头笑道:“面子重要,性命更重要,我和尚承认接不住,宁可丢脸,也不能丢
命,说句良心话,我和尚虽也沾些晕酒,还没讨过媳妇,教我死,我可不能甘心瞑目。”
  阴美珠低声道:“十一姊,你替我掠阵,贼秃再跑,就迎头截住他,咱们今天非宰他不
罢手。”
  说着,纤腰一伏,向墙外射去。
  和尚哈哈一笑,道:“宁可是这样好,外跑两圈不要紧,动暗器可不够意思!破鞋响
动,又跑了开去。
  这一次,阴雪珠果然横剑不动,只由阴美珠一人追赶。
  那和尚也作怪,见阴雪珠按剑不追,便不再绕庙奔逃,仅在庙后一片空地兜着圈子,嘻
笑如故,好像存心逗那阴美珠玩儿。
  阴美珠银牙猛挫,暗暗从腰间丝带上摘下一支金质飞钗,突然振臂疾扬,那金钗脱手化
作一缕金光,直向和尚后背心射去。
  和尚洒步如常,似乎毫未查党。
  桑琼从窗隙中望见,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于是,急忙束气如丝,也用“传音入密”
之法喝道:“留神暗器!”
  那和尚倏忽停步,扬头问道:“在哪里——”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才出口,金钗已射至近身三尺之内,突然“哦”地一声爆裂开
来,大蓬金色碎屑四散飞射,周围丈余范围内,尽被金光笼罩。
  和尚一声惊呼,抛掉鸡腿,掷去酒葫芦,双手抱头一连翻了两三个筋斗。
  桑琼心头一沉,闭目不忍猝睹……
  半响,耳际突然传来一声娇叱:“贼秃!那里逃!
  叱声中,又听见那“踢踢蹋蹋”破鞋拖地的声音,渐去渐远
  桑琼骇然张目,不觉一怔,原来那和尚一袭破烂僧衣背上,满嵌着金光闪闪的飞铳碎
屑,但却并没有受伤倒毙,正迈步如飞向荒野中奔去。
  而阴美珠手中那俩“飞龙剑”,不知何时已到了和尚肋下,连鞘带剑,全被和尚挟持而
去,两名妖女正随尾疾追不舍。
  桑琼这才恍然领悟过来,敢情那和尚是诈作伤在飞钗之下,诱使阴美珠近身,然后出其
不意,夺去飞龙剑……
  他说不出是惊是喜?当下不再怠慢,闪身进人前面神殿,依照和尚的话,解下马鞍后的
包袱。
  两匹马鞍后有一只小包袱,桑琼匆匆拆开,果然在其中一中包袱中找到一本细绢小册,
另一只包袱中搜到一只淡绿色的药

瓶。
  这两件东西,各用一个黄绿小囊盛着,收藏得十分严密,桑琼也未细看绢册和药瓶内是
些什么,一股脑全塞进自己怀里,便奔向后院下坐马,飞身而上。
  待跨蹬马背,才迟疑起来,心忖道:“和尚带走了我的飞龙剑,却叫我搜取这两件东
西,可是,他并没有跟我约妥见面的地方,难道我就带了这两件东西上路不成?”
  其实,他至今尚未弄清和尚的来历,飞龙剑被和尚取去,委实也有些放心不下,略一沉
吟,便催马循着和尚所去方向,一路跟踪f下去。
  好在大雨初过,地上泥土潮湿,尚有足迹可寻。
  行约数里,找到一座密林外,那破鞋脚印竞是笔直进人林中去了。
  桑琼猜想那和尚必是欲藉这座林子摆脱阴山二女,不便跟进林子,于是,只得策马绕林
而行,希望能找到那和尚是从什么地方离开这座密林的?
  岂料绕林一匝,竟毫无遗迹印可得,…··
  这座林子宽约百余文,占地并不算大,但说来奇怪,只见人林足印,却不见出林的踪
迹,侧耳倾听,林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打斗激战的声音。
  桑琼逡巡良久,疑心大起,便将马匹藏在一处隐密的大石后面,自己则赤手拳缓步向林
中走去。
  林内树丛茂密,初人时还可见到一点光亮,进入五支后,已成一片漆黑,伸手难辨五
指。
  桑琼技高胆大,蹑足提气缓缓而人,走到十丈左右,突然觉得这密林十分怪异,当下连
忙停步凝神倾听。
  密林中寂然如死,既无省鸟之声,甚至听不到虫蚁移动的音

响,脚下腐叶厚约数寸,触鼻但闻一股阴暗潮霉气味,其中隐隐还夹着一丝腥膻之气。
  这样一座密林,显然透着凶险。
  桑琼直停了盏茶之久,才壮胆继续移动脚步,又行十余丈,突然听见左侧林间,传来一
阵“嗡嗡”声音。
  那声音,好像是许多蚊纳小虫聚集一处所激起的振翼声响。
  桑琼身形轻折,缓步循声走去,只觉那声音越近,腥膻之气也越浓,惊悸间,眼前霍地
开朗,竟来到一片广约丈许的空地之前,更看到一幅令人毛发惊立的景象。
  所谓“空地”,不过是一处林木较稀的所在,丝丝光亮透叶而下,视线顿感清晰,但见
一株高大的树干上,凌空悬着一具尸体,正自迎风转动不已。
  尸体裸无寸缕,但浑身上下都聚满着一种硕大的蚁状飞虫,重重叠叠,何止千万,正拼
命地啃食着死尸,树下腥污斑斑,尸上血肉模糊,有些地方肌肉已被飞蚁吃尽,露出白森森
的骨骼和大大小小的血窟隆。
  那死尸是被一条长藤高吊在树枝上,此时面目已无法分辨,从身材体形推断,可能是一
个男人,而且,在距离大树不远的地方,还插着一柄单刀,因而又可猜测,死者更是一名武
林人物。
  但,这人是被谁悬吊在密林中?为什么死后全身赤裸,如此凄惨的饱啖飞蚁之腹呢?
  桑琼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又是惊疑,又觉不忍,暗忖道:此人若是自缢而死,断不会卸
尽衣衫,苦是被人杀死,那下手的也未免太残忍了,纵有深仇大恨,人都死了,又何苦暴弃
尸体任那虫蚁啃咬?我虽不识死者为谁,既然撞见,好歹要替他掘个土坑掩埋残尸,以免他
死后还要受此凌辱。
  想到这里,一提真气,飞身掠近大树,遥遥弹出一指,击向

那悬尸的长藤。
  “蓬”然一声,长藤应指而断,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直挺挺掉落地上。
  桑琼目光扫过,却发现那悬尸的大树树身上,被人削去大片树皮,用鲜血涂着四个大
字。
  ‘入林者戒”!
  这四个字,登时激起桑琼满腔怒火。
  但他剑眉甫挑,那成千累万的飞蚁,已经舍了死尸,向他飞扑而至。
  桑琼顿将满肚子怒火,尽都发泄在这群食人飞蚁身上,双掌交挥,真力狂卷,一阵猛打
怒劈……
  正在这时候,密林深处忽然扬起一缕笛声。
  可也怪,那千千万万食人飞蚁一听到笛声,立即展翅循声飞去,霎眼间,消失得一只不
剩。
  这无异说明,飞蚁竟是由人家豢养,而那引笛招蚁的人,必然是杀人暴尸的元凶。
  桑琼怒火上冲,厉声向笛音来处叱道:“何物鬼魁?怎不现身出来,躲在林中逞凶弄
鬼,算什么人物?”
  一连骂了数逾,林中竟毫无回音。
  桑琼怒犹未消,重重哼了一声,自语又道:“待我掩埋了死尸,我倒偏要搜遍这座树
林,看看谁能把我也吊在树上……”
  谁知这次语声虽低,却引来了回音,只听一个沙哑冰冷的口音接道:“你若不惧万蚁钻
心之苦,就请来试试!”语声来处,却在身后不远。
  桑琼猛地旋身,喝道:“朋友,是人物请站出来,何须藏头露尾?”
  那沙哑的声音只冷笑两声,并未回答,但笑声已经不在原处,仍由桑琼背后传来。
  以桑琼现在的功力,十丈内蚁行虫闹亦难脱出耳目,那沙哑的声音竟在瞬间变换了方
向,居然未被查觉,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除非那隐藏林中的不仅一个人,而且都是身具上乘武功的顶尖高手。
  桑琼微一皱眉,警觉暗生,于是,不再分神作那无谓的斗口,功凝双臂,猛然两掌齐
出,向地上拍去。
  掌力飞撞地面,“蓬”地一声,登时将泥地击成一个深达五尺的大坑。
  桑琼并不俯身弯腰,仅探掌向死尸一收一放,竟用“虚空摄物”之法,将尸体移人坑
中,展袖交拂两拂,泥土飞移,坑洞立平。
  刚掩毕尸体,那沙哑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道:“年纪轻轻有此功力,确属不易,但若凭
这点修为,便以为无敌天下,那就大错而特错f。”
  桑琼并不回身,冷然接道:“朋友是否以为能残杀几条人命,驱使几只虫蚁,才算得无
敌天下?”
  那沙哑声音道:“我居处林中,并未恃技凌人,是他们擅人我禁地,自投死路,怨得谁
来?”
  桑琼仍未回头,应声道:“山林本无主,何况你又未在林外露示标志,何得径行划列禁
地,残杀那无知无辜的人?
  沙哑声音洒道:“世上有主之地,尚且不免被人窃取强夺,何况这无主的林子,自然谁
先得便是谁的,江湖中贪婪之徒比比皆是,我本立标志,那撞人窥探的人已经月有数起,假
如再立标林外,岂不更招来无穷烦恼。”
  桑琼道:“那些走进这座林子的人,或许因一时好奇,或许

根本是无意误人,你纵然以山林为私有,最多薄施警告,为什么要用残忍的手段杀人暴
尸……”
  沙哑声音冷笑道:“我杀人暴尸示警,犹未能阻止你入林的企图,仅施薄惩,只怕你更
不会知难却步了。”
  桑琼道:“那是因为你手段太过残酷,激起在下的义愤,否则……”
  沙哑的声音截口道:“否则怎样?难不成你还会乖乖退回去?哼!这世上口是心非,伪
装侠义的人,我见得太多了,我倒要问问你,究竟你是好奇?或是无意误人?你先绕林踩
踩,又将马匹藏匿,鬼鬼祟祟进人林内,会没有缘故?”
  桑琼坦然答道:“在下是寻找一男二女,跟踪足迹鞋印,才找到这座林子的,当初并不
知林中有人居住。”
  他一面答话,一面凝神搜查,证明附近并无第三者隐伏,而那沙哑的声音,距离自己也
只有五六丈远。
  思念之间,忽然想到一条诱敌现身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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