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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


第五十六章 腼腆托虚词



  桑琼好奇地问道:“她们都陷在老前辈所有奇门阵法之中,假如不解救她们,会有怎样
的结果!”
  耶律翰傲然道:“若不解除禁制,她们会这样一直跑下去,直到精血耗尽,倒毙当场。”
  桑琼咋舌道:“老前辈还是高抬贵手饶了她们吧!她们虽然出身魔道,总算尚无恶迹,
罪不致死。”
  耶律翰道:“你既替她们求情,将来可别后悔,明山魔女不是善类,迟早会为武林带米
劫数。”
  桑琼道:“晚辈愿在她们恶行显露,无法劝导的时候,拔剑诛凶,却盼能先给她们一线
向善生机。”
  耶律翰耸耸肩,笑道:“怕只怕恶人难渡。” 声落,双拐微点,人已穿越树洞而出。
  但见他身形忽东忽西,按着现法直入林内,不片刻,欺近阴雪珠身后,倏忽扬拐向她连
点三拐,一转身,径自穿林而去。
  说也奇怪,那虚空二拐分明没有伤着阴雪珠,却见她娇躯猛震,转过身子,遥遥尾随着
耶律翰,向林外踉跄奔去,不多久,便消失了人影。
  桑琼正在惊疑,耶律翰已经独自由林外返回,仍然如法泡制,又将阴美珠也跟出林外。
  放了二女,耶律翰再回树后,向桑琼笑了笑,道:“咱们再去打发那假和尚吧,论功力,
假和尚较阴山二钗又要略胜一筹,应该不致这般狼狈才才对。”
  两人鱼贯而行,前移二十余支,来到另一棵大树后面。
  耶律翰侧耳倾听,不闻奔行之声,点头赞叹道:“假和尚果然有点道行,癫僧之名,并
非虚致,应付奇门幻境,是要这样静坐运功相抗才有效,假如急躁,外魔迭生,那就非坠幻
境不可了。
  一面说着,一面举手轻拍树身,启开了树上窗洞。
  探首向外看时,两人不约而同一愣。
  但见阳光透林而下,林本被人砍倒近百株,林中空空,早已不见癫僧的人影。
  很显然,假和尚非但末被困住,而且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了。
  耶律翰勃然大怒,厉吼道:“贼秃胆敢倚仗剑利毁我神木,你便逃上天去,老子也要揪
你下来。” 双拐一顿,飞身便追。
  耶律翰双腿俱断,但身法却快逾电掣,吼声甫落,人已追到十余丈外。
  桑琼拦阻不及,连忙叫道;“老前辈守保金边茯苓,怎可远离?”
  这句话竟具奇效,耶律翰闻声一顿,挺拐倒飞,急急退了回来,怒冲冲道:“贼秃太气
人了,你替我守护一下宝物,待我将他生擒回来重重惩治一顿,否则难消此恨。”
  桑琼道:“晚辈对林中阵势一窍不通,无力替前辈护宝,不如由晚辈去追他,并可就便
取回兵刃。”
  耶律翰道:“你的武功较他略逊,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桑琼道;“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耶律翰沉吟了一下,道:“事关功力修为,不是尽力不尽力的问题,你此去替我办事,
假如武功不济,岂非危险,我有心传你一种救急拚命的功夫,你可愿学吗?”
  桑琼自服冰虫之蛹,并得欧阳天寿打通经脉,内力不单恢复,且较前更有增进,如今听
耶律翰口口声声批评自己“武功不济”,心里颇不服气,惟国知这位天残异人喜怒无常,不
好表露出来,于是,淡然一笑,道:“老前辈不吝赐教,授以神功,这是晚辈求之不得的事,
那有不愿之理?”
  耶律翰欣然道:“既然如此,你已盘膝跌坐,依我所传口诀运功。”
  桑琼如言跌坐,耶律翰举起右拐,闪电般点问他双肩和双腿穴道:然后轻声说道:“鸡
危搏鹰,鼠急噬猫,世上任何生物,都有一种舍命求生的潜力,这力量蕴藏休内,平时并不
感觉,旦到危急排命的时候,才会自然发生作用,可惜十之八九皆以危机仓促,无法把握那
一瞬间的求生机会,往往力未发而命已丧,诚令人扼腕之憾事也。
  “大残祖师因鉴于此,吏怜门人。非残即缺,若不能运毕身所能用之力,何能与健全之
辈争论雌雄?故历数十载苦究,得此玄功,取名‘聚精诀’。
  “所谓‘聚精’者,乃竭聚全身精力气血,作孤注一掷,力发如江河倾泻,气凝如山狱
万钧,神功一击,钢铁难挡,但一击之后,精枯力竭,非百日静养无法复原,故祖师累告诫
道:‘不至千钧一发,勿用聚精神功’。获传此法者,务须慎遵此言。”
  说完,语声立敛,但嘴唇仍蠕动如故,竟用“传音入密”之法,将“聚精” 口诀全部
传授给桑琼。
  桑琼按照所告口诀运气行功,不消片刻工夭,但觉浑身燥热难挡,肤色呈现一片血红,
呼吸短促,喉干心悸,似乎在内脏有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随时要裂体冲出。·
  这刹那间,他体内精血好像都集中一点,每一寸肌肉都在卜卜跳动,要不是耶律翰事先
问住了他手足穴道,几乎要奋身跃起。
  但这种冲动和感觉为时甚短,不多久,血退力消,呼吸渐趋平静。
  桑琼张开眼来,只见耶律翰正深深注视着自己,许久,才感叹地道:“以你的功力来说,
本不及那贼秃,如今获传本门不世之秘,一旦施展,便是风尘三奇联手,也挡不住你一击的
威力,但千万记住,不到排命时候,不可擅用神功,戒之!戒之!”
  桑琼唯唯受教,拱手道:“为免耽误大事,晚辈告辞了。”
  耶律翰点点头,唱然道:“去吧!切记二月之期,老夫日夕引颈而待……”
  桑琼方欲举步,忽又凝重地道:“老前辈曾说,十年前离开阿儿汗宫,已将保护沙娜拉
的责任,交给一名得力侍婢名叫‘阿兰’的,这句可是真实的么?”
  耶律翰闻言一怔,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广
  桑琼正色道:“晚辈深感此去阿儿汗宫,责任重人,只能成功,不容失败,老前辈是否
能将那位阿兰的武功,为人,以及其他资料,多告诉晚辈一些。”
  耶律翰想了想,道:“阿兰是沙娜拉最喜爱的贴身丫头,聪明、伶俐,为人颇精明,一
身天残武功,大约有七成火候,此外,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说的了。”
  桑琼道:“恕晚辈要直问一句话,那位阿兰也是个残缺之人不是?”
  耶律翰道:“她虽无明显的肢体残缺,但左脚微破,容貌更是十分丑陋……”

  忽然一顿,诧道:“你问这些有何用意?”
  桑琼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觉得老前辈将全宫重任和沙娜拉的安全交给一名
侍女,令人有些不解?”
  耶律翰忙道:“你错了,我只命阿兰保护沙娜拉的安全,至于宫中事务,仍由沙娜拉作
主,这有什么不妥呢?”
  桑琼默然片刻,又道:“老前辈如此重用阿兰,想必她的忠诚是不会有问题的了,是吗?
  耶律翰脱口道:“那是自然,她跟随咱们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莫非你怀疑她会反
叛加害沙娜拉?”
  桑琼耸耸肩,道:“晚辈只是随便问问,现在妄加论断,实嫌太早。”
  说罢,重又拱手作别。
  耶律翰道:“我不迭你了,你由此树洞出去,只消记住逢桃树左转,逢李树右折,便可
径出林外。”
  经他一提,桑琼方始发现这座密林,绝大多数都是野桑和榆树,其中夹着杉松等高干树
种,唯有桃李两种树最少,而且栽植似在定规,依言而行,果然毫不费力便穿出林外。
  仰望天色,已近黄昏,回想这一天之内所适奇遇,竟像做了一场虚实莫辨的梦。
  桑琼定了定神,寻到藏马的地方,心里忖道:“荒山旷野,谁知道那癫僧花头陀会带着
我的飞龙剑到哪儿去了?要找他太不容易,倒不如且往前缓缓而行,他嘱我从阴山二钗马鞍
后取得药瓶和绢册,必然会自己找来索取,那时与他“以书换剑”,岂非省事。
  主意打定,便按辔向西而行。
  因为想等候癫僧寻来见面,是以行得十分缓慢,直至夜色已深,才抵达一处极荒僻的村
落。
  其实,所谓村落,也不过一二十户猎户聚众而居罢了,既无街,又无店,当然更没有客
栈。
  桑琼折腾了一整天,腹饥人乏,顾不得许多,选了一户房舍较大的人家,举手敲门求宿。
  应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瘦小老头,自称姓潘,本与二子二媳狩猎维生,后来两个儿子相
继遇虎去世,只剩下潘老头和二名寡妇,靠收购皮货,抚育一个独生孙儿。
  潘老头待人倒很热心,将桑琼让进屋中,唤起两名媳妇烧水煮茶,更热了半锅稠浓的杂
粮稀饭,极力款待这位深宵借宿的客人。
  桑琼委实也累了,两碗热稀饭下肚。浑身一暖,倦意更浓,便在进门那间堂屋里跌坐调
息。
  正值天人交会之际,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吟哦之声惊醒,侧耳倾听,有人隔窗弹剑低吟道:
“长剑妇来乎,无酒又无肉,安得好心俏寡妇,赏我半锅热稠粥?”
  桑琼闻声大喜,连忙一跃而起,隔窗望去,果然是那癫僧花头陀,正倚在窗下,怀抱飞
龙剑,正弹鞘而歌。
  癫僧朝他齿牙一笑,道:小伙子,你倒舒服呀,肚子饱了,睡也睡得着,可怜我和尚还
在喝西北风呢!”
  桑琼急欲开门,却又被癫僧摇手阻止,说道:“别开门,这屋里住着寡妇,我和尚进来
不便,咱们尽可隔窗交换,你把东西递出来,我把宝剑递进去,然后拍屁股两散,各不相
欠。”
  桑琼笑道:“前辈风尘奇人,侠踪难觅,既然幸遇,何吝于入屋一见?”
  癫僧道:“没有什么好见的,以往你我不相识,今后彼此如陌路,你替我偷东西,我代
你夺兵刃,以物易物,简单明了,我和尚是出家人,诵经念佛还来不及,谁有工夫跟你扯家
常,说闲话。”
  桑琼略感不悦,道:“在下纯是一片仰慕之诚,前辈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癫增摇头晒道:“用不着给我和尚戴高帽子,我知道,你是想骗我和尚进去,好替那老
残废报仇,可对?”
  桑琼一怔,道:“前辈此言,在下不懂……”
  癫僧冷冷道:“你是装不懂,老实告诉你吧!那老残废传你‘聚精诀’的时候,我和尚
躲在树上,根本没有脱身,后来还是跟在你后面才摸出那片鬼林子的,这样说,你懂了吧!”
  桑琼恍然笑道:“原来前辈砍断许多树木,仅是故布疑阵?”
  癫僧哼道:“要脱身,不能不用点心机。”
  桑琼笑道:“但是前辈却误会了,在下急于与前辈相见,纯系为了取回随身宝剑,并非
为了替耶律前辈出气……”
  癫僧不耐烦地道:“不管你为了什么,反正我和尚忠告你一句话,那老残废可不是好招
惹的,你答应替他办事,又得了他的好处,三月期满事求办妥,少不得一场麻烦。”
  桑琼矍然一惊,笑容顿敛,忙道:“前辈诤言如见脏腑,在下正想拜领教益。”
  癫僧道:“你已经答应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尽力而为了,我和尚不是神仙,也
教不了你什么。”
  桑琼道:“前辈想必也知道,如今的阿儿汗宫,已被曹克武掌握,但咱们从未听曹克武
提过沙娜拉,而耶律前辈也不认识曹克武其人,这是什么缘故呢?”
  癫僧微微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十年前,耶律翰和沙娜拉是阿儿汗宫主人,十年后,
换了曹克武而已。”
  桑琼惊道:“果真如此,那沙娜拉岂非已遭曹克武毒手?”
  癫僧晒道:“假如沙娜拉真是遭了曹克武毒手,那倒是你的幸运,可以省却许多力气。”
  桑琼道;“前辈此言何意?”
  癫僧道:“你当真不懂?”
  桑琼道:“在下实在不明白。”
  癫僧笑道:“傻子,你不是正愁曹克武猖撅吗?他若害死了沙娜拉,那老残废必然寻他
拚命,这样一来,岂不替你省事。”
  语声微顿,耸了耸肩又道:“怕只怕姓曹的并未伤她,却将她笼络为用,那时,耶律翰
投鼠忌器,逼得非帮曹克武不可,事情就麻烦了。”
  一番话,只听得桑琼心凉肉跳,失声道:“设若果如前辈所料,耶律前辈与曹克武联手,
天下无人可敌,那后果真不堪设想,看来,我得尽快赶去祁连,早早查明实情。”
  癫僧道:“你去你的祁连,那阴山二钗的两件东西却不宜带在身边,咱们交换一下如
何?”
  桑琼轻轻一哦,连忙取出盛放绢册和药瓶的锦囊,从窗口递了出去。
  癫僧伸手接过,扬目问道:“这绢册你可曾偷看过?”
  桑琼急忙道:“在下自取到手,只知囊中是盛的一书一瓶,绝未偷看一眼。”
  癫僧点点头,道:“能不看最好别看,这东西不堪入目,却是阴山门下不可缺少的至宝,
咱们夺得这东西,至少可使三眼魔母进窥中原的企图,延迟发动百日以上,有这百R时间,
你应该已经办妥耶律翰的事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着,抖手一送,将飞龙剑从窗口投掷进来,大袖一摆,扬长而去。
  桑琼急叫道:“还请前辈赐告,咱们何时何地再见?”
  癫僧脚下不停,转瞬去远,只听见夜幕中传来一阵歌声,唱道:“何须殷勤询晤期,远在天
涯近咫尺,莫负深宫多情女,锦囊犹赖纤手织。”
  歌声渐去渐远,终于渺不可闻。
  桑琼细细咀嚼良久中词意,怔忡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俯身拾起飞龙剑。
  转眼大已做明,桑琼无意多留,偷偷将一锭银子留在桌上,自往后院牵出坐马,飘然离
了小村。
  近午时分,抵达一处较大镇集,略作歇息,又继续上路,不料才出镇口,却被两骑马迎
面拦住。
  桑琼一见那马上两名红衣女,心里就知道要糟,敢情她们正是“阴山十二钗”中的阴雪
珠和阴美珠。
  两名妖女各自骤马立在镇集出口处,两张脸上寒霜重凝,看样子,已经守在这儿很久了。
  三骑交会,桑琼欲避不及,双珠一眼瞥见他跨下坐骑和肩后剑鞘,四日同时一亮……
  阴美珠神色微变,低声道:“十一姐,你看,就是他……”
  阴雪珠连忙摇头示意她不可中张,轻轻一带丝缰,随在桑琼以后一同出镇。
  三匹马首尾相接,鱼贯而行,桑琼故作不知,二女也一直没有开口。
  行了数里,人迹已稀,桑琼实在忍不住了,带马向路旁一让,含笑拱手道:“两位姑娘
请先走如何?
  二女也同时收鞭,阴美珠脸上一片阴沉,年纪较大的阴雪珠却堆笑一检枉,说道:“咱
们姐妹不揣冒昧,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桑琼笑道:“萍水相逢,二位姑娘因何下问?
  阴雪珠道:“不瞒公子说,咱们姐妹有件小事相求,已在左近等候公子老半天了。”
  桑琼故作惊牙道:“在下与二位姑娘素未谋面,二位等候在下为了什么事呢?”
  阴雪珠浅浅一笑,道:“公子请赐告尊姓大名,咱们姐妹自当坦诚相求。”
  桑琼怔了一会,点头道:“既然姑娘一定要问,在下姓桑名琼,桑是桑榆之桑,琼是琼
楼玉宇之琼,这回答姑娘满意了么?”
  阴雪珠轻哦一声,再度裣衽作礼,道:“原来是桑公子,久仰!
  桑琼拱手道:“不敢,姑娘有何见教?”
  阴美珠沉吟片刻,含笑一指,问道:“咱们姐妹想请问一声,公子这匹马和宝剑,是一
直随身呢?或是新近才得到的?”
  桑琼脸色一沉,道:“姑娘问这话,莫非疑心在下的剑马是偷来的?”
  阴雪珠连忙笑道:“桑公子请别误会,咱们问这句话,另有不得已的原因,还望公子坦
诚相告才好。”
  桑琼故作不悦,佛然道:“这真是笑话,剑马自然是随身之物,怎会是新近得来的,我
这一柄剑已用了十多年,马匹也伴我行过千里,难道会是人家的东西吗?这简直太笑话了。”
  阴雪珠道:“咱们姐妹再请教一事,昨日午前,公于是否曾在一座荒庙遇雨,将马匹和
宝剑寄放在庙里?”
  桑琼应声道:“不错啊,姑娘怎会知道?”
  阴雪珠黛眉一挑,不答反问道:“那么,公子可认识一个邋遢和尚?”
  桑琼毫未迟疑,摇头道:“在下不认识什么邋遢和尚。”
  阴美珠突然冷哼道:“可是那和尚却说剑马都是他的东西,这话该怎么说法?”
  桑琼怒道:“何方和尚,竟敢冒认私物?姑娘请告知那和尚住处,在下要寻他当面对质,
看看剑马究竟是谁的?”
  阴雪珠忙接口道:“公子里慢动怒,此事或许缘于误会,就算是那和尚信口胡诌的吧!
咱们姐妹并不认识那和尚,只是请问公子,当大雨未止之前,公于到何处去了?”
  桑琼道:“在下途中遇雨,进人庙内躲避,正升了火要烘烤湿衣,忽然听风荒野中有呼
救之声,来不及来马,便匆匆循声找去,谁知追寻左近十余里,竞无所见,后来大雨停了,
便回庙取了剑马上路,莫非这些行为也犯了法?”
  阴山二女听得面面相视,阴雪珠急问:“公子返庙时,那剑马是否仍在原处?”
  桑琼道:“怎么会不在?不然,我怎能取回来?”
  二女哑口无以为词,好一会,阴美珠才恨恨说道:“这样看米,全是那贼秃一个人弄的
玄虚,十一姐,咱们还是快寻那贼秃要紧。”
  阴雪珠目凝桑琼,忽然问道:“公子说雨后返回破庙,剑马都在原处未动,不知公子当
时有没有看见前殿多了两匹马?”
  桑琼信回答道:“不错,是有两匹马,当时在下匆匆动身,故而没有细看……”
  阴雪珠紧问道:“公子有没有见到那两匹马的主人?
  桑琼道:“好像只有马匹,不见有人,在下说过,当时急于赶路,故无暇细看……”
  谁知阴雪珠突然脸色匹沉,冷笑道:“公子,你这句话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桑琼道:“怎的不近情理?”
  阴雪珠晒道:“公于乃堂堂武林男儿,避雨入庙,突问呼救之声,竟连兵刃也不带便循
声而去,这已经不符常情;及至遍寻无获,猜疑方浓,忽然在庙里发现两匹无主之马,论情
理,公子应该与那怪异的呼救声产生联想,岂会毫不在意,便匆匆上马而去?”
  桑琼原是顺口编成的故事,万不料这阴雪珠分析入微,竟然轻易的抓住破绽,一番话,
直问得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他本不善作谎,刹时间,面红耳赤,呐呐不能作答,只得撒赖使横,把头一仰,道:
“当时在下确未细看,姑娘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小妹” 阴美珠怒哼道:“你还想强词夺理,不说实话?”
  桑琼道:“在下分明是说的实话,你们不信又怎么办?”
  阴美珠冷叱道:“看不出你的嘴倒挺硬,不给你点颜色,你不会实说。” 叱声中,双
膝一叩马腹,便想催马冲上前去。
  “十一姐”阴雪珠左臂疾探,一把扣住阴美珠的马鞍带子,沉声道:“小妹,百事忍耐,
取回东西要紧。”
  拦住了阴美珠,玉首回转,又换一副楚楚堪怜的神情,对桑琼说道:“公子是伟岸丈夫,
何必跟咱们一介女流玩笑呢?咱们知道,取那东西绝不会是公子本意,全是那和尚从中挑拨,
如今谁是谁非也甭提了,只当公子可怜咱们姊妹,把那两件东西赏还给咱们吧!
  桑琼冷然摇头道:“姑娘所指是什么东西?在下一句也听不懂。”
  阴雪珠媚笑道:“公子,玩笑要适可而止,咱们姐妹在求您啦!”
  桑琼正色道:“在下并没有跟陌生人开玩笑的习惯。”
  阴雪珠阴笑道:“公子何苦要返咱们呢,那东西对公子不值一顾,对咱们姊妹却甚于性
命,公子如愿赐还,要怎么谢你,咱们姊妹都依从。”
  桑琼摇头道:“两位大约是认错人了,在下不懂两位说的话。”
  阴雪珠呢声道:“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姊妹宁愿粉身相谢,只要公子你……”
  桑琼断然道:“在下不须两位姑娘相谢.也不知道那东西,两位请让路,在下还有要
事。”
  说着,一拨马头,便待扬鞭而上。
  刹那间——
  阴雪珠横鞍相阻,日中已隐隐射出凶光,但仍低声央求道:“咱们遗失的东西,是一只
药瓶和一本绢册,公子如果喜欢,咱们愿将药瓶奉送,只求取回绢册,这样公子总该答应了
吧?”
  桑琼平生不善说谎,此时破阴雪珠软语相求,几乎忍个住就要承认下来,但转念之间,
想到癫僧临别所言,此事关系武林祸福何等重大,自己只要问心无愧,岂能拘谨于个人小节,
说不得,只好厚着脸皮杜一次破大荒的大谎了。
  想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壮壮胆,扬扬眉,显得十二分不耐地道:“在下已经再三
申明,不知道两位姑娘遗物之事,二位凭什么一口咬定东西是在下所取?如此含血喷人,诬
良为盗,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在下因念二位是女孩儿家,不欲争论,于情于理,已忍让到最
大限度,希望二位适可而止,勿再无理纠缠,否则……,,
  阴雪珠黛眉一挑,接口道:“否则便怎么样?”
  桑琼终因理屈,说不出狠话,只哼了两声,道:“如果二位拿不出证据,在下也不是好
欺的。”
  阴美珠年轻气做,不禁怒目道:“旷野中别无他人,你既承认在破庙躲过雨,时间也恰
好符合,再说你肩后长剑,胯下坐马,件件都是证据,你还想抵赖?”
  阴雪珠也冷笑道:“桑公子,咱们姊妹跟你素昧平生,无怨无仇,如此好言相对,礼数
已尽,假如一定要弄得彼此翻脸,只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吧?”
  桑琼厉声道:“你们凭什么一定断言东西是我拿的?”
  阴雪珠道;“是不是公子拿的,这部甚易分辨,只要公了答应让咱们浑身上下内外搜一
搜……”
  桑琼勃然大怒,喝道:“妖女欺人太甚,冲着这句话,今天也跟你们不得善罢甘休。”
  阴美珠毫不畏惧,酥胸向前一挺,娇叱道:“什么叫做妖女,你口里放十净一些,冲着
你这‘妖女’两个字,偷东西的不是你也是你,你不罢休,咱得还放不过你呢!
  一面说着,一面已翻腕拔出肩后双剑,大有一言不合,当场“开扁” 的气势。
  桑琼约马略退,冷然道:“此处乃是往来大道,在下也不想光天化日之下,做那惊世骇
俗之举,咱们换一个地方如何?”
  阴美珠十分横蛮,嗤道:“咱们姊妹连杀人都不在乎,还管什么惊世骇俗,要动于就在
这儿,姓桑的,亮兵刃吧广
  桑琼仰面晒道:“好一个凶残狂妄的妖女,也罢,不叫你吃点苦头,你只当中原无人。”
光华一闪,飞龙剑也应手出鞘。
  阴美珠口注飞龙神剑,粉脸微微变色,冷笑道:“中原能人敢情都是仗着兵刃锋利而
已。”
  桑琼淡然一笑,道:“若以一敌二,即使兵刃锋利些,也算不得占什么便宜。”
  阴美珠哼道:“别以为你有一柄好剑,就能吓唬咱们姊妹,你先接这一招。”
  声落,蛮腰一弓一弹,娇躯已从马背激射而起,空中一式“巧翻云”,双剑互击,发出
“呛”地一声脆响,剑刃交并如剪,疾然向桑琼迎头罩落下来。
  也难怪她狂,这出手一招,非仅凌厉泼辣,而且运剑手法大异武林常规,直令人有封架
闪避两皆不易的威势。
  桑琼心头暗惊,不敢托大,双膝微叩马腹,手中飞龙剑一紧,一式“龙腾九霄”挥洒而
出。
  漫天剑华,耀眼生耀,只听“铮铮’两声,小妖女阴美珠连人带剑从桑琼顶上一翻而过,
紧接着,“啼啼啼”一声刺耳马嘶,桑琼坐上骏马忽然扬蹄人立I起来。
  桑琼一惊,猛提真气飘离雕鞍,人刚落地,那匹马已“蓬”
  然倒毙。
  马股上,血肉进裂,剑伤深可见骨,而阴美珠却面色苍白站在一丈以外,左手剑已齐柄
折断,臂弯衫袖破开一道长缝,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正顺着断剑剑柄滴落地面。
  一招之下,阴美珠剑毁人伤,桑琼也牺牲了一匹坐骑,表面看来,是桑琼占了上风,但
剑是千古神兵,招是旷世绝学,妙绝尘寰的“龙剑三式”,竟然未能护住身上坐骑,这份惊
骇,也只有桑琼肚里明白了。
  阴雪珠见师妹出手受挫,连忙飞身下马,趋前问道:“小妹,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阴美珠悍然一扬粉脸,冷冷道;“不要紧,只不过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阴雪珠安尉道:“你先包裹伤势,看师姐替你出气。”身形一旋,已将双剑拢到手中。
  阴美珠突然低叫道:“十一姐且慢动手,我有话要问问他。”
  说着,运招自闭左臂穴道,撕下破里,将伤口匆匆一裹,倒提单剑,向桑琼走去。
  桑琼猜不透她要弄什么鬼,只得剑藏肘后,侧身屹立而待。
  阴美珠直走到桑琼面前三尺处,才停止了脚步,闪着两只水汪汪的眸子,恨恨盯视半晌,
忽然问道:“姓桑的,你是哪一门派的弟子?”
  桑琼耸肩笑道:“你还要不要打?尽早决定,何必问这些无关之事。”
  阴美珠哼道:“堂堂男子汉,难道连师承门派也不敢吐露?”
  桑琼笑道:“你不用激我,让我老实告诉你吧,分门别派,那是从前武林的旧现,如今
中原武林,只有正邪之分,并无门派之别,所以我不能回答你属于何门何派,不过,你若问
我的师承,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在下艺出家学,师父也就是先父。”
  阴美珠紧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桑琼道:“先父伟上震下表,乃金陵卧龙庄庄主。”
  阴美珠秀眸连霎,道:“听说你们中原武林,有什么东庄西堡南谷北宫这些分别,金陵
卧龙庄,是不是东庄?”
  桑琼耸耸肩,道:“就算是吧……”
  阴美珠脸一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算’?”
  桑琼笑道:“我说过了,现在中原武林,只有正邪之分,不再有门派之别,东庄西堡南
谷北宫,如今已融为一体,但为了你容易了解,才提及从前名称,要说是,当然卧龙庄就是
东庄,要说不是,现在已经没有东庄这个名称,所以……”
  阴美珠截口道:“我没有兴趣跟你扯这些废话,我只问你刚才所施那招剑法,究竟是由
何而来?据我所知,你们中原武林的剑法之中,并没有这一招。”
  桑琼失笑道:“原来你是问的这个?”
  阴美珠寒着脸道:“不错,我就是问的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桑琼道:“我笑你分明孤陋寡闻,却偏要自以为知道很多,这招剑法,不折不扣确是中
原武学,只是你远在阴山,没有见过罢I。
  阴美珠愤然喝道:“胡说,咱们阴山门虽然多年未涉中土,但凡属中原各源武学精萃,
莫不了若指掌,咱们师父曾搜罗中原各种剑法达九十七类,分别抄成册,由同门习研解破之
法,我敢说其中决没有你刚才那一招。”
  桑琼笑了笑,道:“这么说来,恐怕是令师一时大意,搜罗时把这剑法遗漏了,可是,
你说这些,跟咱们今天的事有何关系呢?难道未经令师搜罗的武功,就不许人家习用么?”
  阴美珠道:“我既然问起,自然人有关系,不但关系你自己,而且关系着你们中原武林
的安危祸福。”
  桑琼笑道:“有那么大的关系?倒要请教。”
  阴美珠正色道:“我师父嗜武如命,尤喜研讨剑术,精通百家剑法,十年前,咱们红衣
十钗初人中原,横扫武林,从未遇到对手,这件事,你想必也听说过?”
  桑琼点头道:“不错,听说十年前确有过十钗闹中原的事,但却并非如你所说横扫武林
未遇对手,你大约忘了,红衣十钗最后都受重伤逃回关外,事后令师在南海普陀也吃了大亏,
落得狼狈而去。”
  阴美珠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我师父并不是武功不敌,败在老尼姑手下,只不过
是上了那贼尼的当罢了。”
  桑琼微感意外,讶问道:“怎么叫做上当?”
  阴美珠重重哼了一声,方欲开日,旁边的阴雪珠却发出一声轻咳,低叫道:“小妹,别
忘了师父临别告诫,当年憾事,她老人家不欲人知,也不愿再提……”
  阴美珠颔首应道:“我知道,但她老人家也吩咐过,若遇剑术诡异,无法用‘百灵剑法’
破解的,必须特别留意,决不可轻易放过。”
  阴雪珠听了一怔,目光一扫桑琼,低一道:“小妹莫非想?”
  阴美珠截口道:“我想他可能就是师父要找的人,刚才师姐也看见了,那剑招——”
  阴雪珠微微一笑道:“好吧!咱们就如已试试,但愿他能识抬举,知进退才好。”说着,
将双剑插回鞘内。
  桑琼听不懂她们话中含意,但却对三眼魔母当年在南海普陀失手落败的事,怀着极大的
好奇心.于是,也收剑还鞘,静待小妖女解说下文。
  阴美珠见他收了兵刃,眸中异采微闪,神态间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竟目凝流波,露齿嫣
然一笑,扬眉道:“看样子,你是很想知道我帅父当年落败的经过?’
  桑琼坦然答道:“不错,那一场神尼降魔之战,想必十分精采激烈,可惜余生也晚,无
缘目睹,能听也是好的。”
  阴美珠在转瞬间,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居然眼波流盼,掩口娇笑道:“只怕你听了会
很失望。”
  桑琼诧道:“为什么?”
  阴美珠道:“因为那一战,既不精采,更不激烈,只不过是一个无耻的圈套而已。”
  桑琼更诧,道:“怎么是个圈套?”
  阴美珠樱唇一撇,做了个不屑的表情,缓缓说道:“当年我师父亲赴南海,寻好老尼姑
较量,曾在普陀仙履石上,跟那老尼姑以玄功相拚,历三大两夜,未分胜负,最后,老尼姑
说道:“较量内力,易陷胶着,假如两人功力相若,便排上一年,也不过落得两败俱伤,咱
们何不改用一种容易分别胜败的方法较量。”
  我师父一身傲骨,自是欣然同意,并道:“你是主,我是客,俗话说‘客随主便’,要
改用什么方法,只要你划出道来,我无不奉陪。”
  老尼姑想了想,道:“久闻你精研大下各派剑法,是一位剑道名家,咱们就以剑招赌赛,
一分胜负如何?”
  我师父大笑道;“老尼姑不怕班门弄斧,我还有什么好说,怎么赌赛?你说吧!
  那老尼眼珠一转,道;“拔剑相搏,未免流于俗套,咱们何不以剑招为题,互相考验对
剑法的应变破解方法,以口代手,以舌代剑,轮流出题,轮流解答,直到有一方无法破解对
方描述的剑招,便算他输I。”
  这赌赛之法,既新鲜,又恰投我师父所好,当下毫不迟疑便点头同意,并为示礼让,特
将首先出题之权,让给了老尼姑,哼!谁知这一来,竟上了老尼姑的大当……”
  桑琼听得正人神,不觉急急问道:“究竟怎样上当的呢?”
  阴美珠耸耸香肩,叹道:“那老尼姑面治心污,早已成竹在胸,一开始,便亮出一招大
异剑术常规的招式,我师父苦思整日,竞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低头认输,从此退出关外,
十年未再踏进中原,你说,这不是眼睁睁坠入老尼姑的圈套了?”
  这一会儿,她好像忘了臂伤和失物,把桑琼当作朋友一般,娓娓而述,显得十分亲切。
  桑琼似乎并未注意这些,只凝目问道:“但不知那是一招什么精妙剑招?竟使今师苦思
整日仍无法破解?”
  阴美珠道:“我口述或许辞不达意,不如做给你看吧!
  说着,举起手中宝剑,双掌合十,右膝微提,仿佛“童子拜观音”之式,但长剑却插在
双掌之中,剑尖向下,剑柄朝上,就像捧着一柱长香。
  这招式果然大异剑术常规,叫人一看,简直弄不懂那持剑之人想干什么?
  但桑琼不愧出身名门,天下奇才,略一凝注,竟矍然变色,沉声问道:“当时那神尼和
令师之间的距离,约有多远?”
  阴美珠道:“十年前我还没有投师,并未目睹,不过,我想,相距应该不会太远……”
  桑琼摇头道:“不!至少应该距离三丈以上。”
  阴美珠娇躯微微一震,目中异彩连闪,道:“就算是三丈以上,又怎么样呢?”
  桑琼仰面一笑道:“请恕我冒昧直说一句,令师低头认输,一点也不冤,举之上能凭功
力硬接下那一招的人有可能找得到,但却绝无人能够破解。”
  阴美珠闪目问道:“为什么呢?”
  桑琼道:“假如我猜测不错,那一招,乃是介于‘御剑术’和‘运气驳剑’之间的一种
剑道玄功,名叫‘破空斩’。当持剑之人翻掌出手的时候,等于将自己全部真力贯注剑身,
三丈以外,十丈以内,敌手决难闪避。”
  阴美珠“嘎”然一震,迅速和阴雪珠交换了一瞥骇诧的眼色,情不由己赞道:“不错,
这见解跟我师父所说一字不差,公子果然不愧剑道名家。”
  桑琼微笑道:“不敢当此谬誉,只因先父在世时,曾授过‘运气驳剑’之法,可惜我资
质愚鲁,并无精进。”
  阴美珠道;“说了半天话,现在才谈到正题,咱们师父平生最喜剑术,虽然十年前略遭
挫折,此志未变,穷十年岁月,研创出一套‘百灵剑法’,即使比不上‘御剑术’玄奇,敢
说举世已少敌手,此番重人中原,一则要试试剑法威力,二则要再寻那老
  尼姑一较胜负,她老人家爱的就是少年剑客,所以方下宏愿,决心网罗天下剑道高手,
共组‘万剑会’,用以代替‘阴山门’,冀希俊彦共聚一堂,使剑道弘扬光大,为武林放一
异彩。公子身负绝学,如能捐弃前嫌,跟咱们姊妹同去见见师父,定获她老人家重赏,那时,
大家都是自己人,绢册和药物,就算咱们送给公子也就是了。”
  她喜孜孜一口气说完,自觉已仁至义尽,猜想桑琼必然不会反对,是以略一停顿,又含
笑接道:‘刚才不慎伤了公子坐骑。
  我把自己这匹马赔给你吧,我跟师姊可以共乘一骑。” 一面说,一面果真去拾起马缰
递了过来。
  桑琼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马缰,却笑道:“姑娘盛情,在下只好厚颜拜领了,谒见令帅,
固所企愿,但不是现在,将来总有见面的时候,告辞了。”
  阴美珠一怔,急道:‘喂!喂!你不能走啊…··”
  桑琼微笑道;“在下尚有要事,不为不能走?’
  阴美珠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你……究竟愿不愿去见我师父?”
  桑琼道:“谁说不愿了?令师不是已经决心筹组‘万剑会’称霸武林吗?在下身为中原
武林一份子,为了除魔卫道,总有天,会跟令师在天下英雄之前见面的,现在却很抱歉,实
在抽不出时间;二位姑娘珍重,咱们再见了。”
  话落一拱手,飞身跨上了马背。
  阴美珠到这时才知道一番苦心,落了个馄饨担子——一头热。不禁柳眉双挑,怒道:
“费了半天唇舌,敢情你是毫无诚意?”
  桑琼笑道:“那得看是对哪一件事来说,如果令师能虚心向善,终止狂念,及时悔悟退
回关外,在下是诚心诚意与她结交,他日得便,愿专程走访,畅谈运剑之道…”
  阴美珠沉声道:“你要是当真不识抬举,可别怪咱们姊妹翻脸不认人,你最好仔细想
想……”
  桑琼仰天笑道:“荣辱毁全,存乎一念,在下以为应该多作考虑的是你们师徒,须知凭
藉霸道武力,只有自取陨灭,纵有曹克武相助,也一样无济于事,言尽于此,诸位三思。”
  笑语声中,猛一抖缰绳,马儿拨开四蹄,冲上大路,风驰电掣而去。
  阴美珠勃然大怒,纤手疾探,从腰带上摘下两枚“霹雳金钗”,扬手欲射。
  阴雪珠突然低声叫 道:‘小妹,忍耐些,这狂生武功剑术两皆不凡,只宜智取,不可
硬来。”
  阴美珠气极恨恨道:“我好意劝导他归顺,不想反被他教训了一顿,此仇不报,誓不为
人。”
  阴雪珠略一沉吟,道:“咱们先缀上他,师姐自有替你报仇出气的方法。”
  阴美珠黛眉紧锁,道:“十一姐,你有什么妙计?这家伙很难斗的……”
  阴雪球冷笑道:“放心,咱们给他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看师姊的好了。”拉
过自己坐骑,两名妖女双双上马,紧随桑琼身后追了下去。
  桑琼飞马驰出十余里,回顾两名妖女仍然紧随不舍,不禁怒起,索性勒住坐马,当路而
待,倒要看看她们能把自己怎么样。
  可是,怪事来了,那阴雪珠纵马驰至距离十余文的地方,突然也收鞭勒马,停了下来,
只远远盯着桑琼,既不怒骂,也不央求,径自不声不响驰马而立。
  桑琼暗暗称奇,重又圈马上路,咦!真作怪,他一走,两名妖女也走,却仍是不即不离,
遥遥跟在二十丈外。
  两名妖女不知安的什么心?桑琼走她们也走,桑琼停,她们也停,有两次惹得桑琼性起,
曾回马向她们迎去,谁知两名妖女居然也照样回头,直等到桑琼重新上路,她们却又遥遥缀
在后面,就像影子一般,挥之不去,丢之不脱。
  桑琼见此情形,纳闷不已,最后只有装没看见,自顾催马向前驰去。
  黄昏时候,抵达一处镇甸。
  桑琼扭头回望,意外地竟未发现二女踪影,心里暗喜,连忙飞骑进人镇街,寻了一家客
栈,下马投店。
  为了隐密行藏,他特别吩咐店伙,尽快将坐骑卸去鞍辔,牵往后院上槽喂料,然后,才
人店租下一间跨院静室,从此足不出户,酒菜都送到房里饮用。
  如此一来,自忖可以避开二女的跟踪纠缠了。
  客栈伙计十分奉迎巴结,不多久,一切都照桑琼的吩咐办妥,热腾腾的酒菜,也送进房
来。
  桑琼连日奔波,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时心里一松,饥渴之念立生,长吁一声,举壶
自酌自饮。
  谁知一杯酒才喝下半杯,门外语声纷纷,又进来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客栈伙计,只听他边走边说道;“数清静,敢夸镇上客店没有再比小店更清
静的了,不信,二位姑娘请看,这跨院的房间……”
  “二位姑娘”这四个字,顿使桑琼暗吃一惊,飞忖道:“该不会是两个妖女吧?天下那
有这种巧事……
  心念末已,左邻房门已被推开,接着,一个娇慵的语声说道:“晤!房间还算干净,只
是太窄了些。”
  桑琼一听那声音,忍不住暗叫“苦也”!你不信邪吗?天下居然真有这种巧事,那娇慵
语声,正是阴雪珠。
  他停杯不饮,凝神倾听,却闻那店伙巴结地道;“隔壁一间比较宽大,可是姑娘来晚一
步,已经被一位桑公子租去了,不过,那位公子只是单身一个人,如果姑娘们嫌这房太窄,
小的可以去跟那位公子情商一下,两下里换一换。”
  桑琼恨得牙痒,这小子只顾讨好客人,一句话,竟把自己底细泄了个“涓滴不漏”,这
样一来,少不得又是一场纠缠打斗。
  这时候,如果那店伙真的过来找桑琼情商掉换房间,人在火头上,说不定桑琼真会一巴
掌打掉他满口牙齿。
  谁知也怪,那阴雪珠听了店伙的话,竟像毫未留意,只漫应声道:“咱们又不认识人家,
怎么好意思让人搬让呢!好在咱们也不一定要合住一间,这样吧,我就住这一间,你再收拾
一间给我妹妹就行I。”
  店伙忙道:‘有有有!小的再替二姑娘另开一间房。”
  阴美珠笑了笑,道:“不须另找了,这儿不是一排三间客房吗?既然当中这间已有人租
去,咱们姊妹就住两端的两间吧厂
  店伙喜出望外,连声称谢道:“多蒙姑娘们体谅,小的就照姑娘们吩咐去办,二位要需
用些什么?小的一并去准备。”
  阴雪珠道:“咱们赶路辛苦不愿人打扰,你去准备些酒菜,分别送到房中,咱们吃过东
西就该休息了。”
  店伙计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马上送来。”
  阴雪珠又道:“这儿是二十两银子,麻烦你去镇上替咱们添购一匹坐骑,买妥了,一并
养在廊上。”
  店伙计道:“姑娘放心,此地牲口很贱,花不了许多银子。”
  阴雪珠道;“多下来的赏给你了,记住咱们姊妹想早些歇息,没有事,少让人到跨院里
来吵闹烦人。”
  店伙得了重赏,喏喏连声而去,没一会工夫,酒菜送到,并且回话马匹也购妥了。
  阴山二女好像早己打定主意,两人一左一右,分住桑琼隔邻,晚餐一罢,便各自掩门就
寝,再无动静。
  桑琼倒不期纳罕起来,这两个妖女左右挟持不动声色,莫非准备等夜阑人静之后,再寻
自己霉气?
  正面交锋,他并不畏惧,但这般与鬼为邻,又不知道她们何时发动?川什么手段?却是
世上第一一痛苦事。
  桑琼哪有心思再吃酒,听听左边,香息微微,阴美珠好像已经入梦了,再听听右边,娇
鼾声声,阴雪美睡得更酣。
  他想破窗窥探,又担心于礼有亏,想趁夜一走,又无以设词,想睡不能安枕,甚至想放
手一搏,也找不到对象,这滋味,真是生平第一遭尝到。
  前半夜,他眼睁睁呆坐到子夜,后半夜,则盘膝跌坐养神,可是,往往被鼠行虫闹之声
所惊,凭良心说,何曾有片刻休息。
  折腾了整整一夜,岂料竟一点事故出没发生。
  天亮后,桑琼匆匆结账,趁二女尚不起身,便飞骑离开了客栈。
  嘿!怪了,他高镇不足十里,后面蹄声入耳,阴山二女又遥遥缀了下来。
  老方法,一点也没变,不即不离,仍然是保持二十丈左右。
  白天 就这样紧跟不舍,入夜,也是依样葫芦,只要桑琼前脚落店,二女后步准到,或
隔邻,或同院,反正住在同家客店里,既不跟桑琼争吵,甚至连话也不讲,对面相值,好像
不认识一般。
  一连几天下来,桑琼已经熬受不住I。
  因为二女明追暗蹑,不分日夜,令人食不甘味,寝不安枕,随时随地精神无法松懈,人,
毕竟是血肉之躯,二女可以轮换着休息,桑琼却必须昼夜戒备,一个人挺可底,就算是铁打
金刚,铜浇罗汉,也会拖垮了。
  这一天,已距风陵渡不远。
  由晋人陕,须取道潼关折而向西,风陵渡在潼关北岸,乃是必经之地,渡过潼关,西向
长安也就不过一二日路程了。
  桑琼已经四天四夜没有睡眠过,精神萎顿不堪,想到长安将近,不知能否截得住麦佳风,
益感肩负沉重,势非维持体力以应付未来的艰巨工作不可,正思觅一处安全的地方彻底调息
一番,忽然间,蹄声骤至,阴山二女免双双纵马越过自己,抢先向风陵渡口而去。
  四天以来,二女始终尾随马后,此时突然抢去前面,自然是因将起潼关,不耐久耗,准
备在桑琼渡河之前,采取最后行动,以求夺回失物。
  但她们超越前驰,却恰好给了桑琼一次调息的机会。
  桑琼勒住坐马,目睹二女扬鞭去远,趁机一带马缰,岔离官道,向一片茂林驰去。
  那片林子背倚小山,遥对滚滚黄河,虽不算十分偏僻,却也相当幽静,何况附近又没有
人家,倒是个颇为理想的休息之处,如能在林中小睡片刻,对恢复精力实有莫大助益。
  桑琼策马绕林而行,同时不住游目四顾,打算找个合适之处畅睡一觉,正行之间,突然
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悲呼,叫道:“救命!救命…”
  他闻声一惊,连忙勒住坐马,侧耳凝神倾听,那呼救的声音又没有了,但密林深处,却
隐约有悉悉率率的声响。
  那声响很像是有人在林子里翻滚挣扎,距离林边,大约有十七八支。
  桑琼心头微震,倦意略减,一长身形,人已离鞍纵起,扑进林中。
  人林越深,挣扎之声也越清晰,只听另一个低沉的语声冷笑说道:“贱人,我看你还能
逃出少爷的手掌心吗……”
  话未毕,又是一声悲呼。
  “救命……”
  但呼叫才出口,立被捂住,那低沉的声音又笑道:“这儿鬼也没有一个,你便叫破喉咙
又能如何!反正是逃不了,何不顺从些,让少爷我玩得痛快,还有好处给你,否则,少爷举
手之势,制住你的穴道,你仍然少不了就范……”
  娇弱的妇女声音悲呼道:“色鬼!恶魔,你杀了我吧!”
  低沉声音吃吃笑道:“杀你?我那儿舍得,宝贝心肝,别挣扎了,乖乖的答应了好,少
爷我不施手段,是希望有情趣些
  话未落,“嘶”地一声裂帛响,挣扎声,阴笑声又随之而起。
  桑琼听得心血沸腾,双掌交错飞身穿林直人,及至人声近处,只见地上果有一男一女在
翻滚纠缠。
  那男的一身儒衫,面目难辨,女的却是个二十三四岁秀美女郎,被那男的按压在下,云
鬓纷乱,身上衣衫已经破裂,连裘衣也被扯破,露出雪白酥胸和香肩。
  桑琼双目喷火,身形甫落,扬手一掌向那儒衫男子劈去,叱道:“无耻之徒,还不受死!
  那儒衫男子应变竞十分迅捷,闻声就地一滚,居然闪开了一掌,紧接着一式“鲤跃龙
门”,从地上跳了起来。
  桑琼看清他的面貌,不觉一怔,原来那儒衫男子生得唇红齿白,细眉朗目,竟然十分俊
美。
  未容桑琼再度出手,地上女郎已经半裸着扑到,双臂一张,紧紧抱着桑琼足踝,颤声呼
叫道:“公子,救命!救命啊!
  桑琼不便伸手相扶,忙低声安尉道:“姑娘休再害怕,先请整理衣衫,这淫贼自有在下
会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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