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试剑江湖》卷二
第三章 腾蛟水龙舟
何沧澜投水浮游扑向“龙舟”!
也不知经过多久,猛一抬头,龙舟已到,只离他二十丈左右,在波涛翻滚中瞥见船
腹左舷赫然有两个黑影,正向江中投下一个人形的东西!
虽然烟雨迷蒙中,他还是怕被船上的人发现,上船不易,忙吸气潜水,冒水而进,
陡有一物随波擦身而过!
伸手抓去,觉得似具人体,出水一看,惊骇万分,却是个气息已绝的艳丽女尸!
何沧澜怒生肝胆,义祷冤魂,放手让女尸随水而逝!
他虽不识这具女尸是谁,想像中应是一个烈女贞魂,辱身不甘而自残!
时乎不再,暗叹一口气,速即潜入水中猛向船腹下游去,贴身于船壳,像轻敲蛋壳
般,敲出几个窟窿,使船进水,以牵制人手!
若非怕伤及无辜,他真会送龙舟到海龙王那里去,一总消灭了这些失去人性的歹徒
们,要他们喂鱼去!
何沧澜解下长剑,横刃口中,以钢牙咬住,手中真气贯入,猛然一插,十指如钉,
指端陷入龙舟木壳,一级级爬上去,尚未上船,就听见船中人狂呼:“船漏水了!”
何沧澜方翻入船舷,早由中舱窜出个英俊后生,正是“采花郎君”阳间夸!
他方脱下湿衣,猛听到“船漏进水”的呼叫,心知有异,连忙披件乾衣,拿起木鱼
剑,夺门冲出,看见舷边有一水淋淋的黑影,就喝道:“水贼速来领死!”
手中宝剑一晃,画出尺大剑圈,忽然翻腕,“猿猴进果”刺剑取敌,疾若鹰隼!
何沧澜猛觉寒虹一道,当胸点到,取剑已不及,闪身出掌,九成力“劈空掌”应手
回敬,顺势回手取下口中的“墨剑”。
不防左侧又窜出一个老妇“长青婆”,锐声尖叫:“太孙,你的兵刀……”
手中长柄铜镜朝何沧澜门面晃扫,另一手中画眉点向“结喉穴”。
何沧澜猛觉一阵明光照眼,视觉不清,而下三路剑风锐利,心知不妙,以一敌二,
连忙移官换位,墨剑“划沟为界”,往下一封,他还不知无意间已逃过大难!
原来长青婆的绝招便是画眉针出手无声,铜宝镜眩目生花,若非“采花郎君”的木
鱼剑使出“暗渡陈仓”,偷袭下盘,何沧澜不会移官换位,“结喉穴”真可能吃画眉点
到!
长青婆见画眉疾袭无功,将挂在腰上的“钩剑”抛出,这剑在空中,画一圆弧,绕
过何沧澜头顶,落向正奔来的章太孙!
船舷甚窄,何沧澜背水力敌两人,转折之间,甚觉吃力,这时见左侧又来了个空手
新敌,遂单足跃起,上升一丈,长剑撩空,试图扫下“钩剑”。
同时左手使出九成力“劈空掌”打向“采花郎君”!
章太孙冒雨窜出后舱,骈指作剑,刺向何沧澜“天池穴”喝道:“狗贼拿命来!”
待到何沧澜缩剑回救,他身形暴射飞空,在船面之外接住“钩剑”,顺式一卷,斩
向何沧澜天灵盖!动作次序分明,连续变化,一气呵成,不愧王者之孙!
何沧澜墨剑划空,架开“钩剑”,一面力图开辟新战场,不能待在这里挨打!
纵身向后舱转进,阳间夸木鱼长剑,如疽附背,紧迫不舍!
左手“龙爪擒拳手”猛然伸出,抓敌后颈!
何沧澜身形斜转,踢腿蹲身,十成力“劈空掌”气柱如铁杵般猛击而出,威煞立见!
章太孙身在水面上空,探剑微沾中舱屋檐,借劲弹上舱顶,在空中看到拜兄蹲身,
居然不敢硬接来人一掌,连尾随在后的长青婆也尖叫着闪跃,心中虽惊骇不已,犹自不
信,右脚微点舱顶,飘落中、后舱间的空处,挡住何沧澜的去路!
何沧澜仰天一声长啸,无心缠斗,急于救人要紧,“劈空掌”击向中舱舱壁,人自
破孔处冲入舱中。
室空无人,左侧有一暗梯通往船底密室,何沧澜正不知被劫之人是否在下面?
“砰”地一声,“采花郎君”亦破壁进来!木鱼剑抖处,寒虹一道,疾剌何沧澜后
心!
何沧澜侧身出剑换步,使出“泾渭合流”,缠住来剑,今夕恶斗,至此才有机会使
出一招“粘字诀”!
他将“粘字诀”和“劈空掌”合壁,锐不可当,其妙处就在逼使敌人对掌,硬拼内
力,他九成力以下的“劈穴掌”连绵拍出,连“天南一剑”叶时兴,一门之长,都得低
头认输。
“采花郎君”不知厉害,五指张处,真力猛贯,伸手使出“龙爪擒拿手”!
何沧澜看得阳间夸鱼已入网,方待打出“劈空掌”,不料吴通等已修好船底漏洞,
正自腾梯冒出头来,一见敌人后背空虚,也不招呼,见面就是刎颈一刀,凌厉异常,刀
风压体!
何沧澜后颈生寒,只好散去剑上真气,移宫换位,功败垂成!
十天前,夜战九松岭,化纯和尚身形飘忽,害得他“劈空掌”失灵,今夜他更领教
到,敢情在群斗互殴中,“粘字诀”亦无法建功!
长青婆亦进入舱中,长柄宝镜一招“对镜贴花”,玉手挥处,又射出画眉针!
何沧澜身形甫定,不闪不避,硬用掌力劈开画眉针,飞针转向,刺向吴通右颊!
“采花郎君”的龙爪掌,忽失敌踪,真力无法自教,暴抓吴通!
吴通暗算不成,龙爪擒拿却逼身抓到,只好咬紧牙根,用刀背架开,身形斜斜飞退,
不料,画眉针又斜刺而至,针入左颊寸许,贯穿一洞!
何沧澜力斗三人,一面冷然想到:“怪事,竟少了一人,那使‘钩剑’的呢?难道
此地并非重地?”
一念及此,飞脚踢起八仙桌,挡住吴通和阳间夸,墨剑使出“赤发翁”六合剑绝招
“无限江山”,不待由虚变实,将此招使完,猛然转身向壁打出“劈空掌”,跟着飞窜
进去。
果然,章太孙手执“钩剑”守护后舱门口,保护他心目中的“尹妹妹”最要紧!
何沧澜也不出声,一出手就是十成力“劈空掌”!
劈空劲风,如潜龙喷水,射向章太孙,身形跟着掌风猛扑过来!
章太系方才还奇怪拜兄怎生不敢硬接,此时一看来势,知道不妙,也不敢使出乃祖
所传专破内家罡气的绝招“石破天惊”,只闪身避过,不料,何沧澜有如毒蛇出洞,扑
将过来,墨剑泰山压顶当头斩下,其力万钧!
章太孙收腹挺胸,全力封架,“格”的一声清响,只觉手臂酸痛,丹田真气涣散,
已受内伤,脚下踉跄,跌坐在三步之外!
通向后舱之路,门户大开!
何沧澜长剑弹回,右臂麻木,胸肌欲裂,人在空中,无着力之处,身形无法自制,
弹回门柱!柱折人倒,跌入后舱房中!
“采花郎君”怒目咬牙,自后扑进,喝道:“送你上西天!”
木鱼长剑使出“杀鸡取卵”,砍向何沧澜腹部!
何沧澜滚地避开,匆忙间“劈空掌”调气不匀,只能运足八成力打出。
“采花郎君”剑端木鱼陷入地下木板,见掌风逼身,疾忙施展“龙爪擒拳手”,扑
将过去,木鱼剑顺势拔起!
两人总算对了一掌,“龙爪擒拿手”五指指风剧然吃“劈空掌”劲风扫荡大半,余
力仍足抓破何沧澜的夜行衣!
阳间夸以为来人必受内伤,所以掌力更加一成功力!
何沧澜已翻身站起,惊觉屋角有一丽人,忙问:“姑娘可是姓尹?”
这屋角丽人,身穿雪白睡袍,几曾见过这真刀真枪的厮杀残命,早已花容失色,闻
言神志稍清,乏力地点点头,算是答覆!
何沧澜大喜,正是误打误撞撞对了大板,高叫道:“姑娘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人!”
刹时,何沧澜气势雄壮,豪气干云,引吭长啸,反身猛向“采花即君”直刺一剑,
回手“夜战八方”,满室剑影纵横!剑气四射,他却向屋角窜去!
负责监护的王婆便守在那丽人身前,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单刀,迎面砍到!
何沧澜不架不闪,打出两成力的“劈空掌”,讶然喝道:“居然不倒!”
一念未毕,连手出掌,五成力“劈空掌”力又已拍出!
王婆元宝大翻身,被打得跌坐在地,缩成一球,昏死过去!
何沧澜飞脚踢起王婆遗下那把单刀,那刀疾若闪电,挡住“采花郎君”的来路!
那丽人身前障碍已除,何沧澜又叫声:“不要怕!我来救你!”
咬剑于口,右手反勾,将姑娘的娇躯夹在身侧,正待出掌破窗,投江而去!
“采花郎君”木鱼剑使出“翻云覆雨”,一招三式,先向何沧澜左腕一格,继而一
掠,猛刺右胸“将台穴”!
何沧澜手中无剑,无法诉招,只得闪挪,已失去遁走的时机,方避过前两式,待三
式剌到,已觉技穷,只得破釜沉舟,以毒攻毒,拍出十成力“劈空掌”!
“采花郎君”知道厉害,不愿与敌皆亡,目的已达,挡住窗口。
此时何沧澜四顾一眼,强敌占位,长青婆,吴通等四人团团围住他,刀剑俱到!
何沧澜横挡带着尹姑娘,负隅而战,背城借一,咬紧钢牙,十成力“劈空掌”有如
连珠炮四方打出!
十成力的“劈容掌”,最耗真元,年初何沧澜离开杭州前,为测实力,曾冒险连绵
出掌,只得十七下,事后调息了两个月,这是何沧澜报仇的法宝,两大绝招之一,杀伤
力极大,轻易不肯使用!
在锺山力敌“天南一剑”叶时兴,因无心伤敌,掌力只施到九成!
长青婆、吴通等只觉室内狂风汹涌,有爆落飞泉般狂飕鼓动,站不住脚,不敢力敌,
首当其冲,纷纷后退闪避!
那是,风到人走,风去人进,兀自缠住他不放!
何沧澜连绵拍出十几掌,当然是真假参半,不会傻得无的放矢,便是如此,也有力
竭之虑,猛觉已退至另一面墙角,临江楼窗就在身后!
绝处逢生,焉能不喜,精神复振,神力潜生,长啸一声,向敌连击三掌,辐射三方,
最后一掌,转身拍向窗户!
“砰!”一声,整扇窗户飞入江中,而他也带着尹姑娘跃入江中!
外面——
天际一片混沌,雨势稍杀,细雨霏霏……
江浪翻白,龙蛇吐舌,千层纹起,万缕波连!
何沧澜身在空中,缩足踢脚,身形旋转,为怕贼人会发射暗器伤及佳人,自己面向
龙舟,离水面三尺时,拍掌击船,借劲反弹,身形暴射,顺势再一翻转,已身在下、四
丈多处斜插入水,轻喝:“姑娘闭口!”
尹姑娘用力斜楼着他的腰胁,附体如一,暗道:“苦也!”
寒江水冷,不苦才是怪事,将她自己的死活便交给这陌生人了!
章太孙方才吃何沧澜当头猛击,真气涣散,勉力爬回密室服下乃祖的“回生灵丹”
之后,伤势稍愈,疾忙奔回战场!
刚好目送佳人与那水贼破窗飞去,沉于江底,心头一急,便似割去他身上一块肉似
的,连连顿足哀叹,狂叫道:“吴通!一苇渡江,看木板!”
他还不死心,想作最后的努力,将佳人夺回,此语未了,急急也跃向江中!
吴通等七手八脚,收拾地下残木,临空抛出,残木疾若鹰隼,散落江面!
章太孙身比燕轻,只沾一脚,立即弹向另一漂木,刹那间离舟七、八丈远,手往衣
袋中掏出乃祖严令不可轻用的“诛魄神钉”,用“满天飞雨”手法撒出,金针沉重,细
若牛毛,其劲力能入水三尺,制敌残命!
眨眼间,章太系已撒出数百金针,含盖了十丈水面!
而漂木余劲已失者,随水而去,吴通喝声:“太孙看木!”
又抛出一些残木来接汇他,水中总无动静,不见人踪,章太孙无奈,只得凄凉着飞
回船上,人不能长时间与大江对抗!
何沧澜沉江前一刹那,听到章太孙狂喝招呼吴通,心知那贼必有花样,就势加劲沉
潜波涛,深入一丈,鲤鱼回游,泅向龙舟!
果然,残木拍水,金针射波,“嗤!嗤!”之声,似能耳闻!
何沧澜贴身在船底,暗道:“好险!”自己计算周全,脱此大劫!
另想到方才时开了几个窟窿,也许太少,船中水手训练有素,修补甚速,遂聚气左
掌,再开几个一尺见方的大洞,便够他们忙活一阵子啦!
陡的,船底裂开几个大洞,水涡自成,急湍猛冲,涌入船中!
何沧澜觉得甚是满意,猛提口真气,冲出迥旋水势,怒射离船,在四、五丈处冒头
出水,而听得船上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若不抢救,船即沉江!
何沧澜双脚踢水,左臂划游,右臂勾紧尹姑娘的纤腰,戴沉戴浮,漂游在十月冰冷
的寒江中!
在经过了那一阵子力战群魔之后,他本已气懈力竭,再加为了怕伤及佳人不敢聚气
右臂,真气调运不匀,只通半身!
这时,危机已过,渐渐感到自己头晕口喘,江水冰冷刺骨,而怀中的人儿也玉臂乏
力,早已晕死过去!
怒涛惊骇,张牙舞爪,像是要吞噬这两人,何怆澜只知道自己身侧有一个柔软的肉
体,年轻的生命,紧贴着自己!
他自己必须坚持到底,将生命的潜力全部投入在这人水之间的大搏斗中,不能让它
击倒他们,猛向岸上涌去!
何沧澜双手抱着一个轻似无物的一个玉体,那身体已经发软,已经冰寒……
由深而浅,涉水走上沙岸,双脚刚踏到泥土上,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差点没把尹
姑娘压扁!
他惊乱着挣扎坐地,将尹姑娘搂入怀中,看看是否有救,暗祷上苍莫要让他从千难
万险中,却捧回一具艳尸,果如是,其罪大矣!
细雨纷飞,无星无月,光线晦暗!
何沧澜怀中的少女,秀发披散,盖住精致红颜,其实脸色已苍白乏青,雪白的脖子
无力低垂,银白睡袍透湿了,紧贴在纤细玲珑的娇躯上。
他托高她的下颚,只见她眼皮低垂,银牙咬紧,朱唇带紫,鼻息静寂!
“死了?”
他一阵惊心,把疲倦都吓跑了,慌忙抓起柔夷,指压寸关,切脉切不出所以然,匆
忙间,那来顾忌,探手往酥胸处一摸,已无心跳!
疾忙侧耳贴脸枕在酥胸上,仔细听去,那心房只一勃一勃地,仅余间歇性的微颤!
要令她返魂阳间难哉!再摸小腹,尚幸牙关叩得紧,灌水无多,似乎正常!
何沧澜魂散魄飞,也冷静思忖,这却如何是好!
权且死马当着活马医,他仰天吸进一口气,直贯丹田,运起生命之火,迅转一周再
俯身就向樱唇,以舌强行打开榴齿贝牙,将这股纯阳之气灌入伊人口中!
一口连一口,呼进又呼出,他想将他的生命之火来燃起她失去的火种!
阴阳已交流!两人已合而为一,双掌复加护住她的心房,前胸后背两相按摩,令自
身的热力传流入她的体内!令她的心房解冻,血脉流通!
他判断她是在水中过久,不能呼吸及塞水冷冻而渐渐不支,魂消魄散……
不知过了多久时辰,才觉得她心脉跳动在加强了,返魂有望!
但,人在这里,却不是个安全所在!敌人若一旦上岸,他们便得再行回笼,以他的
蹩脚轻功,正如龟免竞走,不幸的是他要扮演那只龟!
猛抬头极目四野,雨后烟岚封野,黑漆漆一片,不辨方向!
欲寻他所顾的船只,那里能够,只得放弃!
江水兀自怒号,江边荒野,想见数里之内,不见村舍,怆惶四顾……
左手抓起墨剑,右手抱紧佳人,撒开大步向前奔去,怎管脚下泥泞水洼!
穿过几处林木,越过几条沟渠,终于遥见百丈外似一座残庙庐舍!
百丈之遥,似是天涯,令他兴奋得心悸脚颤,溅起阵阵水花,有如身临危境,自已
快要死去的感觉!因这怀中的人儿,并无显著反应!
终于,一间小庙渐渐接近!
何沧澜不管他祭祀的是河伯龙王,飞起一脚,踢开庙门,风也似的扑进!
“嘿!”案头尚有一盏豆大火头的长命灯,频频摇动!
何沧澜心忖:五行有救!轻轻蹲下,放落长剑,将尹姑娘靠在自己左手臂弯里,右
手扯下自己夜行衣在当胸第二颗布纽扣!
上次九松岭夜斗,“十二姝”失而复得,他也学乖了,又因夜行衣破烂不堪,另购
一件,一个村妇将“十二姝”包起,作为布纽扣,两颗缝在袖口上,十颗缝在当胸一排,
十二姝中有两颗是“紫檀珠”,功能治内伤隐疾,起死回生!
他不管是否有效,置“紫檀珠”放右掌掌心,右手指贯真力,将其研细,其细如粉,
撬开尹姑娘牙关,以自已口涎调和如糊,灌入玉喉,直下腹中!
不久,药力发作,气通上下,“哦”的一声!涌出胸口一口淤痰!
何沧澜大喜,右指沾些珠粉,抹于鼻孔,运气吹粉入鼻!
害得尹姑娘猛打喷嚏,娇哼一声,身体似乎已能自行扭动一下,气力已在玉体中增
长,神智似在清醒中……
何沧澜一闻有声音发出,大石落地,活转有望!
尹姑娘娇躯微扭,他以为是自己扶持不当,怀中少女,不甚舒坦,本能的用力抱紧,
变动一下姿势之后,注目凝视她那秀脸,却发呆楞住!
他在微弱的豆灯下,看清了,这少女苍白双颊,已薄染灯火红晕,小口秀鼻投影分
明,眉目轮廓,圣灵未必曾精心雕琢,但必在充满灵感时方能塑成!
而此时,正当由死亡返回生命再显的途中,那灵魂之窗尚未打开,已“美”得令人
心颤神摇,百看不厌!
何沧澜暗呼:“苍天!苍天!”不已,全神专注,如品美文,如听天籁,良久之后,
嘘气低声自语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九月十八日夜间,我会有失魂落魄的感受!
上苍有意来安排我是她的保护者,要用一生的生命来保护她……”
何沧澜像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自然而然的低头鉴赏:尹姑娘湿衣贴身,体温在恢
复中,他不敢亵渎,忙一正心神,仰头正视!
樱唇微动,如婴儿含乳,已能伸动香舌舔着指上的珠粉吞咽下去……
何沧澜灵魂归窍,暗责自己该死,连忙再沾起些珠粉,送入她口中!
尹姑娘悠悠醒来!
娇懒伸腰,猛然惊觉自己身在陌生人怀中,还咬着他的手指头,怔得一怔,吓得差
点又晕过去,心头鹿跳不已!
“不要怕,吃药就好!”
这声音,这能令她安定不疑的声音,似曾听过!是在杀戮争搏中听到的!她信任了
这声音,不曾抗拒这声音而任由他搂抱着自己,自己也抱紧了这人,被他带着,投身那
惊涛骇浪中的大江!
恐惧、寒冷,不能呼吸,深入水底……渐渐失去知觉,但却死抓着这人不放!
她皱眉侧过头去,摆脱了他的手指头,然后又回头惊奇看看清何沧澜!
对!就是这个人!也是那个人——令她脱离那有张孩儿脸的魔鬼!
何沧澜想道:“她的眼睛也多么美丽呀!”
而右手指茫然着又沾了些珠粉,送去她那樱口处!
尹姑娘惊羞着瞟他一眼,轻摇臻首,被男人抱在怀里用手指头喂食,这多么不好意
思,一面身体乏力的坐直,是坐在人家的大腿上,靠在人家的臂弯里?
一丝羞却,刹时醉颜升颊,多不好意思,便道:“承望恩公搭……”
何沧澜急促的道:“不要那样子喊我,我姓任,任志欣!”
他知道一个小姑娘是不愿坐在臭男人怀里的,她现在已完全清醒了,忙不迭的抱落
她坐地,自家站起来,看到珠粉还有一点,又走近蹲在她身前道:“你自己吃,吃了身
子就会复原起来,我生些火去!”
何沧澜将珠粉倒在尹姑娘伸出的手心后,大踏步走近案桌前,一出手就把供桌折烂,
心中许了个愿又道:“借用些时,下次还你!”
说到这里,探头看看此庙所供是何神!
“哦!河伯!是你老人家,最是慈悲!救人危难!”
他对仙佛和皇帝一向都是老朋友的口气!你的就是我的,咱们有通财之义!
尹姑娘听了心里直想笑,有份教养迫使她不敢放肆的笑出来,心忖:“也不算太陌
生,坐在人家怀中啃手指头……”
火堆生起之后,他回头看了尹姑娘一眼,见她低首斯斯文文的尝着珠粉!
“女人吃东西这么慢,看样子还有一个时辰好吃!”
遂趁机自顾自的把夜行衣从头到脚剥下来,拧乾余水,围在火边烤!
沉寂的午夜,荒郊野外庙中有一对孤男寡女,刚从江中历险归来,也曾相依相偎!
令尹姑娘整个的迷惘了!
近半月来的经历,绝不像过去十七年的生命,那样安全而又无忧无虑!
一夜之间,她忽然变成了章太孙的姊姊或妹妹,要去安慰他久病不愈的娘亲!
章太孙的谎话,她一直相信着,直至偶有人夜哭,才开始动摇!
而今夜看到章太孙两人抬着一具“物”体?抛沉江中!那物体是具尸体?
令她恐惧着而否定了他的谎话!也使她的心志崩溃了,彷徨无主!
待这人杀进船舱,声明是来救她的人,因此才肯点头,承认姓尹,让他带走……
她失神的想看这些事,忘了吃珠粉!
她偷瞟了眼这大不了她几岁的青年男人,穿看亵衣短裤,裸露出肌肉结扎的四肢,
豪迈雄壮的气息扑身而来,令她没来由的忐忑着!
何沧澜湿衣未乾,蹑手蹑脚走到尹姑娘身侧,道:“不要抬头!你,你把湿衣全部
脱下,把湿衣烤乾,先披上这夜行衣——我,我到外面去看看!这里并不安全!”
话罢,掷下夜行衣,拾起长剑,一溜烟跑出庙门,随手虚掩上门!
庙外细雨绵绵,江涛声隐约可闻!
江风吹来,寒气逼身起栗,何沧澜躬身哈气,向黑夜刺出一剑,一想到剑,一动这
剑,才顿足骂道:“该死!又是失魂落魄,竟忘了戒备!”
一念及此,飞跃上破庙屋顶,因为庙顶较高,可目观四方,不虑敌人偷袭!
何沧澜在雨淋中,向江岸来处戒备看,心忖:“追兵不会来得这么快,那几个大窟
窿够他们忙活一阵子!想想刚才孤军深入,差点奔往邺都城!”
他始终不知龙舟来历,待他发现贼人身手极高,并不宜与,已无拔剑机会,施展绝
技解厄,因之惊险万重!
何沧澜手提四尺长剑,有如大将临检,虎步踏遍庙顶四角,偶尔低头一看,只见庙
壁破处,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正在屋檐水柱中,洗濯自己的夜行衣!
他觉得有趣极了,遂爬在瓦上,仔细观看,心忖:“唉!女孩子,她们穿过的衣服
总不愿留些余香给男人!”
他并不了解尹姑娘是觉得那夜行衣上尽是污泥,帮他洗洗也是应当!
不久,纤手又缩了回去!
何沧澜不知她弄妥当了没有,不敢下去,看看四野并无敌踪,就在庙顶打坐调息起
来,恢复体力更是刻不容缓的事!
若有人看到他只穿了小衣在雨中庙顶调息,给认为他是个“疯子”!
蓦然,檐下庙门处,有碎步微响!
何沧澜惊疑失色,提剑猛然跃下……
尹姑娘一切停当之后,才走到门口,想唤那人进去,雨夜凉天,他还穿着小衣呢?
发现廊下静寂无人,令她有些怜惜,也有些抱怨!这男人真是……
忽然,半空飘下黑影,惊得花容失色,慌忙转身求救呼道:“任恩公……”
何沧澜长剑本来摆出起手式,斜横左胸,预备使出任何招式,闻声急道:“是我!
不要怕!”
尹姑娘差点跌倒,斜倚庙门,胸头小鹿猛撞不已,玉手捶胸,似西子捧心,定睛看
清这人半裸野相,羞红了脸,赶忙缩进门去!
何沧澜贴身在外面庙壁,伸手进门,意思要衣服,心里叹道:“跟个姑娘在一起,
怎么会有这多顾忌麻烦呢?”
尹姑娘递出了衣服,秀脸面对他方,就要跨出门槛!
何沧澜忙伸手一拦,道:“你不要出来!”
尹姑娘的意思还是要出来,坚持了会,何沧澜总算恍然大悟的忖道:“她是要避开,
让我进去更衣烤火!”忙道:“不必!不必!我在外面穿上即可!”
说着,果然不管全身透湿,就把烤乾了的夜行衣,一头套上,然后“嘿”了声,表
示“我要进去了”,才穿过庙门,反手将门虚掩,走近火堆向火!
尹姑娘侧身跪坐在离火三尺之处,臻首低垂,默默看着按在地上的纤手,长发已经
收拢,斜拖在左肩,娇娜不胜!
不知怎的,何沧澜觉得他会永远记住这身形!
那蕴合在这身姿中的某种美感,特别使他感动!早先,在龙舟上,她原也是这套衣
裳,那时何沧澜连人也没看清。
这时他才发现,这少女穿着雪白长袍,有种纯洁、崇高的味道,代表着某种美好的
事物,使他无端有自惭形秽之感!
何沧澜默默无语,拨弄着火势,突然,有如雷电袭身,惊觉起来——
“啊”了声,道:“我原有船靠在下游,衣衫、乾粮齐全,方才一时疏忽,上岸时
竟不辨方向!在下学艺不精,谋事不周,累及姑娘受罪……”
尹姑娘猛然抬头,缓缓轻摇,令何沧澜自然而然再也说不下去!
只见她樱桃乍破,玉粳白露,思忖半晌才道:“任侠土……”
这回轮到何沧澜大摇其头,他记得方才不要她叫“恩公”,她此时就改口过来,细
心之至,便又觉得“任相公”“任公子”都不好,便道:“我姓任,任志欣,你就……”
忽然想到那有要人家千金闺阁的姑娘家,直呼自己名字的道理,连忙改口道:“你
不叫也吧,反正你讲的话,都是对我讲的!”
心中忖道:“唉,与女人相处,连称呼也如此麻烦!”
尹姑娘翘着嘴唇,道:“是我父亲请你来的?”
她以为任何救她出虎口的人,都会跟她父亲有关!
何怆澜简单的说声:“不是!”
“那么是镖局的事,或衙门了?”
何沧澜讶异朝她望过去问道:“镖局里的人还没来救过你们?”
尹姑娘惊奇地反瞪着他,疑声道:“我们?”
何沧澜肯定的点一头,道:“九月十八日夜,金陵一夕发生了九件采……花案,镖
头死伤十几人!‘江南武侯’总镖头率人先我而行,沿江侦察寻找,应该先我找到‘龙
船’才是!我是路过金陵,见到你家画了江湖黑道记号,知道有批贼人有对尊府不利,
遂预先埋伏,守株待兔,想助镖师一臂之力,赋人背你飞遁时,我在后面追,可惜三转
两转,没追上!”
尹姑娘不好意思的道:“那时我昏迷不醒!”忽然问道:“然后你就一路追到这里?”
何沧澜“嗯”了一声,不说什么!没多加理由,他又如何能说明那阵来自莫明之乡
的感觉?面对这如花的少女!
尹姑娘垂首,拂弄着长长一束黑黝黝的秀发,想道:“一个人,原来可以仅仅为了
自恨追不上,就追了千里之遥的!仅为了一个从未谋面,不知底细的女人被人劫走了,
而下此……”
令她感动到这真不知是份什么情义,这人魄力之强,世人还有比他更坚的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哀叹着道:“我偷看到他们把一个人投到江里去了!”
何沧澜抬头看看她,悲哀地想着:“这个少女,如此天真,在经过了十天,任何事
都可发生的十天之后,还会有这种童稚的表情!”
一面皱眉地说道:“你看到了?”
尹姑娘为了证实,严肃地点头,然后稚气地疑声道:“风雨太大,黑夜里,窗子模
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人,看体形像是个人?”
何沧澜有个偏见,以为人世间丑恶的一面,少女们,特别是眼前这个少女,最好是
能不知道,她们只应该躲在家门里,外面的风浪永久打不到,免得摧残了她那颗纯洁的
心灵,污染了她那美好的人生,因此不肯定她的疑问。
转变个话题道:“天亮了,我们动身回南京,我带你回到你父亲那里,家里!”
尹姑娘明亮的眼睛眨一下,有层喜悦的光采,流出她的眼角!
果然,窗外东方发白,夙色方开,雨已停了!
何沧澜将火扑熄,拿起长剑,才发现自己夜行衣的怩污,全已洗去,心中不禁有种
喜兹兹的感受!好像全身具由那双纤纤玉手摸抚过一般的……
尹姑娘也站了起来,步步生莲般班挪着娇躯,走到庙口!
何沧澜跟在后面,心中叫道:“糟了,她这三寸金莲,等回怎么走路?”
两人同站在庙口,在微明的晨曦里,可以看到周遭湿地积水,水光隐隐,波动反亮!
“肚子饿了吧?”
尹姑娘微微摇头,然后又连连点头!脸上有近乎稚气的微笑表情!
“我们先找个农家,要点稀饭和衣服!”
尹姑娘臻首一点,就要走下庙基到湿地去!
何沧澜叫道:“慢着!”
迟疑了一下又道:“在下多有得罪!”
揽腰将她抱起,向对江边的反方向跑去,脚下如飞!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