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江湖风云录
第二十八章
不错,来人正是尤炳。
可见何笔不是神,也有算错的时候。
纪雯一见,全身都凉了。
头戴斗笠,手持铁棍的地火使者尤炳,已站在她前面,距离她远不过七尺。湿透的衣裳,
蛇皮般贴在他那枯瘦的身上,象个刚从地狱出来、向人索命的魔鬼。
纪雯扭头去看何笔。
何笔居然在笑。
何笔冷冷道:“你以为我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看到你躲在那里了,我那些话就是说给你
听的,否则你怎么敢现身!”他说得是那么自然,连纪雯也几乎相信这番话了。
何笔知道自己气力将尽,不能等了。他用尽全力,扑了过去,石头似地跌在尤炳的身前。
纪雯见状,失声惊呼。
尤炳手中铁棍已直向何笔打去。
何笔似已知道不能闪避,身子一缩,以右臂去迎尤炳的铁棍。
铁棍打下,鲜血四溅。
尤炳面露狰笑,正想挥铁棍再打,何笔突然反手一抓,以肉掌抓住了他的铁棍。
尤炳一挣,未挣脱,身形已不稳,金针已暴风雨般的射了过来。
这金针是纪雯发出的,她以最厉害的手法将金针打了出去。竟将允炳打成了刺猬。
尤炳一声狂吼,挥刀。何笔已滚了过去,抱住他的腿,他倒下时,胸膛上多了一柄匕首。
何笔斜躺着,喘息着。
纪雯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望着倒在地上的何笔。
何笔挣扎着,似要爬起来。
纪雯这才定了神,赶过来扶住他,柔声道:“你……你的伤?”
看到何笔的伤口,她已泪水洗面。
何笔道:“没关系,扶我坐起来。”
纪雯道:“你还是躺着好。”
何笔盘膝坐在尤炳和龙飞两个死尸之间,似乎正在调息。
纪雯一直在等着,仿佛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何笔的眼睛闭着,这时他突然道:“朱烈,你既然来了,又躲躲藏藏地干什么?”
纪雯听了心中一动,目光四下搜索,哪有朱烈的人影?
过了不久,何笔突然又喝道:“朱烈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为何要躲躲藏藏地干什么?”
同样的活,竟说了四遍。每隔一盏茶的工夫,就说一遍,说到第三遍纪雯已知道他只是
在试探罢了。
当他说到第四遍时,朱烈果然出现了。
朱烈步履很轻,但面上却带着惊愕之色。他自信步履很轻,却想不到,何笔怎会知道自
己来了。
何笔眼睛已张开,却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想不到你竟来
得这么迟,连尤炳都比你早来了一步。”
朱烈目光掠过地上的两具死尸,脸色也变了,眼睛瞪着何笔,满脸惊讶和怀疑之色。
何笔道:“你用不着瞪我,他们两位并不是我杀的。”
朱烈道:“不是你,是谁?”
何笔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刚走到这里,就突然倒下死了。”
朱烈目光闪动着,“他们是自己死了?”
何笔道:“大概是吧?你只要走过来,看看他们的伤口,不就知道了吗?”
朱烈不但没有向前走,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道:“用不着再往前了,在这里我就可以看得
清楚了。”
何笔道:“你不相信我吗?”
朱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何笔叹了一口气,“我受了重伤,连逃都逃不了,怎么能杀死龙大总管和尤炳呢?唉!
我现在坐在这里,只不过在等死而已。”
朱烈惊愕道:“你在等死?”
何笔苦笑道:“现在你若要割下我的头,我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最惨的是纪姑娘,
连暗器都用完了,你又怕什么呢?”
纪雯真不明白,何笔为什么要对敌人说真话,如果朱烈真的过来的话那么后果就不堪设
想了。
天下事就有那么奇妙,朱烈非但没有往前走,反而又退了几步。
何笔又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朱烈突然仰面大笑起来。
何笔道:“朱烈,你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笑吗?”
朱烈笑道:“你们二位一搭一挡,戏演得真不错,可惜在下既没有龙总管那么笨,也没
有尤炳那么蠢!”
何笔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朱烈道:“我只不过不想被人在胸膛上扎上一刀而已。”
何笔叹了一口气道:“这机会太好了,错过了,再想杀我,可就不容易了。”
朱烈笑道:“多谢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何笔道:“你现在若走,一定会后悔的。”
朱烈笑道:“活着后悔,也比死强。”
话音方落,身体已倒了出去。
何笔突然大声道:“你若想通了,不妨再回来,反正我是逃不了的。”这两句话,不知
朱烈听见没有,因为他这话还没说完,朱烈已经无影无踪了。
朱烈一走,纪雯整个人就软了下来,道:“何笔,我服你了,真没有想到朱烈会被你吓
走。”
何笔道:“不然也许是你能拼得过他,也许是二败俱伤。”
纪雯道:“就只剩下于重没有找来,只怕他不会找来了吧?”
何笔道:“也许不会来了。”
两人目光相遇,纪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虽然他们嘴里说于重不会来,其实他们心里都
明白,于重必定会来,而且很快就会来。
就算没有人来,他们也很难再支持下去了,于重来了,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两人都累了,就原地躺在地上休息。
过了很大一阵工夫,何笔道:“雯姐,只要你肯,我还是有对付于重的法子。”
纪雯咬了咬嘴唇,柔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
两人商量一下之后,依计而行。
于重果然来了,他已找遍了半山,几乎绝望了,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何笔和纪雯,走近
过来。
只见何笔仰面倒在那里,尤炳就伏在他的右边,手里握着的匕首刺入了何笔的胯骨。龙
飞倒在何笔左侧,一只手扣住了何笔的脉门,另一只手还印在他心口的玄机穴上。这三个人
想必经过一场恶斗,已是同归于尽了。再过去才是纪雯,她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显然她还
没有死。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上,湿透的衣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熟的身体。
于重自从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没有离开,脚步也没有移动。纪雯睑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似已睡了,又似昏迷,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的身边。
于重的脸上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冰一般冷的眼睛里,冒起火焰,燃烧了起来。
他呼吸也渐渐变急促了,叹息了一声笑道:“好美,好美,这样的美人横尸山野,岂不
可惜!”
他说话间,人已扑在纪雯的身上。
纪雯的身子在颤抖,于重在喘息着,他撕开了纪雯的衣襟,眼睛里的火焰,燃烧更炽烈。
就在这时,他突然惨叫一声,双眼死鱼船凸了起来。人也突然挺直,僵硬。原来,一柄刀已
插入他的心脏。
纪雯还是在不停地颤抖,她的手仍然握着刀柄。她甚至感觉出于重的身子在逐渐僵硬……
她用出全力,推开了于重,站起身来,喘息着道:“死人,该起来了。”
何笔坐起来道:“死人怎么还能起得来。”他说着,挣扎站了起来。
强敌已去,他们的心情松弛了,肚子饿了,伤口也痛了,纪雯必须把何笔扶下山去,才
能疗伤。
上山虽艰苦,但那时纪雯志在救人,心急之下冲上了山。现在大敌已除,下山可就难了。
纪雯挣扎着,扶着何笔在山路上踉跄而走,好不容易在日落时,到了昱岭关,找了个客
栈住下,他们方真松了一口气。
昱岭关地方不大,只有着百十户人家。但此地是浙江安徽的交界,又是山路险道,是来
在客商的必经之路。所以市面还算热闹。
纪雯扶着何笔,就住在西门口的一家客栈中。
这家客栈虽然不大,倒也清静,对于养病却是很好,无奈缺乏良医。好在何笔自幼就以
药水熬炼,外伤还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他的内伤,是于重仗以成名的大摔碑手掌力所伤,普
通人一掌就得送命,而他却硬是接了两掌,幸好的是他本质特异。
住进店里,经过纪雯的一阵细心地洗涤之后,他的样子已不那样狼狈了。按着金珠秘笈
上所载的疗伤办法,自行运起功来。
几天过去,何笔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再说他们带的银子也不很多,店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纪雯和何笔商量着该怎么办。
何笔道:“走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纪雯道:“黄山。”
何笔突然跳下床来笑道:“好哇,咱们就上黄山。我那里有很多的朋友。”
纪雯道:“去黄山干什么?”
何笔道:“藏起来。”
第二天,二人离开了昱岭关,进入了黄山。
他们找了一处隐秘避风之处,搭起了一间茅屋。从此,他们就在此住下来。好在何笔从
小就住在山里,食住都不甚讲究,但是他为了纪雯,还是在山下购买了不少的用品。渐渐地,
他们这个家真象个家了。木屋里开始有了桌子,椅子,就连床上也有了柔软的草垫,甚至连
窗户上也挂起了竹帘。又是过了两个月,桌子上有了花瓶,花瓶里也有了鲜花。吃饭的时候,
也有了杯、盘、碗、盏,除了四时不断的鲜果外,有时甚至还会有一味煎鱼,一盘烤得很好
的兔肉,一杯用杂果酿成的酒。
何笔的手艺本来很好,手工精巧,经过他制成的桌椅,都很漂亮耐用。
小溪中的鱼,树林中的兔,山上的野羊、山猪等,只要他愿意,立刻就会变成他们的桌
上餐。
生活过得无忧无虑,可说是神仙生活,与世无争,逍遇自在。他们不再追求什么。但是,
即便他们完全满意现在的日子,还是有人不让他安稳。他不去找人家,却避免不了人家来找
他。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何笔夫妇,隐居了近一年,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们想不到江湖上却是闹得乌烟瘴气
了。
杭州公子西门元,在小刺猬洪美玉的协助下,控制了东南半壁,现在已成为一代武林霸
主。
西北地区的十八夫人帮,势力控制了整个西北,双雄对峙,时常发生火并,逼得一般正
义之士,连自保都难,只好隐居深山。西门元绝不肯放过这些人,就派出不少刺客,潜入山
中追杀。
一天,何笔追赶一头野羊,经过一片树林,突闻林中传来轻微的足音。他心中一动,忙
隐起身形,从林隙处向外看去。林中之人,竟是朱烈。只见他在林中绕行三圈,不时地鼻嗅,
手则用以查辨风向。绕行一毕,突然迅速在地下挖出一个小穴,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筒投入,
又将小穴填平,恢复原状后,人即隐去……
何笔见状,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就在这时,林外处又传来了人声。不多的工夫,
从林外来了三人,二老一少,这三人何笔从来没有看见过。
只听那少年道:“就凭咱们,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声的,岂能甘心做贼,既不投西门世家,
也不降十八夫人帮,看他们怎样奈何我们。”
一老人接口道:“剑平说得对,我们摩云山庄百年来,从未在江湖中走动过,也未向谁
逞强斗狠,他们为何要找上我们?”
另一面如红枣、五旬上下的老人,沉重地说道:“这大概就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
己。”
先前那老者道:“我们虽然练武,可并没有入江湖呀!怎么会身不由己呢?”
红面老者道:“你人未入江湖,但名已入江湖,谁不知道摩云手钟蒲。事情既然来了,
就没有什么抱怨,我们哪方面都不跟!”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主意不错,可惜已经由不得你们了。”
随声,飘然而来一个素衣青年,他向那红面老者瞥了一眼,道:“想来你必是摩云飞鹰
东方俊了。”
红面老者朗声笑道:“不错,老夫正是东方俊,不知小兄弟有何指教?”
那少年笑道:“没有什么,我想请你们跟我去。”
钟蒲怨声道:“去什么地方?”
那少年道:“当然是西门世家了。”
霍剑平怒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少年笑道:“不为什么,西门世家所要请的客人,还没有敢拒绝的!”
霍剑平已是怒愤填膺。翻手抽出长剑,喝道:“摩云山庄的人就是不听这个,除非你能
杀死我们,休想要我们听你的!”
摩云手钟蒲已激怒万丈,暴喝一声道:“狂妄之徒,气煞老夫也!剑平快退回,让老夫
领教一下西门世家的绝世武功!”说话间,钟薄把袍袖一展,向那少年扑了过去道:“狂妄
小子,你有何伎俩,尽管施展!”
东方俊明知钟蒲并非对方敌手,但在他盛怒之下,自己也无法阻止,又不能出手以二故
一,只好静观其变。
那少年似也看出这位摩云手钟蒲功力颇强。便手腕一抖,剑发奇快,刷、刷、刷,连环
三剑,既疾又准,招招刺向钟蒲的要害。
摩云手运袖如风,施展出流云飞袖功夫。
那袖管刚时宛如长戈大戟,柔时又化作天丝织锦。他一连发了数招,才将那少年的一阵
剑气逼住。
那少年顿了顿,蓦然间又如雷霆疾发,长剑一沉一旋,剑光已透入钟蒲袖底,血光随之
迸现。
钟蒲的右掌,已被他齐腕削断,肋下划了一道寸许深的伤口,血如潮涌,立刻向后倒下。
摩云飞鹰东方俊见状,觉得难已再矜持下去。登时大吼一声,双手高扬,伸出十只鹰爪
般的刃指,且戳且抓,向那少年背腰抓去,指尖同时射出一股阴寒之气。
那少年听风辨势,知是东方俊逼来,不敢大意,遂舍了钟蒲,口中轻啸一声,倏然身剑
合一,纵上了半空,绕空半匝,那少年突地又掉头下击。只见一缕青光,向着东方俊当头罩
了下来。
东方俊临敌经验丰富,他沉着不慌,功行十爪,拿捏准时间,倏然仰天弹射出去。十缕
冷风,宛如有形之物,从青气锐啸中射出。
那少年也知道东方俊这招来得厉害,本来他施展这等上乘剑法,剑光堪以蔽体。但此刻
突感心头一阵寒战,骨髓欲凝。他不禁一惊,忙以剑尖—点,一声微响,巧妙绝伦地点在东
方俊十个鹰爪之一的爪尖上。整个身形,借着这一点之力,又忽然上升,人在空中略一转折,
飘飞开两丈,遂落在东方俊的身后。他这一招龙游回天的功夫,身法潇洒美妙已极。那少年
足一沾地,立时手腕一抖,剑上幻出万道青光,把东方俊完全罩住。
那东方俊十个鹰爪,化为一片白光,罩住全身,稳如泰山,雷雨难撼。
这二人各展一身所学缠斗在一起。
少顷,老者的鹰爪陡然一变,左手微垂,封住下盘。右手五爪则电光石火般,抓向对方
胸前。
那少年见状,倏然寒剑如风疾扫,全然不理对方射及胸前的爪风,只将手中的剑推送出
去。
东方俊没料到对方小小年纪,剑术有这么高的造诣。眼看着剑光至喉,无可躲避,遂把
双目一闭,引颈待死。
那少年并不存心杀他,突然剑光一撤,青光顿散。
那少年冷冷道:“你别装成那样子,我不会杀你。你在武林中,算得上一个高手,西门
世家之事,去不去由你,你们走吧!”
东方俊悲啸一声,跟着又是一阵狂笑道:“想不到我摩云飞鹰也有在人家手下放生之日。
你今日虽不杀我东方俊,东方俊今后也无脸以这一双飞鹰神爪重会武林朋友了。”话落十指
交错,用力一握,他那数十年苦练的飞鹰神爪,半尺长的爪尖,连同十根手指,猝然折断,
一下十指鲜血如注。
任是那少年如何的冷酷,也不禁变了脸色。一旁的霍剑平和负重伤的钟蒲,连隐身藏在
暗处的何笔,都不禁为之触目惊心。
霍剑平怒愤填膺,舍了钟蒲,便待上前一拼。东方俊伸手拦住了他,喝道:“快送你二
叔回庄!”
霍剑平无法,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只好扶着钟蒲及东方俊下山而去。
那少年似乎被东方俊断指之举所震动,他怔在原地,木然不动。
蓦地,一股阴风从背后击来。那少年好高的警觉,一遇奇袭,身形倏然纵起,向上拔升,
在空中转了一转,旋过身来,扫目看去。他哼了一声道:“是你,朱烈,你在江湖上也算是
号人物,怎么会这样卑鄙无耻,背后伤人?”
朱烈一脸堆笑道:“西门柔,别以为你刚才挫败摩云三侠的气焰,朱大爷就会怕你。”
西门柔冷然道:“谁让你怕我了,就凭你朱烈那两手三脚猫的剑法,我还没有放在眼
里!”
朱烈道:“你只要有胆子,敢让我绕你走三圈,每转一圈,我指一指,等我第三指时怕
你就得进鬼门关了。”
西门柔听得柳眉一皱,叱道:“老鬼,你在闹什么玄虚,你这老狗必有诡计,好在你西
门家的少爷从信鬼,你就尽情施展吧!”
采烈见西门柔中计,心中暗喜,遂双手背后,沿着西门柔立身之处三尺之外,缓缓兜起
圈子来。
何笔在一旁见状,也觉怪异,心忖:他是什么功夫,没听说过指三指,便能使人受伤送
命。
何笔凝神静观,留神朱烈的一举一动。只见朱烈虚虚实实,缓缓踱步,看似歪歪斜斜,
又似暗合奇门,只是猜不透这老小子葫芦里是什么药。
这时,朱烈转到了先前他埋物小穴处时,便突然止步,说道:“西门柔,这是第一指。”
西门柔对于诡计百出的朱烈,已存几分戒意。他只注意提防来照全身每一个小动作,尤
其防他身中是否藏有毒物暗器。
但是朱烈这第一指指出时,遂向自己划了一下,却未发现对方有任何暗算自己的动作。
叱喝一声道:“朱烈,你这是干什么?”
朱烈阴森地一笑,仍缓慢地移动,发话道:“西门柔,莫急,朱爷三指指完,自会给你
一个好看的。”
说话之间,他回身转到方才立足之地,又是双足一顿,手指一指,喝道:“这是第二指
来了。”
西门柔知道朱烈诡计多端,听说三指令人不能忍受之言,猜他这第三指之中定然含有万
分厉害的奇毒手段。但是,任他如何细心观察,也看不出对方异常。只好运气闭穴,特加小
心。
西门柔笑问道:“老鬼,你大言不惭,说了半天,怎么还拿不出一点真实功夫来!难道
就凭你这恫吓之词,来唬倒少爷不成?”
朱烈只阴阳一笑,默默不语,将双手背后,缓缓地兜着圈子。
何笔看出朱烈两度停在埋物小穴上,并借出指之力,以双足暗顿地面,心知那地下之物
必有蹊跷,但一时也猜不透朱烈的这等做法究意如何伤人。本想出言警告,但一想到西门柔
方才那股傲劲,倘若自己一个判断有误,被他上来讥消几句,那划不来。正当何笔思索之际,
突然一股轻风吹起,拂面而来,突然触发了何笔的心机。
此时的西门柔因监视对方的行动,而面朝西方向。
依何笔所感风势,朱烈埋物地穴,在上风方位,若他埋在地穴中的乃是迷香之类,借着
他顿足震力溢出,西门柔岂不正好首当其冲。眼看着朱烈逐渐走近埋物地穴,何笔情急之下,
不禁急呼一声:“小心毒物!”
此刻,西门柔也已发觉朱烈的足下有异,又听到何笔的一声惊呼,更给他一个警告。
但是,朱烈也是机敏过人。当他一见西门柔目光看着自己脚下,又听到何笔的一声惊呼,
便知奸谋已被揭穿。立时身形一躬,脚尖抢点那埋物之穴。
只见一股轻雾,乘风而起,扑向了西门柔。任是他西门柔轻功多么超群,反应极快,也
将那轻雾吸入少许。登时头感微晕,身体立觉滞重。
朱烈用尽心机,目的是要置西门柔于死地。此刻焉能容他逃走,突然施展新近练成的弹
指飞梭功,数枚暗器毫无声息地飞奔而至。
西门柔奋尽全力,左闪、右挪躲避了四枚,终被一枚擦胸而过。不过这暗器极为厉害,
乃是见血封喉。幸而擦伤之处,尚未修血,但是西门柔已感到胸助之处发麻了。他惊怒之下,
大叱一声,手中之剑长虹暴射,以驰电之势,向朱烈立身之处罩下。
朱烈的身手也不凡,拔剑狂舞下,将已中毒的西门柔挡在两丈之外。
就在这时,林中走出一个人来,喝道:“朱烈,咱们是死约会。”
朱烈一听那声音就心凉了半截,也无暇去看,调头飞逃。
这突然现身之人,正是何笔。他一出声,就吓走了采烈。
这时的西门柔,意外受援,虽在半昏迷状态下,仍然问道:“你……你是谁?”
何笔冷声道:“何笔。”
他一听何笔之名,愕然一怔道:“你没有死?”
何笔笑道:“我为什么要死?”
西门柔叱道:“你是魔鬼,我……”
他听其兄西门元说过,何笔是个魔鬼,无恶不作。眼前自己身受毒伤,不能与之为敌,
唯一办法就是快走。他一语未完,纵身而起。但是他冲天纵起几丈,跟着又如断线风筝般,
摇摇下坠。
何笔见状,不禁起了侠义之肠,喊了一声“不好”,急忙纵身而去,接住了那半空飘降
的西门柔。
何笔并无报复之心。他明明知道西门柔是西门世家的公子,他还是打算救他。当下他把
西门柔托入森林深处,放在地上。立即出手将他的衣襟拉开,打算用口吸吮他中的暗器毒汁,
以救他一命。哪知,衣襟一开,西门柔前胸一束红绸露出,他将那束胸的红绸扯开。
谁知,不扯犹可,这一扯开,顿使他大吃一惊,呆怔在当地。
原来,在那红绸之下,分明是个女儿之身。
何笔未曾想到西门柔竟然会是个女儿之身,所以才贸然为她解开衣襟,扯下脚前束乳红
绸。一时之间,也闹了个手足失措。但是,眼前救人要紧。他也不敢想太多,迅速将原来扯
下的红绸,覆在她胸上,迅快伏下身去。
他先将西门柔抱在怀中,揭开红绸一角,徐徐吸吮起来。他现在,心中并不存邪念,为
的是救人,心中十分坦然,闭目不停地在伤口吸吮。
恍惚间,西门柔呻吟一声,挣扎了一下。
幸而何笔借助内力吸吮,很快将毒吸出,吐出淤血,这才重将红绸束好,衣襟对合,又
在断崖处取回一捧清水,洒在西门柔的额头。
西门柔吸入的迷香,本就不多,经冷水一淋,神智渐复清醒,想起方才在昏迷中,被人
吸毒的感觉。随睁开眼来,她要看救自己的是什么人。哪知她面前站着的,竟是猎户打扮的
何笔。
她芳心大乱,说不出的又惊又羞,一时间,再也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动弹。她嗔怪着自
己,为什么要睁开眼睛,莫如就这样下去。这等羞人之事,叫自己如何坐得起来。女儿家的
心情,最错综微妙。在西门柔的心中,何笔是个杀人大盗,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心中不
禁起了爱慕之心。
何笔见西门柔星眸一现,旋又闭上,等了一阵,见她丝毫不曾动弹。他不了解女孩儿家
害羞的心情,只道是迷香性烈,淋水之后,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清醒。
秋风凄冷,尤其地面上更为冰凉。他怕西门柔躺在地上过久受寒,便又将她抱起,打算
抱回家治疗。西门柔一见何笔抱她,不知何意,惊叫一声,略一挣扎,反而贴入他的怀中。
何笔却未想到这些,反而怕她在昏迷中坠地受伤,就更抱得紧些。
西门柔在偎贴到何笔怀中之后,回味到何笔是怕她躺在地上受凉,才抱起了她,芳心中
不禁涌起一阵感激之情,也就放心地依偎于他的怀中。
何笔抱着西门柔,很快地跑回家中,纪雯见状,也帮忙将西门柔放在床上。
纪雯见是个少年公子,也没有多想。但见她仍然昏迷不醒,尤其那俏秀的面庞,柳眉微
蹙,心中无限怜爱。
在吃饭时,何笔就将在林中所遇,告诉了纪雯,只是没有说破西门柔乃是女儿之身,及
吮吸毒汁之事。
纪雯听他提起朱烈,哼了一声道:“那老小子,他还没有死?”
何笔笑道:“这就叫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他会有报应的。”
纪雯心中一动,忙道:“我看这位西门柔公子,好象是一个女孩子。”
何笔道:“她是个女孩子,又该如何?”
纪雯笑道:“难道你不想……”
何笔惊讶道:“想什么?”
纪雯笑道:“希望他是一个女孩子。”
何笔脸上一红,叱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你雯姐,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还想什么别的
女人?”
纪雯笑道:“放心,我可不是醋坛子。”
何笔道:“我不和你说了,看她醒了没有。”
说着走进房里。
当何笔推门一望,房中人影全无临桌的一扇窗打开了。西门柔可能从此窗逸去,一抚榻
上,余温犹存,香泽尚在,似乎她离去,不过在刹那时间。
何笔心中大大不是滋味,他心忖:此女脾气太怪了,自己又未惹着她,怎么可以不辞而
别。
就在这时,纪雯也跟了进来,见状十分不解道:“人呢?怎么不告而别?”
何笔沉吟一阵,突然道:“雯姐,我们快离开此地。”
纪雯不知何笔所说为什么。何笔道:“西门柔一回到西门世家,我们行踪就败露了,以
小刺猬的心性,她绝不会放过我。可能会派人来追杀,我们还是快走为好。”
纪雯道:“那我们去哪里呢?”
何笔道:“回洛阳,重整天理帮!”
于是,夫妇二人随便收拾一下,连夜离开了黄山。不久,他们二人已经到了太平府。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