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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金缺玉》


第五拿 奇峰叠叠起



    又是一个黑夜。
    院中忽然落两条人影,静寂中,只所得有些轻微的喘息之声,
显见是经过一番剧烈的奔跑。
    这两个人影身法都极快,围着这院子一转,其中一人说道:“看
来这是一栋废宅呢。”
    另外一个长长喘了一口气,道:“这最好也没有了,我们在这里
躲一阵再说,再跑我可受不了啦。”又说道:“不知道孙家的叔侄两
人怎么样了,据我看,十成里有九家是没命了。”
    另一人道:这魔头真的名不虚传,不说别的,单是身法之快,
我简直见都没有见过,喂,你有火摺子没有,点上看看再说。”
    接着“拍”的一声,黑暗中顿时有了光亮,却正是八步赶蝉程垓
和金刀无故黄公绍两人。
    金刀无效黄公绍手持着火摺子,走在前面,手里执着一柄亮闪
闪的金刀,八步赶蝉程垓亦步亦趋,拿着一对判官笔紧紧跟在后
面。
    金刀无敌边走边说:“这里真是一个也没有,只希望那魔头不
要找来。”
    八步赶蝉程垓突然“咳”了一声,惊惶的说道:“那边好像有人
的声音。”
    黄公缎连忙停下脚步,果然听得有一阵阵呻吟的声音传来,此
时此地,听到这种声音,黄公绍不禁头皮发麻,倏然变色.
    他将金背砍山刀一横厉声叱道:谁?”
    但除了那呻吟之声外,别无回答。
    八步赶蝉程垓道:听来像是个女子的声音,莫非是受了什么
伤。”
    金刀无敌没有答话,全神戒备着,向发着呻吟之处走去。
    穿过一间房子,黄公绍突道:“你看,这里居然还有人住,这女
人的呻吟之声,也是由那里发出的。”
    程该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果然看见居中有桌有椅,两人不约
面同的将掌中的兵器一抡,防备着袭击,一顿脚,窜人房中。
    房中正是玉剑萧凌,她越来越觉不支,突然隐隐发觉有人走到
床前,恍惚中听得有人声呼道:“这不是玉剑萧凌吗?”
    原来金刀无敌走到床前,火摺一闪,望见床上呻吟着的人正是
玉剑萧凌,不由惊呼了出来。
    八步赶蝉也自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惊异的说:“萧姑娘怎么会
跑到这里来了,看样子不是受了伤,就是病倒了。”
    金刀无敌仍记着雪地被辱之仇,他却不想那是自己自取其辱,
看着奄奄一息的萧凌,大有袖手旁观之意,说道:“我们别再管人家
的事了,眼看我们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呢。”
    程垓一愕,随即想到他的心意,正待开口,突然身后有人阴恻
恻的一声冷笑。
    程垓与黄公绍两人,一听这笑声,毛骨悚然。
    金刀无故一抡掌中刀,“八方风云”,刀光将身躯紧紧的包转
住,猛一转身。
    程垓同时错步,判官笔自肋下窜出,身躯一扭,也转这身来。
    两人同时转身,同时一声惊呼。
    在龙舌剑林佩奇暂时寄居于相府的当晚,在他等所住的侧轩
屋上,突然轻微一响,屋中人皆江湖老手,不约而同跃身而出,见一
黑影向后园中逸去,天灵星当先追去,八步赶蝉程垓、金刀无敌黄
公绍与孙琪等人也忙跟随追去,四人先后追至园中,已不见人影。
    四人在园中一转,看到东北角又有人影一闪,不约而同扑了过
占乌。
    他们这身形一露,却忘了身在相府,警卫何等森严,一个卫士
看到屋上有人影,一声呼哨,墙下暗影处走出十名海手,单脚半跪,
手中弩匣一扬,箭如飞蝗,直向孙清羽等四人射去,
    这种弩匣劲力极强,又能及远,孙清羽一看惊动了相府的卫
士,暗暗叫苦,手中兵刃拨打着利箭,低喝道:“退出去。”
    四人齐一长身,几个起落,掠出墙外,幸好相府卫士虽多,却没
有一个武功高强的。
    他们四人纵身出了相府,远远那人影又是一闪,八步赶蝉大
怒,施展开身法追了上去,一边怒喝道:“相好的,是朋友留下来朝
朝相,别藏头露尾的。”
    程垓闯荡江湖,武林中名之八步赶蝉程垓,轻功自是不弱,但
饶他全力而施,那人影却只一闪,便失去了踪影。程垓略一张望,
天灵星也飞身过来,问道:“追丢了吗?”
    八步赶蝉脸一红,他本以轻功成名,现在却将人造丢了,心下
好生难受,低低嗯了一声。
    天灵星心思何等灵巧,瞬即发觉,道:“这人影不知是哪一路朋
友,身法好快。”
    孙琪和孙清羽也绕了过来,突然远处又是一声冷笑,人影又是
一闪。
    八步赶蝉方待追去,孙清羽一把拉住,说道:“别着急,我看那
人是存心诱我们过去,我们不追也没有关系,只是那人身手太高,
我们四人千万不能失散,最好能一致行动。”
    程垓暗暗点头,忖道:“天灵星果然临事不乱,不愧武林中的第
一号智囊。”
    这砍四人保持着同一速度,果然,前面又有人影一晃。
    孙清羽低喝:“走。”
    四人同一身形,飞扑过去,方自掠过一重屋脊,夜色朦胧中,看
见对面位立着一条人影,动也不动。
    四人同时止步,只有孙琪功力稍弱,无法收住前进的猛烈势
道,人又向前站了两步。
    脚步一停,他们才发现那人穿淡金衣裳,虽然是在黑夜里,但
借着满地积雪的反映,仍显得异常刺眼,孙清羽一声惊呼:残金毒
掌。”
    一闻此名,程垓、黄公绍、孙琪齐都一震,紧紧抓着兵刃,两只
眼睛瞪得滚圆,瞬也不瞬的望着这名闻遐迩的人物。
    残金毒掌冷然一笑:“姓孙的,你也没死呀。”声音冷极、酷极。
    天灵屋素以应变之灵见称武林,此刻心中虽在打鼓,脸上却仍
装得一脸笑容,道:“一别二十年,阁下仍是如此,故人不老,真叫我
孙清羽高兴得很,只是阁下将在下等召来此处,有何见教。”
    “要你的命。”残金毒掌语音更冷。
    四人只觉掌心淌汗,若有人见了这残金毒掌的面孔而不惊的,
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事,金刀无故等人全身发毛,想不出人类真会有
这样的面孔。
    孙清羽一声长笑,但笑中已带着颤抖,强笑道:“孤独大侠二十
年不见,依然还是老脾气,故友重逢,俱都无恙,应当高兴才是,就
算是要区区在下的命,‘出不必忙在一时呀。”
    残金毒掌仍然一表无情,他脸上的肌肉,像是永远都不会有一
丝变动似的,但两只眼睛,却散发着逼人的光芒,四下扫动着。
    “你们三个人留下来,那个年轻的混蛋给我快滚。”他的声音永
远是不变的,但天灵屋一听此话,不禁大为奇怪,忖道:“残金毒掌
手下一向不留活口,怎的今日却变了性,只要我们三个人的命,却
肯放琪儿逃走。”
    金刀无欲与八步赶蝉却面如死灰,他们虽未和他交手,但是却
觉得他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摄人心魄的力量,这力量几乎是难以抗
拒的。
    孙清羽侧脸向孙琪道:琪儿走吧。”
    孙灿、孙琪兄弟两人,自幼跟着孙清羽长大,名虽叔侄,实如父
    孙清羽一听残余毒掌居然肯放孙琪一条生路,他深深了解,就
算合自己四人之力要想胜得了他,绝无可能,甚至连逃生都极为困
难,二十年前,他眼看此人已丧命,但如今又活生生站在眼前,而且
相貌一丝未变,他更觉此人实是不可恩议,知道自己今日绝难逃
命,是以他叫孙琪快走,若是自己万一有了逃生之机,也免得他成
了自己的累赘,
    孙琪牙齿咬得更响,双目血似的红,他天性极厚,手足之情其
深,见了这杀兄之仇人,愤怒远比他的恐惧浓厚。
    怒火使他忘记了一切,一声大吼:“还我哥哥的命来。”身形飞
扑了过去,手中刀光一展,却是五虎断门刀里的煞着“立地追魂”。
    残金毒掌冷哼一声,脚步不动,微一侧身,刀光自他面前劈下,
距离鼻端最多只差一寸。
    孙琪一刀落空,空门大露,天灵星暗暗叫糟。
    哪知孙琪沉肘扬刀,刀锋一转,刷的又是一刀;斜劈胸腹,残金
毒掌一声怒赐“滚开”,身形的溜溜一转,转到孙班的身后,却仍不
肯伤他的性命。
    天灵星越看越奇怪,他实不知为何残金毒掌对孙琪如此开恩,
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举刀一格,挡住孙班的一招“巧看卧云”。
    须知天灵星孙清羽,亦以“五虎断门刀”成名,孙琪武功为其所
教,自无法和他相比,他举刀一格,孙琪但觉手腕一麻,赶紧撤刀后
退,却想不出为何自己的叔叔来替敌人挡招。
    他哪里知道天灵星的心思,要知道孙清羽成算在胸,知道就凭
孙琪的身法,无论如何也无法伤得了残金毒掌,故此他才举刀一
格。
    两刀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分
外刺耳。
    金刀无敌黄公绍此时正处在残金毒掌的背后,他是识货,看到
残金毒掌的身法,自己实非敌手,胆气更馁,逃生之念顿萌,顾不了
孙琪的生死,两臂一张,倒窜出去,脚尖一点瓦面,身躯猛翅,如飞
的逃走了。
    八步赶蝉程垓微微一怔,却见残金毒掌并未回身,心念一动,
也跟了上去,
    残金毒掌目光里,杀机可现。天灵星孙清羽一转身,和他这凛
冽的目光碰个正着,头一低,避开了他的目光,眼被瞬处,看到他垂
着右手,心中猛的一阵剧跳。
    哪知出乎意料之外的,残金毒掌的目光微微在他身上打了几
个转,似乎隐隐透出一丝了解与同情的光芒,身形未见作势,却像
壮燕般斜飞入云,向八步赶蝉程垓和金刀无敌黄公绍逃遁的方向
追去。
    是以玉剑萧凌废宅卧病,金刀无敌黄公绍及八步赶蝉程垓无
意闯入,他俩人正自以为已经安全了,哪知一转身,残金毒掌却冷
冷的站在他们身后,
    这一个突来的惊异,对他们两人来说,的确是无可比拟的。
  萧凌的呻吟,又自床上发出,残金毒掌的目光,竟越过八步赶
蝉等两人远远落在床上,脸上的表情虽然仍在木然,但在他那一双
炯然发着寒光的眼睛里,仿佛已有些怜惜、关注的神色。
    八步赶蝉程垓及金刀无敌黄公绍闯荡如许多年,遇事经验之
丰,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残金毒掌目光旁落,他两人微微一打眼,
肚中各自有数,知道这是难逢的机会。
    这种精明强悍的武林好手,遇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焉有放过
之理,两人再不迟疑,闪腰错步间,掌风飕然,各各击出一掌。
    他们两人武功虽不甚高,但终究是在江湖享有盛名的好汉,数
十年的钻研磨练,功力岂同小可。
    何况他们也明知此刻已是生死须爽的关头,这一掌更是全力
而为,全然没有留下半分退步,只望一击得中,侥幸成功。
    残金毒掌是何等人物,就在他们掌风方起的那一刹那,他收回
了停留在玉树萧凌卧的病床上的目光,但是身形却仍未挪动半寸。
    八步赶蝉程垓、金刀无敌黄公绍掌出如风,一取残金毒掌的右
胸,一取残金毒掌的肋下,须知人身胸腹之间,面积最大,他两人知
道自家的武功绝不是残金毒掌的敌手,心念动处,都选了这面积最
大之处作为发掌之地,丝毫也不敢托大。
    残金毒掌微微冷笑,眼看他俩的掌缘已堪堪击中自己的胸膛,
猛一吸气,身形如弓,胸膜之处暴编了几达尺许,这种深湛的内家
真气的运用;的确是令人慑服的。
    八步超蝉程垓、金刀无敌黄公绍一掌走空,心中大骇,知道自
家招数已用老,悬崖勒马,变化擗式,却已无此功力了。
    残金毒掌右臂蓦然如游鱼般穿出,穿过金刀无效的右掌,砰然
一声,击在他的右肋上,黄公绍功力再高,此刻也绝无命在了。
    八步赶蝉程垓大骇,努力收回击出的右掌,左掌反辉,去削残
金毒掌的右臂,脚步倒转,身形后退,却是以进为退,但践踏除
    但是他算盘打得虽精,却嫌太迟了一些,他眼前一花,只觉得
左右琵琶骨上被人轻轻点了下,两条手臂再也不听使唤,虚软的搭
拉下来,一尺金光灿然的手掌,赫然停留在自己面前五寸之处。
    程垓名为“八步赶蝉”,轻功上自有独到之处,但是他无论身形
如何闻避,那只金光灿然的手掌却始终不即不离地停留在他鼻端
前。
    他心胆俱丧,在这险死之际,许多他久不曾想过的事,忽然如
钱塘之涨潮,涌入他心头,他名负侠义,但一生中却也于了不少亏
心事,此刻想来,历历如作目前。
    此时“死”对他说来,是罪有应得的,人之将死,非但其言也善,
就连他的心情,也变得善良起来了。
    他悄然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暗暗追悔着自己的生平,黯然
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良久,他脑海中自混沌又回复到清明,微微有风吹过,一个念
头蓦然冲起,“我还没死。”生存之念,猛又活跃,抢然睁开眼睛,面
前空空荡荡,残金毒掌却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这一刻里,他由生而死,自死又生,心情却变得迥然不同
了。
  他踉跄的走了两步,环顾房间的四周,渺无人影,就连卧病在
床,辗转呻吟的玉剑萧凌,此刻也是人去床空,芳踪又渺。
    他再次长叹着,胸中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得干干净净,就连他
方才心中所生的那一份愧怍,以及那一分因着愧怍而生的,想对他
所抱歉的人们作一补偿的心情,此刻也已消失了。
    他暗自思索:现在我唯一该走的路,就是隐姓埋名,抱头一
忍,唉,凭我这一点浅薄的武功,还有什么资格在武林中争胜。”
    悄然走出房门,猛一抬头,门衅屋角的蛛网,被风一吹,丝丝断
落。
    他自怜的想着:“我和这蜘蛛又有什么两样,经不起风雨考
验。”一时竟愣住了。
    须知八步赶蝉程垓一生甚少遇见敌人,他再也想不到一遇见
真正强敌,自己竞然是那么不济事,举手效足间就被人家制得服服
贴贴了。
    于是他开始想到自已以前的成功,并非由于自身的武功,而仅
仅是因着他所遇到的人比自己更不济事而己,心中不禁难过,自
信、自傲之心顿失,代之而起的却只有自卑、自弃的感觉了。
    他出神的仰视着,心中感慨万千,竞没有向前再走一步。
    眼角瞬处,被风吹断蛛网的蜘蛛,却丝毫未固这一挫折而丧失
斗志,脚爪爬动间,又蹒跚的在屋角再结着蛛网。
    又有风吹过,刚结起的蛛网奋断。
    那蜘蛛依然无动于衷,辛苦的再结,辛苦的和自然恶斗。
    八步赶蝉心境豁然开朗:蜘蛛都如此,难道我连这蜘蛛还不
如吗?”他暗忖,生力猛又活泼泼的在心中充塞着。
    “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是我该做的呀!”他大踏步走出去,“我欠
了人家的,我也该去一一补偿,埋头一走,岂是大丈夫行径?”
    他以拳击掌,慷慨低语,觉得自己的两条手臂仍然是真力充
沛,突然想起方才两臂无力的情景,心中却又暗暗感激残金毒掌的
手下留情,不然自己的两条手臂,怕早已废了。
    他暗暗念着:“当今之世,劳劳武林真正感激残金毒掌的,恐怕
除了我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他逃命而来,此刻定出去的时候却是心安理得的,门前的两道
足迹,雪地中宛然分明,他幽然暗忖:“我一出此屋,真的是两世为
人了。”突然想到和他一块逃命的金刀无敌黄公绍,他心中一阵歉
然,原来他方才情感的激动过剧,竟将黄公绍忘了。
    他猛一回头,再往里冲,房间里的右侧蜷伏着一个尸体,头发
斑白,不是金刀无敌黄公绍是谁?
    望着这尸身,八步赶蝉程垓不觉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
    他正独自出神之际,突然房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口音:“可惜!可
惜!该大好房间,却被如此荒废了。”声音清越。
    程垓暗道:这人是谁?声音好熟。”转念又忖道:“此地荒僻,怎
会有人来?”
    只听那人口咦了一声,说:“棋儿,你看这足迹像是新的,难道
这屋子里还有人居住吗?”
    另一孩童口音道:“我进去看看。”
    八步赶蝉程垓暗叫要糟,在这荒屋之中,身畔还有个死尸,被
人见了岂非非奸即盗,有理由也无法讲清了?
    他忙俯身,抱起金刀无政黄公绍的尸体一走了之。
    哪知屋门一响,已有一人走了进来,看到八步赶蝉,身体往后
一缩,像是吃了一惊,但脸又无吃惊的神色。
    八步赶蝉回头,看到进来的人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生
得眉清目秀,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正望着自已。
    那幼童咳了一声,回头高声叫道:“相公,快进来呀,屋子里有
个死人。”
    八步赶蝉心中一动,暗忖:“这小孩倒奇怪得紧,看到死人,一
点也不怕,还叫起来。”
    他经验多丰,眼珠一转,已觉得这事颇为蹊跷。
    门外又有脚步声,仍是那清朗的口音说道:“真的吗?”
    随着话声,缓缓踱进一人来,华衣轻袭,丰神如玉,八步赶蝉程
垓一声惊呼,脱口而道:“原来是你!”
    原来进来的这人,正是堂堂相国公子,行踪诡秘的古浊飘。
    古浊飘见程该,面上的神色也像是颇感惊奇,惊讶的“呀”了一
声道:“这不是黄大侠吗?”
    程垓心中暗暗叫苦,看见古浊飘正以满脸狐疑的眼光望着自
己,像是在怀疑金刀无敌黄公绍是被自己所杀死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说什么,呆呆的愣住了,这一天来的种种
遭遇,真使这闯荡武林数十年的老江湖有些啼笑皆非了。
    古浊飘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带着逼人的光芒,仿佛要看穿对方
的心事似的,沉着脑说道:“程大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长叹一声,原原本本的将经过说了出来,说到残金毒掌
的武功,以及那神出鬼没的行事手段,八步赶蝉的确衷心佩服,五
体投地,他道:“无怪残金毒掌纵横百年,未遇敌手,人家那份绝世
的武功呀,真叫人口服心服。”
    古浊飘眼中微微观出一丝难解的光芒,像是有些得意,却又像
是豪兴逸飞,对八步赶蝉的夸赞残金毒掌甚为不满。
    但是他瞬即恢复了正常神态,瞪住八步赶蝉道:“真的如此
吗?”眼光落在地上的金刀无敌尸体身上,像是有些怀疑。
    八步赶蝉鼻孔微微一动,想哼出来,但一想对方的身分,只得
将那“哼”声闷在腹中,但不满的神色,仍未能完全掩饰佳,道:公
子若是不信,在下也实无他话解释……”
    古浊飘一摆手,阻止了他再往下说,风度里有一种自然的威
严,让人不得不听从他的话,这种风度虽是与生俱来,但后天的培
养,也是绝不可缺的,八步赶蝉程垓一低头,果然没有再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八步赶蝉心中觉得有一丝被冤屈的感觉。
    他的眼光停留在黄公绍的尸身上,突然一拍前额,道:“公子如
果还有不信的地方,在下倒有一个方法让公子相信。”
    古浊飘眼角带笑,“噢”了一声。
    八步赶蝉程垓已俯下身去,一面解开黄公绍的衣襟,一面说:
“黄大侠被残金毒掌一掌击中前胸,胸前定必有金色掌印,那不
就……”
    他的话声突然凝结住了,再也说不出下一个宇,古浊飘道:“怎
的?”眼角微微向下一扫,却见黄公绍尸身的胸膛上仅是一片淤黑,
那有半只金色的掌印,他那眼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八步超蝉程垓此刻是真的愣住了,他亲眼看到黄公绍被残金
毒掌击中前胸,而数十年来凡被残金毒掌击中的身上莫不留下掌
印。
    那么黄公绍身上的只是一片淤黑,岂非是无法解释了?
    “难道那人不是残金毒掌而是别人伪冒的?但以那人的那种身
手来说,武林中确实不好第二人想,此人又是谁呢?”
    “难道武林中还有另一个独臂奇人吗?”
    程垓百思不得其解,低着头细细的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
么回事?”
    古浊飘笑了一声,像是冷笑,面上却又有冷笑的神情。
    八步赶蝉程垓道:“我和黄公绍乃多年至交,公子若怀疑……”
    古浊飘朗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道:程大侠以为我在怀疑阁
下吗?那就错了,兄弟虽然不会武功,但是看总是还看得出一点。”
    他指着黄公绍的尸身道:“以黄大侠致命的伤痕来看击毙黄大
侠的非但是个高手,而且武功简直深不可测,以程大侠的身手嘛
    他含蓄的停住了话,八步赶蝉程垓脸一红,他当然知道他话中
的含意,那就是说:凭你程垓的身手,还不成呢!”
    他再仔细一看,黄公绍尸身上的淤黑,聚而不散,再一模他的
衣服,却完整如新,心中不禁更惊骇,暗忖:此人果然惊人,似乎已
经练到传说中的‘隔山打牛’那种境界了。”
    转念又忖道:“这位公子倒真识货得很。”猛然想起古浊飘的行
事,以及他那种炯然发着神光的眼神,心中一动。
    须知一个武功深湛的练家子,他的眼神必然是迥异于常人的,
世上许多事都可以隐瞒,只有人的眼睛所表示的,是绝无可掩饰
的,人们内心的善恶,也只有从眼睛中可以辨得出来。
    八步赶蝉暗忖:“我真傻,从这位公子言行举止神态上,我还看
不出人家有武功吗?恐怕人家的武功要比我高明得多呢!”
    越是深藏不露的,越容易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八步赶蝉试探着说:公子也会武功吧?”
    旁立着的幼童噗哧一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呀?”
    古浊飘瞪了他一眼,回头道:“幼从庭训,读书不忘学剑。”朗然
一笑,又道:“只是这些粗浅的功夫,怎人得了方家的法眼。”
    八步赶蝉程垓暗呼了一口气,付道:“原来如此。”
    一望幼童,却见他正冲着自己做鬼脸,知道这文质彬彬的古浊
飘不但是练家子,而且还是个大大的行家呢。
    于是他更惶恐的道:原来公子也是武林一脉,小的倒真走了
眼呢?”他受了挫折之后,把平日不可一世的傲气消磨殆尽,知道世
上比自家武功高的,大有人在,又客气的接着说:“不知公子是何门
何派,是否可使在下一开茅塞?”
    古浊飘脸上又闪过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沉吟着没有答
历。
    那幼童是古浊飘的贴身书童,平日想必甚为得宠,此刻又嘻皮
笑脸的抢着说:“这你教我们公子怎么说呢?”他数着手指,接着道:
“我们公子师有嵩山少林寺的玄空上人、武当山上的灵机道长、昆
仑派的钟先生,还有云南点苍的七手神剑谢老剑客呢,你说我们公
子该算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呀?”
    那幼童如数家珍的一说,八步赶蝉程垓不禁倒吸了一口冷
    气。
    皆因这些人不但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而且辈份极高,早已避
世,他怀疑的望了古浊双一眼,暗忖:“难道他真是这些人的弟子。”
    古浊飘含笑卓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幼童又道:“嘿,你不
相信是不是?”
    说着话,双腿并立,往前一错步,踏洪门,走中宫,正是嵩山少
林寺拳法的起手式,连环数拳,居然甚见功力。
    蓦地,他掌法一变,双掌如抓如擒,闪展腾挪,竞由拳风虎虎的
阳刚之拳,变为武当派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突又以指作剑,身形如飞,在这半空中旋展出昆仑的无上剑
法。
    八步赶蝉心中凛然,哪里还有一丝怀疑。
    那幼童连变四种身法,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的武功全施展
了出来,古浊飘含笑而视,并没有阻止他,脸上却仍带着令人难解
的神色。
    “这一下你可相信了吧。”那幼童双手一叉,笑嘻嘻的问道。
    程垓战起身来,朝古浊飘深深一揖,道:在下有眼无珠,竟然
不知道公子是位高人。”
    他又朝那幼童一揖,道:“不但公子,就连这位小管家,也是位
武林高手呢!”
    那幼童嘴一撇,道:“真的吗?”忽然又笑道:“喂,我们俩人来比
戈。比划好不好?”
    八步赶蝉尴尬的一笑,不知怎么回答,幸好古浊飘喝道:棋
儿,不要顽皮。”
    三人在废宅中耽了许久,古浊飘已渐不耐,微一拂袖,道:黄
大侠尸骨暴露此处,总是不妥,不如先抬到寒舍安葬。”
    程垓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古浊飘微笑道:“程大侠倒是文武全才呢。”
    八步赶蝉不禁脸又一红。
    那棋儿早跳了过去,一把抱起黄公绍尸身,程垓看到因为棋儿
太短,黄公绍尸身软软的搭了下来,头都快碰到地上了,想起自己
以前和他并肩迎敌,叱咤江湖时的情况,心中不禁恻然,走过去轻
轻托住了他的尸身。
    走出门外,门口停着一辆装饰甚为华丽的大车,车上还坐着个
身标魁梧的车夫,穿着竞比普通人家的少爷要阔气,不禁暗叹:“人
道宰相家奴七品官,看来此话真是不虚了!”
    车子上还放着些食盒酒器,程垓恍然:“原来这位公子是来郊
游的。”
    在车内八步赶蝉思潮反复,想到天灵星孙清羽叔侄,又不禁担
心他们的安危,他可没想到,当时自己乘隙溜走时,又怎的不但心
别人呢?
    这就是人类的卑劣根性,当自己完全脱身事外时,才会考虑到
别人。
    车行甚急,片刻便来到相府,古浊飘轻车熟路,三转两转,便又
走进了园子,相府中人看到公子带个死尸回来,虽无不诧异,却不
敢问。
    走进园子,来了几个家奴,大约是古浊飘的近人,将黄公绍的
尸体接了过去,古浊飘轻轻嘱咐了几声,那几个家奴唯唯去了。
    古浊飘一转身,朝程垓笑道:程兄如无事,不妨再在寒舍将息
几日。”
    八步赶蝉程垓方自沉吟间,忽然听到古浊飘惊噫了一声。
    他也忙随着古浊飘的眼光望去,却见园中假山石畔斜卧着一
人,不断发出呻吟。
    那人全身用棉被裹着,看不出身形,但从发出的呻吟之声听
来,像是个女的。
    他心中一动:难道是玉剑萧凌?”忙随着古浊飘跑过去。
    走到近前,他才看清楚了,那人头露在被外,云鬓散乱,脸上烧
得发红,星眸徽合,娇喘不思,不是玉剑萧凌是谁?
    八步赶蝉程垓更是疑窦丛生:“玉剑萧凌怎会跑到这里来,难
道是被残金毒掌送来的么?”腮即间已推翻了自己想法:“可是那残
金毒掌纵横武林百十年,有名的不近人情,冷酷毒辣,又怎会来管
这闲事,巴巴的将这卧病少女送来此间呢?”
    他思潮互击,不知道这事该如何解释,忽然想到武林中传说的
残金毒掌和潇湘堡之间的恩怨关系,恍然而悟,暗忖:“这才是了。”
    但立刻另一疑念又涌了上来:“即便残金毒掌要伸手援救这病
着的玉剑萧凌,他又为什么将她送到这里来呢?”
    偷眼一望古浊飘,见他满脸焦急之色在检查萧凌的病情,关怀
之心,溢于言表。
    八步赶蝉又替自己找到了一个解答:“想必是残金毒掌知道这
玉剑萧凌和古浊飘是旧好,是以特地送来,做成好事的。”
    他微笑着看了他俩人一眼,暗忖:武林中人说残金毒掌冷面
无情,依我看来,却倒也并不见得。
    心意翻转间突又想起一事:可是依方才所见,这残金毒掌却
非本人……”
    他脑海开始一片紊乱,万千头绪中,找不到一丝线索。
    他不禁暗暗埋怨自己太笨,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事的发展,完
全不依常规,事实的真相当今之世除了一人之外,谁也没有办法了
解这其中的道理,
    而今,金刀无敌已经是黄土埋骨,只剩得他一个。古今英雄,
并不是对死这个问题有畏缩之念,不过,一个从死里逃生的人,却
会感觉到生存的重要。
    八步赶蝉就有这个想法,他深自感激残金毒掌能在生死之关
头放他逃生,使他知道生之可贵。
    他在江湖上打翻的好汉难以胜数,这些死去的好汉,已经没机
会复仇,八步赶蝉就算想补救,也没有办法,因此,他内心有着无法
形容的难过,他感到歉然,暗忖道:江湖上的恩怨如此多,纠缠不
清,究竟我应该怎样做呢?是否我从此不在江湖上露面?”
    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残金毒掌的问题,莫不是
残金毒掌也是为了恩怨而出现武林?
    八步赶蝉以他目前的武功造诣,就算隐身避世,再苦练十年,
抑或是二十年,也没有办法克制得佼残金毒掌,想到此处,他突然
从假石山旁站了起来,踱着步子,由假石山踱到庭院那边,又由庭
院踱回假石山,他内心是在盘算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应付今后的
岁月,下半生他应该于些什么?
    他沉吟自语的道:“我下半生应该干些什么呢?我还能够做什
么?”
    一具人的脑海被无数个问题缠着的时候,他便会对旁边的事
物毫无所觉,当他往来蹬步时,却不知有人在他身后一步一趋的跟
随着,他走快些跟随着的人也快些,他走慢些,跟随的人也慢些。
    以八步赶蝉在轻功上有着超卓的成就,对于跟随着他的人,竟
毫无所觉,倒也是一件奇事。
    忽然,程垓听得嘻嘻的笑声,发自身后,这可使得程垓猛然一
震,不期然一个回身,双掌护胸。
    不料看清楚时,却使得程核为之啼笑皆非,原来这人非谁,乃
是小小年纪而居有上乘武功的幼童棋儿。
    程垓见并非残金毒掌,心内安定了许多,问道:“小哥儿,你笑
什么?”
    那棋儿笑道:“程师傅,亏你自称是什么八步赶蝉,我以为你轻
功一定是很好的,哪知我跟在你后面多时,你竟丝毫不曾发觉。”
    程垓见这幼童天真可爱,不禁心念一动,低声问说:“小哥儿,
你的公子是不是时常传授你武功?”
    棋儿点头道:我家公子并不曾真正的传授过找一套完整的拳
法或剑法。”
    程垓奇道:“那你怎会懂得武功?”
    棋儿道:“我家公子练武的时候,我在旁观看,不是就可以学得
了吗?程师傅,你的轻功是跟谁学的,怎会如此没用,看来你的师父
本领也是有限的了。”
    程垓倒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面上一红,道:“并不是我师父本领
不好,而是我学不到,我的师父名叫赤成子,你一定没有听说过。”
    和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谈话,是会启发一个人的童心的,故
此,程垓和那幼童越谈越起劲了。
    模儿点头说道:“赤成子,这名字很熟。”
    棋儿忽然摆开门户,笑着对程垓道:“程师傅,听说你的‘落叶
追风掌’非常厉害,我倒想请教几招!”
    棋儿今年不过是十三、四岁,而程该乃是江湖上成名人物,提
起八步赶蝉这别号,谁不谦让三分,此时棋儿摆开门户,要和八步
赶蝉程垓较量,倒使得他为难起来,因为以一个武林成名人物,临
诸一个乳毛未脱的小孩,真是胜之不武,当下便笑道:“小哥儿,我
并不是不想陪你走几招,只是,较招这一层,如果有什么错失之处,
那可是重则丧命,轻则受伤,我们不如谈谈吧!我说个故事给你
听。。
    棋儿摇头道:“不,我不想听故事,我听说‘落叶追风掌’是虚有
其名的掌法,练起来虽然很好看,但和敌人对起掌来,却丝毫没有
什么用处,因此,我便想和你走几招,看看究竟有没有用场?”
    在这形势下,教程垓怎样回答好?如果不和棋儿走几招,一传
出去,武林人士便会说落叶追风掌不过是虚有其表,那不但影响他
今后的名誉,更辱及他的师门,要知道,这套落时追风掌,乃是程垓
师尊赤成子因见秋风向枫树吹拂,枫叶讽枫的随风落下,跟着风的
方向飘来飘去,在离地面四五尺之间上下飘荡,于是便悟出了这套
落法追风掌。
    程垓随师习艺,学习落时追风掌时,倒也下过一番苦功,起先,
走近枫树下,等候秋风吹来把枫树叶欧下,由于枫树乃是落叶树,
树中二到秋天,便差不多和树枝脱离,给秋风一吹,便落个不停,程
垓用内家真力,发掌向落叶击去,一掌击落一片叶并不难,但赤
成子却能一掌击落数片枫叶,因此,程该只得埋头苦练,风雨不
得,
    练了差不多三年,程垓发一掌,已经能把七片枫叶击落,也就
是说,程垓发一掌等于普通人七掌,倘若有七个敌人向他围攻,他
发一掌便能分打七个,要是单打独斗,那么发一掌便能分击敌人
身体七个部位,快捷绝伦,由此可知这套落时追风掌的厉害了。
    程垓师掌赤成子仅收得他一个徒儿,故此把一身的绝技都传
授给他,赤成子生平对轻功甚有造诣,因此就把轻功悉心向他教
授,程该出道以来,凭这轻功,配合落时追风掌,在武林道上便闯出
万儿来,不过,自从在残金毒掌的手下逃生之后,他对自己的武功
造诣有了怀疑,更想到现今武林,人材纷出,剑艺各有不同,并且深
感自己只是凭着师尊赤成子所传的武功应世,并不会有过什么独
门技艺创悟出来,实在是有点惭愧。
    想到此处,程垓面对着这个向他挑战的幼童,不禁有点畏惧起
来。
    真的,虽然以他一个成名人物,胜了一个小孩固然是胜这不
武,但是,程垓因对自己的武艺有所怀疑,能不能胜得棋儿,倒是未
知数。
    于是,他想把这场较量在拖延中结束,便道:“小哥儿,你说落
叶追风掌虚有其表也可以,说落时追风掌有实用也可以,我以为你
还是静下来,听我说个故事。”
    棋儿道:“程师傅,如果你不发招,那我便认定你的落叶追风掌
是没有用的了。”
    这句话可能激发了程垓争强之心,另一方面,他恐怕辱及师
门,便毅然道:“好吧!我就和你走几招,你先发招吧!”
    别看小棋儿只不过这般小年纪,但说话却甚有分寸,大眼睛一
转道:“程师傅,我是主你是客,照礼仪上我应该让你先发招的。”
    程垓见他小小年纪,竟如此灵精,也不客气,右手护胸,左手
一圈一转,使出一招“风叶交错”向棋儿当胸打来,他因见棋儿是个
小孩,不想伤他的性命,仅是用了三成力道。
    棋儿斜身一闪,便轻易将程该的来掌避过,嘻嘻的笑道:“我猜
得不错,原来所谓闻名武林的落叶追风掌,仅不过如是,怎能和残
金毒掌相比!”
    程垓听他说出“残金毒掌”四宇,心念一动,正想发问,但是形
势上不容他说话,棋儿五指如钩向他下盘抓来,劲力甚足,这正是
武当派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法”,这一抓要是给抓中,定会半身残
废无疑。
    程垓心中一惊,立即双足一点,全身跃起,使出落叶追风掌的
叶舞秋风”,配合起他仗  身形极俊。
    棋儿依旧是个小顽童的状态,嘻嘻笑道:“这一招比刚才较为
好一点,你看我的!”说着,左掌一伸,向他的右腕肘抓来,来势
快极,任是程垓走遍大江南北,也不会遇见过这般武林罕见的身
子。
    虽然这次是较量过招,并非以性命相博,可是,棋几着着进逼,
却使得程垓无法退让,只得将落的叶追风掌的奇妙掌法尽量施展出
来,只见得程该两掌上下翻腾,身形轻灵飘忽,绕着棋几身躯团团
的走圈子,真不傀是武林的绝狡。
    可是,别看轻棋儿只是十二三岁,他的本领非常了得,虽则八
步赶蝉程垓的一套落叶追风掌称霸武林,绵绵不绝的向他攻来,棋
儿却屹然不惧,展开武当派的“七十二招小擒拿手法”应战,抓、搏、
点、扣,专向程垓的上中下三盘打来,尽管程垓是个武林成名人物,
应付一个小孩子却相当吃力。
    战了一盏茶的功夫,程垓已是汗湿衣襟,应付艰辛,棋儿却毫
不在乎,红红的萍果般小贩,呈现着笑容,得意的说道:“程师傅,我
早说过你的这套落叶追风掌是没有什么用场的,现在事实摆在眼
前,果真如此!”
    这可把江湖上闯了数十年的八步赶蝉程该激得真怒,低吼一
声,吨道:“好小子,你竟敢对我这般侮辱!”说着掌法一紧,配合着
仗以成名的轻功,只见掌风呼呼,一条人影在棋儿的身前身后窜来
跃去,使出内家重力,向棋儿压来。
    好个棋儿,在此惊涛骇浪般的掌法笼罩下;毫无惧容,依旧是
心乎气和,笑道:“啊!使得好!这才算有点劲味 !不然就算不得是江
湖上的成名人物了!”
    拳法一变使出嵩山少林的洪拳,敛气凝神,攻如猛虎出山,守
如毒蛇出洞,任凭程该的掌法如何厉害,却也奈何他不得,棋儿越
战越有劲,把程该弄得又惊又怒。
    程垓如果不能战胜,今后在武林的名声便要隐没,横
闯大江南北数十年,栽在一个小孩子手上,那还能成话。
    但,形势上棋儿已占有了上风,程垓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击
之力,这情形,程垓也有难处,除非是马上认输,否则终会落败,不
过,程垓哪里肯在一个小孩面前认输呢?只得咬紧牙关,施展出落
叶追风掌最厉害的招式“风狂叶尽”,这一招是抱着与敌同归于尽,
本来程垓和棋儿不过是印证武功,不至使出这辣招,只是程垓认为
对方太强,除此亦无他法了。
    当下欺身抢步向前,贴近棋儿身躯,左右掌一起发出,程垓的
落叶追风掌,每发一掌便有七式,打人七处部位,两掌齐发便是
十四式,那即是向棋儿身体上十四处穴道打来,仿道棋儿不死即
伤。
    棋儿处于危急之境,面容不改,笑嘻嘻道:“好掌法!”随即顿足
往地一点,小身躯临空而起,由程垓的头顶起过,轻飘飘地落在程
垓的背后,骈指向程垓背后一点,道:“这就是昆仑派的‘惊鸿掠树’
了,你大概没有见过吧!”
    程垓做梦也想不到棋儿变招会有这么快捷,双掌打去已失了
棋儿的所在,听得背后笑声,正想回身时,后心穴已经给点中,一阵
麻痹,这后心穴乃是死穴之一,如被重手点到,定会马上丧命,现在
仅是一阵麻痹,知道这是棋儿手下留情,禁不住面露惭愧之色,道:
“棋儿,你本领胜过我,我认输便是!”说罢,一纵身往围墙跃去。
    棋儿叫道:“喂,你为什么走?我们还没打完呢!”
    程垓头也不回,往前直走,转眼之间,便失去他的踪迹,这是池
觉得裁在棋儿手上,一世英名从此丧失,故此不想在此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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