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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


第叁十九章 假仁假义



    江别鹤微笑道:“在下要轩辕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过了么?轩辕先生的赌注既已
付清,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轩辕叁光又怔住了,呐呐道:“你你说什么?”

    江别鹤笑道;“输的一方,既是任凭胜方处置,在下就罚轩辕先生一杯酒,此刻轩辕先
生酒已放下,正是银货两讫,各无赊欠了。”

    轩辕叁光木立当地,喃喃道:“你若能杀了我,江湖中谁不钦服,你若要我做件事,无
论奇珍异宝,名马灵犬,我也可为你取来,但……但……”

    他长叹一声,苦笑道:“但你却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别鹤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还得多敬几杯。”

    轩辕叁光突然举起那酒葫芦,一口气喝了十几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长笑起来,
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侠’!我轩辕叁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却真的服了你江别鹤
了!”

    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小鱼儿肩头,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南大
侠’在此,你再也不必伯那些鼠辈欺负了,我且去了…。’再见!”

    说到“再见”两宇,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窗外凉风习习,一弯新月正在中
天。

    江别鹤目送他去,喃喃叹道:“此人倒不愧是条好汉!”

    “玉面神判”萧子春陪笑道,“此人名列‘十大恶人’,江兄不乘机将之除去,岂非太
可惜了?”

    他口中虽以兄弟相称,但神情却比弟子待师长还要恭敬。

    江别鹤正色道:“这样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几个?萧兄怎能轻言‘除去’两字,何况,
此人除了好赌之外,并无别的恶迹。”

    萧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错了。”

    江别鹤笑道:“更何况他只要赌输,使绝不抵赖,纵然输掉头颅,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试问当今天下,有他这样赌品的人,能有几个!”

    小鱼儿突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轩辕叁光没有听见你这番话;否则他真要感激得眼
泪直流了。”

    江别鹤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额笑道:“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

    小鱼儿道:“好友两宇,我可实在不放当。”

    江别鹤目光一闪,已瞧见了他们手上的“情锁”,微微笑道:“这旁门左道的区区之
物,我自信还能将之解开,小兄你只管随我回去。。。”

    小鱼儿笑道:“我也实在很想随你回去,只是这里还有人等着宰我,怎么办呢?”

    江别鹤皱眉道:“谁?”

    小鱼儿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杰,七八个成名的大英雄等着宰我一个人,
这岂非光荣之至。”

    江别鹤目光一转,满屋予的人惧都垂下了头,萧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红耳赤,江别鹤
缓缓道:“我可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发生了。”

    突听窗外远处黑暗中有人高歌。歌声随风传来,唱的竟是:“江南大侠手段高,蜜糖来
把毒药包,吃在嘴里甜如蜜,吞下肚里似火烧.糟!糟!糟!大下英雄俱都着了道……”

    江别鹤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谤必随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骂也是应当
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岂非反令他得意。”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道:“我小鱼儿也很少服人,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

    若没有自己去看过,谁也不会相信“江南大侠”住的竟是这样的屋子。那只是叁五间破
旧的屋于,收拾得虽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陈设却极为简陋,也没有姬妾奴仆,只有个
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蹒跚地为他做些杂事。

    小鱼儿随着他走了两天,才走到这里。

    这两天小鱼儿更觉得这“江南大侠”实非常人,一个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对人竟
会如此客气,这大概除了江别鹤外,再没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浴春风一
般,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舒服、很开心的。

    走进了这间屋子,小鱼儿更不免惊奇。

    江别鹤微笑道:“这庄院昔日本是我一个好友诸葛云的,他举家迁往鲁东,就将庄院送
给了我,只可惜我却无法保持它昔日的风貌,想起来未免愧对故人。

    小鱼儿叹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侠’,过的竟是如此简朴的生活,千百年来,武林
中只怕没有第二个了。”

    江别鹤正色道:“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我从未忘记。”

    小鱼儿叹道:“你真是个君子。”

    少时菜饭端来,也只是极为清淡的叁四样疏菜,端菜添饭摆桌子,竟都是这领袖江南武
林的盟主自己动手的。这样的主活,与他那炫目的名声委实太不相称。

    小鱼儿喃喃道:“难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对你如此尊敬,一个人能忍别人之所不能忍,自
然是应当成大事的。”

    江别鹤闪亮的目光转注着他,忽然道:“我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
兄。”

    江别鹤叹道:“他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上最着名的美男
子,我为小儿取‘玉郎’这名字,正也是为了纪念他的。”

    小鱼儿笑道;“你看我像个美男子?我这人若也可被称为‘温文风雅’,那么天下的男
子就没有一个不是温文风雅的了。”

    江别鹤微笑道:“你也许并不十分温文风雅,但你的确有他那种无法形容的魅力,尤其
是你笑的时候,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时瞧着她的眼睛。”

    小鱼儿大笑道:“我但愿能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但愿能就是你说的那人的儿子,只可惜
我爹爹也和我一样,纵然是个聪明人,但绝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他现在也正活得好好的,
也许正在他那张逍遥椅上抽着旱烟哩。”

    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着他。

    小鱼儿又笑道:“我实在想陪你多聊聊,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能找
几个有用的锁匠来,能将这见鬼的‘情锁打开。”

    江别鹤叹道:“这一路上我几乎已将鄂中一带有名的巧手锁匠都找过了,我实也未想到
这‘情锁’的视簧竟造得如此之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这两天我必定能寻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到了
我这里,你什么事都不必再烦心了。”

    小鱼儿笑道:“所以我现在只要一沾着枕头,立刻就会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现在就像是已突然变成了一个世上最听话、最老实的孩子,老老实实的随他走了
出去。

    江别鹤温柔地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缓缓在袖中摸索着,竟摸着了柄长不过一尺的短
剑。

    这短剑的剑鞘黑黝黝的,看来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别鹤抽出这口剑来,屋子里却像是有
电光一闪。森冷的剑气,立刻使烛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远远站在门口,此刻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在
说:“你手里的明明已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又为什么不为他人将那见鬼的‘情锁’削
断?”

    江别鹤抬起头,瞧见他这充满惊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缓缓
道:“我此刻自然还不能将那‘情锁’削断,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谁也猜不到他要干什
么,我只有叫玉郎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有了那‘情锁’,他就是想溜想跑,却也是跑
不走的了。”

    可惜他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他无论说什么,这老头子都是听不见
的。

    走廊上,有个小小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着荒凉的庭园,一只黑猫蹲踞在黑暗里,只
有眼睛闪着碧绿的光。

    小鱼儿和江玉郎走在这曲廊上,脚下的地扳吱吱直响,远远有风吹着树叶,小鱼儿缩起
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着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不变成疯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着住十年的。”

    小鱼儿笑道:“你终了说话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样说话的人,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

    小鱼儿瞧着那黑黝黝的后园,笑笑道:“这后园你去过么?”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

    小鱼儿道:“你在这里也住了许久,只去过一次?”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去第二次了。”

    小鱼儿笑道:“那里面难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种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开一扇门,悬起了一盏灯,小小的屋子里,有几柄刀剑,一大堆书,自然,还有张
床。

    小鱼儿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的卧房?”

    江玉郎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年多没有回来,此刻看见这张床,也不觉亲热得很。”

    小鱼儿笑道:“瞧见你那些宝贝朋友之后,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会老老实实睡在这张
床上,你难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会溜出去么?”

    小鱼儿道:“我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稚癖,但你爹爹可与别人
不同,你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你在这屋子里?”

    小鱼儿道:“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这屋子距离我爹爹的卧房最远,而且窗子最多……这本来应该是佣人
住的地方,但我却抢着来睡了。”

    小鱼儿笑道;“据我所知,这只怕是你最聪明的选择了!”

    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江玉郎终于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还没有多久,便已真的睡着,
而且睡得很沉。他也用不着再去提防小鱼儿,他也实在累了。小鱼儿也像是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了多久,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走到门外,停了停,轻轻敲了敲房
门。门里没有应声,这人将门推开一线,瞧了瞧,然后这脚步声又走了回去,竟像是走入了
那荒凉的后园。

    这连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叁更半夜去做什么?

    小鱼儿突然张开了眼睛,自头发里摸出了根很细很细的铜丝,竟将这铜丝刺入那“情
锁”上的一个小洞里。他耳朵贴在这“情锁”上,将那铜丝轻轻拨动着──他眯着眼睛,聚
精会神地,就像是在听着什么动人的音乐。

    突然,轻轻“喀”的一响,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开的“情锁”,居然被他以一根细
细的铜丝拨开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挥动着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随手点了江玉郎的“睡
穴”。

    江玉郎腿得更不会醒了。

    小鱼儿瞧着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是个呆子,竟一直以为我真的弄不
开这见鬼的情锁,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恶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强盗,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世
上哪有打不开的锁,

    但他为什么却一直宁愿和江玉郎锁在一起?宁愿受各种气?他心里究竟又在打着什么主
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亲必定是个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巳猜到这地方必定有一些
惊人的秘密?

    他要和江玉郎锁在一起,莫非只不过就是要到这里来!而且还可令别人都因此而不再防
着他。任何人都以为他是摆脱不了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时时刻刻、寸步不离跟着他,别人自
然都放心得很。

    但这时,小鱼儿己溜出了窗子。竟向那连鬼都不敢去的后园掠了过去。这时,那脚步声
入园已有许久丁。

    小鱼儿掠入那圆月形的门时,只瞧见远处有灯火闪了闪,然后,便是一片黑暗,灯火竟
似熄灭。

    黑暗中,树木在风中摇舞,仿佛是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择人而噬,天上虽然有
黯淡的星光,但星光却更增加了这园林的神秘和恐怖,风很冷,但小鱼儿掌心却是湿湿的,
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别人,此刻早巳退回去了。但小鱼儿却不是“别人”,小鱼儿就是小鱼儿,天下
独一无二的小鱼儿,他若要前进,世上再无任何事能令他后退。

    他早己认准了方才那灯火闪动之处,他就直掠过去。但园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树木,颓败
了的山石小亭,方才那一点灯火,早巳不知到哪里去了。

    走着走着,小鱼儿突然迷失了方向。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他忽然
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该找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自黑暗中窜了出来!小鱼儿魂都几乎被骇飞了,黑影窜过去,竟是
条黑猫!但这黑猫又怎会入了这后园?又怎会突然窜出来?

    小鱼儿心念一转,绝不再多想,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砾,还有一片枯萎的
菊花。

    他身子刚伏下来,十余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灯火,接着,一条人影缓步走了出
来。这人手掌着灯,灯光照着他的脸,赫然正是江别鹤!

    只听他“咪呜”一声,那黑猫便向他窜了过去,窜入他怀里,他反手扣起了门,抱着黑
描走了回去。

    小鱼儿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灯火,刚刚去远,园林中像是更黑、更冷。小鱼儿
又等了许久,才悄悄爬了起来,悄悄走过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里有间小小的花房。

    门,已锁上了。

    于是小鱼儿又有了机会施展他开锁的本事。

    他轻轻推开了门,点着他方才从桌子上偷来的火折子,花房里蛛网密布,角落里堆着些
破烂的花盆、枯叶、木炭,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半夜叁更,江别鹤跑到达什么也没有的
破屋子里来做什么?

    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鬼的爪子,在摸
小鱼儿的背脊。小鱼儿真想逃走,逃回床上,用棉被盖住头,这种地方,真是连鬼也不会愿
意来的。

    但连鬼也不来的地方,岂非最好隐藏秘密!

    他目光四下转动,瞧了半晌,也瞧不出这屋子里有什么可疑之处,屋子里到处都积着灰
尘,像是已许久没有人来过!但江别鹤方才明明来过,灰尘上怎会没有他的脚印?小鱼儿心
一动,俯身摸了摸,那灰尘竟是粘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则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小鱼儿几乎跳了起来,他知道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出
有什么机关消息。

    他几乎绝望了,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蛛网。在风中飘摇,有些蛛网巳被风吹断了,蜘
蛛正忙着在重新绘起。但有一张蛛网,任凭风怎么吹,却动也不动。

    这种事别人也不会注意,但世上再也没有一件事能逃过小鱼儿的眼睛,他立刻窜了过
去!

    他发现这面蛛网竟是以极细的钨金丝做成的!他立刻一跃而起,将这面蛛网─拉。

    只听“格”的一声,接着,又是一连串‘格格”声响,蛛网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缓缓移
动,露出一个洞来!小鱼儿也曾见过许多设计巧妙的秘密机关,但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处比
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没有窗子,这实在是一间最标准的书房,就和世上大多数读书人读书的地方完全一
样。

    书房的左右两壁,是排满了书的书橱书架,中间是一张精雅的大理石书桌,桌上整齐地
排列着文房四宝。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盏铜灯,小鱼儿点燃了它,然后,便坐在那张舒服的大椅子上,他
开始静静地想:“我若是江别鹤,我会将秘密藏在什么地方?”

    任何一间书房里,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纸张,最好是藏在
什么地方?

    最好自然是藏在书里但这里有成千成百本书他又会藏任哪本书里?

    自然要藏在别人最不会翻阅的一本书里──虽然,这里绝不会有人走来翻他的书,但他
却也会习惯地这样做的。

    小鱼儿站了起来,仔细去瞧那书架。他一本本地瞧,书架上有石刻的《史记》、《汉
书,还有些手抄的珍本杂记,每本书都已积着灰尘,

    江别鹤到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看书,这些书上自有积尘,但这里……就在这里,却有
本书非常干净。

    这本书不算薄,小鱼儿抽下来,书皮上写的是:“本草”。

    小鱼儿笑了,就发现这本书中间已被挖去了一块,四边却粘在一起,就像是个盒子,

    书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着几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还有叁两个小瓶子,这显然是易容的
工具。

    但小鱼儿却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他再找,又找出个同样的“书盒子”,这里面也有几
只小木瓶。瓶子里装的竟是非常珍贵的毒药!

    小鱼儿叹了口气,再找,他又找出一叠数目大得骇死人的银票,还有张很大的名单。他
也懒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见每个名字下却有个括弧,括弧里有的写着“少林”,有的写着
“武当”,每一个都写的是名门大派,也许,这些是江别鹤派到这些门派中奸细的名字‘

    但小鱼儿却也懒得管它,这些虽然都是惊人的秘密,但却不是小鱼儿所要找的,他失望
地坐了下来。

    突然,他瞧见书桌旁有些矮几,矮几上堆满了纸,各色各样的纸,他眼睛像是一亮,抓
起一叠纸。

    纸质很轻,很薄,却带着韧性,这种纸,在当时是非常特殊的,小鱼儿也不过见过一
次。但他却知道这种纸的味道!只因他曾经将一张同样的纸吞入肚里。

    这叠纸,正和他从铁心兰处得来的那“燕南天藏宝图”的纸质是完全一样的,他死也不
会忘记。

    他仔细地刮了一小撮尘土,轻轻抹去最上面一张纸上,纸上便现出了花纹,果然正是那
藏宝图的图形。

    要知那藏宝图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条画的,在上面的一张纸上画过最后一张图后,
又恰巧没有再动过这叠纸。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哺哺道:“伪造那藏宝图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
相残杀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江南大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则你
又怎会如此矫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将天下英雄俱都瞒在鼓里:竟还想将不易收服的
人俱都用计除去,好让你独霸天下!”

    他小心地将一切又重归原位,喃喃又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懒得管的,但谁
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岂非对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灯,退了出去!将机关也回复原状。

    只固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别鹤的阴谋,别人也不会相信的,江别鹤实在装得太好
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别鹤是跑不了的。

    江玉朗还在沉沉的睡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他的头埋在枕头里,那副已打开的‘情
锁”也仍挂在手上。

    小鱼儿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又将手套入“情锁”里,“格”的锁上,此刻他什么都不再
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对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还没有闭上,屋子里突然有火
光亮起。

    小鱼儿一惊,张开眼,便瞧见一个人笑嘻中地站在床头,闪动的火光,照着他苍白的
脸,照着他诡秘的笑容…。‘

    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边么?又怎会站到了床头!小鱼儿跳
了起来,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也抬头向他笑,却是那又聋又哑的残废老人……小鱼儿怔了半晌,突大笑
道:“我明明知道江别鹤是个厉害的人物,怎地还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笑道:“这也很好笑么?以我看来,你本该痛哭才是。”

    只见江别鹤缓缓走了进来,含笑瞧着他,柔声道:“你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秘密本该快快
逃走才是,但你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来,你的确有惊人的胆子。”

    小鱼儿道:“你明明知道我已发现了你的秘密,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等我回来,等我再
将自己锁起……唉,你的确了不起。”

    江别鹤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骗过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这实在是我绝未想
到的事,的确令人佩服。”

    小鱼儿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竟能令每个人都对你如此
尊敬,当真不傀为一代枭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竞互相推崇起来,假如有不相干的人旁边听着,谁也不会猜到他们
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江别鹤叹道:“我实在很爱惜你的才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作对,你既然知道了
那些秘密,我纵然爱惜你,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小鱼儿叹道:“我实在也很爱惜你的才智,很愿意见到你大事成功,但你为什么偏偏要
做出那些见鬼的藏宝图来,害得我也上了次当。”

    江别鹤面上突然微微变了颜色,失声道:“你怎知道那藏宝图与我有关?”

    小鱼儿道;“若不是那藏宝图,我又怎么来到这里,我又怎会辛辛苦苦地来发掘你的秘
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关我屁事!”

    江别鹤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鱼儿笑道:“我瞧见你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张藏宝图,我就问他是从哪里得来
的,他说,是从你书房偷来的,那时,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宝图,你怎能随便放在书房
里?那时我心里就已有些疑心。”

    江别鹤道:“你怀疑得很好。”

    小鱼儿道:“我又听人说,这‘犬子’的父亲乃是一代大侠,我又想,常言道:龙生
龙,风生风,一代大侠怎会养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儿子。”

    江别鹤微笑道:“你骂得也很好。”

    小鱼儿道;“后来我瞧见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莱,身旁只用了又
聋又哑的老头子,我又想,这人若不是圣贤,就必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奸大恶之徒,因为世
上只有这两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别鹤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圣贤。”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别鹤叹道:“你实在太聪明了,这实在是你的不幸……”

    小鱼儿道:“我若老实些,只怕就能学会装傻了。”

    江别鹤道:“只可惜你只怕永远学不会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并不是唯一想害我的
人?”小鱼儿道;“还有谁想害你?”

    江别鹤道:“昨夜已有人到我卧房里去过了,他先将迷香吹进来,再撬开窗子,显然是
要来杀我,只可惜我昨夜并未睡在这里。”

    小鱼儿道:“不错,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滩口的客钱里的……但你又怎会知道有人
曾经进过你的屋子?”

    江别鹤笑道:“今天我回来时,那屋子里还有残余的迷香气味,窗台上也还留下浅浅的
足印,昨夜想来杀我的人,并不是老手。”

    小鱼儿叹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会来了。”

    江别鹤附掌道;“不错,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还会来的。”

    小鱼儿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里,代替你被人杀死,你不但可借此杀了
我,还可借此捉住那人,那么,你杀他时,还可说是为我报仇,别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少不
得又要称赞你的仁义。”

    江别鹤大笑道:“和你这样聪明的孩子说话,当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说出
来,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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