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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
第二十四章 三连剑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如果发现她爱上的男人竟是淫棍,标准的
采花贼,“打带跑”的负心汉后,她的悲哀,她的伤痛,绝难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
许佳蓉躲在这间客栈,她关了房门已整整的哭了二个时辰。
她美,她冷颜,她给人的感觉应该不是那种随便就付出感情的人。
然而她为什么会爱上了李员外?
是不是表面愈冷的女人,她的心往往愈炽热?
是不是这种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真的难以自拔?
现在,她擦于了眼泪。
她也正小心的用短剑刮着白洋灰墙上的字。
“李员外,我恨你。”
多么强烈的恨,她居然会在墙上用剑刻上这几个字。
有这种强烈的恨,当然我们可以明了她爱他已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爱与恨本来就是对等的不是吗?
她沉默的、专注的用剑锋一点一点的刮着墙壁。
专注的就像要一点一点刮去李员外在她心版中的影子一样。
这,这可能吗?
爱一个人有时可以毫无缘由,甚至一见钟情。
但是要忘掉一个爱上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刮得掉?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怎能让那些字留在墙上?毕竟这不是她自己的家,
也不是她闺房里的墙。
她哭了一下午。
你如哭过,你就该知道一个人在大哭一场后,身体是多么的疲乏。
因此她当然累得动也动不了。
夜,今夜无月。
无月的黑夜总是做坏事的好时候。
来了,做坏事的人来了。
许佳蓉己睡熟,睡得恐怕打雷也无法让她惊醒。
一把明晃的薄刀,毫无声息的挑开了窗户内的里栓。这个人更毫无尸息的由外面跳
了进来。
他随手轻推好窗户,却只让它虚掩着,高明的贼总会预留退路,这个家伙还真是此
道高手。
悄悄的,他行近了床边,掀开纱帐,两只眼珠子快掉了出来,直勾勾的就这么盯着
床上的人。
床上,许佳蓉长发披散,一张娇颜吹弹欲破的脸上,眼廉紧闭,眼角边还有着一颗
晶宝泪珠留在那儿。
想必她梦里又想起了什么。
她和衣而睡,被角一端轻盖在身上,一双压霜欺雪的手臂露出袖外,这海棠睡姿不
但美得让人心跳,更让人觉得心疼。
因为她的芳唇竟连睡梦里也被她那编贝的玉齿,轻轻咬住,难道她真的那么恨透了
李员外?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贼人了人家屋内他既不翻箱亦不倒柜,这应该不算为贼。
不,贼也分好多种,有山贼、马贼、盗贼。
像现在这个人当然是个采花贼。
因为他那微圆的脸上,已经被床上的美人诱惑得涨得通红。
现在他的眼里全是淫押之意,呼吸已急促,同时他的生理已起了某种变化,同样的
也令他涨得难受。
从怀里掏出“消魂巾”,他想蒙上许佳蓉的脸,几经犹豫他又收好,却突然出指点
上了她的各处穴道。
许佳蓉很快的惊醒,几乎在穴道被制之时。然而,迟了。
她张着一对惊骇欲绝的美目,黑夜中只看清来人有着微胖的身材,她想喊,她想叫,
她想杀了对面的人,然而她却动也动不得,只能张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种直觉的反应,许桂蓉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人。
许佳蓉闭上了眼,同时她的心已碎成了千片、万片。
黑夜中她虽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她已经想到他是谁了。
“李员外,李员外,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呐
喊。
她紧闭着眼,连张都不愿张开。
她怕张开,因为她实在不愿再看一眼这个禽兽。
她不敢张开,因为黑暗中她已感觉到这个人已脱光了衣服。
更何况她张开了眼又如何?
看李员外丑恶的真面目?还是能改变一切?
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人脱掉,她的肌肤也一寸一寸的展露出来,虽然在黑夜里,
仍可让人感觉那是洁白的、那是滑若凝脂的。
一阵寒颤,许佳蓉恨不得有办法立刻斩断那只在身上游走的脏手。
然而,她除了让眼泪沾满了枕头,心里泣血外,又有谁能救得了她?
急促的喘息停在脸上,一股难闻的口臭熏得她几乎呕吐,这些她都还能忍受,忍受
不了的还是那逐渐压在身上的躯体。
——谁来救我?谁来救我?
——天哪!我许佳蓉空负一身武学,为什么竟连自己的清白也护不了?
她心里疯狂的喊着,她更绝望的准备嚼断舌根。
一声脆响,许佳蓉没来得及嚼舌自尽,她已捱了一记耳光,同时让人卸下了下巴。
无尽的屈辱、无尽的羞惭,更有着无尽的悲愤。
她张开了眼睛,她要看看李员外那付嘴脸。
半夜里许佳蓉让人剥光了衣服,固然令她惊恐。
但是她现在的惊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已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因为她已看清了这个人绝对不是李员外。
虽然这个人同样有张圆脸,虽然这个人同样有付微胖的身材。
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李员外有张圆脸,她也才明白有付微胖身材的人
并不一定是李员外。
当然看清了这个人后,她倒希望他是李员外了。
毕竟李员外她爱过,毕竟李员外还能让她接受。
这个和李员外同样有张圆脸的人恶狠狠的开了口:“想死!?他妈的哪有那么容
易!?老子见多了你们这种娘们,你给我乖乖的,少装出一付三贞九烈的样子。”
一个再好看、再美的女人,如果被人卸下了下巴壳,又怎会好看?又怎会美?
非但不好看,而且一定难看的要命,这是想都不用想的问题,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
样。
在这个时候,任何男人都不愿看到这种脸,因为这种脸不但能把人吓软,更能吓软
任何东西。
这个人显然已有了不对劲,他怒目瞪视着许佳蓉道:“老子现在装上你的下巴、他
妈的如果你再不老实,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他还能怎么不客气法?他现在可是压在人家的身上啊!
许佳蓉的惊恐已失,继之的是她已冷静。
不止冷静,而是冷静的怕人。
她冰冷的点了点头。
“好、好,这才是识时务的女人,你要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非做不可,与其那
样你何不落槛点!?”这人一面托上了许佳蓉的下巴,一面又淫笑道:“嘿嘿……何况,
何况这种事光一个人痛快实在没啥意思,怎么样?我解了你的穴道如何?只要你老实点,
我包你等会有意想不到的快乐,嗯?”
许佳蓉笑了,犹如在黑夜里绽放了一颗光彩夺目的钻石,她又点了点头。
这个人几曾见过这种倾城笑容?
他又何曾想到这种笑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几欲寻死的女人脸上出现?
有着意想不到的惊喜,这个人如获至宝的一面解着许佳蓉受制的穴道,一面道:
“好、好、太好了,打从你一投店,我就惊为天人,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上道,妈的,
早知如此,嘿嘿……我也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功夫啦……嘿嘿……”
穴道解是解开了,这个人还留了一手,解的只是许佳蓉的哑穴、和双腿的穴道。
他不防着点行吗?他可是看到许佳蓉佩着剑呢!
“佩剑的女人就像朵带刺的花,嘿嘿……大姑娘,你多包涵点,好在这种事儿用手
的地方不多,你放心,事成之后呢,我一定,一定会解开的,嘿嘿……”他一付垂涎欲
滴的好笑道。
许佳蓉听话后,不置可否的道:“随便你!”
她等着,同时她也忍受那张臭嘴在自己的脸上不停的唤着。
终于他已昂奋,再重新准备压了上去。
这个人知道这是紧张与兴奋的一刻,但是他又哪知道这更是要命的一刻?
女人的一双腿固然能缠得人欲仙欲死,同样的,它更能缠得人吐血。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在他刚要伏卧下去的时候,他的两侧
腰际一阵剧痛,胸口一甜,他被踢下了床,血已喷出。
许佳蓉那双腿,还真的是双能要人命的腿。
她坐起了身,隔着纱帐有些犹疑到底要不要下床。
因为桌上有灯,她一下床岂不完全曝光?
这个人却不待许佳蓉多思考一会,他竟然光着屁股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连滚带爬
的翻出了窗外。
毕竟他知道等到那双腿一着地,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女人的腿上了。
许佳蓉瞪视着窗外逝去的人影,就像中了邪一样。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喃喃自语。
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她在那人翻身逃跑的时候,居然看到了那人屁股上有着一块巴掌大浮起的瘰疬,似
疤非疤。
也难怪她会如此失神,也难怪她会喃喃自语。
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李员外和欧阳无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同样的圆脸、同样的微胖身材,虽然她没看过李员外那地方的东西是不是和那个人
一样,但是她知道欧阳无双一定认错了人,就像自己一样。
这真是一件荒唐、可笑、离谱的事情。
如果许佳蓉没有亲自碰到,至死恐怕她也会认定了李员外是个混蛋。
她一面运气冲穴,一面想着许多事情。
——她庆幸自己险极一时的保住了清白。
——她更庆幸发现了这么大的误会。
——同时她已开始怀念起李员外的笑、李员外的妙语如珠、,李员外的一切……一
切……妙的是她竟然有些感激刚才那头畜生,虽然她知道那个人再与自己第二次碰面的
时候一定会死。
昏黄一盏油灯,照在昏黄的墙上。
小呆昏昏沉沉的正是蒙胧欲睡。
窗外的梧桐树让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阵轻微的衣袂声停在了小呆的房外。
不再蒙胧,几乎立即有了反应,弹指震熄了油灯,小呆的眼睛在黑暗里烟烟发亮,
他已无声的做好了防敌的措施。
“‘快手小呆’,你不用躲,光棍点出来,我们等着和你算笔新帐——”
来到窗户边,小呆从窗隙中望出去,夜色里竟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把这客栈小小
的天井挤得满满的。
有着万分无奈,更有着被人扰了清梦似的不愉快,小呆开了门。
紧抿着双唇,小呆不含一点感情的瞪着门外的人。
这个时刻,又是这种情景,小呆当然知道来的人绝对不是串门子。
他不愿多想,毕竟他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情该来的时候它就来了,想也是白想。
所以他等着,等着这一大堆人说明寻衅的原由。
“是你‘快手小呆’果然是你,你没死?很好。”
很好?才怪!。
因为谁也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巴不得小呆早点死。
小呆冷冷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一样直瞪着说话的人,他仍然无语。
他不知道自己的死与不死与他何干,他更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聚集在一起的。
说话的人是个武师打扮的中年汉子,他显然被小呆的目光瞪的有些难受,不觉退后
了半步,旋即想到了什么,又胆气一壮的前进一步。
“你……你不要装神弄鬼,我们这没人含糊你……”
小呆看了看院中诸人,又看了看屋顶的人影,毫不所动的开了口,语气冷得怕人:
“我知道你们不含糊我,说吧!你这半吊子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总不成尽说些废话是
不?”
话不但冷,并且有着窝囊人的味道。
怒火上升,中年汉于暴吼:“‘快手小呆’,你不要逞口舌之快,你最好看清楚一
点……”
不等对方话说完,小呆冷冷一笑道:“我当然看得很清楚,瞧你们的样子总不会为
你大妹子说媒来的是不?”
这个人已被气得发抖,更气得说不出话来,慌慌半天只会说:“你……你……”
敢情他事先没打听清楚和“快手小呆”谈话,一定事先有心里准备,否则气炸了肚
子,只有自叹倒楣的份。
小呆斜睨着对方,一件好整以暇。
“狗东西,他妈的,你什么玩意,‘快手小呆’你以为你是谁?我他妈的‘飞天狐’
混道闯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窝在哪个龟洞里,你……你这胎毛尚未退尽的杂碎……”
这人疯了。
要不然他怎么敢如此开骂?!
奇怪的是小呆竟然也能忍受对方的谩骂,他仍然斜睨着对方,面色奇冷,谁也看不
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隔了会后,“飞天狐”面红耳赤的呐呐住了口。
小呆这才摇了摇头道:“风度,风度,‘飞开狐’你这狗弄出来的杂种,难道真的
一点风度也没有?你的江湖道该不会‘狗掀门帘’全平你一张嘴闯出来的吧?怎么说着
说着就满口大粪?也不怕辱了你南七省总教习的身分?”
到现在小呆才知道对方是南七省总教习“飞天狐”黄世功,却不明白什么时候和他
结下了梁子。
“飞天狐”正想反唇相讥,夜色里人群中走出了三位道装人物,其中一名面容清癯
的开口道:“黄道友,何必与此人一般见识?”
“飞天狐”见三人现身,不觉委屈道:“道长,您是瞧见了,这……这厮……”
抬手阻止了“气天狐”欲说之话,长髯道士说:“贫道明白。”然后注目“快手小
呆”道:“小道友好锋利的一张嘴。”
小呆一见这三名道装人士,心里已有一不祥之感,却不示弱道:“好说,王某人一
向如此,尤其在双方处于敌对的时候,道长可是‘武当’……”
“不错,贫道正是‘武当’玉尘,此二位乃贫道师弟……”
“我知道,可是玉霄、玉云,二位当面?”小呆内心已苦到了极点,嘴上仍淡然道。
“武当三连剑”都到了,小呆岂能不吃惊?
“不敢,小道友好眼力。”玉霄、玉云二位道。
好眼力?屁唷,你们这三个牛鼻子老道一个个板着脸,一付目中无人之态,白痴也
想得到你们是谁。小呆心里想,嘴上没说话。
“小道友是‘快手小呆’?”玉尘民
很想骂一声“废话”,但人家总是武林名宿,小呆点了点头道:“不错。”
“‘长江水寨’为小道友挑了?”玉尘目现精光严厉的接着问。
小呆心想江湖上的消息传的还真快,只得又点点头:“不错。”
“你不觉做得太过份,太赶尽杀绝了些?”玉尘有了些许激动。
“我不认为。”小呆的手已抱胸,这是他出手前的姿势。
“好、好、好,小道友呆然快人快语,看样子‘快手小呆’的死虽然是武林憾事,
但‘快手小呆’的活却更是武林祸害,贫道今日特来讨回‘青云剑客’萧晴的一命,你
出手吧……”玉尘三个“好”字出口,剑已出鞘。
有着一丝疑惑,小呆正想再问,时间上已是不及。
一把“鬼头刀”已挟起一阵风,袭击而至,出手之人正是“飞天狐”黄世功。
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拼战。
好像世上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小果都必须要凑上一脚,有的是他莫名其妙的碰上,
有的却是莫名其妙碰上了他。
小呆早已习惯,他也不再急着解说,对那突发而至的“鬼头刀”,他最好的方法就
是反掌。
谁也想不到小果的手竟然有那么快法,没人想到去救“飞天狐”黄世功,也没有人
救得了他。
几乎在接触的刹那,小呆侧身已闪过由上削下来的一刀,而“飞天狐”却真正像一
只飞天的狐狸,蓦然弹起好高,而且血已从他的身上洒落……。
“掌刀出手,无命不回”,场中诸人已想到“快手小呆”的掌刃,他们只祷告希望
那只是传言。
可惜的是,传言有时候却是事实,因为“飞天狐”的身体一落,凡是活人都看得出
来他已变成了死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恐惧。
他们恐惧为什么“快手小呆”的手可以在那么极短的时间里让一个活人变成了死人?
他们悲愤的原因则为那个死人正是自己一伙……。
“小道友,你好毒的一颗心……”玉尘的剑尖指向了小呆同时悲切道。
也许他自恃身份,也许是名门之风,他的剑没递出。
小呆却趁着这瞬间的“慈悲”,他已冲入了院中,同时出声:“不要称呼我道友,
因为你们全是一群鸡鸣狗盗,更是想存心送我上那黄泉之道的牛鼻子老道。”
小呆的出手疯狂而不留情,他像是虎人羊群,见人就劈斩。
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尽快的消灭对方的实力。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跪下来求情,人家也还会要了自己的命。
像在人群里爆发了一颗炸弹,惨呼声、嚎叫声,再加上向四面横飞的残肌断腿,把
这小客栈的院落里,变成了修维屠场……。
已经杀红了眼,小呆左冲右闯,逢人出招,见人就戮,这是他占优势的地方,不像
对方众人既要拒敌,又须闪避,更怕伤及同伴。
因此他夷然无伤,所向披糜。
场中小呆像头疯虎。
场外王尘三人像暴跳如雷的公牛。
事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场面会弄得如此一团糟。
更想不到“快手小呆”说干就于,甚至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人都是这样,只会为自己找理由,从来很少为别人着想,这些人个个来此都想要
“快手小呆”的命,这又如何要小呆认亲法?
又如何要他呆呆的引颈就戮?
“各位,各位散开来,散开来……”
有人大声吼道。
现在才想起?嗯,还不算晚,只不过地上多了七、八具死尸,廊下、花棚里多了五、
六人在那里痛苦的哀嚎。
小呆混身浴血,披头散发,他像根镖枪一样的挺立院中。
他瞬也不瞬一下的望着“武当三连剑”一步步逼进。
他更知道这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一场未卜生死的战门。
望着小呆冷酷、凌厉、及有些狰狞的神色,“武当三连剑”眼里闪过一种痛苦、悲
哀、无奈、和一丝兴奋。
他们在想这对面的人如果再不除去的话,日后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他们在想要以怎么样的方式既能歼敌、扬名,而又不被人议论胜之不武。
什么时候场中变得那么静?静得有如置身坟场。
什么时候没人再哀嚎?难道他们已忘了疼痛?
僵凝,汰重的空气充塞四周,这时候除了心跳声外,仿佛人们的呼吸亦已停顿。
寂静如死,死样的寂静。
每个人都知道目前的寂静是死亡的前兆。
练武的人都想发现一个真正的对手。
尤其名声越亮,声誉越隆的高手。
“快手小呆”是高手,“武当三连剑”更是成名多年,现在他们已发现到彼此正是
对象,一种可以抛却生命的对象。
这是种直觉,也是一种奇妙的第六感,只有碰上了才能感觉得出来。
毕竟武者碰上了对手,就如同一般人寻到了知音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在未卜生死之
下,也或多或少有种莫名的喜悦和兴奋。
剑出鞘,煞气已动。
三搏一,是种悲哀,何尝又不是种骄傲?
小呆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他无视游走不定的“武当三连剑”。
是真的无视,因为他的眼廉已合。
他真的无视吗?
不,他是在用“心”来看,用身上每一根神经末梢来看,他知道他不能被敌人游走
的身影及剑影所惑,他更知道这时候只有用“心”、用身上每一寸肌肤“看”、来感觉,
才是最恰当、最正确。
毕竟三柄剑有先后发至,或者后发先至,这些绝不是眼睛所能迫蹑得到,只有用肌
肤来感觉,用心来体会了。
游走的人影已快得分不清谁是谁。
小呆只静静的,静静的,像尊羽化的憎像,已经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等着一个未
知的未来……。
有人说有一种武学的境界,为处处是空门,又处处不是空门。
“武当三连剑”已经体会到了,也碰到了。
小呆现在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如此,粗略看来小呆全身都是空门,然而仔细观察,他
们却不知从何下手,凡为空门的地方似乎又都变成了最严密难攻的地方。
时间在游走与静峙间悄悄流走,人的耐力也已经到了无可忍受的地步——无论是哪
一方。
“箭在弦,不得不发。”
已到了发箭的时候,现在——
三柄剑似有心意相通般,一致的挥洒出去,只是谁也想不到为什么会那么慢,慢得
就如比招试剑一样,慢得几乎是一分分的推进。
观战的人不解。
小呆的感觉却是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
以慢制慢,以静制静。
缓慢中尽是杀机,静止中却是凶着。
好高明的“武当三连剑”,他们是否也发现剑再快,也绝快不过小呆的手刀?故而
采取了这种极其缓慢的出剑?
小呆现在双目已睁,他紧紧盯视着这三个方向缓慢刺向自己的三剑。
他知道这三柄剑慢虽慢,但,假若自己有一丝不慎,有一丝沉不住气,这三柄慢剑
却能够变成快剑,而且快得令人想都想不到。
小呆冷汗已流,小呆的瞳孔已缩至最小。
此刻,这三柄剑就像三条最毒最毒的蛇,慢慢的向自己游近,近得已可清楚得感觉
到它们口中的红信已然沾身。
他有把握躲过一柄剑,出手击开另一柄剑,可是,他绝没把握躲开那第三剑。
不但他无法躲开那第三剑,就他所知这世上恐怕已没有一个人有此能耐,毕竟对方
三人是“武当三连剑”,而且,要命的却是三连剑已然近得连自己想要移位、换身避开
剑锋都无可能了。
“武当三连剑”已经认为小呆必伤或死——
观战的人也认为小呆即将丧命剑下——
甚至小呆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
剑在小呆身前一尺处已有了变化。
它们不再是慢的急人,而是变得快的惊人。
就像三道惊虹,同时也是三条夺魂索,剑已飞快的递出
小呆眼里奇光顿炽,他的手刀快得像西天的冷电格拒了右侧玉尘的长剑,拧身也躲
过了左侧玉霄的长刺……。
诚如他自己所想,他无法躲过背后玉云的进袭。
剑锋已入肉,那是种奇妙、冷酷、冰凉的感觉,但是也只不过剑锋人肉三分而已,
小呆背脊肌肉已紧缩,把剑尖锁得紧紧的,锁得玉云连想抽剑也无法。
玉尘、玉霄的第二剑还没来得及攻出,已经情势改观。
玉云的身躯就像不停转动的风车,他已长嗷着旋身飞出,热血已溅,嗯,小呆的手
刀已三次奇快的掠过他的肩胛、腰际、臂膀。
回过身,小果刚好来得及截住另两把第二次攻来的长剑,吸胸凹腹,双手一夹,玉
霄长剑已被夹死,虽然小呆仍被玉尘剑锋割过前胸,但只是浅浅的一道皮肉伤。
血再泌出,就在小呆前胸血已泌出的时候,王霄的右腿骨迎面已遭踢断,松身后
退……
他惊骇的看着小呆,怎么也不相信似的。
而小呆惨白的脸上,有着一抹难以形容的苦笑浮现。
是的,这一切的变化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说句行语也就是“说时迟、那时快”。
二招半,只有二招半。
因为玉尘的第三招只出了一半。
“玉云……玉云师弟的伤……”玉尘音哑的问着小呆。
“死……死不了……”小呆回道。
如释重负,玉尘手中剑亦已垂落。
“还……还打吗?”小呆哑声问。
长叹一声,玉尘道:“小道友,你不愧称之‘快手’,‘武当三连剑’三挫其二,
再打下去似……似无必要,错过今日,武当一派当会再找你寻回‘青云剑客’萧晴一命
呛咳二声,小呆手抚胸口创伤道:“好、好,武当果然大家风范,只要‘快手小呆’
不死,日后江湖道上随时候教,经此一战道长想必知我绝非贪生怕死,敢做不敢当之辈,
如果说为了讨回今日,我必奉陪,至于什么……什么‘青云剑客’萧晴一事,道长可另
循线追查,这可不关我事。”
“怎么说?”玉尘目射精光道。
“我已说得够明白了……”
“你不是‘菊门’中人!?”
菊门?又是菊门?小呆心里轻叹。
“老实说‘菊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不十分了解……”
目注小呆一会后,玉尘相信了,他是真的相信了小呆。
固然有的人善于掩饰、说谎,可是小呆现在的样子绝不像说谎,何况他更没有掩饰
的必要。
玉尘的身躯有些轻颤,内心更是忐忑难安,因为如果小呆不是“菊门”中人,那么
今天的这场决斗,岂不打得莫名其妙,荒唐十八级?
对这位武当高手,武林名人,小呆已然有了好感,‘毕竟一个武者能光明磊落的承
认败阵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有些会意及谅解,小呆笑了笑着:“道长,所谓‘不打不相识’,这虽是一场误会,
对我来说却获益非浅,好在双方并未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看了满地的死尸一眼,
小呆接着又道:“这些人咎由自取,也所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我仍是老话
一句,随时候教。”
有些尴尬,玉尘腼腆道:“不,小道友,你误会了,贫道绝非和他们一起,乃实……
乃实偶然巧遇,而且同是寻访‘菊门’之人,故而……故而……”
小呆有些谅解地接口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好什么?他没讲,谁也清不到这句话的意思。
“武当三连剑”走了,虽然他们彼此搀扶,步履不稳的走了,可是却赢得了小呆钦
佩。
因为小呆知道玉尘道长已看出自己绝难再抵挡得过他的后续攻势。
他没说破,也因此小呆仍能直挺挺的站在原位。
现在,他又恢复了冷漠,眼中更发出令人寒颤的光芒望着其他没走的人。
而他的模样绝不比厉鬼好到哪去,散发披着头,胸前一道长约尺许的剑伤翻卷着皮
肉,血已凝,却更为怕人,尤其他的后背,一把剑仍插在那里,随着他不时的呛咳巍然
轻颤,至于他一身锦袍,早已让血迹污染。
鄙夷一笑,小呆冷然道:“诸位,刚才的一幕想必你们都已看得很清楚,也亲身体
会过了,妈……妈个巴子……咳……咳……有哪位……如果还没玩过隐的,请……请站
出来,我……我一定奉陪到底……咳……咳……”
到底是血肉之躯,小果说到后来又呛咳得几乎弯下了腰。
这些人里,全是一些三流武师。
三流武师擅长的当然是打三流的仗,对付三流的武林混混。
“快手小呆”绝不是三流的武林人物,更何况他已挫败了真正一流的高手——“武
当三连剑”。
虽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问题是小呆非但没僵,反而像出栅的猛虎,那么
这些人里又有谁敢站出来?又有谁会没玩过隐?
每个人都可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害怕、畏缩到了什么地步。
空气是死寂的,小呆巡视了每张惊恐欲绝的脸后,他伧然笑道:“你们怕了?你们
全怕了是不?来啊!不要怕,我……咳……咳……我现在已成强弩之末,我现在已身负
重伤,你……你们为什么不敢站出来呢?这是个好……好机会,我……我保证能杀得了
我的人……一定……一定会一夕成名……”
没人敢哼声,虽然每个人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呆狂,小呆傲,小果更抓住了人的心理。
闭上了眼,小呆努力的压制胸口翻腾不已如火炙般的疼痛,一会后他又开了口:
“如……如果你们已失去……失去了前来寻我的雄心与……兴奋,妈个巴……巴子,你
们最好……最好立即给我……给我滚……现在,现在就滚……”
人群开始像潮水般撤去,这个时候又有谁敢多留一刻?
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死人也被移走,小呆缓缓的坐了下来,坐在一块假
山的大石上。
像生过一场大病,小呆苍白的脸颊已让不停的呛咳,咳得通红,摊开捂着嘴的手,
一滩殷红的血块赫然在他的掌心。
这真是一场恶战,小呆心里想。
反手拨出了背脊上的剑,立刻撕破了衣裳,“艰难的从后面绕到前胸,随随便便的
打了个结,别人不知道,小呆却明白那剑锋已伤及到肺腑,所以自己才会不停的呛咳。
曙色冲破黑暗天快亮的时候,小呆站了起来,投过歉然的一瞥,小呆说:“抱……
抱歉打扰了各位……一晚上,戏……戏散了,天……也亮了,各位该……该赶快睡一觉,
要……要不然怎么有精神……办事……”
好几间屋子里的房客,立时隐去了偷看的眸子,他们在想,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因为小呆的话并不完全说给房客厅的,在远处的屋脊上亦同样有两双
窥视的眼睛,在听完小呆的话后,才悄然的消逝。
嗯,小呆料得一点也不错,这世上就是有不死心的人,他们哪怕只要有一丝怀疑,
也都不放过。
他们没走,是不是想证实小呆是否仍有再战的能力?
他们没走,是不是仍想找机会报那失败、羞辱之耻?
小呆一路呛咳,一路拄着剑走着。
他必须换一间客栈,换一个没有凶险的地方,找一个医术好的大夫。
“平安堂”。
抬头望这一专块匾额。到了,这段路还真长,妈个巴子!早知这离那家客栈那么远,
干脆就要小二把大夫请过去算了,小果心里嘀咕着。
其实这一段路根本就不长,只是对一个身负重创的伤者来说,路可就显得远了些。
擂着门,小呆只希望里面的人快些出来,因为就这会的工夫,他已经感到力虚气喘、
冷汗直流。
“来了,来了,哪位呀?轻点行不?你这不是敲门,简直是拆门呀!……”
有着一丝歉意,小呆看着当门而立的五旬儒者,哑声道:“我……咳……咳……我
找大夫,我是来……来治伤的……”
揉着惺松睡眼,这老人虽有不快,但一看小呆的模样就像看到鬼一样惊骇道:
“我……我的妈呀!你快……快进来,我就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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