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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
一 九
老伯虽巳站不直,但神情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威严.威严中又带着亲切,只
不过一双棱棱有威的眸子,看来已有些疲倦。
那女孩子在旁边扶着,身子还是在不停地发抖。
马方中已拜倒在地。
老伯道“起来,快起来.你莫非己忘了我从来不愿别人行大礼
他语声还是平稳有力。
他说的话还是命令。
马方中站立,垂手而立。
老伯看着他的时候,目中带着笑意,道“十余年不见,你己胖了很多!”
马方中垂着首道“我吃得好.也睡得好。”
老伯微笑道“可见你一定娶了个好老婆。”
他看了马太太一眼 又道;“我也应该谢谢她,将你照顾得很好
马方中道“还不快来拜见老伯。”
马太太一向顺从,怎奈此刻早已吓得两腿发软,哪里还能站得起来?
老伯道 “用不着过来我。。。”
他突然握紧双拳嘴角肌肉己因痛苦而抽紧
没有谁能想到老伯此刻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也只有老伯才能忍受这种痛
苦。
马方中目中露出悲愤之色,咬牙说道“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老伯没有回答,目中的悲痛和愤怒之色更重,冷汗也已沁出!
马方中也不再问,突然转身,奔向马厩。
他以最快的速度为这两匹快马套上了车,牵到前面的院子里。
老伯这才长长吐出气j道:“你准备得很好,这两匹都是好马。。
马方中道“我从来就不敢忘记你老人家的吩咐。”
马太太看着她的丈夫,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种花,为什么喜欢养
马,原来他以前所做的一切事全是为了这已受了重伤的老人。
她只希望这老人快点坐上这马车,快点走,从此永远莫要再来打扰他们平静安
宁的生活。
那巨人终于上了前面的车座。
老伯道“你明白走那条路么?”
巨人点了点头。
老伯道“外面有没有人?”
这句话本来应由马方中回答的,但这巨人却抢着又点了点头。
因为他有双灵敏的耳朵,外面无论有人有鬼,他都能听得出,瞎子的耳朵总是
比不瞎的人灵敏得多。
马太太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他们要等到没有人的时候走?那得要等多久?
谁知老伯却长长叹了口气,道“好,现任可以走了。”
他们的行动既然如此隐秘,为什么要在外面有人的时候?
马太太正觉得奇怪,想不到还有更奇怪的事在后头。
老伯竟没有上车
“他为付么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
马太太的心又沉了下去。
“难道他不怕别人从地道中追到这里来?’
她虽然并不是个聪明的人,却也不笨,当然也已看出这老人是在躲避仇家的追
踪。
他若不走,就表示他们以前过的那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已结束。
她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赶走,走得愈远愈好,可是她不敢,只有默默地垂下
头,连眼泪都不敢掉下来。
马方中已开了大门,回头望着那赶车的巨人。
这巨人死鱼般的眼睛茫然凝注着前方,星光照在他青铜般的脸上,这张脸本不
会有任何表情.但现在却已因痛苦而扭曲。
他突然跳下马车,奔过去紧紧拥抱住老伯。
马方中恰巧可以看到他的脸,看到两滴眼泪从他那充满了黑暗和绝望的眼睛里
流了下来。
原来瞎子也会流泪的。
老伯没有说话,没有动,过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黯然道:6你走吧,以后
我们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巨人点点头,橡是想说什么,却又忍往。
马方中面上也不禁露出了凄惨之色,道“这两匹马认得附近的路。可以一直将
你载到方老二的家,到了那里他就会将你送到关外。”
巨人突然跪下来,以首顿地,重重磕了三今头.叹声道,“这里的事,就全交
给你了。”
马方中也跪了下来,以首顿地,说道“我明白,你放心走吧。”
巨人们也活也没有再说,跳上马车打马而去。
大门立刻紧紧关上。
突然间,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手牵着手从屋里跑出来,拉往了马方中的衣
角。
男孩子仰着脸道“爹爹,那个大妖怪怎么把我们的马抢走
马方中轻抚着孩子的头,柔声道“马是爹送给他的,他也不是妖怪。”
男孩子道“不是妖怪是什么?”
马方中长叹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又忠实,又讲义气,等你将来长大以后,若
是能学到他一半,也就不枉是个男子汉了。。
说到这里他语音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男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女孩子却问道“他到底有多讲义气?”
老伯叹了口气,道“为了朋友,他可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黑暗中过十几年,
除了你的爹爹外,他就可以算最讲义气的人。”
女孩子眨眨眼,说道“他为什么要讲义气 义气又是什么?”
男孩子抢着道“义气就是够朋友,男人就要讲义气,否则就连女人都不如
了。”
他挺起小小的胸膛,大声道“我也是男人,所以我长大后也要和他一样的讲义
气,爹,你说好不好?”
马方中点点头,热泪已夺眶而出。
老伯拉起了这男孩子的手,柔声道:“这是你的儿子?有多大
马方中道“十…。十岁还不到。”
老伯说道:“这孩子很聪明,你将他交给我如何?”
马方中眼睛一亮,但立刻又充满痛苦之色,黯然说道:“只可惜,他还太小,
若是再过十年,也许…—/
他忽然拍了拍孩子的头,道“去,去找你娘去”
马太太早已张开手,等着孩子扑入她的怀抱里。
老伯看着他们母子俩,神色也很凄惨,缓缓道“你有个好妻子,孩子也有个好
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马方中道“她也姓马,叫月云。”
老伯慢慢地点了点头喃喃道:“马月云……马月云…。/
他格这名字反反复复念了十几次,仿佛要将它永远牢记在心。
然后他又长叹了一声,道“现在我也可以走了。”
马方中道 “那边,我已早就有准备,请随我来。”
后院有口井,井水很深,很情沏。
井架的辘辘上系着个很大的吊桶。
马方中将用桶放下来,道“请。”
老伯就慢慢地坐进了吊桶。
凤凤一直咬着唇,在旁边看着,此刻目中也不禁露出了惊异之 色。
她猜不出老伯为什么要坐入吊桶?难道想到井里去。
井里都是水,他难道已不想活了?
等她发现老伯正盯着她的时候,她立刻又垂下头。
马方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伯,试探着道“这位姑娘是不是 也要跟着你老
人家茵下去?”
老伯沉吟着,淡淡道:“那就要看看她是不是还愿意跟着 我。”
马方中转过头,还没有说话,凤凤忽然道:“现在我难道还有什 么别的路可
走?”
老伯看着她,目中忽然有了些温暖之意,但等他转向马方中的 时候,神色又
黯淡了下来,黯然道“这一次,多亏了你。”
马方中忽然笑了笑,道“你老人家用不着记挂着我,我已过了 十几年好日
子。”
老伯伸出手,紧紧握了握他的手,道:“你很好,我也没有别的 话可说了—
嗯,也许只有一句话。”
马方中道“你老人家只管说。”
老伯的脸色很悲痛,也很严肃,缓缓说道:“我这一生虽然看错 过几个人,
但总算交到几个好朋友。 ”
老伯和凤凤已从吊桶下去消失在井中。
马方中还站在井边,呆呆的看着井水出神。
水上的涟镑已渐渐消失,马方中终于慢慢地转过身,就看到他 的妻子正牵着
两个孩子站在远远的等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里, 也不知道含蕴着多少柔情,多
少关切。
做了十几年夫妻,没有人能比他了解她更多。
他知道她已将自己全部生命寄托在他和孩于们身上,无论吃 什么苦,受什么
罪,她绝不会埋怨。
现在他们虽已渐渐老了,但有时等孩子都睡着后,他们还是和 新婚时同样热
情。
他知道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就是娶到她。
现在他只希望她能了解他做的事,只希望她原谅。
孩子又奔过来,马方中 一手牵住了一个,柔声道,“你们饿不 饿?”
孩子们立刻抢着道“饿,好饿哟’
孩子们的胃好像久远都填不满的。
马方中微笑着抬头去看他的妻子,道,孩子们难得吃宵夜, 今天让他们破例
一次好不好?”
马月云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好,晚上还有剩下的熏鱼和卤 蛋,我去煮
面。”
面很烫
孩子们将长长的面条卷在筷子上,先吹凉了再吃下去,孩子们 好像无论在做
什么事的时候,都能找到他们自己的乐趣。
只要看到孩子,马方中脸上就不会没有笑容.只不过今天他脸 上的笑容看来
伤佛有点特别,胃口也仿佛没有平时那么好。
马月云 鱼的刺,眼睛却一直盯着丈夫的脸, 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我怎
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有个老伯?”
马方中沉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考虑很久,才缓 缓道:“他并
不是我真的老伯!”
马月云道:“那么他是谁?”
马方中道:他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父母,若没有 他,我在十六
岁的时候已经被人杀死了,根本见不到你,所以’.…”
马月云温柔地笑了笑,道“所以我也应该感激他,因为他替我 留下了个好丈
夫。”
马方中慢慢地放下筷子,她知道他放下筷子来说话的时候,就 表示他要说的
话一定非常严重。
她早已有了准备。
马方中道“你不但应该感激他,也应该和我一样,不惜为他做 任何事。”
马月云道“我明白。”
马方中道:“你现在已明白,我住在这里,就是要为他守着那地 道的出
口。”
他叹息了一声,黯然道“我只希望他永远都用不着这条地道, 本来己惭渐认
为他绝不会有这么样一天,想不到毕竟还是来了。”
马月云垂着头,在听着。
马方中道“他既已到这地步,后面迟早总会有人追来的。”
马月云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坐那辆马车逃走 呢?” …
马方中道“因为追来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角色,无论那两匹 马有多快总有被
人追上的时候,他又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还能受 得了车马颠簸之苦?”
他慢慢地接着道“现在,就算有人追来,也一定认为他已坐着 那辆马车 藏
在一口有水的井里。”
马月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外面有人的时候叫马车走
他就是要让别人击追。
马方中养那两匹马,根本就不是为了准备要给他作逃亡的工具,而是为了转移
追踪的目标。
这计划不但复杂,而且周密。
马月云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些事都是你们早已计划好了的。”
马方中道“十八年前,就已计划好了.老伯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先留下
条万无一失的退路。”
马月云股上也不禁露出敬畏之色,叹道“看来他真是个了拆的人物。”
马方中道:“他的确是”
马月云道:“但那口井又是怎么回事呢7他难道能象鱼一样躲在水里?” …
马方中道“他用不着躲在水里,因为那口井下面也有退路……”
马月云道“什么样的退路?”
马方中道“还没有挖那口井的时候,他就巳在地下建造了间园子,每个月我赶
集回来 总会将一批新鲜的粮食换进去,就算已认为老伯不会来的时候,还是从不
曾中断。”
他接着又道“那些粮食不但都可以保存很久,而且还可以让他吃上三四个
月。”
马月云道 “水呢?”
马方中道“井里本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
马月云道“可是…。’井里都是水,他怎么能进得了那间屋
马方中道“井壁上有铁门,一按机钮,这道门就会往旁边滑开,滑进井壁。”
马月云道:“那么样一来,并水岂非跟着涌进去?”
马方中道:“门后面本来就是个小小水池,池水本就和井水译高,所以就算
井水涌进去,池水也不会冒出来””水绝不会往高处流的,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马月云长叹道“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真亏你们怎么想得出来的!”
马方中道:、是老伯想出来的。”无论多复杂周密的计划,在孩子们听来还是
很索然无味。
他们吃完了一碗面,眼睛就睁不开了,已伏在桌上睡得很沉。 马月云瞟了孩
子们一眼勉强笑道:现在,他既然躲在井里,只伯天下间绝不可能有人找得到他
了”
马方中沉默了很久,一字字道:“的确不会,除非我们说出来。”
马月云的脸色已变青,还是勉强笑道“我们怎么会说出来呢不用说你,连我都
一定守口如瓶I”
马方中脸色越来越沉重,道“现在你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别人要杀我们的孩子
时,你还能守口如瓶么?”
马月云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在桌上,指尖已开始发抖,颤声道那。。”那我们也
赶快走吧!”
马方中摇了摇头,黯然道“逃不了的。’
马月云道“为什么……为什么?”
马方中长叹道,“能将老伯逼得这么惨的人,还会追不到我们么?”
马月云全身都已发抖,道“那我们…“哦们该怎么办呢7”
马方中没有说话,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已经不必说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凝注着他的妻子,目光中带着无限温柔也带着无限悲痛。
马月云也在凝注着她的丈夫,仿佛有说不出的怜借,又仿佛有说不出的敬畏,
因为她已发现她的丈夫比她想像中更伟大得多。过了很久,她神色忽然变得很平
静,慢慢从桌上伸过手去,握住了她丈夫的手,柔声道:我也跟你一样,已经过了
十几好日子,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都绝不会埋怨。”
马方中道“我…。我对拆你。”
这句话在此刻来说已是多余的了,但是他喉头已哽咽热泪已盈眶,除了这句话
外,他还能说什么。
马月云柔声道:“你没有对拆我,你一向都对我很好。我跟你茵活着,固
然已心满意足,能跟你茵死,我也很快乐。”
她不让马方中说话,但很快接着又道:“我跟了你十几年,从来没有求过你什
么,现在,找只求你一件事。”
马方中道“你说”
马月云的眼泪忽然流下。凄然道“这两个孩子”。。他们还小,还不懂事,
你…。‘你……你能不能放他一条活路?” 马方中扭过头不忍再去瞧孩子,哽咽
着道我也知道孩子无辜,所以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总是尽量放纵他们,尽量想法子
让他们开心些。”
马月云点点头,道“我明白。”
她直到现在才刚刚明白,她的丈夫为什么要那样溺爱孩子。
他早巳知道孩子活不了多久。
对一个做父亲的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马月云流泪道:我现在才明白,你一直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 马方中咬着牙
道:我一直在祈求上苍,不要让我们走上这条路,但现在,现在…。确们已没有别
的路可走。”
马月云嘶声道:“但我们还是可以打发孩子们走,让他们去自寻生活,无论肯
放他们走,我就‘…。我就死而无怨了。”
她忽然跪下来,跪在丈夫面前失声哭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求你这件
事,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马方中很久没有说话,然后他目光才缓缓移向孩子面前那个碗,碗里的面已吃
完!
马月云看着她丈夫的目光,脸色突又惨变,失声道6你。…’你已。。。你在
面里。。。”
马方中凄然道:不错,所以我现在就算想答应你,也已太迟
世上是不是还有比地狱更悲惨的地方?
有
在哪里?
就在此时,就在这里I
子里只有一张床,老伯睡在床上,所以凤凤只有空坐着。
椅子和床 样,都是石头做的非常不舒服,但凤凤坐的姿势还是很优美,这是
高老大教她的!“你若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随时随地注意自己姿态,不但走路的
样子要好看,坐着,站着,吃饭的时候,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要尽量保持你最好看
的姿态,就算你只不过是个妓女,也一定要男人觉得你很高贵,这样,男人才会死
心塌地的喜欢你。”
这些话高老大也不知对她们说过多少次了。 “可是我现在抓住了一个怎么样
的男人呢…—一个老头子,一个受了重伤的老头子。”
你只要能真正抓住一个男子,就有往上爬的机会。
“可是我现在爬到什么地方了呢?一口井的底下,一间充满发霉味道的臭屋
子。”
她几乎忍不住要大声笑出来。屋予里堆着各式各样的食粮,看来就像是一条破
船底下的货仓。
角落里接着一大堆咸鱼咸肉,使得这地方更臭得厉害。她眼睛盯在那些咸鱼
上,拼命想集中注意力 数数看一共有多少条咸鱼,因为她实在不想去看那老头
子。
但是她偏偏没法子能一直不看到那边,老伯站着的时候,穿着衣服的时候,看
来是个很有威严的人,但他现在赤裸着躺在床上,看来就和别的老头子没有什么不
同。
他躺着的样子,比别的老头子还要笨拙可笑——他两条腿弯曲着,肚子高高地
挺起,就像是个蛤蟆般地在运着气。
喉咙里,偶而还会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凤凤若不是肚子很饿,只怕已吐了出来。
过了很久,老伯才吐出口气,欲瘫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汗渗透,肚子上下的
肉也松了。
那样子实在比咸鱼还难看。凤凤突然间忍不住了。冷笑道:“我看最好还是省
点力气吧,莫忘了你自己说过,七星针的毒根本无药可救。”
老伯慢慢地坐起来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你希望我死?”
凤凤翻起眼,看着屋顶。
老伯慢慢望着她道,最好希望你我还能活着,否则你也得陪我死在这里。”
风凤开始有点不安,她还年轻,还没有活够。
她忍不住问道:“中了七星针的毒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老伯点点头,道:我路从不说假话。”
风凤的脸有点发白,道“你既然非死不可,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逃出来呢?”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我只说过无药可救,并没有说过无人可救 人能做的
事远比几棵药草多得多。”
凤凤的眼睛亮了,道“你难道真能将七屋针的毒逼出来?”
老伯忽又吸了口气,道“就算能,至少也得花我一两个月的工夫”
凤凤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耽 一两个
月。”
老伯笑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耽一两个月。”老 伯笑道“这
地方有什么不好?有鱼、有肉,出去的时候,我保证把你 养得又白又胖。”
凤凤用眼角膘着他,觉得他笑得可恶极了,又忍不住笑道:“你 不怕别人找
到这里来?”
老伯道“没有人能找得到。”
凤凤道“那姓马的不会告诉别人?”
老伯道:绝不会。”
风风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有把握。看来你现在信 任那姓马的,就
好橡位以前信任律香川一样。”
老伯没有说话,脸上 点表情也没有。
风风道:“何况,这世上除了死人外,汲有一个是真能守口如瓶 的』”
老伯又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你看马方中象不象是个会为 朋友而死的
人?”
风风道“他也许会,他若忽然看到你被人欺负,一时冲动起来 也许会为你而
死,但现在他并没有冲动。”
她接着道“何况你已有十几年没有过他,就算他以前是想替 你卖命,现在也
许早已冷静了下来。”
老伯接道“也许就因为他冷挣下来,所以他才会这么样做。”
凤风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一直都在准备这件事发生,
这已成了他思想的一部份,所以等到事情发生时,他根本连想都不用去想,他就会
这样子做出来了。”
风风冷笑 ”
老伯笑道\人往往有两面,一面是善的,一面是恶的,有些人总能保持善的一
面,马方中就是这种人,所以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成论在什么情形下她都—定
会去做!他接着道就因为你生长的地方只能看到恶的一面,所以你永远不会了解马
方中这种 人,更无法了解他做的事?
凤凤扭过头,不去看他。
她自己也承认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无法了解,因为她所能 接触到的事,所
受的教育,都是单方面的,也许正是最坏的那一面。
可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很了解男人。
因为那本是她的职业,也是她生存的方式— 她若不能了解 男人,根本就无
法生存。
“男人只有一种,无论最高贵和最贫贱的都一样,你只消懂得 控制他们的法
子,他们就是你的奴隶。”
控制男人的法子却是两种。
一种是尽量让他们觉得柔弱,让他们来照顾你,保护你,而且 还要他们以此
为荣。
还有 一种就是尽量打击他们,尽量摧毁他们的尊严,要他们在 你面前永远
都抬拆头。
那么你只要对他们略加青睐,甚至只要你对你们笑一笑,他们 都会觉得很光
荣.很感激。
你若真的让男人有这种感觉,他们就不惜为你做任何事了。
这两种法子她都已渐渐运用得很纯熟。所以无论在哪种男人面前,她都已不再
觉得局促,畏惧。
因为她己能将局面控制自如。
但现在,她忽然发觉这两种法子对老伯都没有用,在老伯眼中,她只不过是个
很幼稚的人,甚至根本没有将她当做人。老伯在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一张
桌于,—堆木头。
这种眼色正是女人最受不了的,她们宁要男人打她,骂她,但这种态度,简直
可以令她们发疯。
凤凤突然笑了。
她也已学会用笑来掩饰恐惧的心理和不安,历以她笑得特别迷人。她微笑着说
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得要命。”
她的确希望老伯恨她。
女人宁可被恨,也不愿被久如此轻蔑。
老伯却只是谈淡道、6我为什么要恨你?”
凤凤道,“因为你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都是被我害的。”
老伯道“你错了.”
风风道:“你不恨我。”
老伯道:“这件事开始计划时,你只不过还是个孩子,所以这件 事根本就和
你全无关系。”
风风道但若没有…。/
老伯打断了她的话道“若没有你,还是有别人,你只不过是这 计划中一件小
小工具而已,计划既已成熟无论用谁来做这工具都 一样。”他笑笑,又道:所以
我非但不恨你,倒有点可怜。”
风风的脸已涨得通红,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可怜我,你为 什么不可怜可
怜自已?
老伯道:“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的”
风凤道:你不会,像你这种人绝不会可怜自已,因为像总觉得 很了拆。”
老伯道“哦?”
风风道“一个人若懂得利用别人‘恶的’那一面,懂得利用别 人的贪婪,虚
荣,嫉驴,仇恨,他已经算是个很了拆的人。”
老伯道,“的确如此。”
风风道“但你却比那些人更高一着,你还懂得利用别人‘善’ 的一 面,还
模得利用别人的感激,同情和义气。”
老伯全无表情,冷冷道:“所以我更了拆 。”
风风咬着牙,冷笑道“但结果呢?”
老伯道,“结果怎么样,现在谁都不知。。
风风道我 知道。’
老伯道/哦?”
凤凤道:“现在就算马方中已死了,就算没有人能找到你,就算你能把七星针
的毒连根拔出,你又能怎么样?”
她冷笑着,又道“现在你的家已被别人占据,你的朋友也已变成了别人的朋
友,你不但已众叛亲离,而且已特近风烛残年,凭你孤孤单单一个老头子,除了等
死外,还能做什么?”
这些话毒得但是恶毒的响尾蛇。
女人着想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能拢出最恶毒的话来,这好像是她们天生
的本事,正如响尾蛇生出来就是有毒的。
老伯却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色还是好像在看着一张桌予,一堆木头。
凤凤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你自已连想都不敢想的
事?”
老伯道,“是的”
凤凤道:“那么你现在有何感觉呢?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可怜你自己?”
老伯道“可怜你,因为你比我更可怜”
他声音还是平静面缓慢,接着道“我的确已是个老头子,所以我已活够了,但
你呢?……我知道你不但恨我,也恨你自己。”
凤凤忽然冲过来,冲到他面前,全身不停的颤抖,她本来简直想杀了他,但也
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他们的生命已有了种种神秘的关系,她虽不承认,却也无法改变这事实。
事实本来就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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