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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
第一五章 秘屋
谢先生道:“丁公子已经跟我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这是他向大家宣布的事实,似乎是无人否认的事实。五大门派的领袖虽然在丁
鹏那儿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他们看着谢小玉拉着丁鹏的手进入庄里,两个人之间似乎已很亲密。
但实际的情形,却不如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
谢小玉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笑之下,似乎就很难拒绝她提出的
任何要求了。
如果是跟她手拉着手并肩而行,哪怕前面是一个火山口,男人们也会不皱一下
眉头就跳下去。
但丁鹏却没有那么容易被征服。
因为他曾经受过诱惑,柳若松的老婆秦可情是个非常动人的女人。
囵为他有着一位狐妻,青青在他面前虽然没有施展过任何的媚术,但她那绝世
的姿容、似水的柔情,却是任何一个女人难以比及的。
谢小玉与那两个女人不同,似乎兼具了那两个女人的优点一——秦可情的动人
与青青的温婉。
但是她既没有秦可情的放浪,也没有青青那种端庄的气质。
对别的男人,或许她不会失败,对丁鹏,却很容易作出比较来。
所以当两个人坐下来,侍者送上了酒菜,浅饮了三爵之后,谢小玉眼波如醉,
渐渐散发出女性的魅力时,丁鹏反而感到意兴索然了。
谢小玉屏退了侍儿,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后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轻笑着
道:“来,我们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这是一杯毒药,也没人会拒绝的。
可是丁鹏却冷冷地推开了她的身子,也冷冷地推开了那盅酒道:“三杯是礼数
,第四杯太多了。”
谢小玉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被人从身边推开,而且是被一个男人。
她来到神剑山庄之后,不知有多少的剑客武士在神剑山庄作客,为了她色授魂
与。
甚至于为了争夺替她拾起一块坠地的手绢,两个男人可以拔剑相向,拼个死活
。
而此刻,她却被人推了出来。
这使她相当难堪,但也给了她一种新奇的刺激。
这个男人居然能拒绝她的殷勤,她就非征服他不可。
因此她笑了一笑道:“丁大哥,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丁鹏皱皱眉头,毫无感情地道:“你我之间没有这份交情,而且我从不为情面
而喝酒。”
话相当无情,等于是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笑容打僵了,也使她感到一
种从未有的屈辱。她眼圈一红,泪珠已盈眶,可怜兮兮地望着丁鹏。
那种神态,使得铁石人也会软化的。
但丁鹏却不是铁石人,他是个心肠比铁石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出现了厌恶的
神情道:“谢小姐,如果你要卖弄风情,年纪太轻了;但是要嚎哭撒娇,年纪又太
大了。一个女人最令人讨厌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龄的事。”
谢小玉的眼泪就快要流下来了,被他这句话又说得倒口去了,很快用袖子擦了
擦眼角笑道:“丁大哥真会说笑话。”
她神态转变之快,反而使丁鹏感到愕然了。
一个人的态度神情能在刹那间作如此快的转变,尤其是一个女人,那至少也要
在风尘中打过几年滚,因此丁鹏再度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郎,在她的脸上已经找
不到一丝的温色、一丝的委屈。
“丁大哥真会说笑话。”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是若非在人海中历经沧桑的风尘女子,却很难在那情
形下运用上这句话。
把一切的尴尬,用一句话轻轻地都带过了。
这不是谈话,而是艺术了。
丁鹏忍不住问出了一句话:“你几岁了?”
谢小玉笑笑道:“天下最不可靠的话,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龄。年轻的时候,希
望自己成熟一点,要多报个一两岁;等到她真正成熟时,却又怕自己太快老去,要
少报一两岁;再过几年,她已经真正老去时少报的岁数更多了,直到她自己弄不清
楚自己是几岁了。”
丁鹏颇为激赏地道:“总有一个岁数是她自己满意的吧?不大不小……”
“那当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岁之间,在这以前是一年长两
岁,在这以后是今年加一岁,明年减一岁,所以我去年告诉你是十丸岁的话,今年
是二十岁;如果去年告诉你是二十岁,今年就是十丸岁。”
丁鹏觉得这个女郎的慧黠之处颇为动人,笑着问道:“我们去年没见面,所以
我不知道你几岁。”
谢小玉一笑说道:“那也没太大关系,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你只要不算成
二十一岁,我都不会生气的。”
丁鹏叹了口气:“好!算我没问。”
谢小玉翻了翻眼珠道:“本来就是嘛,丁大哥又不像个傻人,怎么会问那些傻
问题呢?”
她的确很能够了解男人,在柔媚与娇弱两种手段都失败了之后,很快又换出第
三种面目来。
那是丁鹏一句话提醒她的:“卖弄风情,你年纪大小;嚎哭撒娇,你又太大了
。”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在丁鹏眼中是一种什么样的身份与印象了,同时也知道丁鹏
所欣赏的是哪一种女人。
她也暗怪自己糊涂,作了许多错误的尝试,其实丁鹏所欣赏的女人,她应该心
中有个底子的。
在门口,就是因为她笑滤谩骂,把五大门派的领袖嘲弄个够,才赢得了丁鹏的
友谊,跟她进了庄门。
很少有男人会喜欢尖俏泼辣的女人,但丁鹏偏就是这少有的男人之一,谢小玉
的兴趣提高了。
她要从事一项新的尝试,试图征服这个男人。
不过她也有点惶恐,在她的经验里,她从没有尝试过这一类的角色,她不知道
自己是否能做得很好。
她还在用牙齿咬着小指甲,思索着下面该做什么,说些什么话,丁鹏却没有给
她机会。
他淡淡地道:“谢小姐,现在可以去请令尊出来了。”
谢小玉一怔道:“怎么?你还是要找家父决斗?”
丁鹏漠然地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谢小玉的脑子里不知动了多少转,但最后都放弃了,她不知用什么方法阻止这
一场决斗。
但是丁鹏却提供了她想要的答案:“谢小姐,你是否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当然了,我说的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那是违心之论,虽然你真的救了我,
但我也不必领情,因为你不是为了救我而救我。”
“哦?那我是为了什么而救你呢?”
“你只是为了你的尊严,不容许别人在你的圆月山庄上杀人,如果是在别的地
方,你才不管呢。”
“不!你错了,在别的地方,我也会曾的,不过是在圆月山庄,任何人都不能
在那儿杀人,除了我自己。”
谢小玉笑了,丁鹏的狂傲使她很高兴,越是狂傲越能表现出一个人的本性。
所以她笑着道:“可是那天在圆月山庄也死了不少人,而且都不是你自己杀的
。”
丁鹏淡淡地道:“那些人虽然不是我杀的,却是我认为该死的。只要是我认为
该死的,有人替我去杀,我为什么不省点精神呢?”
这是一个聪明的男人,而且已能把握住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轻易动嗔怨之念。
谢小玉在心中又为了鹏多了一笔记载。
“那么我还不是你认为该死的人了?”
“是的!以前我根本不认识你,甚至于不知道谢晓峰有个女儿,自然不会决定
你有该死的理由。”
“现在你知道了,是否还认为我不该死呢?”
丁鹏笑了一笑道:“是的,一个人是否该死,要看他曾否冒犯过我,你还没有
做这种混帐的事。”
“假如有天我也冒犯了你呢?”
丁鹏道:“那你就得小心点,即使你是谢晓峰的女儿,我仍然不会饶过你的。
”
谢小玉伸伸舌头,俏皮他笑道:“我一定要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去冒犯你。”
“那么你就别做那些自以为聪明而又令我讨厌的事。”
“丁大哥,我实在不知道你讨厌什么事?”
丁鹏冷哼一声道:“像你现在一再拖延,想阻止我跟令尊的决斗,就是一件叫
我讨厌的事。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守本分的女人以及想插手到男人之间的女人。”
他说这句活,眼前浮起了秦可情的影子,那个该死的女人,而他脸上的厌色更
重了。
谢小玉为之一震。她对丁鹏的过去很清楚,尤其是他跟柳若松的情怨纠纷。
他实施于柳若松的报复,简直接近残虐了。固然,以柳若松对他的种种而言,
这并不算过分,可见那件事对他的打击一定是很大的。
秦可情是为了要帮柳若松爬得更高、更有地位,才欺骗了丁鹏,玩弄了丁鹏。
因此丁鹏不但痛恨那一类的女人,而且还引申开来,讨厌那些插手于男人事业
的女人。
谢小玉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歉然一笑道:“丁大哥,你误会了,我无意要阻
止你跟家父的决斗,那也不是我能阻拦得了的,正如我无法把他请出来一样,固为
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家。”
“什么?刚才你不是说……”
“不错,不久之前我见过家父,跟他谈过几句话,可是他对决斗的事并没有表
示过什么,既不说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看见丁鹏脸上变了色,忙又道:“这件事我实在无法代家父决定什么,唯一
的办法,只有带你去找他,看他是怎么个意思。”
现在有三个人站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前面,望着那把生了锈的大铁锁。
除了丁鹏与谢小玉之外,还有阿古。
这个忠心的仆人虽然不会说话,却是最善解人意的,不需要他的场合绝对找不
到他,需要他人的时候也绝对漏不掉他,当丁鹏跟谢小玉跨出了屋子,他就像影子
般的跟上来了,手中已经没有皮鞭,腰间却已插了一把匕首,手臂上套了两个银圈
,手指上戴了一副生有尖刺的拳套。
这些似乎都不像能有多大作用的武器,但是丁鹏却知道阿古身上这些配备具有
多大的威力。
谢小玉手指着那堵高墙道:“多年来,家父就潜居在这里面。小妹用‘潜居’
这两个字,或许并不妥当,因为他老人家行踪无定,并不是一直都在里面。”
这一点丁鹏已经知道了,神剑山庄自从多了个谢小玉之后,庄中的人也多了起
来。
只要人一多,秘密就很难封锁得住。
谢小玉又道:“家父如果在家,就一定在里面,否则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
丁鹏道:“不久之前他还在家的……”
谢小玉遣:“但此刻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了。以前也经常是如此,前一脚他还
在外面跟人打过招呼,转眼之间就不见了,然后有人在另一个城市里见到他;对一
对时间,只差了两个时辰。”
丁鹏一笑道:“两个时辰足够赶到另一个地方了。”
谢小玉笑笑道:“可是那个城市距此却有五百里之遥。”
了鹏“哦,了一声,微现惊色道:“那除非是插了翅膀飞了去,令尊难道已经
学成了缩地的遁法吗?”
谢小玉道:“家父可不是什么剑仙,也不会遁法,最多只是因为功力深厚之故
,转身提气的功力超越了一般人,所以能超越障碍,走最短的距离,就比别人快得
多。”
丁鹏点头道:“这么一说倒是可能了。五百里是一般人的里程,譬如说由山左
绕到山右,循路而行有那么远,如果翻山而越,就连一半也不到了。”
谢小玉道:“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丁鹏指指门锁道:“这么说来,这门虽然锁着,却并不能证明令尊不在里面。
”
“是的,在丁大哥面前,小妹不敢说诳语,我的确不知道家父是否在里面。”
丁鹏道:“我们在门外高声招呼一下吧。”
谢小玉道:“恐怕也没什么用,因为小妹也没进去过,但是以前试过,有时他
老人家明明在里面,也不会答应的。他吩咐,他要见人时,自己会出来,否则就不
准前去打扰他。”
丁鹏道:“那就只有破门而入一个法子了?”
谢小玉道:“当然也不止是这一个法子,像越墙也是能够进去的,但丁大哥似
乎是不会做越墙之举的人。”
丁鹏道:“不错。我是正大光明来找令尊决斗的,用不着愉偷摸摸地越墙而入
。”
想了一想又道:“我要破门而入,你不会阻止吗?”
谢小玉笑笑道:“我应该是要阻止的,但是我的能力又阻止不了,何必去多费
精神力气呢?这不过是一扇门面已,不值得豁出性命去保护它。”
丁鹏也笑道:“谢小姐,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谢小玉一笑道:“家父得罪了很多人,却很少有几个朋友。神剑山庄虽然名扬
天下,但是却保护不了我。身为谢晓峰的女儿,不聪明一点就活不长的。”
丁鹏道:“不错,令尊的盛名并不能叫人家不杀你,像那天追杀你的‘铁燕双
飞’,就没人敢阻挡他们。”
谢小玉笑道:“怎么没有?你丁大哥不就是拦住了他们吗?敢向谢晓峰的女儿
伸手的,绝非是泛泛之辈,固此能够保护我的人不多,像丁大哥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
丁鹏冷冷地道:“谢小姐,别忘了我是要找令尊决斗的,你最好别太急着跟我
交上朋友。”
“为什么?你要找家父决斗,又不是跟我决斗,这跟我们成为朋友毫无关系。
”
“在我跟令尊决斗之后,总有一方要落败的。”
“那当然,但是这也没多大的关系呀!武功到了你们的境界,胜负上下只是些
微之差,绝不可能演成生死流血惨剧的。”
“那可很难说,我的刀式一发就无可收拾。”
谢小玉笑笑道:“你刀伤铁燕双飞,挫败林若萍,不是都能收放自如吗?”
“那是他们太差,我还没有全力施为。”
谢小玉一笑道:“你跟家父决斗时,更用不着全力施为了,高手相搏,只是技
与艺之分,没有人使用蛮力的。有时甚至于对立片刻,不待交手,双方就知道谁胜
谁负了。”
丁鹏心中一动道:“你的造诣很高呀,否则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不到某一种
境界,不会有这种体会的。”
“丁大哥,我是谢晓峰的女儿,是神剑山庄的下一代主人,总不能太差劲的。
”
“以你的造诣,那天不至于给铁燕双飞追得亡命奔逃的,他们还没有你高明呀
。”
谢小玉又是一震,她没想到丁鹏会如此用心,而且在旁敲侧击地探听她的虚实
。
脑子里飞快一转,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任何巧词掩饰,都不如说实请来得
好。
因此她一笑道:“如果我真的比他们差了很多,又怎能逃过他们的追杀,而逃
到圆月山庄上?”
“这么说你是存心逃来的了?”
“可以这么说。我知道那一对夫妇是很厉害的人物,因此我想看看有谁能压一
下他们的凶威,也想看一看,家父名扬天下,为多少人排除过困难,轮到他女儿有
难时,有谁肯挺身出来保护我。”
“那结果使你很不愉快吧?”
谢小玉笑笑道:“不错,丁大哥的圆月山庄上,那天到的几乎都是名闻一时的
侠义之辈,结果却使我很失望,所以那天之后,我对侠义之辈的看法也大大地改变
了。”
她笑了一笑道:“不过我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还有像丁大哥这样一个年轻的
英雄。”
“我不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救你的。”
“至少你是救了我。”
“那是因为在我的地方上,我不能容忍别人放肆杀人,而且更因为我估计着一
定能胜过对方,否则我也不会傻到舍命来救你的。”
“是的,小妹也知道。我跟丁大哥那时毫无渊源,也没有理由要求丁大哥如此
的。”
“你倒是很能看得开。”
谢小玉笑道:“我只是将己比人,叫我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陌不相识的人
,我也同样不干的,除非是一个使我倾心相爱的人,我才会为他不顾一切。”
“你找到达样的一个人没有?”
“没有!但是我相信很炔就会找到的。”
她的眼光看着丁鹏,就差没有直接叫出丁鹏的名字来,但是丁鹏却无视于她的
暗示,冷冷地道:“我却找到了,她是我的妻子青青。”
谢小玉毫无愠意,笑笑道:“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丁鹏决心结束这次无聊的谈话,转头朝一旁木立的阿古挥挥手道:“毁锁!破
门!”
阿古上前,握拳击向那铁锁时,就有四个人钻出来了。
这四个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里的,一下子就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很快地掠到
阿古面前。
他们的神情冷漠,年纪都在四十左右,每个人都穿着灰色的长袍,手中执着剑
。他们的脸色平板,不带一丝表情,灰色而沉滞的眼睛望着阿古。
阿古没有动,望着丁鹏,等候进一步的指示。丁鹏却望着谢小玉,但谢小玉仅
只笑笑道:“丁兄,我说这四个人我不认识,你相不相信?”
丁鹏道:“你是说他们不是神剑山庄的人?”
“这个我倒不敢说,因为我来这里才一年多。”
“一年多虽不算长,可是连你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认识,似乎不太可能吧?”
谢小玉一笑道:“别的地方的人我自然都认识,而且还是我来了之后才雇请来
的,但是这个院子里的人,我却一个都不认识。我没进去过,他们也从不出来。”
“从不出来,他们又如何生活呢?”
“不知道,我也不管家,是谢亭生在管。”
谢亭生就是谢先生,大家都称他为谢先生而不知其名。谢小玉是山庄的主人,
自然不必叫他谢先生,但也是现在才直呼他的名字。
可是其中的一个中年人却开了口,声音跟他的脸一样:“谢亭生也不知道我们
。我们是他的叔叔经管神剑山庄时进入山庄的,已经有三十年了。十年前谢掌柜去
世,由他的侄儿来接任总管,只管外面的事,不管里面的事。”
谢小玉笑道:“那么四位是神剑山庄中最老的人了?”
中年人道:“我们不属于神剑山庄,只属于藏剑庐。”
“藏剑庐在哪里?”
中年人手一指道:“就是这里面。”
谢小玉讶然道:“原来这个院子叫藏剑庐呀,我真是惭愧,居然会不知道。我
是这儿的女主人。”
中年人造:“听主人说起过,但是却与藏剑庐无关。这儿不属于神剑山庄,而
是主人私居的地方。”
谢小玉笑道:“你们主人是我父亲。”
中年人道:“我们不问主人在藏剑庐外的关系,藏剑庐中就只有一个主人,再
无任何牵连。”
谢小玉一点都不生气,笑笑道:“四位如何称呼?”
中年人道:“藏剑庐中只有主人与剑奴,用不着姓名。只是为了称呼区别,人
以干支为冠称。我叫甲子,以此类推为乙丑、丙寅、丁卯……”
谢小玉道:“照这样推算起来,这藏剑庐中,岂非有六十名剑奴了?”
甲子道:“藏剑庐与世隔绝,不通往来,无可奉告。”
丁鹏道:“我要找谢晓峰,他在不在?”
甲子道:“减剑庐中没有这个人。”
丁鹏先是一怔,继而道:“那我就找藏剑庐的主人。”
甲子冷然道:“如果主人要见你们,自会在外面相见,否则你找来也没有用,
藏剑庐中绝不容外人进去。”
丁鹏道:“主人在不在呢?”
甲于道:“无可奉告,相信你们早已知道了,这院墙外两丈之内都是禁地,今
天因为是初次犯禁,我们才加以警告,下次就格杀勿论了。你们快走吧!”
丁鹏沉声道:“我是来找谢晓峰决斗的,”甲子道:“告诉你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要找谢晓峰,应该到别处找去。”
丁鹏冷笑道:“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甲子说道:“不晓得。藏剑庐既与外世隔绝,而且顾名思义,藏剑庐既已藏剑
,也不是跟人决斗的地方。”
丁鹏道:“那你们手中怎么会执着剑的呢?”
甲子道:“我们手中的不是剑。”
“不是剑,那又是什么?”
甲子道:“随便你称它为什么,就是不能叫它为剑。”
丁鹏鄙夷地大奖道:“明明是剑,却偏偏不称为剑,你们这种自欺欺人、掩耳
盗铃的行径不怕人笑掉大牙?”
在一般的情形下,这四个人听了丁鹏的话,应该感到很愤怒才对,可是他们仍
然很平静,没有一丝激动之状。甲子等他笑完了才冷冷地道:“你要怎么想、怎么
称呼是你的事,但是在藏剑庐中,我们不认为它是剑,你也不能硬要我们把它称为
剑。”
丁鹏笑不出来了,骂人原是一件痛快的事,但是对方如果根本不作理会,这就
变得非常无趣了。
他把剩余的笑声咽了下去后才道:“你们是出来阻止我进去的?”
甲于道:“是的,那扇门是封锁藏剑庐的,所以万万不能破坏。”
丁鹏道:“假如我定然要破坏它呢?”
甲子道:“那就会很糟糕。你会后悔不该做那件事,而且别的人更会怪你不该
做这种糊涂事。”
丁鹏哈哈大笑道:“本来我倒并不想破坏它的,给你这一说,我倒非要破坏一
下了,因为我这个人从不为做的事后悔,而且最喜欢做让人埋怨的事。”
甲子似乎并不欣赏他的幽默,他们也不太习惯讲笑话,因此他只是说道:“我
们会尽一切的力量阻止你。”
丁鹏笑了一笑道:“阿古,劈开它1”阿古再度上前,四个人四柄长剑齐出,刺
向他的胸膛。这一刺很简单、很平凡,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却凌厉无匹,气势万
钧。
谁都不会去撄逆这一剑之锋而躲开的,但是他们偏偏遇上了阿古。
阿古的身材很高大,一身皮肤漆黑光亮,就像是在身上涂了一层黑色的油膏、
发亮的油膏。
油膏是很滑润的,阿古的皮肤似乎也有这种作用,那四个人四柄剑同时刺在他
身上。
他没有躲,也没有止住去势,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有剑尖刺过来。莫非他不怕死
不成?
剑尖在他的胸前向两边滑去,顺着他的皮肤滑了开去,就像是用针刺向一尊光
致滑润的黑色瓷像,针尖滑向一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四名剑奴的剑式已经够邪了,但是阿古却是个更为邪门的人,施展的是更为
邪门的功夫。
谢小玉惊呼出声,阿古双臂微抬,甲子等人已经被他推开两边,然后看他举起
了手,一拳击下去。
他的拳头不会比钢铁软,何况手指上还戴了拳套。
那把钢锁虽然很大,但已生锈。
生了锈的钢铁,自然不是什么好钢铁。
好的钢铁应该像阿古手指的拳套,发出闪亮的、如银一般的光泽,所以他这一
拳下去,生了锈的铁锁立刻粉碎,跟着一脚蹬开了那扇厚厚的木门。
木门后是封锁了几十年的秘密世界,除了谢晓峰之外,还没有别人进去过。
所以连谢小玉都感到万分好奇,连忙探头向里面望去,她感到失望了。
这里面的范围虽大,却十分凌乱,乱草丛生,把原来的亭室楼阁都掩遮下去了
。
这只是一个破落的庭院而已,却是在神剑山庄之中,是一代剑神谢晓峰的潜居
之所,实在使人难以相信。
而最使人侧目的居然有两座土坟堆立在断草残壁之间,虽不知坟中埋葬的是谁
,却可知这是新起的坟,因为坟上的草还修得较整齐,是这院中最整齐的东西。
甲子等四名剑奴见门已被踢开,态度虽有点惊惶,但是神色却更见冷厉,忽地
向外面冲出去。
他们不是逃跑,因为只冲出了十丈之后,他们就突然地停止了。
然后他们就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突然发现笼门开了,飞快地冲出来
,分散地躲向隐蔽的地方。
躲向隐蔽的地方是老鼠在受惊时的必然习性,但是他们四个人却不像,因为他
们只是进去躲了一下,立刻又出来了。
提着剑进去,又提着剑出来。
进去时,剑是雪自光亮的,出来时剑上都已染满了鲜血,而且还在一滴滴地往
下滴落。
四个人的剑都是如此,那就是说他们每个人至少都杀了一个人,不过由剑上滴
血的情形看,杀的绝不止四人。
他们只进去了一下于,立刻就出来了,杀完人出来了。没有杀出一点声音,被
杀的人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取去了生命。
好快的动作,好快的剑!
丁鹏环抱着手臂,没有任何表情动作,阿古也是一样。
他们有理由如此安详,因为被杀的人与他们无关。
谢小玉的脸色却有点变了,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了鹏淡淡地道:“大概是杀人吧。”
这等于是废话,谁都知道是杀了人,而不是大概,谢小玉哑着嗓子道:“为什
么要杀人呢?”
丁鹏笑笑道:“大概是不喜欢那些人偷偷摸摸地躲在那里,我也很不喜欢这种
事。”
谢小玉道:“他们是神剑山庄的人。”
她仿佛把丁鹏当作了杀人的主使者了,丁鹏笑而不答,还是甲子回答了:“但
不是藏剑庐的人,主人曾经跟外面的人约法三章,在这所院子的周围划定了禁区,
不准前来窥探,违令者死。”
谢小玉道:“那是指两丈之内,他们都不在禁地内。”
甲子道:“两丈是门闭着时的限制,现在门已打开了,范围就扩大了,凡是能
看得见门里情形的地方,都是属于禁区。”
谢小玉道:“凡是看见了这院子内部的人都得死?”
甲于点点头道:“是的,你一来的时候,主人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你没有
告诉你的人,这些人的死是你的过失;如果你告诉过他们,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
”
谢小玉道:“他们不是我的人,是神剑山庄的人。”
甲子道:“神剑山庄原没有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谢小玉道:“我是神剑山庄的主人。”
甲子道:“主人还在的时候,你还不能算主人。就算主人不在,你也只是神剑
山庄的主人,不是藏剑庐的主人,你管不到这一片地方来。”
丁鹏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看来谢晓峰与谢小玉这一对父女之间,还有着一些很
特别的关系。
谢小玉看了丁鹏一眼,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大多了,连忙笑笑道:“我们父女之
间不常见面,有许多事情尚未沟通,倒叫丁大哥见笑了。”
丁鹏笑一笑,没有说什么。谢小玉觉得很没意思,眼珠一转又道:“那么我们
这些人也是非死不可了?”
甲子道:“那倒不知道,因为你们已经打开了门,生死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了。”
谢小玉道:“由谁来决定呢?”
甲子道:“自然是由里面的人来决定。”
谢小玉道:“这里面还有人?”
甲子道:“你们进去后就知道了。”
丁鹏这才开口道:“我们如果不进去呢?”
甲子微微一怔道:“你们打开了门,不是要进去的吗?”
了鹏道:“那倒不见得,我们也许只想瞧一瞧里面的景色。现在门打开了,里
面只不过是两座荒坟,一片凌乱,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就不想进去了,除非是我确
知谢晓峰在里面还差不多。”
甲子道:“这个我们不管,我们只知道你们开了门就得进去,不打算进去的人
,就得死在外面。”
丁鹏冷笑道:“我原是要进去的,但是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倒不想进去了,看
你们用什么方法逼我进去。”
甲子没有回答,他用行动来答复。四个人举剑在胸前,剑尖平伸,排成一个扇
形,慢慢地向前逼近。
圈子越逼越近,他们剑上所透出的杀气也越来越盛。了鹏的神色也凝重了,他
也看出这四个人所布下的这个剑阵很厉害,具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人非往后退
不可,其实后退并无不可,但后退一步就是门坎了。
阿古也显得很凝重,双拳紧握,似乎准备冲出去,但是他也只踏前了一步,就
被凌厉的剑气逼退了回来。
刚才剑尖刺到他的身上都不能伤到他,但此刻无形的剑气能把他逼退回来,可
见那四个人所组成的剑气,已经成了一面无形的轴幕,慢慢地向前收拢。
阿古有点不服气,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双拳紧握,曲臂作势,似乎准备硬干
一下了。
丁鹏适时喝止道:“阿古,到我后面来!”
阿古对丁鹏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立刻收势退到了后面,而丁鹏却已补上了他
的位置,手中的圆月弯刀业已举起,劲力凝结,准备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这股威势果然慑住了四个人,使他们的进势停顿下来,变成了胶着的状态。
这时双方的距离约摸是一丈。
空无所有的一丈,却含着两股难以比拟的巨力在相互冲击着。微风卷起了一片
落叶,掉进了他们之间的空间,叶子还没有落地,已突然消失了。
这空无所有的一丈,仿佛有着几千万柄利剑,几千万把利刀,再由几千万双无
形的手在控制着。
哪怕掉进来的是一粒小的黄豆,也会被斩成几千万片,成为肉眼不辨的细粉。
谢小玉的脸吓白了,可是她的眼中却闪出了兴奋的光。
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多半是由于兴奋,少半是为了恐惧。
有什么是值得她兴奋的呢?
阿占也现了从所未有的紧张,虽然他不会说话,可是他的嘴却不断地张合着,
像是要发出呼喊来…
江湖上的人从没见过阿古。
但是最近见过阿古的人,谁都会看得出,他必然个绝顶的高手。
平时,他冷漠而没有表情,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令他激动了。
但,此刻,他却为那双方的僵持引起了无限的激动。
由此可见,丁鹏与那四名剑奴的对峙,兵刃虽未接触,实际上却已经过千万次
猛烈的冲激了。
无声无形的冲突,表面上看来是平衡的。
但冲突毕竟是冲突,必须要有个解决的。
冲突山必须要有个结果,胜或负,生成死。
丁鹏与剑奴之间的冲突似乎是只有生或死才能结束的那一种,这是每一个人,
包括他们双方自己都有的共同感觉,只不过谁生谁死,各人的感觉都不同而已。
很快就可以看出来了,因为四名剑奴忽然进前一步,彼此相距丈许,进一步只
不过尺许而已,并没有到达短兵相接的距离。
但是以他们双方僵持的情况而言,这一尺就是突破,生与死的突破。
突破应该是揭晓,但是也没有。
因为丁鹏居然退了一步,退了也是一尺。
双方的距离仍然是一丈。
甲子的神色微异,也更为紧张,丁鹏却依然平静。
在冲突中能够突破的人,应该是占先的一方,何以甲子他们反而会紧张呢?
剑奴们再进,丁鹏再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谢小玉与阿古也只有跟着退。
终于,他们退到了门里,“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僵持终于有了结果,看来丁鹏输了。
丁鹏的刀已收起,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而甲子他们四个人,却像
是生过一场大病似的,几乎陷入虚脱的状态。
也像是刚掉下河里被人捞起来,全身都是湿淋淋的,被汗水浸透了。
甲于是比较撑得住的一个,他抱剑打了一恭,神色中有着感激:“多谢丁公子
。”
丁鹏只微微一笑:“没什么,是你们把我逼进来的。”
甲子却凝重地道:“不!在下等心中很明白,丁公子如若刀气一发,我等必无
幸理。”
丁鹏道:“你们是一定要我进来?”
甲于道:“是的,如果无法使丁公子进来,我们只有一死以谢了。”
丁鹏笑了,道:“这就是了。我本来是要进来的,可是不愿意被人逼进来。如
果你们客客气气地请我进来,我早就进来了。”
甲子默然片刻才道:“如果丁公子坚持不肯进来,我们只有死数,不管怎么说
,我们仍是感谢的。”
他们虽是没有姓名的剑奴,但人格的尊严却比一般成名的剑客都要来得坚持,
更懂得恩怨分明。
丁鹏似乎不想领这份情,笑笑道:“我也不愿意在那种情形下被你们逼进来,
但是我若想自由自在地进来,势非要发出刀招,把你们杀死不可。”
甲子没有反对,恭声道:“公子招式一发,我们都将死定了。”
丁鹏道:“这点我比你们清楚,只是我还不愿意为你们出手。我是来找谢晓峰
决斗的,你们不是谢晓峰。”
“很好,很好,魔刀一发,必见血光,你已经能择人而发,你大概就快摆脱魔
意了。小朋友,请过来一谈。”
一个苍老的声音由远处的茅亭中传来。甲子等四人对那个声音异常尊敬,连忙
躬身低头。
丁鹏看向谢小玉,含着询问的意思,向她求证这说话的人是否就是谢晓峰。
他从谢小玉的眼中得到了证实,但也看出了一丝恐惧,不禁奇怪了,谢晓峰是
她的父亲,女儿见了父亲,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丁鹏没有去想那么多,他是来找
谢晓峰的,已经找到了,正好前去一决胜负,于是他抱刀大步走向茅亭。
谢小玉略一犹豫,正想跟上去,谢晓峰的声音道:“小玉,你留下,让他一个
人过来。”
这句话像是具有莫大的权威,谢小玉果然停住了脚步。阿古仍然跟过去,可是
丁鹏摆摆手把他也留下了。谢晓峰并没有叫阿古留下,但是却说过要丁鹏一个人过
去的活,不知怎的,这句话对丁鹏也具有了相当的约束力,果然使他受到了影响,
把阿古也留下了。也许他是为了表示公平,谢晓峰既然把女儿都留下了,他又怎能
带个帮手呢?
那实在是一座很简陋的茅亭,亭中一无所有,除了两个草蒲团之外。
蒲团是相对而放的,一个灰衣的老人盘坐在上,另一个自然是为了鹏而设的。
丁鹏终于看见了这位名震天下的传奇性人物,他自己都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
。
面对着一个自己要挑战的人,胸中必然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鼓着激昂的斗志。
但丁鹏没有。
面对着一个举世公认为第一的剑客,心中也一定会有着一点兴奋与钦慕之情。
但丁鹏也没有。
听声音,谢晓峰是很苍老了。
论年龄,谢晓峰约摸是五十多不到六十,以一个江湖人而言,并不算太老。
但是见到了谢晓峰本人之后,却连他究竟是老还是年轻都无从辨解了。
谢晓峰给丁鹏的印象,就是谢晓峰。
他听过不少关于谢晓峰的事,也想过不少谢晓峰的事,见到谢晓峰之前,他已
经在脑中构成了一副谢晓峰的图容,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几乎就是那构想的影子。
第一眼,他直觉以为谢晓峰是个老人。
困为他的声音那么苍老。他穿了一袭灰色的袍子,踞坐在蒲团上,仿佛一个遁
世的隐者。
丁鹏首先接触的是对方的眼光,也是那么的疲倦,那么的对生命厌倦,都是属
于一个老人的。
但是再仔细看看,才发现谢晓峰并不老,他的头发只有几根发自,跟他的长须
一样。
他的脸上没有皱纹,皮肤还很光泽细致。
他的轮廓实在很英俊,的确够得上美男于之誉,无怪乎他乎轻时会有那么多的
风流韵事。
就以现在而言,只要他愿意,他仍然可以在女人中间掀起一阵风暴,一阵令人
疯狂的风暴。
谢晓峰只打量丁鹏一眼,就很平静而和气地道:“坐,很抱歉的,这儿只有一
个草垫。”
虽然是一个草垫,但放在主人的对面,可见谢晓峰是以平等的身份视丁鹏的,
那已经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敬意了。
够资格坐上这垫子的,只怕举世还没几个人。
要是换了从前,丁鹏一定会感到忸怩或不安的,但是现在他已雄心万丈,自认
为除了自己之外,已没有人能与谢晓峰平起平坐,所以他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谢晓峰看着他,目中充满了嘉许之意:“很好!年轻人就应该这个样子,把自
己看得很高,把自己的理想定得很高,才会有出息。”
这是一句嘉许的话,但是语气却像是前辈教训后辈,丁鹏居然认了下来。
事实上丁鹏也非认不可,谢晓峰的确是他的前辈。
就算等一下他能够击败谢晓峰,也无法改变这事实。
谢晓峰嘉许地再看了他一下:“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
丁鹏道:“我不是。”
谢晓峰笑笑:“我以前也不是。”
他的语气有着落寞的悲哀:“但是我现在却变得多话了,就意味着我已经老了
。”
人上了年纪,话就会变得多,变得嘴碎,但谢晓峰看来实在不像。
丁鹏没有接嘴的意思,所以谢晓峰自己接了下去:“不过也只有在这个地方,
我才会变得话多,没人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你知道是什
么原因吗?”
了鹏道:“我不喜欢猜谜。”
这句话很不礼貌,但谢晓峰居然没生气,而且还笑嘻嘻地道:“不错,你年轻
,喜欢直截了当他说话。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转弯抹角,一句最简单的话,也要绕
上个大圈于。”
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自知来日无多,假如再不多说几句,以后就无法开口
了?
但是在丁鹏的年岁,却不会有这种感受的。
不过,谢晓峰的问题还是耐人寻味的。
为什么一个天下闻名的第一剑客,会变成这副唠唠叨叨的样儿呢?
为什么只有在这儿,他才会如此呢?
丁鹏虽然不喜欢猜谜,却忍不住想以自己的本事去得到这个答案。
所以他的眼睛四下搜索了。
这儿的确不是一个很愉快的地方。
荒漠、颓败、萧索、消沉,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没有一点生气。
任何一个意气飞扬的人,在这儿耽久了,也会变得呆滞而颓丧的。
但是,这绝不会是影响谢晓峰的原因。
一个对剑道有高深造诣的人,已经超乎物外,不会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了。
所以丁鹏找不到答案。
幸好谢晓峰没有让他多费脑筋,很快地自己说出了答案:“因为我手中没有剑
。”
这简直不像答案。
手中有没有剑,跟人的心境有什么关系?
胆小的,人或许要靠武器来壮胆,谢晓峰是个靠剑壮胆的人吗?
但丁鹏好像接受了这个答案。。
至少,他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谢晓峰是个造诣登峰造极的剑客,他的一生都在剑中消磨,剑已是他的生命、
他的灵魂。
就是说他已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灵魂。
谢晓峰如果把他生命中属于剑的部分去除掉,他剩下的也就是一个平凡而衰弱
的老人了。
谢晓峰从丁鹏的脸上了解到他确已懂得这句话,因之显得很高兴。
“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否则你不会对以后的话感到兴趣的。”
丁鹏有点激动,谢晓峰的话无疑已引他为知己。
能被人引为知己,总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但能够被谢晓峰引为知己,又岂仅
是愉快所能代表的?
“事实上我这二十年来已经不再佩剑了,神剑山庄早先虽有一柄神剑,也早已
被我投入了河底。”
这件事丁鹏知道。
那是在谢晓峰与燕十三最后一战,燕十三穷思极虑,终于创出了他的第十五剑
,天地间至杀之剑。这一剑击败了无敌的谢晓峰,但是死的却是燕十三,是他自己
杀死了自己,为的也是毁灭那至恶至毒的一剑。
谢晓峰的声音很平静:“神剑虽沉,但神剑山庄之名仍在,那是因为我的人还
在,你明白吗?”
丁鹏点点头。
剑术到了至上的境界,已无须手中握剑,任何东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剑,一根
树枝、一根柔条,甚至于是一根绣花的丝线。
剑已在他心中,剑也无所不在。
谢晓峰的话已经很难懂,但丁鹏偏偏已经到达了这个境界,所以他懂。
但是谢晓峰的下一句话却更难懂了:“我的手中没有剑。”
还是重复先前的那句活,意境却更深。
丁鹏问:“为什么?”
这也是很蠢的问话,任何一个不懂的问题,都是以这句话来发问的,可是问自
丁鹏之口,问于此时此地,却只有丁鹏才问得出来,而且是对谢晓峰的话完全懂了
才问得出来。
丁鹏原没打算会有答案,他知道这必然牵涉到别人的隐私与秘密,但是谢晓峰
却意外地给了他答案。
谢晓峰用手指了指两座荒坟。
坟在院子里,进了门就可以看见。
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丁鹏也该早发现了,何以要等到谢晓峰来指明呢?
但是经谢晓峰指了之后,丁鹏这才知道答案一定在亭子里才能找到的。
坟是普通的坟,是埋死人的,它若有特异之处,就在它所埋葬的人。
一个不朽的人,可以使坟也跟着不朽。
像西湖的岳墓、塞外的昭君墓等。
名将忠臣烈士美人,他们的生命是不朽的,他们的事迹刻在碑上,永供后人垂
吊。
这院子里的两座坟上都没有墓碑,墓碑树在茅亭里,插在栏杆上。
只是两块小小的木牌,一块在左,一块在右,从亭子里看出去,才可以发现这
两块小木牌各对着一座荒坟,好像树在坟前一般。
“故畏友燕公十三之墓。”
“先室慕容秋获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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