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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剑雨》(续卷一)
第四章 孤子浪迹天涯泪
公孙姑娘气道:【像你那样,不但报不到仇,结果白白送上一条命。】
阮伟本已不满公孙姑娘的语气,此时被她讽刺,心中虽气,却还忍住,慢慢道:
【阮伟自会照顾,姑娘请自行方便。】
说罢,急奔向十叁公子太保居留的那栋宅院。
来到宅院前,只见灯光已无,跳进院内,仔细搜索一番,那有十叁公子太保的影
子?只剩下荒凉的空屋一栋。
阮伟唉声叹气,深恨敌人已去,但心中并不再责怪那公孙姑娘,他到底是明理的
人,当时因被复仇的火焰,烧昏了神志,此时略一思索,觉着实不应该对公孙姑娘说
出那些不客气的话。
东方露出微弱的光线,阮伟思念到母亲的 体及庄老伯的伤势,於是不再寻找仇
人的去处,急急向西湖灵峰寺奔回。
来到灵峰手山下,天已大白,九月的寒风吹皱了湖面的绿水,柔波汤漾着,显出
寂静的清晨一点动态的美。
阮伟沉重地爬上山头,脑海中忆起母亲惨死的景象,匆急地加快脚步。
灵峰寺前空旷无人,那有疤面妇人的 身,就是连昨夜的血迹,亦扫掩乾净。
【当!】晨钟响起,正是早课的时候,阮伟走上石阶,踏入灵峰寺殿内,迎面走
来一个小沙弥,合什道:
【师父在净室内休养。】
阮伟默默地点点头,走向东墙下叁间净室,向阳一间,可眺望整个山林,【赤眉
大仙】庄诗燕静卧在窗旁云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脸色苍黄如蜡。
阮伟泪眼蒙蒙,走到床侧,轻唤道:【老伯!】
赤眉大仙缓缓睁开眼皮,沙哑道:【伟儿你回来啦,你母亲的 体,我已命人收
殓,棺木停在後殿。】
阮伟哽咽道:【老伯,你……您的伤……】
赤眉大仙微笑道:【不要紧,玉戈征的阴掌未曾印在我的要害上,我还可以拖下
去,这又亏了那许老侠客二度救命,若非他及时来到,我在山下早就被十个公子太保
击成肉酱,就是芸芸也抢不回来。】
阮伟道:【芸芸呢?】
赤眉大仙笑道:【芸芸有缘,许老侠客带她去了,我还是从老侠客一封留信内知
道的,说要收芸芸为徒,五年後叫她替母亲复仇!】
阮伟道:【伟儿想即日历练江湖,寻找仇人下落,并且……我要找我的生父。】
赤眉大仙吃惊道:【阮大成不是你的亲生父?】
阮伟道:【母亲说我姓吕,却未说出我生身之父是谁!】
赤眉大仙叹道:【这叫你孤苦一人,到何处去找呢?】
阮伟低声道:【娘的灵柩,做孩儿的不能替她老人家守孝,尔後只有等爹回来处
理。】
赤眉大仙道:【这你放心!我自会命人照看,倒是你,孤弱一人,闯荡江湖,实
令我放心不下。】
阮伟展眉道:【伟儿自信,只要有毅力,天下无有不成之事,我小心行事,除寻
父访仇两件事外,不惹是非也就是了,只是老伯……】
赤眉大仙接道:【好!好!我的事,伟儿不必担心。】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长形银牌,上面浮雕八个字道:
【强权必灭,正义必张。】四周刻印梅花钤记。
赤眉大仙振色道:【我未想到许老侠客是正义帮内的妙手许白,老侠客随信留下
此牌,意思是说正义帮已伸手过问此事,谅十叁公子太保再大胆,也不敢招惹正义帮
的!】
阮伟道:【正义帮真有这麽大的声势?】
赤眉大仙神采飞扬道:【说到当今武林浙东有万胜刀黄镇国,此老设场授徒,桃
李满天下;皖南祈门有形意派的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陈家墟有太极陈;皖北定远府
有神拳叶洪通;湘北沅陵有梅花剑客杜长卿;巴中有入云鹤古子昂,景东有火神爷姚
清宇。】
赤眉大仙一口气说出几位成名露脸的英雄,彷佛甚为劳累,停了一会,又道:
【这几位英雄好汉皆是名重一方的豪杰,当然还有不少的成名豪杰,然而以他们
的声势和正义帮来比,就大大不如了!】
阮伟道:【不知这正义帮在江湖上,所作所为如何?】
赤眉大仙叹道:【自十年前正义帮立帮以来,可说无愧於天,为武林道上做下不
少轰轰烈烈之事,唉!那知既有了正义帮,偏偏还有一个天争教,却令多少英雄豪杰
死在他们手下。】
停了一顿,接道:【伟儿此次行道江湖,万万要尊敬正义帮内的人,却也不可去
招惹天争教,知道吗?】
阮伟恭声道:【伟儿谨遵老伯教言。】
阮伟依依辞别庄诗燕,带着轻装,仍穿着单薄的白衫,匆匆就道。
这一日,来到浙东嘉兴县,青石板的街道,在黯澹的天色下,更显幽暗,欲雨未
雨的天候,是最令人难耐的。
阮伟身边带着足够应用的银票,那些都是赤眉大仙给他的,他也不在乎钱财,就
住人城中一家大客店中。
阮伟虽仅十四岁的年纪,身材却长得很高大,看来倒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阮伟客店的伙计不把他当作孩子,尚以为他是一个游学的士子。
阮伟性喜读书,行囊中带了不少书籍,他一住人客店中,就展书阅读。
外面下着微微细雨,阮伟索兴不再动程,预备明日再考虑自己的去处。
伙计送进晚饭,看到阮伟在专心读书,随口搭腔道:【客宫是进京赶考的吗?】
阮伟抬头笑道:【不是!不是!】
伙计奇道:【客官一表人材,怎不入京参加今秋大考呢?】
阮伟摇头回道:【嘉兴城内可有着有名的武林人物吗?】
伙计更是奇异!心想此人明明是个文人,怎会打听武林中人,但却客气的问道:
【我们嘉兴会武的,要算万胜刀黄老英雄最有名,城里憧得几下子,那一个不是
黄老英雄教出来的,客官要是去学点防身武艺,找黄老英雄是再好不过!】
阮伟心道:【老伯也提过万胜刀黄镇国其人,此人既是广收门徒,定然对江湖近
况十分熟悉,明日且去打听一下。】
阮伟赏给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千谢万谢道:【客官要是到黄老英雄那里去,通
知小的一声,小的可以送客官去。】
他见阮伟出手大方,巴不得再捞一点外快。
阮伟握手道:【不用了,我自会找到。】
第二日清晨,阮伟练完内功,到街上打听到万胜刀的教馆,就迳往拜访。
黄镇国仅是一个武师,排场却十分阔绰,那黑黝黝的大门前,竟有二个身着青衣
的家人站在那里。
阮伟近前,轻声问道:【万胜刀黄老英雄可是住在此地吗?】
那二个家人斜眼打量一会阮伟,其中矮个的道:【不错!正是黄老英雄住宅。】
阮伟诚挚道:【在下可否拜见黄老英雄一面?】
那矮个家人不耐道:【既是拜访黄老英雄不憧规矩吗?】
阮伟吃惊道:【不知有何规矩?】
矮个家人斜视阮伟道:【要拜黄老英雄为师,第一次见面那有不带礼物之理,否
则,哼哼!若能举起门前那只石锁,也可面见黄老英雄!】
阮伟转眼向门前望去,果见两侧各放一只叁尺高的石锁,石锁上微有青苔,颜色
呈暗灰,显是已有很久没有被搬动过。
阮伟笑颜道:【在下并不是要拜黄老英雄为师,只是有一事相烦。】
矮个家人狂傲道:【有事相求黄老英雄更应备礼物来才对。】
阮伟来时匆匆,并未想到还有这种强硬的规矩,一时到那里去买购礼物!不觉呐
呐道:【这个……这个………】
矮个家人眼睛瞟向石锁,冷笑道:【那石锁是别想的哪!要见黄老英雄,哼!快
点办些礼物来才是。】
矮个家人见阮伟一脸书生像,再见他年纪轻轻,断定他无法举起石锁,而且在这
种天气,只穿罩衣,说不定就是个穷酸,要向主人借几个盘费,是故出言甚是不逊!
阮伟想不到盛名甚显的老英雄,是这样的势利小人,心想是守门家人刁难,仍是
笑脸道:
【在下只是想请问黄老英雄一事,此次忘记带来礼物,下次专诚来访时,当再奉
上。】
矮个家人仰天一笑,讥讽道:【若是人人都像相公一样,来打个秋风,我家主人
这样排场,是自食的来吗?】
阮伟自小读书虽多,性情仍不失少年好强脾气,、心想那有这种硬要礼物的规矩,
当下他怒气一生,稳步走向石锁旁,微微躬身,左手提着石锁,运起内家真力,暗中
呼道:【起!】
只见那只有数百斤石锁,竟被他一手轻易举起,他神色不变,又慢慢放回原地,
转身走向矮个家人身边,微蹙双眉道:【可见得黄老英雄的面吗?】
矮个家人脸色大变,连连道:【见得!见得!请!请!】
阮伟瞧不起这种势利小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迈步而入。
矮个家人和另一家人,傻眼相瞪,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来。
原来凡是要见万胜刀黄镇国的访客,皆都打听到黄镇国性贪好礼的习惯,没有一
人不备礼求见,更未有一人敢举那石锁。
阮伟走完砌石小路,转 便见一块百尺见方的广场,这天气候虽是阴暗欲雨,场
上仍有数十个赤膊汉子,在练功。
广场左边中央,有一栋康阔的屋宇,阮伟直向那屋宇走去,练功的汉子见到他走
入,以为他是来练艺的,无人答理阻拦他。
进入那屋宇,只见又是一间大厅,地上满铺着厚草席,四壁用白纸黑字贴着练功
口诀,厅中正有几对衣衫整齐的年轻人在舞刀换掌。
大厅内侧有一条走道,回曲通人,大概那後面就是万胜刀的居家之内室。
阮伟站在厅前,即有一个手持钢刀的年轻後生走上前,横目问道:【找谁?】
阮伟来时本抱着恭敬的心理,但在门前被拦,引起极大的恶感,此时又见此人满
面凶气,不由脸色微愠,道:
【在下要见万胜刀!】
忽有一人从阮伟身後走上前,至那年轻後生边,附耳低语。
阮伟一眼就看出後来之人,正是大门前个子较高的家人。
那後生听後,颜色大变,摆手挥走高个家人,眼中露出疑惑却含笑道:
【阁下小小年纪有此神力,敢问找家师有何要事?】
阮伟见他客气,也即微笑道:【在下找万胜刀黄老英雄,有一点小事相烦。】
走道内走出一高大身材的老人,哈哈笑道:【是谁要找老夫?】
口气之狂,一派倚老实老之态。
年轻後生匆匆走上前,也在高大老人耳边,低语数句。
高大老人【哦】了一声,转目向阮伟打量一番,又是哈哈笑道:【年少出英雄,
果是不错,小朋友何事,且问来看看。】
阮伟心中已甚卑视万胜刀,但仍有礼道:【久闻老英雄名声蜚然,桃李满门,在
下能得拜见,实乃有幸。】
万胜刀笑语道:【像小朋友这样拜见老夫,十馀年来还未见过呢?】
阮伟口气一变,道:【老英雄可知江湖上有十叁公子太保其人吗?】
万胜刀脸色陡变,注目道:【小朋友要问老夫,就是这件事吗?】
阮伟道:【不错,老英雄识结天下,若然知晓,敬请告知十叁公子太保现居在何
处?】
万胜刀冷笑道:【敢情小朋友是和十叁公子太保有仇恨罗!】
阮伟不疑有他,正色道:【在下和十叁公子太保有不共戴天之仇!】
万胜刀【嘿嘿】笑道:【凭小朋友这点举石锁的力量,要和十叁公子太保作对,
哼!还差得太远。】
年轻後生钢刀一晃,凶恶道:【小子,找上门来啦!不打听一下十叁公子太保和
我师父是什麽关系?】
阮伟惊讶道:【是什麽关系?】
年轻後生厉色道:【还不知【泼风刀】孙笑天的刀法是跟我师父学的吗?】
要说十叁公子太保老么【泼风刀】孙笑天的刀法,是跟万胜刀学的,未免太眨低
了十叁公子太保的身价,原来【泼风刀】孙笑天在少年时,确曾跟黄镇国学过几路刀
法,但他後来成名於江湖上的第一刀法,却是跟一个异人学的,黄镇国老着脸皮拉上
这一层师徒关系,是为了装装门面。
要知十叁公子太保的声望比起万胜刀是大得多了!万胜刀之所以成名,一是脸皮
厚,二是徒弟收的多的关系,真实功夫却没什麽。
阮伟既知十叁公子太保中有人是黄镇国的徒弟,心中不但卑视,且厌恶万胜刀的
为人,当下拂袖转身就走。
万胜刀冷冷的道:【小朋友留下几手就走了吗?】
阮伟闻声不理,直走而出,他一走出大厅,蓦觉背後刀风刺来,心下一惊,急展
【暗影浮香】,轻飘飘的躲过年轻後生的暗袭一刀。
年轻後生一刀失着,未看出阮伟的身法,以为他巧巧躲过,当下又是一刀正面刺
去。
要知刀法重砍不重刺,年轻後生使的是花招,想一刀刺到半腰,急变砍法,要叫
阮伟一刀便逃不了。
阮伟恨那年轻後生暗中偷袭,见他正面刺来,刀法无力,自身虽不懂招数,却知
捏准机会,窜身而上,预备给他当面一拳。
年轻後生刀才出手,突觉眼前一花,一刀刺出便不易收回,只听【砰】的一声,
面上着着真实挨了阮伟一拳。
阮伟仓猝出手,力量使的并不大,却也把年轻後生打得满脸是血,跌坐地上,钢
刀撒手飞落一旁。
黄镇国想不到自己徒弟如此不济,一招便败在人家手上,但见阮伟那路身法奇妙
无此,自己上去,也不一定会赢。
别的徒弟,人虽多,都是一样饭桶,只是跟黄镇国练得一些庄稼把式,谁也不敢
上去替同门争回面子。
黄镇国老脸一红,乾咳了一声,想说几句话掩饰掩饰。
突地,黄影一闪,黄镇国身边落定一位身着杏黄夹衣裤,垂腰长辫,约有十五岁
的姑娘。
那姑娘拉着黄镇国的手,叫道:【爷爷,怎麽回事?】
黄镇国看到自己孙女黄小英来到,心下大喜,原来黄小英在六岁时,便被她爹爹
送到峨嵋山雪因大师门下为徒,每年回家探亲一次,算来已学了九年功夫。黄镇国不
便自己出手,便有意叫孙女争回面子。
黄镇国故意气道:【这小子把你师叔打伤了。】
黄小英自幼在山上学艺,养成任性的脾气,急向阮伟皱眉叫道:【喂!你为什麽
打伤我师叔?】
阮伟看对方是个女子,懒得噜苏,转身回步走去。
黄小英喝道:【站住!】右手飞抛一物。
阮伟转身看到飞来一物,以为是暗器,一招【暗影浮香】飘身躲开,暗器落地,
原来是个手钏。
黄小英看清阮伟的闪退身法,忖道:【这是什麽身法?】当下不敢怠慢,抢身攻
出一招,那招来势恰恰和手钏飞来的路子一样,阮伟不假思索,闪身一飘。
谁知黄小英玲珑透顶,攻招才出,即刻变招 去,阮伟那一闪,正好凑上黄小英
那一脚,生似阮伟的身体送到黄小英脚上给她踢一般。
阮伟本不会武,那里逃得过黄小英精妙的计算,只觉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体上
肤肌自然产生卸劲,消去不少力道,但仍被 翻倒地上,滚了一个跟斗。
阮伟被 得昏头昏脑,呆坐在地上。
黄镇国哈哈大笑道:【凭小朋友这点身手,连我孙女一招都挡不住,还到江湖上
现眼报仇,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活不了!】
雷声霹雳一响,大雨倾盆落下,黄镇国他们都躲入厅中,阮伟却仍如一尊泥菩萨
坐在那里。
顷刻阮伟全身湿透,头脑被雨水淋醒,不停转道:【我凭什麽报仇,我凭什麽报
仇……】
黄镇国向那挨了一拳的年轻後生道:【去把这小子撵出去!】
年轻後生正要出口恶气,唤得两个师兄弟,冒雨出厅,准备把阮伟连 带拖弄出
去。
阮伟彷佛未看到年轻後生来势汹汹,只是瞪着一双令人怜爱的大眼,露出失望,
悲痛的神色。
倏地黄小英娇唤道:【且慢!让他自己出去。】转头望向黄镇国,娇声道:【爷
爷让他去吧!他已被我 伤了。】
黄镇国十分喜爱这个小孙女,难得是她一年中才下山回家团聚几日,不忍令她失
望,转脸向阮伟喝道:【还不快走,要在这里讨打吗?】
阮伟转目向黄小英瞥了一眼,挣扎爬起,一瘸一拐走出广场。
直到阮伟的影子消失在雨线中,黄小英仍迷惑在阮伟最後一瞥中,那说不出是感
激,还是仇恨,也许是感激与仇恨各自参半吧!
小雪初降,通往皖南的官道上,已不如春夏时的行人络绎;寥落的旅客披着皮袄
子,拖着载货的驴子,沉重地走着。
阮伟骑着一匹骏马,跑到这里,放缓 辔,马口吐出自冒冒的蒸气,咻咻喘气。
阮伟落漠地看向远方,心头却如万马奔腾,不停的思潮泛上他的脑际。
【我一定要练成惊人绝艺,但到那里投师学艺呢?】
他伤心的离开万胜刀那里後,便买了一匹马,任意狂奔,只想寻得一位高人,好
拜他为师。
【借光!借光!】後面吆喝着,顷刻就疾驰过一匹健马。
阮伟拉正偏向一边的马,仍是无精打采的缓马慢驰。
突见那奔去的健马,飞掠驰回,待到了阮伟的身边,陡然煞住,马呼啦啦的吹着
气,马上的人却沉稳道:【小兄弟到何处去?】
阮伟看到面前的骑士,是个叁十来岁,面貌 脱透着坚毅的神色的中年人,身着
锦缎夹袍,左手拿着马 ,挺着毕直的腰 十分稳重的样子。
阮伟并不以为此人来得奇怪,摇了摇头,表示到那里去,连自己也不知道。
中年骑士跟着阮伟也放缓马 ,搭讪道:【小兄弟贵姓啊?】
阮伟随口答道:【小可姓阮。】
中年骑士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哦】了一声,他不禁对面前这位少年人的沉着
感到惊奇,心想自己是有名的稳重,那知他比自己还稳重。
阮伟只在想拜师学艺的事,人家问他姓,既不回问,亦不奇怪为何要问自己的姓
氏。
中年骑士似在自语道:【我看你很像一个故人呀!】随着暗笑道:【天下相似的
人多得很,我何必疑心呢?】
他微微一笑,又搭讪道:【小兄弟,我看你满脸忧色,有什麽心事吗?】
阮伟心有所思,不觉直口答道:【我想拜个师父,但到那里去找呢?】
他这句话本已在心中思索再叁,此时说出,竟是十分自然,彷佛是诉说出一件难
解的问题。
中年骑士沉稳挺逸的面容,笑得更开朗了,他觉得这少年不但稳重,且天真的可
爱,当下答道:
【眼下就有一个大大有名的武学名家,你为什麽不去求他收你为徒呢?】
阮伟心神一振,追问道:【是那一位?住在何处?】
中年骑士笑道:【此人乃是形意派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他就住在前面祈门
县。】
阮伟自语道: 【范仲平,范仲平?】突然他想起此人,庄老伯曾提到,但不知是
否和黄镇国一样的人物,若是的话,不如不去打扰。
中年骑士道:【【八卦神掌】范老前辈名震江湖,小兄弟去找他,保管没错!】
话刚说完,已策马疾奔,不会儿离开十馀丈远,只见他右手衣袖随风向後飘扬,
看不出那矫健的身形,竟会是一个断了右臂的独臂人。
阮伟暗暗决定:【看他本身就是个会家子,既是他推崇的老前辈,一定并非徒负
虚名之辈。】
於是他决定了行止,也决定了心中久思不得的拜师念头。
祈门县南,有一栋庄院的宅屋,这日清晨雪落得遍处皆是,宅屋的院门被雪封成
白色。
院门被打开,雪片纷纷落下,露出一个苍头如雪的老仆人,他向四周一看,果然
在院前一棵松树下,盘膝坐着一个白衫少年。
老仆人低头太息一声,喃喃道:【少年人真不知保重身体,一大早又来啦。】
白衫少年听到开门声,忙睁开眼睛,站起冻得有点发麻的腿,拍掉身上的落雪,
缓步走到正在打扫门前积雪的老仆人面前。
他躬身一礼,问道:【老伯伯,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头停帚,摇了摇头,就又低头打扫。
白衫少年不再追问,只是落实地转过身子,缓步走回。
老仆人忍不住又抬头,在後问道:【小相公,你每天到此询问,已有半月,不嫌
顷吗?】
白衫少年转头,微笑地摇了摇头。
老仆人叹道:【老主人不知何时归来?明儿不要再来问,这麽冷的天气,会冻坏
了身体。】
白衫少年感激道:【谢谢!】道谢後,即孤独地离去。
老仆人又是太息一声,他真想不透这少年为什麽一定要拜老主人为师,学到了武
功,有什麽用呢?
第二日清晨,雪落得更大。
那座庄院的大门,今日要比往日早打开半个时辰,老仆人伸出头一看,嘿!那白
衫少年早已盘膝在等待了。
老仆人今晨显得有点不宁静,但仍假装没事,低头扫雪。
白衫少年近前,恭声道:【老伯伯,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起头,终於笑道:【昨晚回来了。】
白衫少年言道:【可否请老伯伯传达,说阮伟求见?】
老仆人摇头道:【老主人昨夜回来就又走了。】
阮伟忍不住露出懊丧的神色。
老仆人含笑道:【可是我已把你每天早晨来问候的事情,跟老主人讲了,老主人
好像很感动你的诚心,说可以收你为徒。】
阮伟喜出望外,巴不得跑上去抱住老仆人。
老仆人转回身,从门内提出一大堆精装的礼品,递到阮伟面前说:【老主人说收
徒弟可以,却不可收一点礼物,所以还请你带回去。】
阮伟尴尬地收回礼物,心中却赞叹道:【到底是真正老英雄,不贪一点财物。】
老仆人接道:【老主人答应收你为徒,但要有一件事需你做成。】
阮伟虔诚道:【老前辈有什麽事吩咐,晚辈一定尽力达到。】
老仆人忧形於色道:【我看这件事不容易做到呢?】
他带阮伟走进院门,来到宅屋前一丈馀,那里竖立一根粗可合抱,有一人高的石
椿。
老仆人手指石椿道:【主人说,要学他神掌,必先要有拔此石椿的能力,否则恁
谁也不收。】
阮伟默默的挽起衣袖,怀抱石椿,闻声吐气,大喝道:【起!】
那知石椿如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退後趺坐地上,盘膝用功起来,气运一周後,顿觉体力充沛,走上前,又抱着
那石椿。
此时他不用力拔,只是紧抱着石椿,四面用劲,想把它摇动。
片刻後,但见在石椿上的雪片化成清水流下,雪花飞落他身上,即刻溶解成水,
整身自衫湿透,足足盏茶後,那石椿仍是屹立如旧。
老仆人看见阮伟辛劳的样子,忍不住摇着头叹息。
再过一盏茶时间,阮伟突地松手摔倒地上,他竟是活活累得站立不住。
一坐地上,他又即刻盘膝调息,体力恢复後,仍是合抱那石椿,暗暗用劲,企图
将它摇动松後,再把它拔起来。
如此再叁,老仆人摇着头走进宅屋内,到第叁次仍是无效,阮伟调息後,含泪站
起,他默默呆视一会,倦弱的放下衣袖,迟缓的走去。
当老仆人端出热茶糕点,阮伟已去得没有踪影了。
匆匆半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冷,阮伟身上仅加披一条白裘,每日清晨都到这庄院
来拔石椿,直到筋疲力尽,才含泪而去。
每日早上,阮伟只看到那老仆人,却不见【八卦神掌】范仲平,也不知八卦神掌
到底回来没有,他也懒得问老仆人,仅埋头苦拔那石椿。
这一日,一大早阮伟就来到这庄院内,昨日过於疲劳,再加上十馀日的积劳,他
感到今日胸中好像有块石头压住,十分不畅。
他也不憩息,一到石椿旁,就脱下白裘,微微提气,抱着那石椿,默运一会七年
苦练成的真气,陡然大喝一声:【开!】
只见那石椿竟摇动起来,阮伟心中一喜,竭尽真力,又大喝一声:【开!】
突然,阮伟感觉到喉中痒痒的,再也忍不住,张嘴急咳,一股血箭,立时喷射而
出, 得满石椿皆是鲜血。
阮伟全身一软,颓落地上,泪水如潮涌出,心中悲痛莫名,血仍在缓缓流着。
他心想此生再也无望拔起这石椿,当下抓起皮裘,强忍站起,就欲离开。
忽听耳畔,有人慈祥道:【不要动!】背心被抵上一只手掌。
但觉那手上涌出阵阵热流,阮伟急忙坐下,强运四散的真气,和那涌入的热流融
合,好不容易才接过那外来的真力,足足过了顿饭时间,阮伟已可运气自如。
背後手掌一撒下,阮伟翻身就跪在地上,拜道:【多蒙前辈搭救,免使阮伟丧失
苦练数载的内功。】
阮伟面前坐着一位须眉俱白的老英雄,额上已累得沁出粒粒汗珠,慈笑道:【起
来!起来!】
阮伟从命站起,老英雄指着石椿,又道:【这东西深埋地下一丈有馀,非具叁十
载内家真力莫想拔起,你每天竭尽真力来拔,今日竟被你摇动,你小小年纪有此内功
造诣,已很难得。】
阮伟心中一动,那知老英雄接道:【但我仍不能收你为徒!】
他缓缓站起身来,只在这说话时间,已恢复耗损的真元,矍铄道:【你有这种坚
毅精神,老朽甚为钦佩,老朽在十一年前在终南山上,遭遇到一件事,深深感到老朽
虽拥有盛名,武功却是平凡的很。】
他深注阮伟又道:【你纵然学到老朽全身武功,在江湖上亦不过尔尔,碰到老朽
十一年前遇着的青年,走不了十招就要败下阵来,於你这点武功又有什麽用呢?】
他叹息一声,接着道:【【八卦神掌】范仲平声名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但他在
十一年前就灰心了,发誓不再以武功炫耀於人,若有人求他传授武功,除非拔起他在
十一年前埋在屋前的石椿,不然就是天降奇材,亦不愿收徒!】
【八卦神掌】范仲平说完此话,神情十分激动,要知具有拔此石椿能力的人,也
就不会拜他为师了,他此举用意纯在推却别人的相扰,因他自觉本身武功,实不足为
他人之师。
阮伟心感范仲平的救命之恩,那会再打扰他心中的决意,躬身一揖道:
【晚辈仰慕老前辈的风范,到此求教,那知前辈有此苦衷,恕晚辈不知之罪,只
是晚辈拜收前辈的赐助,心实感铭无已!】
范仲平手抚白须,豪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友之伤由老朽而起,老朽
当尽棉薄之力。】
【大恩不言谢】,阮伟释然拜辞。
范仲平送阮伟至门前,临去时,他豪迈地道:【以小友的资质与毅力,数年後不
难学成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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