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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剑》(第一卷)
第五章 不白之冤
李冠英一惊之下,只见一条人影,凭空跌了下来,另有一条人影,宛如轻烟般掠下山
去,定睛望去,地上一人,鹑衣结发,却看不清是谁。
展梦白全身麻木,暗中调息一遍,翻身掠起,李冠英目光闪处,怒喝一声,道:【展梦
白!】
陈倩如呆了一呆,目光从指缝间望出去,站在她面前,不是展梦白是谁?她心头大震,
闪电般转了几个念头,惊呼一声:【冤家,你……你……】跺一跺脚,如飞向山下奔
去。
要知世间淫荡女子,大多心黑奸狡,她此刻一走了之,正是要此事变得死无对证!
展梦白怎肯放她下山,怒喝道:【贱人那里走!】
身形一展,便待追去,李冠英厉叱道:【谁是贱人?你才是贱人!】刀光一闪,直到展
梦白的胸膛,展梦白闪身一避,陈倩如却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李冠英连声厉叱,身子扑了上来,刀光闪闪,无一刀不刺向展梦白的要害,展梦白身形
闪动,连喝叁声:【住手!】
李冠英却都有如不闻,要知世上男子被人将头巾染绿,当真是最最不可忍受之事,展梦
白纵有千言万语要说,他却不要听上半句。
展梦白心头既怒又恼,却又无法还手,他此刻要是还手与李冠英拚命相搏,岂非无异承
认了陈倩如的诬告,但是他若不回手, 渴疲倦之下,又怎是在江湖中素有硬手之称的【金
面天王】之敌?
若被他一刀杀了,更是从此含冤莫白。
他一连遭受两次无法辩白的冤枉,当真已目光尽赤,心胸爆裂,一时热血上涌,再也顾
不得别的,大喝一声,呼地攻出叁拳,他全身怒气与真力俱在这叁拳中发 出来,威力是何
等惊人,只见拳风激汤,震的四下木叶簌簌飘落.。
李冠英一招【如封似闭】架了过去,但觉双臂一震,连退叁步,但本以臂力雄壮称誉武
林,是以才有【天王】之名,此刻心头不禁大骇,道:【你……你敢回手……】招式间
已大是迟缓。
话声未了,暗林中突有一人如飞而出,喝道:【李兄休惊,小弟来了!】纵身一个起
落,掠到展梦白的身後,两缕尖风,直打展梦白的身後【灵台】大穴,黑夜之中,认穴之
准,不差毫厘,掌中一对【判官双笔】,乌光闪闪,正是武林中的点穴名家【笔上生花】西
门狐!
李冠英精神一震,口中兀自说道:【西门兄怎不将那贱人拦回来?】原来他与西门狐本
是一路而来,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已。
西门狐冷笑道:【还怕她跑得掉麽?先将奸夫打杀了再说!】说话之间,一连使出七
招,连点展梦白的【中应】、【巨阙】、【丹田】、【肩井】、【志堂】、【笑腰】、【雾
台】七处大穴!
展梦白的拳势有如疾风暴雨,世人对他不公,他已不愿解释,但胸中一股悲愤不平之
气,俱都在拳势中发 出来,到後来招式以已大乱,只是威力却更惊人,这一股由悲愤化出
的力量,竟激发了他生命之中的潜力,使得他触类旁通,自创出许多招式,招招俱激烈悲
壮,豪迈绝伦,有如岳武穆王一阙【满江红】词,教人见了,但胸中郁结一畅,不得不为之
拍案叫绝。
西门狐、李冠英齐地暗中吃惊:【这是什麽拳法?】两人叁件兵刃,竟被他赤手空拳逼
得施展不得!
李冠英冷笑道:【这 恼羞成怒,情急拚命,西门兄,你我先将他困住,好活活的累煞
他!】
山道上突地遥遥传来一阵呼声:【爹爹……爹爹……】
第一声呼声仍在远处,第二声呼声方了已有一个青衣明眸的少女轻烟般掠来,亦是满面
悲意惶乱之色,秋波一转,看到展梦白,仔细望了两眼,失声道:【展……展公子……】
语声如莺,正是杜鹃。
李冠英喝道:【什麽展公子,不过是个无耻的淫徒而已!】
话犹未了,只听【吧】地一声,面上已被人击了一拳,只将他打得连退数步,【噗】地
一跌在地上,他颜面被击,竟不知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骇然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叉腰而
立,站在自己面前,扬眉怒道:【你说什麽?】杏眼圆睁,似已怒极。
李冠英怒喝声中,一跃而起,手腕一震,掌中匕首有如雨点般刺将出去,方才他大意之
中,被人击了一掌,此刻刀光闪闪,有如一片银雾般 在自己身前,伤敌自保,攻守兼备。
杜鹃纤腰微拧,连退四步,她自幼跟着爹爹,一身武功,确已得到真传,但交手经验,
却大是不够,心里不觉有些乱了,李冠英拧笑道:【识相的快生退到一边,等我打发了那无
耻的淫徒,也不来为难你!】
杜鹃怒道:【你还要再说!】纤掌一扬,急攻而上,别人侮辱了她心目中的英雄,使得
这天真的少女心里凭空生出怒火,连发叁掌,突地飞起一足,踢飞了李冠英掌中的匕首。
这一是来得无影无踪,李冠英但觉手腕一麻,匕首已带着一道银芒投入暗林,他心头一
颤,横掠七尺,杜鹃却不知乘胜追击,西门狐眼角斜瞟,见到她的武功高强,更是暗暗心
惊,心念一转,厉声道:【这位姑娘怎地不分善恶便胡乱出手,你可知道这姓展的做了些什
麽事?】
杜鹃道:【我知道他绝不会做坏事的,你们再不住手,我就……我就……】她柔婉
天真,实在说不出狠话来。
展梦白心头一阵感激,天下人中,毕竟还有一人信任自己,李冠英睁目大喝道:【姓展
的偷了我老婆,这还不算是坏事麽?】
杜鹃呆了一呆,道:【你妻子又不是死人,怎会被他偷跑!】
西门狐知道这少女还不懂这句市井粗话之意,掌中招式不停,口中道:【姓展的和李大
哥的妻子通奸,这种人你还替他说话!】
这一下子杜鹃却听懂了,又自一呆,突地娇喝道:【我不相信!】
西门狐冷笑道:【姓展的都承认了,你还不信?】
杜鹃娇躯一颤,道:【展公子……】
西门狐道:【他若非做贼心虚,怎会和我们拚命!】
展梦白面色铁青,紧咬牙关,也不顾对方招式,呼地一拳攻出,将西门狐打得震开,他
自己肩骨,却也被笔稍扫中。
杜鹃颤声道:【展公子,你……你受伤了!】
展梦白怒道:【我是个万恶之徒,你不要管我!】看也不看伤势一眼,转身狂奔,他胸
中充满自暴自弃的怒火,便是将天下的罪孽俱都归到他一身,但也再不愿解释。
杜鹃左右看了一眼,突地放足追了过去,哀呼道:【展公子……】
展梦白头也不回,转瞬间便已没入暗林,他身上的伤痕虽不重,但心上的创痕却已流出
浓血,苍天若有眼,怎会对他如此。
李冠英呆了一呆,大喝道:【淫徒!你敢跑!】
身形一展,正待追上,西门狐突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道:【李大哥你还要做什麽?】
李冠英怒道:【我若不将这淫徒碎 万段,再也难消心头之恨!】
西门狐阴侧侧冷笑一声,缓缓道:【你毋庸亲手杀他,他反正再也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李冠英一惊道:【什麽?】
西门狐缓缓举起掌中的判官双笔之上,俱都满淬见血封喉的毒药,拧笑道方才一笔着实
扫在他肩骨之上,即使坐着不动,也不能够多活片刻,何况他此刻竟狂奔起来,毒性一散,
【哼哼!】冷哼两声住口不语。
李冠英怔了半晌,仰天狂笑起来,西门狐冷冷道:【奸夫已死,那淫妇也不劳大哥你费
心,多则一月,少则十日,小弟必将她的首级提来见你!】
李冠英道:【西门兄古道热肠,急公好义,为了小弟的事,如此奔波劳苦,唉!
弟家门虽不幸,但能交得西门兄这样的朋友,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门狐哈哈笑道:【这算得什麽?来来!你我先去痛饮几杯美酒,平一平李兄的怒火!】
山风过处,又自落下雨来,雨声凄切,似乎也在为人间的卑鄙、不平之事悲泣
口
口
口
杜渔翁身形有如轻烟般飞掠下来,心中颇觉自慰,暗忖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
日若非老夫,岂非便宜了那无耻的淫徒!哈哈,老夫十年积郁,今日方觉稍快!】此老性如
姜桂,老而弥辣,四十年前便已性情鲁莽率直,名闻武林,四十年後,却仍是如此。
他仰天长啸一声,脚步渐缓,突转身侧山腰的暗林处,有人唤道:【老前辈留步!】
杜渔翁双眉微皱,身形一顿,只见一个面白无须,锦缎长衫的中年文士,手摇摺扇,缓
步走了出来,躬步一揖,含笑道:【晚辈多年前便已看出前辈必非常人,今日终於证实了,
晚辈的猜测不错!】
杜渔翁微觉一楞,道:【原来是孙总镖头……】
孙玉佛道:【不敢!】
杜渔翁道:【天深风寒,孙总镖头怎会留在此处?】
孙玉佛目光一转,笑道:【方才晚辈走镖至此,宿於山下,无意中见到前辈上山,便恭
候在此处,想不到果然见着了前辈!】
杜渔翁沉吟半晌,放声笑道:【被你见着无妨,反正老夫今後也不想再隐藏行迹了。】
孙玉佛含笑道:【不敢请教前辈,看前辈的容貌身法,可是人称轻功江湖第一,昔年独
诛【中条七恶】的……】
杜渔翁双目一张,截口道:【你怎知道?】
孙玉佛微微一叹,道:【晚辈今日虽然混迹江湖,但却也是蓝大先生的不屑弟子,见到
老前辈你的轻功身法,怎会还有认不出前辈是谁的道理,便是恩师也常说起,当今武林中,
老前辈的【破云弩】身法,可称一时无两!】
杜渔翁哈哈笑道:【蓝大先生真的有如此说过麽?】笑声一顿,道:【想不到你竟是
【傲仙宫】的门下,唉……江湖多乱,群雄崛起,【傲仙宫】的弟子,竟也落入江湖,却
是老夫未曾想到的事。】
孙玉佛黯然一叹,道:【江湖多乱,群魔乱舞,老前辈重入红尘,再拖降魔之力,当真
是武林一大喜事。】
杜渔翁捻须笑道:【老夫重入江湖,武林中倒真可少去一些不平之事,方才我在此山山
巅,便已为一人除去了一对奸夫淫妇……】
孙玉佛微笑接口道:【可是那【金面天王】之妻,与【笔上生花】西门狐这一双男女
麽?】
杜渔翁身躯一震,变色道:【你……说什麽?】
孙玉佛叹道:【晚辈早已在暗中看到西门狐与那女子在暗中幽会,方才又见到李冠英将
那女子逼上山去,而西门狐却在暗中跟随,想必这一段奸情已自败露,晚辈本欲……】
话犹未了,杜渔翁已自狂呼一声:【不好。】身形一转,有如离弦之箭般掠上山去,微
一起落,直穿十丈。
孙玉佛望着他的背形,面上突地泛起一丝冷笑,冷冷道:【西门狐呀西门狐,谁叫你来
多事……】
口
口
口
黑暗的山峰上,忽又奔下一条人影,孙玉佛微微一惊,闭目望去,辨清了这条人影,便
定身不动,那人影狂奔而来,见到了孙玉佛,突地娇唤一声,扑到他身上,发髻凌乱,娇喘
不住,竟是【玉观音】陈倩如!
孙玉佛轻轻一拂她的秀发,陈倩如颤声道:【你毕竟来了……】
孙玉佛叹道:【我怎会不来,昨日秦瘦翁为你把过脉後,我便已看出李冠英神色不对,
今日春雨连绵,他却又要你陪他出游莫干山,我便已知道事情有变,怎能不暗中跟来,我难
道不关心你麽?】
他将陈倩如拉入了暗林,轻轻又道:【你没有吃亏,我就放心了,可恨那西门狐,不知
他跟在暗中多的什麽事?】
陈倩如伏在他胸膛上,道:【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不要脸的人了,他屡次叁番的缠着
我,我怎麽样也不答应他,他一定怀恨在心……哼,瞧他那付样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
肉!】她一勾孙玉佛的脖子,腻声道:【除了你之外,我什麽人都不要了。】
孙玉佛恨声道:【好个西门狐,竟是个如此的匹夫。】语声微顿,冷笑道:【只是你这
只狐狸,今日遇着我孙玉佛……嘿嘿,你纵有通天本事,我也要叫你死无葬身之所!】
陈倩如伏在他耳旁,轻轻道:【难道你已有什麽制她的法子麽?说给我听听,我也要知
道!】
孙玉佛道:【方才我无意中遇着一个异人,就在他面前将罪孽全部推到西门狐身上,此
人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江湖中的恶人遇着此人,十个有十个送命,此番西门狐撞在他手
上,嘿嘿,定然也要尝尝他那无情铁掌的滋味。】
陈情如仰首道:【此人是谁?他相信你的话麽?】
孙玉佛道:【你可知道西溪上那老渔翁?】
陈倩如道:【难道他也算得上是个异人麽?我看他……】
孙玉佛冷笑道:【人人都看不出他,你可知道他就是武林【七大名人】中的【离弦箭】
杜云天麽?】
陈倩如娇躯一震,失声道:【有去无回离弦箭……就是他!】
孙玉佛道:【此人轻功之高,冠绝江湖,但这【有去无回离弦箭】七字,却并非全是形
容他的脾气,一遇上事,便是刀山油锅在他面前,他也绝不回头,昔年【中条七恶】那般声
势也被他一人杀得乾乾净净,到後来身负五处刀伤,还是将【中条七恶】中最後一人,【无
肠君】金非震入中条山阴的万丈绝崖之下,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义无反顾。】
陈倩如轻轻一叹,道:【好狠心的人!】
孙玉佛冷笑道:【此人看来虽然心狠手辣,其实却是面冷心热,耳根尤软,最易相信别
人的话,此刻虽已年近古稀,但却还是烈火般的脾气,方才我在弓弦上轻轻一拨,……嘿
嘿,这枝箭便有去无回了。】
陈倩如娇笑道:【世上的人,谁有你这样聪明……】忽地一皱眉头,接道:【但是……
但是我……】
孙玉佛变色道:【难道你已在李冠英面前说出了我?】
陈倩如道:【唉,我死了也不会说你,你不知道我对你多好,但是……但是我说的并
不是西门狐,我把事情,全部推到了那展化雨的儿子身上,我只想他已经走得不知所终,事
情岂非死无对证,那知道……唉,他方才竟又突然出现了,好像就是那杜云天推出来的。】
孙玉佛怔了一怔,想起那杜云天方才的言语神情,暗道一声:【不好!】一掌推开了陈
倩如。
陈倩如【噗】地一声跌在地上,惶声道:【难道我说错了麽?我……我全都是为了你
呀,你……你……】眼波一转,流下泪来。
孙玉佛顿足道:【我如此一来,反而等於救了展梦白,此人性情刚烈,终有一日会成为
我孙玉佛心腹之患,唉,你……】
他轻轻扶起了陈倩如,叹道:【不要哭,我也没有怪你。】
陈倩如以手拭泪,被颜一笑,道:【你也不用着急。我看那离弦箭纵然赶上去,也来不
及了,李冠英和西门狐两人,只怕早已将展梦白杀死,何况我还知道西门狐笔尖之上,碎有
剧毒,展梦白只要沾上一点,就无药可救,倒是我……我该怎麽办呢?他们若是找到了
我……】
山雨又来,簌簌地落在她头上,她语声微顿,又自低泣起来。
孙玉佛仰首望天,喃喃道:【你该怎麽样呢?】
一手轻抚着她的头发,突地反手一指,点在她【玉枕骨】里,上升泥丸门户,通达十二
经络的【脑户】死穴之上,陈倩如哀呼一声,倒退叁步,道:【你……你……】双目一
突,翻身跌倒,她纵然死了,地无法相信她的情人会如此对她。
孙玉佛冷笑道:【你不要怪我,我若不杀你灭口,事情便总有揭穿的一日……】身形
一转,头也不回地掠出林外!
山风飕飕,雨更大了,俱都落在陈倩如满含惊惧恐愤的面目上!只听她颤声道:【展梦
白……我……我不该害你……】声音渐渐微弱,终於寂无声息,只有雨点落在林梢,
像是一声声哀愁的乐曲!
展梦白拚尽全力,冒雨狂奔,山路崎岖,污泥积雨,溅得他满身都是,他也不去管它,
深山寂寂,夜雨凄凄,他也不去分辨道路,奔到後来,气力不济,他也不停住脚步,只觉全
身火热,连雨点打在身上都是热的,回手一摸肩头的伤痕,触手之处,宛如烙铁,却又不觉
疼痛。
他仰起头来,接了几口雨水吞下,心头仍是躁热不堪,只听身後轻轻一叹,道:【展公
子……】
展梦白霍然转身,杜鹃满身湿透,水淋淋地站在他身後,垂首道:【展公子,你要去那
里?】
展梦白怒道:【我去那里与你何干?】
转过身去,继续前行,只听得杜鹃又道:【展公子,你受的伤不妨事麽?】
展梦白大声道:【我死了也不用你们管!】他靴袜早已破烂不堪,此刻深一脚浅一脚地
踩在雨水里,不住吱吱作响。
杜鹃幽幽一叹,道:【展公子,你为何不回家去,却在这里受苦,杭州城里,有许多人
都在……都在想你。】
展梦白冷【哼】一声,闭口不答,走得更急,也不知走了多远,只听身後气息微微,杜
鹃还是跟在他身後,展梦白身上越热,心头越躁,回身大喝道:【你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深
更半夜,一直跟在男人身後作什麽?】
杜鹃眼波一转,满含幽怨,强忍着眶中的泪珠,垂首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
麽?】
展梦白冷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我是个淫贼,是个恶徒,再不回去,小心我
将你吃了。】
转身走了几步,杜鹃却仍然跟在他後头,展梦白大喝一声,转过身子,一把抓住了杜鹃
肩头。
那知杜鹃【嘤咛】一声,竟然毫不挣扎,颤声道:【展公子……】秋波抬处,突见展
梦白面上肌肉扭曲,目光一片赤红,她幼承家教,一眼望去,便知道这是中毒已深的症象,
不禁大惊道:【毒……】
展梦白拧笑道:【毒!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个恶毒之人麽?】
杜鹃心头既惊且惧,又只觉有一阵阵难言的热力,自展梦白掌上直传到心底,一时间心
头鹿撞,砰砰作响道:【你……你……】她从小到大,那里接触过男人的身躯,此刻口
乾舌燥,竟说不出话来。
展梦白只见她眼波汤漾,娇躯颤抖,心头也不觉一汤,双掌渐松,渐渐要将她榄在怀
里,但心念转处,突又想起自己种种遭遇,一种悲愤之气,直冲心头,大喝道:【去!】一
掌将杜鹃推到地上,转身大步奔去。
杜鹃呆了一呆,一跃而起,高呼道:【展公子,你不能再动了,你……你已经中了毒
了。】
展梦白头也不回,杜鹃情急之下,纵身一跃,握住了展梦白的肩头,展梦白大喝道:
【放手!】
杜鹃哀呼道:【展公子,求求你,不要这样,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展梦白怒道:【我偏要这样!】全力一挣,竟然没有挣脱,但是他此刻毒性已发,只觉
全身火热欲裂,厉吼一声,掠到地上,要知凡人毒发之际,俱都力大无穷,杜鹃虽有武力,
也把持不住,两人竟一齐掠到地上,她越用力气,展梦白挣扎越剧,两人气息喘喘,在泥水
中打起滚来。
杜鹃不住颤声哀求,但展梦白却已听不见了。
杜云天一听孙玉佛的话,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情急之下,狂奔下山,此老性情义烈,
不住恨声自语:【他若是含冤死了,岂非全是我的过错,我还有什麽面目再见天下武林同
道,我还有什麽面目再见他爹爹於九泉之下……】见到陈倩如狂奔下山,他也未管。
刹那间奔上山巅,山巅却已空无人迹,他见到没有展梦白的 身,稍稍放下些心事,脚
步不停,满山搜寻了过去。
他身法之快,当真是无与伦比,片刻间已几将满山搜寻殆遍,却仍未寻着展梦白的行
迹。
他更是着急,稍住身形,突听风雨声,传来一阵哀呼道:【展公子,求求你,不要这
样……】
语声娇柔,赫然竟是她爱女的声音, 听得展梦白道:【我偏要这样!】接着便是一阵
挣扎之声,以及他爱女的颤声呼唤。
刹那间杜云天怒火上涌,气胸欲裂, 骂道:【展梦白呀展梦白,我只当冤枉了你,却
不知你果然是个万恶的淫徒!】身形一展,发狂似而飞掠而去,夜色凄迷中,前面果有两条
人影,在泥地里挣扎着。
杜云天目皆欲裂,一掠而前,厉喝道:【淫贼!】,看准了展梦白,一把抓将下去、反
手一击,将展梦白抛开一丈。
杜鹃翻身撩起,满身污泥,目光惊惶,杜云天见她如此模样,满心痛惜一把将他爱女揽
在怀里,道:【鹃儿,莫怕,爹爹来了……】
杜鹃急怒惊惶,顿足道:【爹爹,你……你放开……】
杜云天道:【鹃儿,定下神来,你受了什麽委曲,快告诉爹爹,待爹爹将那万恶的淫
贼,碎 万段!】
杜鹃挣扎不脱,情急之下,大叫道:【爹爹,你错了,你错了,你们都错了,展公子,
他……他是个好人!】
杜云天微微一愕,松开手掌,茫然道:【爹爹那里错了?】
杜鹃却已扑到展梦白的身前,只见他牙关紧咬,面如白纸,早已晕绝过去,杜云天顿足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杜鹃掩面痛哭,将经过情形俱都说了,又自痛哭道:【展公子,是我害了你……】
杜云天木立当地,再也动弹不得,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他只当展梦白在对他爱女施以
非礼,那知真实情况却非如此,他有心救人,那知却使得展梦白冤上加冤,他手握紧胡须,
竟然胡须根根扯落。
杜鹃哀泣道:【爹爹,怎麽办呢?难道,……难道就眼看他如此死去麽?他如死了,
我也不要活了……】
杜云天缓缓俯下身去,一把展梦白脉门,只觉他脉息微弱,实已奄奄一息,要知展梦白
连日饥苦劳累,加上身中剧毒,那还当得起杜云天盛怒之下的一击,杜云天虽通医理,但此
刻亦是回天乏术。
杜鹃颤声道:【他……他还有救麽?】
杜云天乾【咳】一声,道:【只……怕……】双眼之中,老泪纵横,其心之中,其
痛如绞。
杜鹃一看她爹爹的面色,哇地一声,痛哭着扑到展梦白身上,杜云天双拳紧握,指甲都
已陷入内里!仰天悲嘶道:【杜云天呀杜云天,你该如何是好?】双手一张,掌心鲜血,滴
滴流落!
只转杜鹃哭声渐微,突地将展梦白轻轻扶了起来,倚在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
道:【你知道麽?我小时看你站在船头,走来走去,河上的风,吃着你的衣服,我从小就爱
上了你……】
杜云天心头一震,只见他爱女面上,突地变成痴痴呆呆,眼泪也不流了,大骇道:【鹃
儿……】
杜鹃轻轻抚摸着展梦白的头发,轻轻道:【你累了,快睡吧!明天早上,我煮蛋给你
吃,躺在我怀里睡,绝对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杜云天骇然道:【鹃儿,你怎地了?】
杜鹃痴痴一笑,道:【爹爹,你可不能再打他了,他已经是你的女婿了……】一把抱
起了展梦白,走向道旁的暗林。
杜云天方待一步追去,杜鹃突然回身道:【爹爹,你不要跟来,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难
道你也要站在旁边麽?】
杜云天流泪道:【鹃儿……】
又往前踏了一步,杜鹃霍然自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大声道:【爹爹你要是跟过来,我就
立刻自刎在你面前!】杜云天呆了一呆,只觉一阵气血上涌,一口痰哽在喉间,竟再也吐不
出来,闷哼一声,噗地翻身跌倒。
口
口
口
杜鹃怀抱着展梦白,走入了暗林深处,将展梦白轻轻放下,折了许多树枝,盖到展梦白
身上,道:【乖乖睡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突觉胁下一麻,再也动弹
不得。
只见一个枯瘦矮小,锐目尖腮的老人,走到展梦白身侧,阴侧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
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人得了秦老儿的布旗秘岌,不知好生去练,却鬼使神差的跑到这
里,送到老夫手上。】
一个面色苍白鹰鼻锐目的碧衣少年,随後而来,哈哈笑道:【这是苍天有眼,定教孩儿
接掌【布旗】门户。】目光灼灼,直在杜鹃身上打转,要知杜鹃混身水湿,丰满的身体,尽
都暴露在雨中。
这两人正是方辛、方逸父子,从店中伙计口里,知道秦无篆与叁夫人已死,便一直搜寻
展梦白下落,这日自秦无篆坟前一直搜寻上山,听到暗林中的人声,便循声而来,此刻自是
喜出望外。
方辛一把抓起展梦白,在他身上搜了一遍,变色道:【白布旗与秦老儿的武功秘岌,俱
都不在!】
方逸嘻嘻笑道:【只怕在这女子身上,待孩儿搜上一搜!】抬起杜鹃的身子,胡乱摸了
一遍。
方辛冷冷道:【放手!】一掌震开了杜鹃的穴道,厉声道:【展梦白身上的东西,可是
被你取去了麽?】
杜鹃也不知惊骇,痴痴笑道:【什麽东西?我们洞房花烛夜,你要来吃喜酒麽?只可惜
这里没有!】
方辛目光凝注半晌,失望地叹道:【这女子是个白痴!】
方逸笑道:【既是白痴,就给孩儿快活快活的了!】一只手又摸到杜鹃身上,方辛突地
反手一掌,劈开了方逸的手腕,方逸一跃而起,大声叫道:【难道你也看上了这个女子麽?】
咬牙切齿地望着他父亲,再也没有方才的温驯之态。
方辛以已看惯了他儿子的神情,冷冷道:【你要快活,时候尽多,此刻先设法问出白布
旗来才是。】
方逸道:【这个已经死了,这女子又是个白痴,去问谁去?】
方辛一探展梦白胸脉,冷冷道:【谁说他死了!这 中了剧毒,又爱了内伤,若非遇着
老夫,才是真的死走了。】自怀中取出一方碧玉盒子,盒盖一掀,便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方逸面色一变,大喝道:【你要将雪莲救他?】
方辛道:【正是!】
方逸厉声道:【这雪莲费了千方百计,才自【大内】中偷出,要用来以防万一身 【情
人箭】时保命之用,如今却要它来救这个匹夫!】张牙舞爪,暴跳如雷,夜雨中望来,有如
厉鬼一般。
方辛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想做【布旗门】的掌门人麽?】
方逸道:【当然……】
方辛冷笑道:【除了将他救醒之後,再查问白布旗的下落,你难道还有什麽别的法子不
成?】
方逸呆了一呆,哈哈笑道:【是极是极,赶快将这雪莲 他,还是爹爹对,孩儿错 !】
一面媚笑,立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口
口
口
杜鹃睁大眼睛,望着这父子两人,突地双手一张,挡在展梦白身前,大声道:【这是我
丈夫,他睡着了,你们不要吵醒他!】
方辛面沉如水,手掌一伸,点向她【将台】大穴。
那知杜鹃虽因刺激太深,神智痴迷,武功却半点未失,手腕一转,五指尖尖,直拂方辛
脉门。
这一招她贴身而发,招式却快如闪电,部位更是极为精妙,正是【离弦箭】杜云天武功
中的精华。
方辛自是识货,手掌一缩,急退一步,变色道:【这女子大有来历,说不定是什麽高人
之後。】
杜鹃道:【我是杜云天的女儿,他是杜云天的女婿,谁敢欺负我们,我爹爹就要来了。】
方民父子齐地身子一震,脱口惊道:【离弦箭!】转目四望,不见人影,方自定下心
来。
方辛心念一转,附在他儿子耳畔,道:【合当我父子两人走运,教你遇着这女子!】
语声微顿,满面笑容地转向杜鹃道:【你丈夫已经死了,你知道麽?】
杜鹃呆了一呆,迷迷糊糊地想起展梦白的确是死了,低声道:【他死了麽?他死了.
】掩面痛哭起来。
方辛道:【你不要哭,他虽死了,我也救得活他。】
杜鹃秀目一张,道:【真的麽?】
方辛诡笑道:【自是真的,但我将他救活之後,却不能再跟他在一起,要嫁给我儿
子。】
杜鹃想了半天,破涕为笑,点头道:【好好,你救活他,我就嫁给你儿子……嫁给你
也可以。】
她心中痴痴迷迷,此刻只想到将展梦白救活,别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方辛大喜道:【一言为定,不得反悔!】
杜鹃道:【好!】
方辛伸出手来,杜鹃【吧】地在他手上重重拍了一掌,方辛手上虽痛,心里却甚是欢
喜。
方逸双眉一扬,大声道:【这女子是个白痴,要我快活快活可以,怎能做我的妻子?不
行不行……】
话声未了,方辛突地反手一掌,将他打了个 斗。
方逸手抚面颊,大怒道:【你要娶她就娶她好了,我是万万不要的,你要逼我,我就……】
方辛冷冷道:【你若是接掌了【布旗门】的门户,再娶了【离弦箭】的女儿,江湖上还
有谁敢惹你?】
方逸呆了一呆,道:【这个……】
方辛道:【到那时对她厌了,自管另去找些女人快活,又有谁来管你?又有谁管得着
你?】
方逸大喜笑道:【是极是极,又是爹爹对,孩儿错了。】笑哈哈地伸出手掌,向杜鹃摸
去,道:【娘子……】
方辛面色一沉,道:【但此刻你却不能动她。】
方逸道:【怎地?】
方辛道:【看来她与姓展的关系非比寻常,姓展的醒来後,若是见她被侮,怎肯说出机
密?】
他语声微顿,冷笑接道:【但等到那姓展的说出布旗秘岌的下落来……嘿嘿!】横掌
向下一切,接道:【那时她就是你的了。】
突听林梢一响,方辛只当是杜云天来了,变色道:【快走!】
杜鹃道:【我丈夫不要你们抱!】轻轻抱起展梦白,乃氏父子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将
他牛扶半抱地架了下山去。
口
口
口
第二日黄昏时分,便已到了吴兴,吴兴城镇虽不甚大,但江南风物,终是繁华,黄昏时
万家灯火初起,街市上人群熙来攘往,见了他几人的行色,俱在暗中称奇,方辛知道这一行
人必定会引起注意。不等店家开口,先拿出大把银子,财帛动心,那店家自不再问他们的来
历。
道路之上,方辛已将雪莲强 展梦白服下 此物虽是神品,但展梦白气血两亏,中毒又
深,吐了几次,人却仍是昏迷不醒,他多日未食烟火,所吐之物,多是绿水,到後来颜色渐
淡,终於无物可吐,肩上伤处,红肿却渐渐消退,方辛抚掌道.【好了好了……】
方逸往来蹀踱,只见灯火下杜鹃秋波盈盈,肌肤如云,他心里当真是其痒难抓,闻声大
喜道:【好了麽?】
方辛道:【不出一个时辰,便可醒来。】
方逸一把抓起杜鹃的手腕,放到鼻子上深深一闻,笑道:【再过一个时辰,娘子你便是
我的人了。】
杜鹃目光痴痴地望着展梦白,那只手深像不是她的,方逸说的话她更是全未听到,突地
手掌一缩,嘤嘤笑道:【好痒。】
方逸心动神摇,咯咯笑道:【痒麽?痒麽!我就要你痒……】双眉一张,竟要扑抱上
去。
杜鹃笑道:【真讨厌死了!】目光仍望着展梦白,随手挥出一掌,这一掌虽是随意挥
出,但却隐含真力。
方逸早已心旌摇摇,不能自主,几曾防得她突地劈出一掌,只听【砰】地一声,竟被她
一掌击在胸膛上,大响一声,跌到墙角,方辛惊怒之下,霍地长身而起,厉叱道:【你怎能
打他,难道你不怕我再将你丈夫弄死?】
杜鹃秋波一转,痴痴笑道:【我打伤他了麽?呀!对不起,对不起。】取出一方丝帕,
轻轻递了过去。
方逸方自一抹嘴角血痕,大怒而起,见到她这等神情,空有满腔怒气,竟发作不出,杜
鹃道:【拿去呀!】方逸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擦起嘴角血丝,那丝帕早被污泥所染,又秽
又臭,他却擦得甚是起劲。
杜鹃【噗嗤】一笑,她本来姿容绝色,心里虽然痴了,但却丝毫不减其美,这一《更是
百媚横生,方逸色与魂受,竟被她美色所迷,直擦得嘴角发红,那丝帕犹自不肯放下,目光
更是瞬也不瞬。
方辛冷【哼】一声,道:【擦够了麽?】
方逸只如未闻,突地大喝一声,道:【我等不及了。】拦腰一把,将杜鹃抱了起来,冲
出门去。
方辛双眉一皱,他虽然狠辣凶狡,但对儿子却是毫无办法 暗叹一声,呐呐道:【孽
障,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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