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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剑》(第二卷)
第一章 天
展梦白只等他两人俱都端坐调息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竟已有两日未进水米,不想犹还罢
了,这一想到,只觉饥渴再也难以忍耐,方待下山寻些食物,饮些清水,却又突地听到山下
响起一阵奇异的响声,有如群牛喘息一般,此起彼落,越来越粗,越来越近,竟已到了岩
下。
他心头不觉一惊,只怕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来了什麽奇异的野兽,那知蓝袍老人却已睁
开眼来,喜道:【来了!】
只见几个蓝衣汉子满头大汗,喘息着奔了上来,前面四人手里提着几只竹篮食盒,後面
两人,却抬着一件黑黝黝的铁器,长有叁尺粗,如人腰,圆圆的有如鸡蛋模样,尖端处一根
铁柄,却只有七、八寸长短。
黄衫人微微一笑,道:【果真又来了!】
六个蓝衣大汉,已一齐拜倒在地,只听【当】地一聱,铁器与山石相撞,立刻激得火星
四溅。
蓝袍老人浓眉一皱,骂道:【蠢才,你们难道是爬来的麽?】
一条蓝衣大汉惶声道:【属下换马飞骑,一路赶来,片刻也不敢耽误。】
蓝袍老人哼了一声,道:【快下山去,若敢在山上偷看,挖了你们的眼睛。】
蓝衣大汉一齐应了,飞身下山,这老人衣衫虽甚是破烂,但这些大汉身上的蓝衣,却都
是锦缎所制,展梦白忍不住提了提那奇异的兵刃,竟然重有百斤模样,世上最重的兵刃,只
怕也不及它一半。
蓝袍老人已箕踞地上,大嚼起来,一面笑道:【小朋友,过来过来,吃饱了好再观战。】
展梦白也不客气,只见食盒中菜肴甚是精美,酒更清冽,他早已饿极了,此刻吃相自可
想见,但却还远不及这蓝袍老人,一只鸡到了他手上,转瞬间就已变成一堆碎骨,黄衫人却
只是浅浅 了些而已。
上列四具食盒,四只提篮中的酒菜都吃净,蓝袍老人方自罢手,伸手摸了摸肚子,道:
【小朋友,饱了麽?】
展梦白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腻,笑道:【若是还有,倒可再来一些!】
黄衫人微笑道:【想不到你两人竟是一样的脾气,他还罢了,你年纪轻轻,怎地也不怕
脏?】
展梦白道:【死都不怕,还怕脏麽?】
蓝袍老人哈哈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一把抓起了那奇兵刃,随手抡了一抡。
只听呼地一声,风声扫过,地上的竹篮杯盏,竟都被扫到一边,蓝袍老人大笑道:【小
朋友,你可认得这是什麽兵刃?】
展梦白道:【不认得!】
蓝袍老人大奇道:【你为何不问?】
要知好武之人,若是见到了自己不识得的兵刃,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要问上一问的。
只听展梦白微微笑道:【我若是问出了你这件兵刃的来历,便一定能猜出你是谁了……】
蓝袍老人奇道:【猜出难道不好?】
展梦白道:【你武功高我十倍,必定是武林前辈,我若知道你是谁了,再和你结交为
友,岂非变成了趋炎附势之徒?此刻我不知你倒底是谁,你也不知我的来历,合则为友,不
台则去,岂非自由自在?】
蓝袍老人默然呆了半晌,长叹道:【小朋友,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脾气,活在世上是
要吃亏的。】
展梦白亦自呆了一呆,想起自己那一段遭遇,心头突地涌起了满腔悲愤感慨,全部自目
光中流露出来。
口
口
口
蓝袍老人定睛凝注他半晌,霍然转身。
黄衫人目光也自展梦白身上移开,微笑道:【我已有十年未 你这九十七斤大铁椎的滋
味,如今……】
蓝袍老人大笑道:【如今你大可痛快地 一 了,小朋友,快抬起头来,看看我这铁椎
的威风!】
展梦白抬起头来,只见黄衫人缓缓自腰间解下了一条丝条,竟然以这条一两轻重的丝
条,来与那百斤铁椎对敌!
展梦白不禁大惊道:【这就是你的兵刃麽?】
黄衫人微笑道:【他那铁椎乃是天下兵刃之霸,传自昔年战国时魏国大侠朱亥,信陵君
魏无忌提兵救赵,便全靠大侠朱亥的一椎,椎杀了晋鄙,想那晋大将军,总辖十万雄兵,必
定也是位身有万夫不挡之勇的英雄,但却也挡不了朱亥的一椎,这铁椎可是何等威风,何等
霸道?】
蓝袍老人哈哈笑道:【老怪物,真有你的,我这兵刃的来历,你知道得竟比我还要清楚
些。】
黄衫人微微笑道:【世上兵刃种类虽多,但这铁椎却是至霸至刚之物,纵是名刀宝剑,
遇上这种兵刃,也要吃亏,只有我这丝条,曲之不能断,震之不能折,可称是世上至柔至阴
的兵刃,柔可克刚,我看似吃了大亏,其实却是大大的占了便宜,你知道麽?】
蓝袍老人大笑道:【你倒坦白的很!】
黄衫人笑道:【对如此坦率的少年,我自然也要坦率一些!对你麽……】丝条突地飞
起,横扫蓝袍老人双目。
蓝袍老人大喝道:【呔,老夫又上了你的当了?】
大喝声中,两人身影交错,急如闪电。
黄衫人掌中丝条迥旋飞舞,始终不离蓝袍老人双耳双目!
蓝袍老人只觉跟前黄影闪动,耳畔风声呼啸,竟看不见对方的身形,也听不到对方身形
的移动。
他手中空有一柄百斤铁椎,但一时间竟不能击出,一心只想甩开眼前的丝条,但这丝条
竟有如灵蛇缠身,驱之不开!
展梦白看得心惊胆颤,突听蓝袍老人厉喝一声,大呼道:【气死老夫了!】反手一椎,
向自己天灵击了下去!
这一椎击下,便是铁人,也要被击扁!
展梦白心头一震,惊呼出声,霍然长身而起。
黄衫人亦不禁为之大惊,急地一震手腕,只见丝条灵蛇般随之一转,向铁椎缠了上去。
那知道丝条方自一转,蓝袍老人掌中铁椎便已突然顿住,他身形也立刻闪电般退後了一
丈!
展梦白呆了一呆,只听蓝袍老人大笑道:【老怪物,你这次终於也上了老夫的当了!】
黄衫人苦笑一声,道:【你与我斗了多次,总算也学会一些花招,早知如此,我才不会
出手救你,倒看你该如何下台?】
蓝袍老人哈哈笑道:【老夫一生一世,从来也未曾糊涂得想转自杀的念头,只是被你占
了先机,一时之间,偏又想不出解救之招,只得骗你一骗,这次总算两不吃亏,你我重新来
过!】
展梦白暗笑忖道:【原来他也是会骗人的!】
心念一转,风声已起!
展梦白只觉跟前一花,蓝袍老人脚步一滑,掌中铁椎,闪电般椎了出去,直击黄衫人左
胸。
黄衫人身形转处,手掌轻轻一抖,那条轻柔的丝条,竟被抖得笔直,宛如一条七尺齐眉
长棍,尾端不住颤动间,斜斜点向蓝袍老人【肩井】、【锁喉】、【四白】、【腮根】等七
处大穴!
蓝袍老人轻叱一声,铁椎乱雨般撤出,风声呼啸间,一瞬间也还了七招,连点黄衫人七
处大穴。
这两件都绝非点穴兵刃,但他两人却用来点穴,展梦白看在眼里,心中已不禁大是惊
异!
但数十招过去之後,他心中的惊异,却又加了几分!
他一心只当这蓝袍老人,掌中铁椎用的必然是横扫,下击,以及崩、撞、开、劈、砍,
这一类威猛霸道的招式。
那知道百斤铁椎,到了蓝袍老人手中,竟如拈草芥一般,点、剁、削、刺,用的竟是剑
招,招式虽然仍是大开大阖,正气堂堂,但却又迅快轻急,变化如意,当真是有剑法之长,
却无剑法之短!
展梦白心头暗骇,忖道:【他以铁椎使出剑法,招式尚有如此迅快灵急。若换了叁尺青
锋来施这一路招式,岂非有如狂风暴雨?】当下凝神而观,他拳法已然通晓,学起这趟剑
招,自是事半功倍!
那黄衫人掌中一条丝条,虽是鱼龙曼衍,变幻莫测,兼具了剑的飞灵、刀的开阔、枪的
锐霸、戟的犀利、斧的沉猛、钩的刁厉……轻轻一条丝条在他掌中施来,竟有如十八个武
林高手,分持十八般兵刃,同时攻向这蓝袍老人,但也不过只能战个平手。
口
口
口
只见日影已渐渐沉落,他两人也不知拆过多少回合,黄衫人早已换了百十种招式,蓝袍
老人施来施去,却只是那一趟剑法,展梦白越看越是心惊,越觉这趟剑法中的奥妙,有如汪
洋大海,深不可测。
突听黄衫人大喝一声,道:【蓝天 ,你还要打麽?】
蓝袍老人大笑道:【不错!】铁椎一汤,急攻五招!
展梦白心头一震,骇然忖道:【原来他便是被江湖中人誉为武林第一侠的蓝天 蓝大先
生!难怪他武功如此惊人,所用的兵刃,亦是如此惊人,只怪我先前怎的未曾想起他来。】
要知道蓝大先生虽然自称【道人】,其实并未真的出家,此人事迹,在江湖中流传得最
多,亦最是神 ,单是他的居处【傲仙宫】一地,便不知被武林渲染了多少种神秘的色彩。
近数十年来,此人在武林中声誉之隆,司称一时无俩,武林中人虽然谁也没有和他真的
动手,但只要听得他的名字,事情便已解决。【绝户】方辛在江湖中声名最盛之际,当真是
狂傲绝顶,心狠手辣,【天 道人】只不过淡淡说了一句话,便将方辛逼得无处容身十年不
敢露面,由此可见武林中人对他的畏惧之深。
心念数转之间,场上局势,已大起变化,黄衣人与蓝大先生两人的身手,都已渐渐缓慢
了下来,显见他两人的内力,都已到了强弩之末,招式变化间的微妙之处,展梦白看得更是
清晰。
他才发现黄衣人招式间的细腻精密,虽与蓝大先生的纵横开阔,截然不同,但威力之
强,武功之深,显然毫不在蓝大先生之下,江湖中武功可与蓝大先生一争的人物,数十年来
从未听闻,这黄衫人究竟是谁,自然更费人猜疑,展梦白思来想去,却也猜不透此人的来
历!
突听黄衣人一声轻叱,掌中的丝条,飞虹般抛了出去,蓝大先生闪身一滚,只见丝条一
折,自卷而围,直点蓝大先生背心【命门】大穴,蓝大先生肩头一耸,纵身跃起,竟拔起了
五丈开外。
展梦白抬眼望去,只见他蓝布衣袂,凌空飘舞,身子越升越高,看来越来越小,突听厉
喝,自上传下……
蓝大先生双足一蹬,身形突然倒转而下,有如流星下坠,其快绝伦,掌中铁椎,乌光黝
黝,直击黄衫人,又有如天庭雷神,自天飞击,其威力之猛,来势之强,当真不愧有【天
】之名。
那知黄衣人不等他身子落下,也已飞身而起!
刹那间但见一条黄影冲天直上,一道乌光,直击而下,两人凌空拆了一招,身形一聚突
分,有如两片落叶般,飘飘落了下来,便俱都扑地坐到地上,铁椎落地,当地一响,激得火
星四下飞溅。
蓝大先生赤红的面色,已变为灰白,满头汗珠,涔涔而落,微微喘着气道:【这次我服
了你了……】
黄衣人眼 半垂,道:【你为何服我?】
蓝大先生道:【我全身精力,已孤注一掷用在那一招之上,此刻已是油尽灯枯,连铁椎
都无法举起,只要你出一招,我便不能抵挡……】
黄衣人微微笑道:【你只当我还有馀力出招麽?】
蓝大先生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我今日这一战又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他虽是纵声而笑,而笑声却已甚是微弱。
口
口
口
黄衣人道:【我本来早已算定,方才你一招施出之後,便已再无馀力,只要我能留下叁
分真力,今日便能制胜,直到我触及你那一招的锋锐时,才知道不但只有拚尽全力,才能抵
挡,还要再借叁分借劲!】
蓝大先生道:【你能挡得我那一招,本是意料中事,但我苦修十年後,自问武功又有了
进境,却仍无法胜得你一招半招,却实在令人可恼,看来别人赠我的【武林第一侠】五字,
已该转赠於你了!只可恨我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我世上唯一的对手,究竟是何来历?】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蓝大先生道:【你难道要我再等十年?】
黄衣人道:【十年光阴,弹指间过,也算不得太长!】
蓝大先生道:【我若先死,直到临死前仍无法解破这谜团,岂非是抱憾终天,死难瞑
目!】
黄衣人道:【你死不了的!】
蓝大先生笑道:【这倒难讲的很,我一生行事刚烈,强仇大敌,遍於天下,如今只要一
人来到此间,我就活不了啦!】
展梦白听得心头一跳,脱口道:【两位在此比武,江湖中不知是否有人知道?若是有人
知道,只怕……】
蓝大先生笑道:【小朋友,你毋庸担心,我两人已有十年未曾踏上此山,除非有人肯在
此等上十年,否则又有谁知道我两人今日又会突来此地比武,但世上那会有肯在这荒山中等
上十年,专等我两人再比武一次的呆子?】
语声未了,只听山岩下传来阴恻恻一声冷笑,道:【那里会有这样的呆子?嘿嘿,老夫
便是这样的呆子!】
口
口
口
黄衣人、蓝大先生、展梦白齐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一片削立的危岩下,手脚并用地
攀援上一条人影。
这人影满头乱发,一身污秽,面上长满了乱草般的胡须,遮住了大半面颊,手里拿着一
柄砍山大斧,斧上亦是斑斑 ,骤眼望去,宛如孤岛荒山上,多年未食人间烟火的野人一
般,但身手却是矫健异常,上得山来,便仰天狂笑道:【老夫在这荒山之中,受尽折磨,吃
尽苦头,为的就是今日,不想十年的艰苦寂寞,今日终於有了补偿……】
展梦白横身一掠,挡在黄衣人、蓝大先生的身前,厉声道:【朋友莫要得意,有展某在
此,你休想动得他两位一丝毫发!】
持斧野人笑声一顿,怒喝道:【你是什麽东酉?敢如此说话,老夫纵横江湖时,你还未
曾出世哩!】
巨斧一挥,他便大步走了过来,展梦白只见斧风尖锐强劲,知道这野人必定武功甚高,
当下暗暗忖道:【世人俱都对我冷眼相加,只有他两人,如此声名武功,又只是与我萍水相
交,却对我这般厚待,今日我纵非这野人敌手,拚了性命,也要保护他两人不受损伤!】
心念一闪,紧握双拳,挺胸而立,只听蓝大先生缓缓道:【小朋友,你且闪开,我先问
问他!】
展梦白微一迟疑,侧身让开了一步,蓝大先生微微笑道:【你等我十年,专为报仇,倒
底为了什麽?】
持斧野人冷笑道:【蓝天 ,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蓝大先生转目道:【老怪物,你认得他麽?】
黄衣人神色不动,垂目端坐,悠悠道:【他是来寻你复仇的,与我无关,你切莫扯到我
头上!】
蓝大先生呆了一呆,大笑道:【好好,那麽你此刻为何不走?】
黄衣人悠然道:【我为何要走,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持斧野人嘻地怪笑一声,道:【那有这般便宜的热闹好看,老夫少不得也要让你吃点苦
头,还要掀开你的面具,看看你倒底是什麽长像!】
蓝大先生大笑道:【妙极妙极,你若给我看看他的长像,我死了也不冤枉,只是你倒底
是谁?也该……】
持斧野人厉声惨笑道:【十多年的折磨,已将老夫折磨得不成人形,你自然不认得我
了,想我兄弟七人,到如今只剩下老夫孤单一个,别人都只道是害在杜云天那 的手上!又
有谁知道若非你这老儿在暗中施的手脚,杜云天又怎能将我兄弟七人杀得乾乾净净……】
蓝大先生面色一变,道:【中条七恶?你莫非就是被杜云天一掌震下中条山阴绝壑中的
【无肠君】金非?】
持斧野人阴恻恻笑道:【只是那 一掌,却未曾将老夫震死,老夫九死一生,本该早就
去寻你复仇,只恨我自知不是你这老儿的对手,想来想去,只有在此死等着你,等不到你,
老夫只有抱恨终天,等得到你,便是你的死期到了,苍天有眼,终教老夫等到了你!】
蓝大先生微微笑道:【好好,难得你有这样的耐心,老夫活得太久,早已该死,只是你
动手之前,最好能先让老夫看看那老怪物的真正面目,老夫杀人太多,被你一斧砍死,心里
也不会再怨你了!】
持斧野人金非厉声笑道:【好!老夫就卖个死交情给你!】身形一转,向黄衣人走了过
去。
只听身旁风声嗖地一响,展梦白又已横身挡在他面前,厉声道:【你若想动他两人一
指,须得先将展某杀死!】
金非怪笑道:【你当老夫不敢杀死你麽?】
巨斧一抡,便待动手,黄衣人、蓝大先生齐地低叱一声:【旦慢!】
蓝大先生道:【此事与他无关……】
黄衣人截口笑道:【小朋友,你不是此人的对手,还是站在一边,他要看看我的真正面
目,我就让他看看又有何妨?】展梦白心中又何尝不想看看这武功奇诡的人物,倒底是何来
历,闻言便不再动。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掌,在脸上轻轻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贝,众人目光望
处,心头齐地一怔,原来他面具揭下之後,面上仍是一片灰白,死眉死眼,比戴着面具还要
难看几分。
黄衣人目光一转,微微笑道:【各位有谁认得我麽?若是无人认得,我便又要戴上它
了!】
【无肠君】金非怔一怔,喝道 【拿来!】伸手接过了黄衣人抛来的面具,收进了怀
里。
蓝大先生长叹道:【老怪物,算你有狠,老夫还是不认得你……好,金非,你此刻要
动手了麽?】
金非冷笑道:【此刻不动手,难道要等你功力恢复再动手麽?】
蓝大先生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老夫与你有仇,你来复仇,这也怪不得你,但这少年
你却要先将他好生放走。】
金非大笑道:【放不放全要看老夫的高兴了!】
蓝大先生浓眉一皱,道:【我身上随手带有两本武功秘笈,你若将这少年放走,老夫便
将它送你!】
金非目光中露出喜色,笑道:【老夫早已知道你身怀 笈,但老夫只要将你杀死,你身
上所有的东西,就全都是老夫的了,何必要你送我?】巨斧一抡,直劈展梦白,一足向蓝大
先生踢去!
蓝大先生勉强避开了这一腿,只见展梦白已和金非斗在一起,着急道:【小朋友,快逃
吧,他绝不会追你,你与我萍水相逢,何苦为我们白白丧失性命。】他真力枯竭,避过一
招,气力更是不支,语声也有些喘息。
展梦白怒喝道:【你怎能这般轻视於我,展梦白岂是临阵逃脱之人!】一阵怒火上涌,
全力攻出五拳!
他使的本是家传拳法,此刻怒火一激,便将方才暗中领悟到的那一路拳式,施了出来,
拳风激汤中,但见他拳路纵横,开阖自如,一连五拳,竟将手持巨斧的【无肠君】金非逼到
一边!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老道士,你看到了麽!这少年不但武功不弱,拳路竟有几分和
你相似呢?】
蓝大先生大奇道:【这倒怪了……】
只见金非满面诧异之色,身形连连闪动,手中空有一柄巨斧,竟被展梦白刚猛的拳路逼
得施展不开!
展梦白精神大振,拳路越打越是纵横开阔,运用自如,当真是威风凛凛,正气堂堂,不
可一世!
蓝大先生又是惊奇,又是欢喜,连声道:【好好……真亏这孩子,不知是怎麽学来
的?】
数十招过後,展梦白突地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抢中锋,【金非】巨斧急抡,单足
出,那知展梦白左拳下击,右拳斜挥,变招之快,急如闪电,金非只觉手肘一麻,巨斧竟脱
手飞了出去!
黄衣人诧声道:【中条七恶成名已久,怎地这般禁不得打?】
话声未了,展梦白乘胜追击,又已将【金非】逼在危岩边缘,金非满头俱是汗珠,身手
越来越弱,使出的招式,也都是江湖中常见的武功,只见他面上污泥,随着汗珠流落,露出
了里面洁白的皮肤!
蓝大先生一直凝神观望,此时突地大喝道:【此人绝非【无肠君】金非,其中必定有
诈,小朋友,你为我生擒住他,好生拷问他的来历!】
展梦白怔了一怔,只听【金非】厉声道:【我不是金非,是你祖宗!】拳势突地一变,
暴雨般攻出五拳!
这五拳攻出,竟和展梦白方才攻出的五拳一模一样!
展梦白自是惊奇,黄衣人亦不禁诧声笑道:【妙极妙极,原来这 学的,也是老道士你
的拳路!】
蓝大先生面色凝重,一语不发!
只见他两人拳势交错,身形来往,拳法果然一模一样,看着有如同师学艺同门兄弟在练
武一般!
那【金非】身形游走,拳势迎急,虽然将这一路拳法施的比展梦白纯熟的多,但拳路之
间,却少了展梦白那种至大至刚的威势正气,数十招过後,展梦白一拳斜斜攻出,却见对方
竟已先就封住了他的去路,要知道这金非早已将这一路拳法练得极熟,是以能预测先机。
展梦白撤招抽身,连变数招,招招俱被对方占了机先,心头不觉一凛,突听蓝大先生沉
声道:【走中锋,攻左拳,抽身环打,双锋贯耳……】展梦白想也不想,跟着语声发拳
路。
蓝大先生面色沉重,又道:【左打空门,右出中锋……左势霸王卸甲,右打长虹贯
日……】
他一连说出数十招来,招式虽然平凡,但一经融在一处,便立刻化腐朽为神奇,展梦白
依言击出,数十招过後,他拳法越打越熟,那【金非】又被他逼得连连後退,突听黄衣人沉
聱道:【右踩偏锋,凤凰展翅……】
展梦白不暇思索,跟着一招施出,要知这黄衣人与蓝大先生对手数次,早已将蓝大先生
的拳路摸得清清楚楚。这一招说将出来,正是攻向那【金非】拳法破绽中,无救的死角。
【金非】心神一震,展梦白手掌已拍向他面门,当下仰面急退,那知展梦白的手腕一
震,变掌为抓,五指齐张,抓了下去。刹那间只觉手掌一滑,【金非】满面乱草般的胡须,
竟被展梦白一把抓了下来,露出里面圆圆的面颊,白白的皮肤,额上的一些污泥,再也掩不
住他本来的面目!
这乱须鹑衣,一身污泥,看来真像是在荒山中耽了十年的【野人】,赫然竟是【天巧
星】孙玉佛所扮!
口
口
口
展梦白大惊之下,怔了一怔,脱口道:【原来是你!】
孙玉佛面色大变,呼地攻出一拳,翻身向山下逃去!
展梦白大喝一声:【那里去!】
方待纵身追出,只听蓝大先生长叹一聱,道:【放他去吧!】
瞬息之间,孙玉佛便已逃得无影无踪,蓝大先生道:【老夫早已看出,那 必定是我那
孽徒所扮,十年前老夫在这里剧斗过了,回山途中,便发现这孽徒外貌忠厚,内藏奸诈,是
以将他逐出了门墙,而且不准以【傲仙宫】门人的身份在江湖走动,不想他今日竟敢假冒那
【无肠君】金非,来哄骗老夫,若非这位小朋友也在此地,今日之事,便当真不堪设想了!】
黄衣人微微一笑,缓缓道:【你门下叛徒,并不只是他一人而已,你难道还不知道麽?】
蓝大先生面色一沉,道:【还有什麽人?】
黄衣人笑道:【最少还有六个!】
蓝大先生道:【你怎知道?】
黄衣人缓缓笑道:【他若非与你那六个送来食物铁椎的弟子早已勾结好了,你,】出山,
他们便去通风报讯,否则他又怎会知道你来到这里,难道他真的在这荒山中等了十年麽?】
蓝大先生呆了一呆,大怒道:【难怪他六人来得如此迟慢,原来在半路上便已通风报讯
去了!】
黄衣人缓缓站起身子,笑道:【你发怒也无用处,此刻他几人必是早已逃走,若非他几
人行事太过谨慎,又想先骗出你的武功秘笈,否则七个人一齐上来,你我此刻只怕已没有命
了!】
蓝大先生长叹一声,目光望向展梦白,突地站起身子,一把拉住展梦白,道:【走!随
老夫一齐回去!】
展梦白道:【回去作什?】
黄衣人大笑道:【这老道为了感激於你,要将一身武功,俱都传授於你,老道士,我说
的对麽?】
蓝大先生长叹道:【不错!【傲仙宫!门人虽多,但却无一人能学得我的一成武功,更
无一人似他这般生性……】
黄衣人轻轻一怕展梦白肩头,笑道:【这老道想收你做他的看家徒弟,我却只想和你交
个朋友,一同在江湖上游汤些日子,不知你愿意随他,还是愿意随我?】要知他早已知道展
梦白生性,这一番话正是说在展梦白心上。
蓝大先生勃然大怒道:【老夫寻找数十年,到如今才找着一个合意的人,你又要来和老
夫抢麽?】
黄衣人微微一笑,展梦白已躬身道:【在下早已偷学了前辈的武功,本该拜在前辈门
下……】
黄衣人含笑截口道:【但你本意只是要与他结交为友,是以此刻不愿拜他为师,是麽?】
展梦白道:【在下此刻早已知道前辈的身份,怎敢再有与前辈交友之心,只是在下……】
蓝大先生道:【这怪物能与你结交为友,老夫为何不能与你交友,你定要随我回去,先
痛饮十日,再作道理!】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垂首道:【前辈如此看待於我,我……我……】他
只觉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反而说不出话来。
黄衣人哈哈一笑,道:【无论如何,我总是与你结交在先,你总也该先陪陪我这寂寞的
老人,一年之後,我便不再留你,那时再到【傲仙宫】去,是拜他为师,是交他为友,便都
由得你了!】
蓝大先生道:【好好,就让他先与你去游荡一年,但……小兄弟,一年之後,你切莫
忘了要到傲仙宫去!】
黄衣人笑道:【一言为定,小兄弟,你我走吧!】拉起展梦白的手腕,大步向山岩下走
去。
展梦白感激这两人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此刻这两人纵然要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当下
向蓝大先生躬身一礼,定了後会之期,便和黄衣人一齐走下了山岩,回首望去,只见蓝大先
生犹自立在危岩边,目送着他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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