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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卷二
第 一 章 险死还生
燕飞心中苦笑,自从娘死后,他少有积极地去做一件事,结果却变成眼前这样子。当听
到大秦军南来的消息,他曾起过以身殉集的念头,作为了结生命的方式。可是面对生死关
头,生命本身却似有一种力量,使他为自己找到种种借口继续活下去,为生存而奋战。
与拓跋硅并肩逃离边荒集之际,他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他之所以肯答应助拓跋硅对付
符坚,固因符坚是他与拓跋硅的共同大敌,拓跋硅又是他的亲族,更关键的是他心态的微妙
改变,希望一生人中至少做一件使自己认为饶有意义的事情。只恨给妖道卢循来这么的一
手,拓跋硅又生死未卜,一时间心中一片茫然,面对朝他冲杀而来的秦兵像与他没半点关
系。
刘裕却是惊骇欲绝,他与燕飞不同之处是不会无端萌生无谓的感触。当下立即把任务的
成败暂时抛开,在刹那间环目扫射,审度形势,以拟定应变与逃命之法。
此刻他们离颖水只有三十多丈的距离,于此大敌当前的当儿,尤其颖水乃秦军守卫最森
严的防线,若往颖水那边逃走等若自投罗网,纵能杀出血路,投进颖水,仍然避死于两岸秦
军的劲箭强弓之下。
边荒集那一边更是休提,此时以百计的秦军,正从该方向蜂拥出来,把入集之路完全封
锁,肯定此路不通。
至于北面逃路,由于策马朝他们冲过来的三队各五十人的巡逻骑兵,有两队正是从那方
面杀过来,选择向这方面逃走,与自杀并没有任何分别。胡兵的马上骑射功夫,可不是说笑
的。另一支巡逻旗军,则是从西面角冲过来,所以如若不把正在伐木场作苦工的荒人或秦军
的工事兵计算在内,勉强可以说西面尚有个逃生的缺口,只恨那正是卢循呼声传过来的方
向。即使可以闯过卢循的一关,他们还要亡命流窜,以避过秦军快骑的搜捕,他们能保命已
非常不容易,更遑论要完成关乎南晋存亡的使命。
一时间,以刘裕的沉稳多智,亦有计穷力竭,不知该如何选择与应付的颓丧感觉,而时
间则不容他多想。
远近劳累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纷纷抛下手上工作,四散逃开,以免殃及池鱼,一时间
形势混乱至极点。
刘裕目光往安玉晴投去,此时最接近他们的一队骑兵已在北面三百步外杀至,时间刻不
容缓,这美女唇角竟逸出一丝诡密的笑意,刘裕瞧得大惑不解之时,“波”的一声,一团紫
黑色的烟雾在她身前爆开,迅速扩散,先把她本身吞噬,接着把他和燕飞两人卷入烟雾里,
紫烟还往四外飘散。
一股辛辣的气味扑鼻而来,刘裕忙闭上呼吸,当机立断,向尚可勉强看到影子的燕飞喝
道:“借水遁”
燕飞被安玉晴的障眼迷烟和刘裕的喝叫惊醒过来,暗赞刘裕临危不乱,思虑周详。要知
在这等时刻,施放烟雾的手段是操在安玉晴的手上,也间接地把他们的行动控制,她要往
北,旁人便不能往南,好借她的迷雾脱身,现下刘裕这么一句话,看似在和安玉晴商量,事
实上却是提醒燕飞,一切依原定计划进行,又不虞被安玉晴知悉他们要从水内密道潜入边荒
集的大计。
安玉晴尚未有机会表示意向,两人早心领神会,同时运劲,手上木干凌空斜上,向最前
冲来的敌骑投去。
同一时间,两人往颖水方向掠去。
迷烟此时已扩散至方圆十多丈的地方,把三人身行完全掩去,安玉晴低骂一声,不得不
跟在两人身后,一来有卢循这个大的窥视在旁,二来更因两人有她必欲得之的东西,任何一
个原因,在如此情况下,此狡女亦被迫得要与他们共进退。
“嗤嗤”声中,十多枝劲箭射进烟雾里他们三人先前立足的空处,接着是对方被树木撞
得人仰马翻的惊响。
“波”!
另一团烟雾在离颖水七`八丈处爆开,紫烟以惊人的高速往四周扩散,本已乱成一团的
伐木场更形混乱,疲乏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四散奔逃,竟变成正策骑或徒步杀至的秦军的障
碍,兼之烟雾带着一股辛辣难耐的气味,会令人想到这可能是毒雾一类的东西,同是疲累不
堪的秦军,人人心存顾忌,只敢在烟雾外的范围虚张声势。
烟雾一时间笼罩着颖水西岸广达数百步的地方,风吹不散,还飘往对岸,把一段河水掩
盖。
火把光在紫黑的烟雾中闪烁,偏又无力照亮周围的地方,益添诡异的气氛。
三人此际离颖水只余十丈许的距离,眨眼可达。忽然后方烟翻雾滚,劲气扑背而来,卢
循像索命的厉鬼般在后方叫道:“留下玉佩”
落在两人后方的安玉晴娇笑道:“还给你吧!”反手一挥,三颗毒蒺藜品字形般朝从后
方浓雾中追来的卢循电射而去。
燕飞和刘裕心中叫好,若这两人斗上一场,他们便可安然从颖水偷入边荒集去,少了安
玉晴在旁碍手碍脚。
事实上刘裕早打定主意,在投水前先给安玉晴来一刀偷袭,纵使伤不了她,亦要教她不
能像冤死鬼般缠着他们。刘裕可不是燕飞,在完成使命的大前提下,虽然对方是个百媚千娇
的美女,他也绝不会心软。
卢循冷哼道:“雕虫小技!”其追势竟不减反增,三颗毒暗器如牛毛入海,无影无踪,
不能影响他分毫。
出乎两人料外,安玉晴娇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本来就不关奴家的事,我何苦夹在中
间阿!”竟那么横移开去,让出空档。
今趟连燕飞对此妖女也恨的狠起心来,以他们的速度,应可在卢循赶上之前先一步投进
迷烟弥漫的颖水,可是若卢循也追着他们进入河里去,天才晓得后果如何?且还要应付秦兵
盲目射进河水去的乱箭。想到这里,倏地立足,向刘裕喝道:“刘兄先去!我随后来!”一
边说话!蝶恋花已离鞘儿出,全力一剑往似从地府的迷障中探出人间索命的卢循那对鬼爪刺
去,带起的劲气,令笼身的烟雾翻腾不休,倍添其惊人的气势。
刘裕哈哈一笑,一个旋身,挚刀在手,喝道:“我们进退与共!”挥刀横劈,疾斩卢循
右爪。
卢循冷笑道:“找死!”
劲气爆响,卢循不愧太平天师孙恩的得意传人,竟临时变招,改爪为袖拂,袖风急吐,
分别抽击两人的刀剑,且是全力出手,希图一个照面使两人刀剑离手。
只从他后发先至的疾追上来,兼之看他在汝阴露的几手,燕飞早知卢循的厉害。临时暗
暗留起几分力道,待到给卢循击中剑招,阳劲立转为阴劲,以卢循的功力,由于要分出一半
气劲去应付刘裕凌厉的一刀,竟拂之不去,还给燕飞的蝶恋花绞缠吸摄,登时所有后着变化
无法继续,打不响二三个照面间至少重创一敌的如意算盘。最糟糕是燕飞比刘裕快上一线,
硬把他牵制得无法以精微的手法去对付刘裕,只余硬拼一途。
“蓬”!
刘裕全力一刀,狠狠命中卢循的左袖拂势,他固被震得倒退一步,卢循更因分神全力
下,被他劈得全身剧震,血气翻腾,因还要应付燕飞似要绕臂攻来,巧夺天工的一剑,骇然
下抽身猛退。
两人一战功成,那还犹豫,刀剑联手,并肩冲开几个憨不畏死守在岸旁的秦兵,投进颖
水去。安玉晴却似在烟雾中消失了。
刘裕`燕飞先后投进水里,注意力均集中往上方去,一方面是防范两岸敌人的乱剑,更
怕是循或安玉晴尾随而来。
此时迷雾笼罩整个河岸区,迷雾外是重重敌人,卢循和安玉晴的唯一逃路也只余下颖水
一途,兼之这两人因玉佩而绝不肯放过他们,所以他们更须严阵以待。
刘裕首先往深约三丈的水底潜去,打定主意,当贴近河床,便往岸缘潜游过去,再沿岸
搜索进入边荒集的秘渠入口,好脱离险境。
燕飞追在刘裕身后,冰寒的河水令他精神一振,回复平时的清明神智,忽然大感不妥,
为何竟没有半枝劲箭射进水内的响音,正要警告刘裕,刘裕已经出事。
在黑暗得不见五指的河水里,刘裕持刀的手忽生感应,河底处已杀气大盛,一道尖锐凌
厉的锋锐之气迎胸射至,身前立时暗涌滚滚,全身如入冰牢,被对方的劲气完全笼罩紧锁。
刘裕心叫糟糕,仓卒间挥刀应敌,心中同时想起一个人来,就是符坚手下的氐族大将吕光,
此人外号“龙王”,指的正是他精于水中功夫,而亦只有他的水中功夫,能先一步藏在水里
施展突袭。扑面而来的尖锐刃气,正是发自吕光的“浑水刺”。
水内刀刺交击,可是刘裕却没有丝毫欣悦的自豪感觉,因吕光惯用的是一对浑水刺,自
己击中的只是其中一把,也正是对方吸引自己注意力的阴谋,另一把水刺肯定正无声无息的
在暗黑里破水袭来,攻击自己某一必杀无救的要害,只恨仓卒间已无法变招,硬地收回小部
分气劲,更借刀刺交击的震力,免力往西岸的方向翻滚过去,果然左胸侧传来锥心痛楚,立
时全身酸麻,鲜血一泻如注的从体内逸出。
燕飞此时已想到敌人不发箭的原因,是对方早有高手先一步藏在水内向他们偷袭,血腥
味已扑鼻而来,更感到下方的刘裕尽力往侧翻滚。际此生死间于一发的危急关头,若让敌人
继续追击刘裕,刘裕必死无疑,燕飞加速下沉,手上蝶恋花觑准刘裕疾刺而下。
他拿捏的角度时间精准无伦,刘裕刚翻滚往一旁,蝶恋花已贴着刘裕左腰侧电击下射,
笔直刺往位于黑暗水底处的可怕敌人,完全不顾对方的反击,大有与敌偕亡的气势决心。
劲气爆响。
即使以吕光的水底功夫,在燕飞凌厉的妙着下亦被迫放弃对刘裕补上一剑,双刺回手交
叉,勉强挡住燕飞全力一击。
两人齐声闷哼。
燕飞给吕光反震之力弹离水底,不过他早拟定救人策略,暗留余力,升至距水面尚有丈
许距离的高度,忙往侧翻滚,向不断在水里翻滚的刘裕追过去。
吕光被燕飞一剑送回水底,不怒反喜,脚尖往河床一点,箭矢般往上疾射,务要取燕飞
之命。
“咕咚”!
水声乍响,卢循继刘裕和燕飞之后,亦插入河水里,刚好正值燕飞错身开去,吕光水刺
往上攻来。前者以为是燕飞其中一人在水下施袭,后者则以为来者是燕飞他们的同党,一时
在水内战成一团,提供燕飞与刘裕逃走的良机。
此时燕飞已扯着刘裕,全力往西岸靠贴,依高彦的指示,往秘渠入口潜游而去。
氐帮的大本营位于边荒集北门大街东面的民房区,秘渠出口的荷花池,就在氐帮总坛之
北一座荒弃的废园内,与氐帮总坛只是一巷之隔。
当燕飞力尽筋疲地把陷于半昏迷的刘裕送到池旁杂草丛生的草地上,天色刚开始发白,
废院内静俏无声,最出奇是废园破墙外亦没有任何声息,丝毫不似符秦大军已入驻边荒集。
氐帮总坛那边没有人是合乎情理,因为举帮上下均被征召往集北为符坚作苦工,至于四
周附近不觉驻有秦兵,则是出乎料外。
燕飞无暇多想,先检视刘裕胸胁的伤口,暗叫侥幸,因伤口只入肉寸许,没有伤及筋
骨,不过对方是以气劲贯刺,虽浅浅一刺,已令刘裕受了严重的内伤。
燕飞把刘裕湿淋淋的身子扶得坐起来,把他仍紧握的刀取去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闭
目静养片刻,正要动手救人,水响声从荷花池那边传过来,若非他静心下来行功运气,肯定
会因疲累而疏忽过去。
他骇然朝池塘方向瞧去,美如天仙也诡异如幽灵的安玉晴正离开池塘边缘,脚不沾地鬼
魅似的朝他们掠过来。
燕飞把蝶恋花横搁腿上,勉强挤出点镇定的笑容,淡淡道:“我有一个提议,安小姐愿
意垂听吗?”
安玉晴本打算趁刘裕受伤,一举制住燕飞,即使搜不出玉佩,也可用严酷手法迫他说出
玉佩下落,可是当看到燕飞清澈又深不可测的眼神,从容自若的神态,竟不由自主的在门槛
外止步,蹙眉道:“本小姐没有时间和你们纠缠不清,快把玉佩交出来,本小姐可饶你们两
条小命。”
燕飞淡淡道:“安小姐请想清楚,我是有资格谈条件的,否则只要我高叫一声,惊动秦
兵,便大家都要吃不完兜着走。现在光天化日,颖水再不是理想的逃走捷径,兼且秦军必沿
河搜索,安小姐纵能逃离此地,仍难杀出重围。”
安玉晴双目杀气大盛,燕飞则冷静如恒,丝毫不让的与她对视,一手扶着双目紧闭的刘
裕,另一手握上蝶恋花的把手。
好半晌后,安玉晴终于软化,点头道:“说出你的提议来。”
燕飞丝毫没有放松戒备,他一生人在战争中长大,最明白甚么是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的
战略。因为只要安玉晴能在一两个照面内击倒他,他的威胁当然再没有效用。
沉声道:“我的确而且没有说谎,玉佩在我们离开汝阴途上被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抢
走,此人武功犹在乞伏国仁之上,若我有一句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他的说话有一种教人难以怀疑的坦诚味道,安玉晴不由相信了几分,有点不耐烦的道:
“玉佩既不在你们身上,你还有甚么资格来和我谈交易?”
燕飞洒然一笑,道:“可是我们看过玉佩雕刻的山水图形,可默写出来,那小姐你便等
若得到玉佩无异。”
安玉晴美目一转,冷冰冰的道:“佩上是否标示出藏经的地点位置呢?”
燕飞心中叫苦,颓然道:“坦白说,那只是一幅山水地形图,并没有藏经位置的标示,
又或者是我们于匆忙看漏眼。”
安玉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点头道:“算你没有胡说八道,好吧!
不过若你胡乱画些东西来骗人家,人家怎知真伪?”
燕飞心中大讶,暗忖为何没有标示藏宝地点的藏宝图反可令对方相信自己,不过那有余
暇多想,道:“很简单,只要我把这位朋友救醒,我们背对背把山水图默绘出来,小姐两下
比对,自然可察真伪。”
安玉晴犹豫片刻,细察刘裕因失血过多致脸色苍白如死人的颜容,点头道:“还不快点
下手。”
燕飞如奉纶旨,两手运指如飞,疾点在刘裕背后数大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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